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姜红酒
他话落,身后的禁卫军就将一个人拖了过来,丢到宸妃榻前。
地上的人闭着眼,头发散乱,侧脸青肿,身上全是血污,显然受了重刑。
跟进来的黎嬷嬷瞳孔颤了颤,朝宸妃看去。
宸妃靠坐在床榻边上,捂着胸口,眸子里显出讶异:“落葵?”她随即又看向天佑帝:“陛下,臣妾才刚醒,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慎刑司?落葵又是怎么了?”
她声音虚弱,面色病白,茫然的神色丝毫不像作伪。
冯禄连忙上前,将事情说了一遍,然后才道:“云嫔遇刺,宸妃娘娘的人半夜就出现在慎刑司,娘娘就没有什么要说的吗?”
宸妃眼睫颤了颤:“陛下想臣妾说什么?黎嬷嬷方才还在找落葵,臣妾也不知她如何会去了慎刑司。”
黎嬷嬷连忙道:“陛下,是啊!老奴和落葵轮流替宸妃娘娘守夜,落葵先睡。丑时左右还迟迟未见人,老奴就派人去寻了。落葵应该只是发现了刺客踪迹,跟去了慎刑司!”
她暗自恼怒,这落葵,明明说让暗桩去杀人,被发现就说是劫囚,怎得又找了死士去明目张胆的刺杀?
天佑帝冷笑:“是吗?那落葵如何招供,她是为了你才找死士去刺杀云嫔的?”
宸妃愕然:“陛下,落葵如何会说这样的话?您让她醒来亲口说给臣妾听。”
天佑帝:“……”
他眼角余光瞥向跟在身侧的赵砚,赵砚嘴角抽了抽:他们压根就没审问过落葵,人都没醒,当然不会这样说。
宸妃是真无所畏惧还是足够信任自己的人?
时间回溯,天佑帝再次冷笑:“是吗?那这落葵为何趁着刺客捣乱之际,潜进慎刑司意图勒死云嫔?”
宸妃再次愕然:“陛下!落葵和云嫔无愁无怨,如何会做出这等事?这其中定是有什么误会,黎嬷嬷,将落葵唤醒,本宫要亲自问她。”
黎嬷嬷要上前,就被冯禄伸手拦住。
天佑帝盯着宸妃:“那就要问你了,云嫔手上有闫衡玉姘头帕子的事,小七只告诉过老三。你的婢女急于灭云嫔的口,是因为闫衡玉的心上人就是你?是不是?”老三太反常了,对云嫔的事格外上心,又问老五,又问小七,说没什么都没人信。
“什么帕子?什么心上人?臣妾听不懂陛下在说什么!陛下无端指责,是想要臣妾的命吗?”宸妃捂着胸口连连咳嗽,边咳边气弱道:“陛下想要臣妾死直接说,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一旁的黎嬷嬷又跪下了,帮忙辩解道:“是啊,陛下!三皇子今日虽有来瞧过娘娘,但没有和奴婢们说过任何关于云嫔娘娘的事。宫中夜里有禁令,落葵手上又无令牌,如何能往慎刑司去。定是有人将她掳了去,再故意放在慎刑司内,想陷害我们娘娘,为云嫔脱罪!”
跟进来,隐在暗处的暗卫首领摸摸鼻子:没错,人就是他掳走,丢到慎刑司附近的。
主仆二人无比镇定,要死不认,丝毫不似说谎。
天佑帝认真审视着宸妃,宸妃没有丝毫闪躲,迎着他的目光。
天佑帝一字一句道:“还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小七,你来说,你五岁那年,在莲池边瞧见了什么!”
宸妃眸子闪了闪,看向出列的赵砚。
赵砚肃声道:“五岁那年,儿臣因为不想去上书房,躲在莲池的假山里偷哭。听见假山西南侧有人在说话,就悄悄探出了头去。儿臣瞧见一个黑衣男人和一个白裙女人抱在一起,那男人就是言太医,那女人就是宸妃娘娘!”
跪在地上的黎嬷嬷忍不住颤了颤,低垂的眉眼不安的抖动:当年不是说七皇子高烧后,已经忘记先前的事了?她还特意遣三皇子问过,三皇子就是这样说的,他们的人才没继续追杀七皇子。
难道先前曹公公在慎刑司拼死要传出的消息就是这个?
宸妃也同时想到了这一点:陛下应该那时就从七皇子口中知晓宫里有人和反贼勾结,然后用这个设计想抓住玉哥。
但那时没来指认她,证明七皇子并没有看清她的脸,说不定只记得是个白裙女人。
毕竟当时五皇子才五岁,又时隔这么多年,还是个蠢笨的。
想到这,她心下微微镇定:“本宫常年病弱,甚少踏出紫和宫。七皇子确定看清楚是本宫的脸吗?那你说说,那日,那女子除了穿白裙,裙子上可有什么装饰?梳了什么发髻?戴了什么首饰?若你一样都说不出来,本宫就要告你构陷了。”
赵砚为难:他确实没瞧见对方的脸,今日不过为了诈宸妃才如此说。
他心里没底,面上却不显,镇定自若的开口:“我还瞧见那白裙上有暗金色牡丹花纹路。”
宸妃还未说话,黎嬷嬷就道:“这宫里上下都知晓,牡丹是温妃喜爱之物,从来不许别人用。我们娘娘怎么可能在衣服上绣牡丹。”
赵砚立刻回档,再次开口:“我还瞧见那白裙上有暗金色海棠花纹路。”他梦里确实瞧见那白裙上有暗金色花样,但一时记不得是哪种花。世上的花统共就那么几种,他一样一样的说,就不信说不中。
他每说一种,天佑帝就注意观察宸妃的神色,在说到木香花时。她的睫羽明显颤了颤,捂住胸口的手轻微往里收了收。
他看了眼赵砚,赵砚很肯定的说:“那白裙上绣的就是木香花,我瞧见了!”
冯禄也在一旁附和:“陛下,宫中娘娘的衣衫都是由丝制局统一裁制。虽过去了许多年,但真要查,耐心些,还是能查到宸妃娘娘是否曾经有过这么一件白裙。”
宸妃眸子闪了闪:“就算臣妾曾经有过这样一件白裙,那也并不能证明什么。说不定是丽妃瞧见过臣妾穿,告之了五皇子。”
赵砚又继续回档刷发髻的样式和头上簪子的款式,连刷了三十次后,他才再次笃定道:“我还记得宸妃娘娘当时梳的随云髻,头上只有一支简单的青玉步摇!”
宸妃隐在身侧的另一只手都掐进了掌心,指骨都发白。
居然全中!
难道七皇子近两日全记起来了?
赵砚继续回档,一旁的天佑帝已经记不起回档多少次了。只是麻木的听着赵砚继续道:“宸妃娘娘手上没有带任何东西,鞋面是缂丝珍珠,领口还有一圈天青色滚边……”他一一说完,最后看向早已经抖如筛糠的黎嬷嬷:“我记得那日,黎嬷嬷也在吧,虽只瞧见假山边上的一个影子,但我瞧见你伸出的一只鞋了,就是你现在穿的这双,是不是?”
黎嬷嬷一个没跪稳,
一下子跌坐在地,瞳孔里全是震惊。
哪个说七皇子记性差的?这记忆力恐怖如斯!
当年许多细节她都有些记不清了,现下听七皇子一说,一幕幕又清晰的涌现在面前。
当年她是在场,还是她现发现了假山里有动静,让曹公公去过去瞧了,她亲眼瞧见朝公公将年幼的七皇子推下水的。
黎嬷嬷当场破防,连连朝天佑帝磕头:“陛下饶命,陛下饶命啊!都是奴婢,是奴婢,不关宸妃娘娘的事!”
天佑帝面色阴沉,即便已怀疑宸妃,但此刻还是怒火攻心,喝问:“宸妃!小七都说得这样清楚了,你还要抵赖吗?还是要朕将老三喊来问问?”
宸妃先是沉默,忽而又呵呵笑了起来:“呵呵呵呵,陛下不必喊涵儿过来。臣妾承认,闫衡玉的心上人就是臣妾!”她抬头,一张病白的脸我见犹怜:“不,应该说我们两情相悦!”
她用最柔弱的语气,说出最扎人心的话。
第101章 宸妃殁了
眼见着寝殿里的气愤不对,冯禄忙将屋子里的人都遣了出去,他和赵砚还有几个暗卫也只敢待在外间等候。
内殿之中,只剩天佑帝和宸妃二人。
天佑帝冷脸:“既是两情相悦,当初为何要入宫?”
宸妃讥讽:“难道不是陛下要我入宫?”她竟是连臣妾都不肯自称了。
天佑帝恼怒:“朕何时说过要你入宫?”
宸妃冷笑:“陛下当年下旨玉京所有官员适龄女儿都要参选,又特意将我父亲喊了去,提及我,不就是要我入宫?”
当年陛下推行汉制,她的父亲是翰林出身,自然是首当其冲要推出去的官员。陛下主动提了,她若不入宫,卢家不是等着被猜忌,被降罪吗?
“朕不是强人所难之人!”天佑帝面色黑沉:“说到底,不过是贪心不足,妄图复辟前朝!”
他自认不是暴虐弑杀死性子,前朝遗留的旧臣,他虽有忌惮,但俱都优待。
“复辟前朝?” 宸妃冷笑连连,病弱的面容显出另一种雍容之态:“这天下本就是闫家的江山,若不是你这个乱臣贼子,本宫合该入主东宫,母仪天下!”
“乱臣贼子?”天佑帝都被气笑了,他咬牙切齿:“你凭什么认为没有朕这个乱臣贼子,闫衡玉那个愚孝的蠢货就能登基称帝?”
听他提及闫衡玉,宸妃心如刀绞,浑身颤抖:“就凭他是大聿正统,崇明帝之孙!”她边咳边讥讽道:“你连他一根手指都比不上,你当我身体为何突然病弱,同你这等蛮夷躺在一张榻上,我都觉得恶心!”
“好好好!”天佑帝气得头顶冒烟,大喊一声:“冯禄!”
冯禄浑身一颤,在赵砚的目送中,赶紧滚到了天佑帝面前。
天佑帝恶狠狠道:“传朕旨意,宸妃勾结乱党,罪不容诛。死后不入皇陵,将她和那反贼挂在一处,曝尸城楼!”
宸妃丝毫不在意,神情从容又淡定,似乎是终于得偿所愿。
这种表情叫天佑帝觉得耻辱。
他来回踱了两步,继续道:“还有卢国公,对还有卢家全族,全部抄斩!”
这次宸妃果然变了脸色。
天佑帝顿觉畅快,又道:“还有三皇子……”他看向宸妃,“你说说,老三是不是你和那反贼所生的孽障?”
宸妃捂着胸口,忽而又朝着他笑起来:“你猜?”尾音上挑,透着十足的挑衅。
听得外室的赵砚和几个暗卫都心肝颤:宸妃这是破罐子破摔,彻底不想活了吧!
果然,下一秒,天佑帝破防了。猛得伸手掐住宸妃的脖子,将她整个人拖得摔下了床榻,发出砰咚一声巨响。
“告诉朕,老三是谁的种!”
这次和太子那次又不同,他是真真被戴了绿帽子,帮仇人养了十几年的儿子!
他是连老三养的那只绿毛龟还不如!
宸妃被掐得连连咳嗽,唇角都溢出了鲜血,就是嘴硬的一句话也不说了。
天佑帝又猛得松开手,将她摔到地上,冷脸朝冯禄道:“现在即刻去上书房将老三带来,宸妃若是不说,朕就亲手了结了那个孽障!”
冯禄匆匆出了内殿,走到门口朝外头的白九吩咐了一声。赵砚回头去看,心下略有些忐忑:父皇不会真打算掐死三哥吧?
论亲疏,他定是和父皇亲近。但这么多年,三哥每次也对他和和气气的。
宸妃是他拆穿的,三哥是不是会恨他。
他抿唇,有些不知所措。
突然一只手摁在了他肩头,冷声道:“这都是宸妃自己的因果,七皇子不必揪心!”
赵砚抬头,就对上暗卫首领冷峻的眼。
他诧异:这冰块还会安慰人呢。
暗卫首领似乎也觉得自己多事了,又默默收回手:该死,他们暗卫遵从陛下指令就好了,突然在意七皇子情绪做什么?
他暗暗告诫自己,暗卫对所有的皇子应该不偏不倚,只忠于陛下。
但,这几次行动,七皇子简直料事如神……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寝殿里是宸妃不断的咳嗽声。
赵砚觉得她安静得有些不正常,直到两刻钟后,白九匆匆回来了,肃声回禀了天佑帝:“陛下,三皇子的住处已经人去楼空!卑职问过上书房的门童,门童说约莫两个时辰前,三皇子就和他的侍从出了上书房。”
两个时辰前,那不就是他们进紫和宫找宸妃对峙的时候吗?
宸妃娘娘早预感到自己会出事,让三哥提前跑了?
她之所以和他们周旋这么久,耐着性子回父皇的话,是因为想给三哥拖延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