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青青柠糯
“可是我们还没找到房子……”他说到这个,眸子又变得湿漉漉的,嗓音低落下去。
容栀哑然。
如今想要单独找一处院子也不稳妥,江都谢氏不知何故,欲对镇南侯府下手。
如若发现他的踪迹,策反威胁他,从而对侯府不利也并非没有可能。
“你是否需要前往寺庙整理一番?”她语气中带着几分不确定。
谢沉舟微微颔首,补充说道:“县主所赠之衣物仍放在包裹之中。”
“稍后,我会派遣亲近侍卫护送你前去取回,之后再引领你前往宅邸。”
谢沉舟“哦”了一声,已经对她的意图有所察觉,然而面容却依然保持着几分迷茫,疑惑地询问道:“哪座宅邸?县主方才不是还说要带我去选?”
“是侯府的别院,我自会安排人手进行清扫,你只需安心居住即可,无需顾虑太多。”她的回答简洁明了,不容拒绝。
亲卫们搜遍了几个刺客全身,似乎在某具尸体上有所发现,一刻不敢耽搁地飞奔过来,禀报道:“县主,属下发现了这个。”
亲卫双手把一块熟悉的黄铜令牌呈至容栀眼前。
她眼眸一眯,甚至都不用细看,就能一眼认出与当时勾结李文忠的神秘人身上系着的一模一样。
方才只听到了刺客那个“是”字,本还有所疑虑不敢肯定,如今算是十拿九稳。
江都谢氏,容栀心中冷哼一声,面色不虞,几乎没有任何考虑便有了决断。
“派人快马加鞭,挑一具死相最‘漂亮’的,趁夜扔到江都谢府门前。”
不能再继续坐以待毙了,必须要主动出击,他们不让镇南侯府好过,她自然有办法让江都也难受几分。
谢沉舟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微勾动。
因着提道江都,容栀眼神凉凉扫了过来。他马上就垂下了眼睫,挡住了她窥伺的任何可能。
月上柳梢时,侯府亲卫驮着一具沉重的尸体,小心翼翼地爬上房檐,朝着谢府的方向疾驰而去。
夜风寒凉,吹拂着他的脸庞,同时也伴随着一股若有若无的暗香。
亲卫的身影在黑暗中显得有些摇晃不稳,他努力想要保持平衡,然而最终还是力不从心。
他眼前一黑,身体失去控制,双眼翻白,意识也在瞬间消散殆尽。
肩上的尸体失去了支撑,从半空中直直坠落。
就在它即将着地时,一道身影快速闪过,再次将其稳稳接住——正是裴郁!
只见他轻松地扛起尸体,然后猛地转过身来,目光迅速扫了周围一圈。
而后视线定格在远处的湖泊上,毫不犹豫地迈步朝那边奔去。他没有丝毫停顿,直接纵身跳入湖中,身体瞬间没入。
湖水剧烈地翻滚起来,仿佛有一股巨大的力量在水下搅动。片刻之后,湖面恢复了平静。
原本应该在裴郁肩上的尸体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肩上换了一具身着月白色滚边刺绣绸缎衫的浮尸。
这具尸体的服饰精美华丽,显然并非普通人家所能拥有。随着裴郁的走动,尸体腰间悬挂的玉佩发出清脆悦耳的叮当声,更显示出此人身份不凡。
裴郁似乎对谢府的地形极为熟悉,不费吹灰之力就找到了谢家的矮墙,翻身跨入院内。
院外护院围了一圈,呼噜呼噜打着盹,丝毫没注意到角落的一幕。
他将尸体平放在地上,确保其姿势端正,能第一时间被仆从发现。
而后抬头看了一眼高悬的明月,如同幽灵一般,悄然消失在月色之中,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
………
要说沂州城这几日大街小巷,秦楼楚馆,茶余饭后最多的谈资,莫过于镇南侯府名下,装潢一新,推出了劳什子食疗的明和药铺。
起因是乐天赌坊的金掌柜牙疾已有月余。跑遍了沂州大小医馆,不见起色,病急乱投医之余,从明和药铺购得了几副新制川贝瓜篓散,服用后竟真有奇效,睡一觉醒后牙痛完全止住了。
自此金掌柜逢人便夸,明和药铺有药仙护佑,效力非凡。一传十十传百,人们个个都想来买一副“金掌柜同款”神药一试。
容栀端起茶杯轻啜一口,然后无奈地摇了摇头,心中暗自苦笑不已。
她默默数着,已不知道是第几波被劝退的客人。
这些人大多没有什么病痛,但却非要来买上一副,认为能治好牙疾,也能治好别的病症。
第21章 柳暗花明 白天悬庐愈人,晚上杀人放火……
裴玄用袖子抹了把汗,也拿起茶水一饮而尽。“县主,为何要把他们全都赶走,今日少了好些利润。”方才她忙着劝客,嗓子都快说冒烟了,遇到明理的还好,遇到蛮横的她恨不得一剑给她劈出去。
反正是那些人非要买的,卖给他们便是,何必多费口舌解释这解释那。
“盈利的方法有很多,不必非盯着这一个。”容栀正解了帷帽扇风,脸有些红扑扑的。
药铺可盈利的空间很小,只有生病之人才会到药铺抓药,而医馆又分走了一部分人流。为了提高利润,现在市场上才会盛行炒的水涨船高的贵价药。
但食疗可就不一样了。食疗偏向于日常保健,按照个人需求进行长短期的服用,体虚之人也能做预防调理之用。
裴玄正疑惑还有什么可捞油水的地方,就瞧见流苏找了一张红底烫金的底纸过来。
“劳烦你写一告示,”容栀接了纸铺到谢沉舟面前。
“明和药铺重磅推出食疗——茯苓山楂膏,可消食健胃,调理腹胀肠弱之用。酸甜可口,下粥一绝。”
裴玄以为自己听错了,瞪大了眼睛。谢沉舟倒是从容许多,执笔的动作端和流畅,先是写了“茯苓山楂膏”五个大字,又在下面补充了容栀方才提到的。
“阿玄,来。”容栀满意地欣赏了会,而后伸手拉着裴玄凑近了些,“你把告示贴到外面去,越醒目的位置越好。”
裴玄也只得收起惊讶,随着流苏一道拿着面糊剪子去外面寻位置了。
“扶风院还住得惯么?”日头西斜了些,容栀倚着窗抄录着医书,稍稍分心问道。
自从谢沉舟住进扶风院,她就命人把连着侯府的月门锁了,是以也不知道这几日他将养得如何。除了每日去扫洒的仆从,应当是无人打扰的。
谢沉舟对完了账簿,正撑着下巴无所事事地看她,一贯温润的面上倒也多了几分不羁。
“多谢县主牵挂,在下过得很好。”他这几日确实过得舒心。镇南侯忙于收拾乐天赌坊的烂摊子,悬镜阁的人进出扶风院很方便。就是这镇南侯府…他夜里潜入几次,都没确定书房的位置。
“在下有个不情之请。”
容栀握笔的手稍作停顿,但她并未停止,而是写完最后一行字后,才合拢书本,抬起双眸,静静地凝视眼前之人。
相处更多了几日,谢沉舟早对容栀性子有了更深入的了解——她在等自己继续说下去。
于是乎,他稍稍定了定神,开口道:“昔日里我曾有读书的喜好,只是眼下生活有些困顿窘迫,故而斗胆恳请县主赐予我几本闲暇时可读之书。”言罢,似乎生怕会给对方带来困扰似的,他又赶忙补充了一句:“无需专门购置新的书籍,如果侯府之中恰好没有这些书,那也无妨。”
此要求于容栀而言,实在算不上困难。前次她已赠谢沉舟一座宅院,几本书自然更不在话下。
此前她与黎姑姑言及谢沉舟屡次退还银子之事。黎姑姑言说,他如今年纪,最为在意自尊,以银钱随意打发,有伤颜面。
容栀只略微思忖了片刻就答应下来:“我同管家说一声,以后你若是要找书,他便会直接引你去我的书房。”
“你的书房?”谢沉舟透亮的眼眸闪过一丝不确定,这么快就要进阿月闺房?他还没有准备好。
“对呀,”容栀点点头,“阿爹在侯府没有书房,只有我有。”容穆大多数时候都是在军营处理公务,亦或者带兵出征,侯府书房久而久之就成了容栀的专属。
谢沉舟指腹微微摩挲了刀鞘一番。怪不得裴玄几次探查的结果都是方位不明。
他压下心头疑虑,面上温润一笑:“有劳县主。”
“郎君在江都时可有听说过悬镜阁?”
裴玄正贴好告示一脚跨进门槛,闻言脚下一个踉跄,要不是谢沉舟一道凉凉眼风扫过,她可能马上就会惊叫出声。
“小娘子当心些。”流苏本想扶一把裴玄,手才刚伸过来,裴玄却条件反射往左边一躲,差点把藏在里衣的利剑抽了出来。
实在是从前在江都朝不保夕的日子过惯了,骨子里的防备心改不过来。她歉意地朝流苏抱拳道:“多谢,多谢。”
流苏:“……”县主是从哪招来的这两个怪人。
“悬镜阁?”谢沉舟摸了摸下巴,皱着眉沉吟片刻,“好奇怪的名字。”
“你从前不是被关着就是被扔到荒郊野岭,没注意过也正常。”
这几日谢沉舟时不时就会有意无意提起他幼时悲惨的经历,是已容栀快要倒背如流了。
“之前在乐天赌坊,齐老三说过的,是大雍朝最负盛名的医馆,真想去江都看看。”容栀说着,面上浮现出些好奇之色,她差人打听过,不过别人口中的难免有失偏颇。
谢沉舟呷了一口茶,慢悠悠道:“想来不过些虚名,听着就不是什么正经地方。”
柜台包药的裴玄闻言手一抖。确实不是正经地方,白天悬庐愈人,晚上杀人放火。要是阁里那几位长老听了这番话,会不会气得晕厥过去。
流苏疑惑地接过她掉落的饮片:“娘子昨夜没歇息好?心不在焉的。”
裴玄面上讪笑两声,偷瞄了容栀一眼。心底怜惜地叹了口气。饶是聪慧如明月县主,也逃不过殿下的算计。
容栀倒不这么觉得:“连齐老三那样目中无人的提到悬镜阁都颇为向往,定然是有过人之处的。”
“无论明和药铺未来是开到江都,还是悬镜阁先行在沂州布局,都会成为彼此强劲的竞争对手。”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她此刻深感对悬镜阁的了解还远远不够。明和药铺眼下还没资格做悬镜阁的对手,她必须尽快在沂州发展壮大。
“对手?”谢沉舟重复着她刚才说的这两个字,仿佛听到了新奇的言论,眼底的笑意愈发鲜明了起来。
“不会是对手。”他笃定道。
容栀明显地愣了一下,然后疑惑地反问:“为何这样说?”
“因为我相信县主,假以时日,明和药铺定这块招牌会响彻整个大雍。”
悬镜阁专事诛戮,而阿月志在救人。二者实在没有冲突或竞争,何来敌手之说。
少年目光诚挚,似对她深信不疑。容栀无奈苦笑,其实说得轻巧,但她自身并无十足把握。
她嘴唇微张,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终究还是没有开口辩驳。
……
乌金坠山时,亲卫长带来了容栀在打听的消息。齐老三死后,陇西商队内部洗牌,听说是由其叔伯接替。好巧不巧,那叔伯就暂居沂州。
“沂州最近可真热闹。”容栀一边把成色不佳的药材从药柜里捡出来,一边感叹道。
江都死士,陇西商队,桩桩件件都与她联系颇深。
谢沉舟也在一旁陪着她不厌其烦地挑拣着,美其名曰是要蹭明月县主车驾。他嘴角笑意淡淡,闻言不置可否。
弯腰时间久了,她觉得后腰发酸,索性也不挑了,停下动作问他:“你说陇西商队放出的寻求合作的消息,是不是故意说与我听的?”
先是街头巷尾流传新任首领同齐老三相处不睦的消息,又四处寻求合作机会。再怎么想,也是冲她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