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姜红酒
这下小路子就更捉摸不透了:先前六皇子几人那样劝,也不见七皇子来,这会儿没人劝,怎得自己来了?
还是大半夜的。
门口的侍卫见他来匆匆进去通报,不一会儿冯禄就出来了。门口风声呼呼,冯禄见赵砚身上都是水汽,压低声音小声问:“七皇子殿下怎得来了?”
赵砚往他身后瞧了一眼,问:“父皇可还好?”
他刚问完,里面就传来天佑帝剧烈的咳嗽声。他忙一脚跨了进去,几步往内殿走。
冯禄也不敢耽搁,连忙跟在他身后进去了。
内殿的龙榻上,天佑帝靠在床头,咳得床尾的烛火都跟着颤动。往日坚毅的面容病白憔悴,眉宇间多了几道深深的刻痕,整个人看上去一下子老了许多。
赵砚走过去,伸手就去拍他的背。
天佑帝挡开他的手,语气不悦道:“你皇兄几个都来过了,你不想来,也不必勉强。”说着又咳嗽起来。
赵砚连忙讨饶,继续伸手去顺他的背:“父皇,是儿臣的不是,儿臣错了。”他眉眼乖顺,浑然没了先前的倔强。
这态度转变太快,又满身的轻快。
天佑帝瞧他半晌,眸子微压,忽而道:“看来留下那侍从是个错误,这么快就将消息透露给你了。也罢,既然管不住嘴,明日就给太子陪葬吧!”
“父皇!”赵砚急了,“儿臣知道错了。”
天佑帝嗤笑一声:“你又知道错了?错哪了?”
赵砚:“太子哥哥亡故,儿臣当伤心,该和您生分。”他起身,垂着脑袋道:“儿臣这就走!”
天佑帝气结,骂道:“你这个混账东西!是想气死朕……”他边咳边骂,将赵砚从头到脚都骂了个遍。
赵砚就低垂着头,任由他骂。
外头的风刮得更猛烈了,前来侍疾送药的二皇子迎风发颤,咬着牙听里头的骂声。
守在门口的小太监恭敬道:“二皇子殿下,要不您还是先回去吧,陛下正在生气,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见您。”
二皇子摇头:“不必,本王就在这等着。”
能听见小七挨骂,他就算冷死也值得。
两人最好因为太子的死闹僵,没了父皇的庇佑,看小七还敢蹬鼻子上脸。
他笑着朝那小太监道:“劳烦公公再进去通报一声,药凉了就不好了。”
小太监匆匆进去了,不一会儿,冯禄跟着出来,朝他行了一礼,接过他手里的药。
二皇子立刻上前问:“父皇如何了?本王可否进去?”
冯禄温声道:“陛下还在训七皇子呢,一时半会怕停不了。陛下说,二皇子已成家,不好在宫里久待,还是出宫吧。”
二皇子眉眼阴鸷,心中很是不快。但依旧立在那,显然没打算走。
冯禄也不好再说,端着药碗就走。待他进到内殿,赵砚立马识趣的接过药碗,坐到天佑帝床前,亲自喂药。
天佑帝深感自己气力不足,不过骂了一刻钟,人就气短。
他盯着赵砚递过来的药出神,就在东宫失火前一日,他去见了太子。
原本也打算赐毒酒的,但当看到太子端起酒杯时,他还是狠不下心。
那是他精心培养的孩子啊……
是他看着长大,从牙牙学语到翩翩少年都带在身边的孩子。
纵使事发时有剐了他和皇后的心,但终究被他一声‘父皇’击溃。
“父皇?”赵砚见他不动,又主动吹了吹勺子里的药,重新递到他面前。
天佑帝回神,又被这声父皇烫了一下,态度软了半分。
骂了这么久也骂累了,他就着赵砚的手喝完了药。
赵砚放下碗又在袖兜里翻了翻,
翻出一颗纸包的蜜饯递给他。
天佑帝别开眼没看他,翻身背对着他就睡下了。
剩下赵砚和冯禄两人面面相觑。
赵砚讪讪收回手,就在龙榻边干坐着。坐了约莫半个时辰,就在他以为天佑帝已经睡着了的时候,天佑帝突然转头,怒瞪着他道:“和个木头一样杵在这做什么?还不快滚回去睡觉!”
赵砚哦了声,小声问:“父皇,儿臣明日还是搬去上书房东侧院吧?”
天佑帝又不搭理他了。
赵砚:“不说话,儿臣就当您同意了……”
他看了眼依旧背对着他的天佑帝,起身,无奈的往外走。冯禄要送,被他拒了。
寝殿的门打开,小路子立刻凑了过来,担忧的上下打量他,看到他比方才还红肿的眼睛时,急忙问:“七皇子,陛下没动手吧?”
赵砚摇头,刚想说话,就瞧见前面裹着厚重袄子、迎风哆嗦的二皇子。
两人对视,赵砚眼睫瞬间低垂,做出一副委屈又羞愤的神情。朝小路子道:“走,我们去收拾东西,搬去上书房东侧院。”
“啊?”小路子惊异看天:“这黑灯瞎火的?是陛下让殿下搬的吗?”
赵砚挺直背脊一言不发,高高扬起下巴,从他身边走过。
二皇子嗤笑一声:果然被父皇厌弃了。
次日,皇后和太子同时出殡。
文武百官皆来送葬,天佑帝本人却并未出现。群臣窃窃私语,都在议论这宫里的风云突变。
尤其是太子一党,简直天都塌了。
原以为十拿九稳站对了队伍,就等着以后新帝登基成为肱骨之臣。结果只是过了一个年的功夫,皇后因为谋害七皇子畏罪自杀,姜家全部下狱,连太子也突然亡故。
一夕之间,山海倾倒。
太子一党找人骂娘的对象都找不到,这会儿真真是哭得肝肠寸断。
一个个都恨不能将身着孝服的赵砚给活剥了。
其余党派觉得这事不简单,肯定另有蹊跷。众人窃窃私语中,就问及温国公一党。
温国公不语,问就是不知道。
陛下都警告过他了,他纵使知晓真相也只能憋着。
待送完葬回来,众人又开始议论陛下要如何处置姜家人。但只是一日功夫,天佑帝就下旨,将姜家全族百口人全部流放。
流放胶州北地,无诏不得回京!
当诏书中并未提及远在崇州的瑶光郡主。
圣旨一下,众人又诸多揣测,连玉京的百姓茶余饭后也是在议论姜家的事。
议论多了,坊间就传出,陛下之所以杀姜皇后和太子,流放姜家。是因为太子并非陛下亲生,乃是被姜皇后偷龙转凤的事。
所以盛极一时的姜家才顷刻覆灭。
东宫也并非失火,是陛下容不下太子。
陛下之所以放过瑶光郡主,也是因为瑶光郡主其实是长公主。
事情传得有鼻子有眼,越传越真,很快便传到了二皇子的耳朵里。
二皇子想起天佑帝的警告,心下骇然。匆匆往温国公府去,询问温国公要如何是好。
温国公抿唇:“小秦氏和那老太监都已被陛下妥善处置,你我没将事情传出去,必然是那幕后之人。”他目露凶光:“那幕后之人好算计,想一箭双雕,顺便逼死姜家人!”
偷龙转凤的事被捅出来,陛下颜面扫地,姜家的流放恐怕不能够了。
他们温家也会被陛下责难!
二皇子阴沉着脸道:“那现下如何是好?”
温国公沉吟片刻后道:“为今之计,殿下现装病。你若病重,陛下总不好遣你出去的。然后再让你母妃将那幕后之人捅到陛下面前,让陛下转移恨意。”
二皇子很听劝,回去就病倒了,还特意请了宫里的御医去看。
天佑帝刚好些的身体,又气得吐血。听闻二皇子也病得下不来床,他气得砸了面前的杯盏,骂道:“病得还真是时候?如此心胸狭隘,就要将姜家人赶尽杀绝?”
那他偏不能叫他们如意了!
姜家人已经出了城,这个时候再传召赐死,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他猛得咳嗽两声,咳出两口血来。
赵砚连忙过去扶他,安慰道:“父皇,身体重要,您别气了。”
天佑帝闭了闭眼:他费尽心思的遮掩,将人全部暗中处置了。无端被捅得人尽皆知,如何能不气?
赵砚心下忐忑:父皇不会一气之下,后悔饶了太子哥哥吧?
他正思索要如何劝解时,冯禄就匆匆进来说,温妃来了。
赵砚眸子微亮:现成的出气筒来了。
果然,下一秒,天佑帝就怒道:“让她进来!”他看了龙榻边上的赵砚,又道:“你先避一避。”
赵砚自动自觉躲到龙榻的床幔后站着。
很快,温妃被请了进来,她一进来,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天佑帝面前,梨花带雨道:“陛下,太子之事,决计不是臣妾和温家捅出去的。”
天佑帝靠在龙榻之上,冷脸瞧她:“不是温家还有谁?除了温家,其余知晓此事之人,朕全部妥善处置了!”
温妃哭道:“陛下,臣妾真的冤枉!先前皇后谋害七皇子以及太子的事,都是有人暗中告诉臣妾,臣妾才知晓的!”
天佑帝和躲在窗幔后的赵砚眸子齐齐压了压。
“你这话是何意?”
温妃一五一十把幕后之人抖了出来,又道:“也是那人告之臣妾,那老太监曹斌会指认皇后。还有那言太医和小秦氏的事,也是有人告之臣妾的。臣妾起初得知这消息也很震惊,但还是不忍陛下被欺骗,才想揭发皇后……”她说得情真意切,仿佛真的一心为天佑帝考虑。
说着又将从温国公处拿过回来的纸条呈到天佑帝面前。
冯禄赶紧接过木盒,打开木盒给天佑帝看。天佑帝拿起纸条一一查看。
温妃抹着眼泪道:“臣妾愚钝,被他人利用。如今幕后之人想一石二鸟,让陛下误会臣妾和温家。陛下,臣妾一心为了陛下,臣妾真心可鉴!”
天佑帝嗤笑一声:“你不忍朕被欺骗,就忍当众揭穿皇后和太子,让朕难堪,让皇室颜面扫地?”
温妃委屈:“陛下说什么?臣妾没有当众揭穿皇后和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