作者:青铜穗
“当年没找到人,你就宣称人死了,你配当人家爹吗你?这十来年里你为女儿干了什么?
“如今才听到个讯儿,你就气势汹汹,到我程家来要人,人是我们找到的,干你屁事!
“来人!把他给我轰出去!”
这么一番闹腾,旁边早就聚上了许多程家的下人。程文惠一声令下,左右立刻上来,一副要赶人的架势。
陆阶负手望着他们:“世人都知你们程家只有一位表小姐,那就是小女。
“我知道你最近仕途不顺,突然之间称作找到了表小姐,这明显就是冲着我陆家来的。
“我已经让人去顺天府喊人了。
“等他们一来,如果搜到的所谓的表小姐不是小女,那你程家就是在招摇撞骗!
“你是三法司的官员,知法犯法,利用我失踪多年的女儿意图行骗,该当何罪,你应该清楚?”
程文惠勃然大怒:“姓陆的,你擅闯我程家门庭,还跑到这儿来威胁我?
“你别给脸不要脸!”
陆阶睨他,然后走进就近的穿堂里,在椅子上坐下来:“珈姐儿如果真的在你程家,你就立刻把人交出来,我可以既往不咎。
“若是假的,你只是故弄玄虚,就等着吃官司吧!”
程文惠路冲上去,撸起袖子指着他鼻子:“你这个薄情寡义不知廉耻的东西!
“这么多年来放着自己的亲生女儿流落在外不闻不问就算了,眼下我这个舅舅把人找到了,你竟然还跑来我这里耍威风?”
陆阶淡定若素地瞄了一眼指到鼻子跟前来的手指,又瞥到他的脸上:“那你现在是交人还是不交人?”
程文惠气的冒烟:“你少在这里一厢情愿,就算你想带她回去,你也不想想,她肯不肯跟你回去?
“这些年里,你倒是官运亨通,升官加爵,风光的很!在内又另有了女儿承欢膝下,你还记得她那早早死去的娘吗?
“还记得他是你的长女吗?”
“她在外头颠沛流离,吃糠咽菜的这些年,你想过她吗?
“何曾是我想跟你较什么劲,也不是我非得留她在此,而是她选的是我程家,她没有选陆家!
“好好一个大活人,你当亲爹的没找到,当舅舅的找到了,你不觉得脸疼吗?”
陆阶自打一路过来出现时起,不曾有丝毫示弱的时刻,此时听得这番话,却蓦然恍惚。
杨伯农上前:“程大人,听你的意思,我们大小姐此刻就在程家,是确认无误了?”
程文惠冷哼:“我也不瞒你了!
“人是在此,但她不光是姓陆的女儿,也有我妹子的一半骨血!
“她已经被你们陆家遗弃,你们若是强人所难要抢人,那也别怪我不客气!
“我就是豁出去,也要让满京城的人知道知道你陆阶是什么样的人!到底是怎么当爹的!
“娶了填房就忘了原配!有了次女就忘了长女!
“放任自己的女儿流落在外罔顾生死,你还好意思当礼部尚书呢!
“你为父不慈,我还要去朝上参你一本!”
杨伯农望着怒气冲冲痛骂不止的程文惠,咽咽喉头,深觉棘手。
陆阶位高权重,陆珈是他的亲生女儿,当年没有找到人、当成她已经意外夭折,如今却被程家证实还活着,已经属于为人父而失职的话柄了。
既然她真的还活着,那身为生父必须亡羊补牢,不管她在哪里,都必须接回陆家好好照顾,以弥补之前多年的疏忽。
否则的话,那陆阶就是罔顾人伦,是要被言官弹劾的!
且不说父女相隔十年,在陆阶的心里到底还有没有这个女儿,就说自身利益,当朝一品官员放任自己的亲骨肉不理会,这让天下人如何看待?
如此不仁不慈,陆阶当着这样的重职,将来还要入阁,他又如何服众?
程家今日这番大张旗鼓的操作,已经把这个消息弄得人尽皆知,朝上朝下的人很快都会知道他们家找回来的这个表小姐,就是陆家视为死去多年的大小姐,这是想捂都捂不住了的事实!
他俯身凑到了陆阶的耳边:“大人,既然大小姐当真在此,那就断无理由再让她住在府外……”
话没说完,陆阶已抬手止住他,眼望着面前怒气冲冲的程文惠:“你有什么条件?”
程文惠道:“放你娘的狗屁!你以为我在要挟你?”
“从小到大你的脑子就没我好使,少跟我兜圈子了!除了去吏部为官,你还有什么要求,说出来!”
陆阶沉着脸,不像是耐烦的样子。
程议望着他父亲,后者也回看了一眼他。
片刻的停顿过后,程议使眼色让人奉茶。
另一边,程文惠道:“为何我不能入吏部?”
陆阶瞥他:“因为你没那个本事。”
“你他娘的看不起人是不是?”桌子被程文惠拍得跳了起来。
陆阶把茶端在手上:“谚哥儿听说学问不错?比你强?国子监里还有名额,让不让他去,随你的便。”
程文惠被他气出来的满身怒火,一时间被挡在了喉咙底下。
陆阶把茶放下:“我再说一次,倘若今日你们大张旗鼓接回府来的真是我的珈姐儿,明日我就可以让程谚去上学,你应是不应?”
第135章 别人生不出这样的女儿
程家几个人面面相觑。
就在对过门后头踮脚望着这边的陆珈也有些纳闷,让陆阶把程谚给搞到国子监去上学,这的确是她替程家筹谋的好处。
可她却没有想到陆阶竟然还没等程家提出要求来就主动说了!
本来他们都商量好了,要让陆阶落于被动,以便进行利益交换,没想到奸臣老爹来是如愿来了,却从头到尾一点没有被动的样子!
这胸有成竹张嘴就来,若不对程家的情况了如指掌是做不到这般的吧?
……不管怎么说,鱼都跳上来了,也没道理不接。
她戳了戳旁边的程谚,对他耳语几句之后打发了他出去。
程谚便快步来到了他爹旁边,说道:“父亲,儿子断不会为了一己之私将表姐推入陆家这个火坑,这国子监我不去也罢!”
程文惠瞅他一眼,朝陆阶道:“你听到了?不要仗着你这身朱袍,就来我程家耀武扬威,仗势欺人!不就是国子监吗?我不稀罕!”
“那你要什么?”
程文惠冷哼。
他将腰板挺得笔直,真正宛如一颗砸不扁也敲不烂的铜豌豆。
杨伯农皱起了眉头,他替陆阶感到头疼。
陆阶这位大舅哥,也是出了名的硬骨头,不好对付。
程议原先没能去成国子监读书,已经让程家十分遗憾。故此他们卯足了劲想要让程谚入读,可惜一直不得机会。
本来以为凭这个完全可以说动程文惠,没想到他们依然油盐不进!这又还能如何呢?
杨伯农想了想,附耳陆阶:“临近年底了,吏部不宜入,别处或许也有机会。”
陆阶深吸气,凝眉道:“年后要换一批巡盐御史,你可愿去?”
听到巡盐御史四字,程家这边如何反应先不说,屋里头的陆珈确是两眼亮了!
巡盐御史、巡漕御史等等直接关系天下经济的官职多由皇帝亲自选拔,换句话说,来头不够硬的,担任不了。
正经上任的巡察御史往往三年一换,此位虽然品级不高,但职权极重,往往轮换一遍回来都会升迁。
简单说来,此等职位不但有油水,而且前途光明!
关键是,这个职位依旧隶属都察院,但是又不在京城严家眼皮底下!
这对程家来说,当然是一等一的优差呀!
陆珈赶紧喊来了身边的青荷,吩咐了几句,又打发了她出去。
青荷来到程文惠身边,压低声将陆珈的意思一转达,程文惠捋了捋胡须,就说道:“巡盐御史便罢了,巡漕御史还差不多!”
没错!
就是巡漕御史!
巡漕御史负责督查天下河运,也就相当于郭翊那个职位。只不过郭翊是临时派遣,而眼下要从陆阶手上讨的,是有权利直接将巡视的结果呈告皇帝的正经巡漕御史!
陆珈自认本事有限,顾不上别的,也没那个能力跟严家叫板,但他绝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严党把沙湾码头给祸害了!
既然眼前就有陆阶送上门来的机会,她为什么不尽自己的力量为沙湾县也做些事情?
“巡漕御史?”陆阶凝眉。
“没错!”程文惠道,“我也不跟你说什么淮安通州两地的巡漕御史,只要监管两湖两广一带的即可!你可能办到?”
陆阶没有马上回答。
杨伯农再次凑近:“两湖两广之地的漕运当然不足通州淮安重要,程大人只求这个不算过份。
“但两湖境内的潭州府前几个月才出过周胜淹田毁堤之案,年前派遣出去的钦差郭翊正好亲手经办此案,如今还未审判,大人慎重。”
陆阶手扶着杯子,目光不断在程文惠的脸上睃巡。忽然他又将目光旁移到一侧的程谚和青荷脸上。
随后他站起来,负手走到程文惠旁边,众人都当他是有话要说,哪知道他突然脚尖一转,伸手将程文惠往旁拨开,然后拔腿朝他身后的屋子里冲去!
“你干什么!你给我站住!”
程文惠措手不及,被他推了个踉跄。
等他反应过来,陆阶竟已一路冲到了房门口!
屋里的陆珈正在暗自权衡陆阶到底会不会答应?倘若不答应,她又该如何施行后策?
她完全没有料到这一桩!
等看到她爹径直冲过来,她慌不择路奔到了后窗下,然后不加思索推开窗户翻了出去!
后方一大群人看着这父女俩你追我赶,在园子里上演起了官兵追强盗的戏码!
只不过没上演多久,陆珈刚跑出两三步,后头已经传来了她老子的怒喝:“站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