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青青柠糯
这不过是句玩笑话,容栀虽没有放在心上,却依旧纠正道?:“你是谢……商醉的人,替他出?生入死才是理所应当。平心而论,我是羡慕他的,能有你这般忠心不二的下属。”
她是有很多属下。李文忠早早叛变,长?庚实则隶属玄甲军,流云流苏卖身契签在镇南侯府。
她身边孤身一人。阿娘走后,她一直都是孤身一人。
没有人会为她拼死相护,没有人会为她仗义执言,甚至于就连能替她于烈日阳夏下挡住日光,于细雨霏霏下撑一把伞的人,也反目消失了。
其实很寂寞。她淡淡地,自嘲般笑了。
………
裴郁愈发觉得自家殿下完了。
好不容易抓到黎医仙,不逼问玉玺的下落也就罢了,十?句话里至少有七句是关于明月县主?。
譬如,阿月少时有没有提起过他;又譬如,阿月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
黎医仙也是,被抓到了悬镜阁丝毫不慌,狐狸般笑着摇她那折扇,跟回到了自己家似的。
裴郁终于受不了这诡异的和谐感,冒着被降罪的风险强行插话:“殿下,还有许多事务枢待您定夺。”
谢沉舟一个眼?刀凉凉过去,裴郁识趣地不吱声了。
黎瓷二郎腿翘得比谢沉舟都高,一副为老不尊的模样:“猜到你会来找我。”但没猜到是为容栀。
当然,后面这句话她没说。
谢沉舟闻言勾了勾唇角,而后从里衣里摩挲着什么?,吓得黎瓷急忙用折扇挡住了眼?:“非礼勿视啊!”
他扫了黎瓷一眼?,面上笑意?更加柔和,柔和得黎瓷全?身汗毛倒竖,立即警觉起来。
下一秒,只见他如同什么?稀世?珍宝般,从里衣里掏出?来一只藕粉色小荷包,一个青碧玉佩和一堆眼?熟得不行的小瓷瓶。
七零八碎的在案几上一字排开,谢沉舟也不说话,就散漫地扬着眉,双手环胸,有如炫耀战利品般瞧着黎瓷。
“这是??”黎瓷诧异之余,险些以为他有什么?捡破烂的怪癖。而后她凝眸一看,才惊地认了出?来。
这不是容栀以前用来装碎银的小荷包么?!还有那玉佩,是容穆送给她的众多珍奇异宝里,最微不足道?的一件。那些瓷瓶更不必说,明和药铺出?品,是容栀亲手一点点碾磨制成的。
事已至此,黎瓷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她瞟了谢沉舟一眼?,只觉这个面色傲娇的少年?有趣至极,“你们这些小年?轻啊。”她不禁感叹道?。
谢沉舟十?分满意?她的反应,继续幼稚地宣示主?权:“阿月是我的。”
黎瓷无语凝噎,谁说了要跟他抢?
她只得正色起来,问道?:“玉玺不要了?”
谢沉舟面色一顿,却依旧轻点了点头?。
他当然要。他从不掩饰自己的野心,也不掩饰自己的欲求。
容栀把箭对准他的那刻,他是真的什么?都不想要了。皇位玉玺,还是钱财权势,他什么?都不想要了。他只想要容栀。
他这条命,是容栀给的。他是真的想过,做一个无权无势的小门客,与容栀就此余生。
但他不能。局势瞬息万变,他,悬镜阁,容栀,镇南侯府,早已经成为无法摘清的一部分。
“阿月和皇位,我都要。”他说。
第56章 虎毒食子 是谢沉舟用雀鸟传回的信。……
裴玄比容栀预想的?动作还要快, 她才被侍候着沐浴梳洗完毕,裴玄已?然提着个鸟笼大摇大摆走了进?来。
才一揭开蒙着的?黑布,那青鸟又?开始叽叽喳喳对着容栀:“臭脸小娘子!臭脸小娘子!”
容栀支着下巴, 一手端了小碟饲料推了过去, 就在青鸟伸出鸟头想要啄食时,她突然毫无征兆地将饵料收了回去。
也不管青鸟听不听得懂,她问道:“你见过我?”
那青鸟聪慧得紧, 歪头瞧了她半晌, 确定不是它的?主人后便开始东张西望,假装没听见容栀叫它。
容栀也不急,继续用碟里饵料引诱着,“不想吃?倘若在花溪村见过我你就叫两声, 这碟饵料都是你的?。”
饵料的?香气诱鸟至极, 在容栀的?扇风下愈发四溢。那青鸟接连几日的?赶路,已?经许久没尝过虫子的?滋味,它垂着脑袋,鸟嘴里口水拉得老长。
“咕咕。”它最终向食物低了头。
容栀并不意外,只轻点了点头,而后满意地将饵料推了过去。那青鸟顿时双眼放光, 饿虎扑食般将半个身子都挤出了笼子外, 狼吞虎咽地吃着。
城门接驾时,她同青鸟并未见过。唯一的?可能就是在花溪村, 这青鸟飞到了花溪村。以青鸟被训练开化?的?程度,若说它能精准地绑着药包而后往井水里投下, 容栀也毫不怀疑。
红缨于花溪村投毒的?动机是什么?要不是她及时发现,在悬镜阁驰援下控制住毒症,隋阳郡主一旦进?入沂州地界, 接触了沂州水源,同样也有感染风险。
商九思?待红缨不薄,甚至可以说是超越了主仆情谊的?,红缨为?何能置其安危于不顾。
况且红缨说这青鸟是她偶然于郊外猎场捡的?,而后就一直养在宫内。这话,也就商九思?会信。
宫内?容栀眉头一蹙。
倘若红缨真是陛下埋在商九思?身边的?暗棋,青鸟莫不是……陛下暗中赏给?红缨的?。
思?忖了一会,容栀淡淡朝外唤道:“裴玄。”
裴玄生怕惹她厌烦,一直抱剑立于门外,听见容栀叫唤,才急忙一推门闯了进?来。
容栀上下逡巡一圈,才不紧不慢道:“你觉得陛下为?何无缘无故,要赏给?宫女一只价值不菲的?鸟。”
这句话说得没头没尾,裴玄一头雾水,“县主这是何意?”这青鸟是陛下赏的??她眨了眨眼,懵懵地等容栀解释。
只听容栀说道:“若是要赏赐,金锭银块,不是更合适吗?”
裴玄对商世承没什么好感,撇了撇嘴直接道:“那肯定是他?另有所图啊。”商世承这人多疑善妒,为?一己私欲陷害先太子,也并不体恤爱护大雍子民。
容栀不置可否,整个人平静地过分:“这只青鸟曾见过我,在花溪村。”
裴玄愣了愣,而后疑惑道:“花溪村投毒一事,官府不是迟迟找不到凶手么?”
倘若在这么毫无头绪下去,她都快要以为?花溪村水源不是人为?被污染发。
容栀眸光微动,眼底冷意一片:“不是人为?,当然找不到凶手。”
裴玄不太认同道:“鸟怎么会有投毒呢?它再聪明,也不过是听主人命令。”
而后她突然反应过来什么,捂着唇瞪大了眼,不可置信道:“县主的?意思?是……红缨?”
“红缨不过是商世承放在隋阳身边的?眼线,你猜她是商世承的?人,还是隋阳的?人。”
是很不可思?议,但这样作解,一切都说得通了。不是红缨想要花溪村几千口人的?命,是商世承。毒杀自己的?子民,将罪责转移到阿爹秉公不利。
当今这位圣上,意欲何为??是想让阿爹失了民心,交出兵权,还是剑指已?经死了的?先皇长孙殿下?
说到这个,裴玄如实?将方才潜进?郡主别苑的?见闻都交代了:“隋阳郡主似乎有腿疾,而且时日已?久。每日晚上红缨会亲自跟郡主煲汤药,督促她喝下然后按摩腿部。”
容栀警觉起来,只觉红缨处处都透露着不对劲。商九思?腿部受过伤,她是知晓的?。似乎是儿时被刺客意外所伤,将养了许多年?,再接回宫之后,便是商世承对这位表妹过分偏爱的?独宠。
“把她的?药渣想办法弄点过来。”都是天威难测,她倒是要看看当今圣上,心理到底想的?是什么。
裴玄眼前一黑,险些没有站稳。县主还真当她是什么会隐身的?绝世神?偷不成!
隋阳郡主别苑里守卫森严,除开玄甲军不说,还有一支宫内借调的?侍卫,别苑简直是被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住。
容栀饶有耐心,掰着手一桩一件数着:“当今圣上,自继位起大兴土木,求仙问药,抓壮丁修筑行?宫,民间怨声载道。”
她顿了顿,而后颇有些清冷的?眸光,直勾勾盯着裴玄:“这些,可不算什么新鲜事。”
卧房内霎时静默无声。笼子里的青鸟已软趴趴贴在笼底,因那加了药的?饵料,无声无息地沉睡过去。
“商醉想要皇位,不是么?”所以他才大费周章求得自己信任,在镇南侯府的?庇护下渐丰羽翼,一步步谋夺代表天命的玉玺。
裴玄隐隐悟出些她的?言外之意,诚实?道:“殿下本?该是太子,而不是如今游离于各族之外的?,所谓孽种。”大雍立朝以来便是拥立皇长子,从未变迭。
若不是先太子遭人陷害,以殿下的?才学,本?该立于庙堂之上,受万民敬仰。而不是如今这般东躲西藏,朝不保夕。
自商世承继位以来,大雍朝百姓的?日子每况愈下,百姓都有目共睹。但即便商世承是千古明君,她也会毫不犹豫为?殿下做个乱臣贼子。
裴玄手上,长剑闪着森寒地幽光,“我是殿下手中的?刀,便只需护他?安危,助他?拿到想要的?权力。”
容栀勾了勾唇,笑意不达眼底:“镇南侯府与皇长孙殿下,如今已?是同一条绳上的?蚂蚱。”倘若商世承打定了主意要动镇南侯府,那他?们也不能坐以待毙。
更何况纸包不住火,他?们藏匿商醉一事,只待有心人一做文章,侯府面临的?,将是不可言说的?灭顶之灾。
裴玄咬了咬牙,颇有种壮士去兮的?悲怆,把剑利落地往腰间一别:“郡主的?药渣,我去偷。”
………
三日后,辞花节。今岁镇南侯府做东,晚膳时邀了各个世家,连同谢氏和郡主共席。
容栀忙得脚不沾地,因而也没太去想谢沉舟的?事。
倒是她让裴玄去偷的?药渣,裴玄试探了几次才终于得手。
“郡主那宫女也太谨慎了,”裴玄抹了把汗,又?左右瞧了瞧,确认并无可疑之人后,才从袖中掏出了个小包袱。
想起偷这药渣的?种种艰辛,裴玄就吐槽般抱怨道:“倒药渣搞得跟比我埋尸还繁琐,走了十几里路去山里,还得挖个洞。”
侍从将池里荷花修整得错落有致,容栀又?细心地指挥着,将蔫了败了的?全都挑出来。这才拭净手上尘土,踱步上前将药包接过。
裴玄一转头,就瞥见案几上被她当废纸随意丢着的?那叠密信。
是谢沉舟用雀鸟传回来的?。每日一封,风雨无阻。
初初她同容栀提起时,容栀表情没有一丝波动,冷着脸就叫她,:“扔了吧。”
裴玄自然不从,只装作没听见般小心地摆在里她书房案几上。
县主不过是在同殿下赌气,她那么心悦殿下,没几天定然就会想念殿下,那时,县主就会拆开书信了。
可连着几日,裴玄愈发捉摸不透容栀。不闻不问,既不扔掉那些信件,也从未动过拆信的?念头。
裴玄舔了舔唇,忍不住心疼道:“县主,殿下处理公务时,从不同谁互通信件,就连批注也是能省则省。”这话的?言下之意就是,能让谢沉舟写?长信,还是一连几日,可见他?的?上心程度。
容栀不为?所动,连眼神?都不施舍给?那堆信件一个。
裴玄只得换了个角度继续劝:“县主,这些真是殿下百忙之中抽空写?的?。那雀鸟来回传信,累得不轻。如今已?堆了好几封,您真的?不拆开瞧瞧吗?”
容栀只觉得好笑。他?当她是什么人?挥之即来,呼之即去?就因为?是他?“百忙”之中写?的?,她就必须要接受么?世间哪有这样的?道理。
她将那沓信拿了过来。
裴玄眸光一动,以为?是自己的?劝说起了作用,刚有了些喜色,就听见“刷啦”一声。纸张撕碎的?声音。
容栀面无表情,将那叠信纸揉得面无全非,然后扔进?了废纸篓。
裴玄石化?在原地,脸色难看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