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辛橙
她突然想起书房那张床,有些恍然地睁大眼睛,“宁君昊,我们这些年不会已经分床睡了吧?”
人到中年,宁君昊最擅长的便是装傻,将人搂在怀里,“怎么可能?没你躺在我身边我根本睡不好。”
说完,他便开始剥应真睡衣的肩带,将头埋在她胸前,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宁君昊对她的身体了如指掌,技巧娴熟,应真根本抵挡不了。她实在太困了,便由着他去了。
*
宁颐然早上起床,在厨房里看到熟悉的身影。
应真起得很早,已经收拾好自己了。手没什么大碍,但厨房里的厨具她不熟悉,用起来很不顺手,所以有些手忙脚乱。
最后女儿的早餐只能一切从简,全麦三明治,牛奶,再加混合水果沙拉。她自己早上一杯黑咖啡,一个煮鸡蛋。
不管怎么说,先把体重减下来再说。
宁君昊的早餐跟女儿一样,不同的是牛奶换成了拿铁。应真给自己做完黑咖啡,又给宁君昊做了一杯拿铁。
宁颐然三明治啃到一半,正想说,今天早餐怎么没有肉?一抬头,看到爸爸从妈妈手里接过咖啡的时候,竟然低头亲了妈妈一口。
而妈妈竟然也冲他笑了,和前两天冷战时简直像是换了个人。宁颐然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这,这倒底什么情况?
应真转头,发现女儿正看着自己,有些不好意思地清了清喉咙,“然然,妈妈的手好得差不多了。今天我送你去上学吧。”
宁颐然“哦”了一声,没再说什么,继续吃早饭。趁她妈不注意,把一半三明治装进纸袋,揣进口袋里。
宁君昊的眼睛一直在手机上,公关部昨天晚上连夜优化了方案。他看了一眼,对应真道:“下周有个采访活动,需要你陪我出席。”
他的语气好像在下达任务,又如常得像是在谈天气。
以至于应真觉得这十几年她可能经常陪他参加活动,于是问道:“什么采访活动?”
宁君昊:“你结婚后就息影了,外界对你很好奇。媒体想来家里采访我,我总不能一个人露面吧?”
应真现在是二十五岁的记忆,她才刚拍完最后一部电影,很习惯拍照采访这种事,对她来说,不是个事。
“行。到时候你提前告诉我需要准备什么。”
宁君昊握着杯子的手和眉心的纹路,在听到这句话时,几乎同时松开。
*
北市十几年街道的变化可以用翻天覆地来形容。应真第一次用女儿上学,全程靠导航。
因为不熟悉路况,她精神高度紧张,倒也没有多余精力管坐在副座玩手机的女儿。
宁颐然一上车就拿出手机来。几个死党也都在路上,约着一起开黑。
她戴着耳机,妈妈在一旁,她也不好说话。只听那头两个死党在大呼小叫。
车子停在红绿灯路口,女儿的眼睛始终都未从手机上挪开。应真想劝她休息一下眼睛,话到嘴边变成,“你们班有多少同学有手机?”
听到妈妈提到“手机”,宁颐然瞬间开启戒备模式,脸也拉了下来,“每个人都有啊。又不是没钱买。现在没手机,跟同学都没话说。”
应真想了想,觉得女儿说的有道理,“那没手机,会不会在学校被其他同学孤立?”
宁颐然没想到妈妈能这么心平气和地跟自己聊手机的事,话也比平时多了起来,“肯定会啊。上学期我们班有一两个同学没手机,后来发现没人找他们玩,有活动也不叫他,慢慢地在班上就被孤立了,这学期他们都买了手机。”
母女俩聊了几句,不知不觉就到了学校门口。早上的校门口一如既往地拥堵,应真把车子停在路旁,在交警的吹哨声中目前女儿进校园。
……
培华上午大课间,宁颐然跟晋扬约好了在学校操场的大沙坑那见面。
两人坐在沙坑边的草地上。宁颐然从口袋里掏出给他带的三明治,“喏!以后别再说我说话不算数了!”
晋扬拿过来就开始吃起来。他妈早上没时间给做早饭,他都是自己去买。今天起晚了,家附近的早餐店老长的队伍,没时间排,他就饿着肚子来学校了。
宁颐然看他狼吞虎咽的样子,从口袋里掏出自己那瓶奶递给他,“我早上在家喝过了。”
趁着晋扬吃饭的功夫,宁颐然没忍住,把早上看到一幕告诉他:“你爸妈会在你面前亲吗?你会不会觉得恶心?”
晋扬将吸管插进牛奶里,咧嘴笑,“这有什么?我还撞见他们那个。”
宁颐然想问“哪个”,一转头对上晋扬脸上古怪的笑容,瞬间什么都明白了。她脸涨得通红,狠狠捶了他几下,“你也太恶心了吧!”
“这有什么!他们是法律承认的合法夫妻,不那个怎么会有我们?”
“呸呸呸!”宁颐然听不下去了。她现在还处于对男女之间的事既好奇又恶心的阶段。
晋扬还想继续跟她说他看到什么,他们班文娱委员兼班花易梦楠走过来。
易梦楠站在背光阴影里看着坐在地上的两人,目光在晋扬身上停留片刻,转到他旁边的女孩身上,“宁颐然,我刚一直在找你。没想到你跟晋扬跑到这偷偷来约会了。”
宁颐然没忍住翻了个白眼,“什么叫偷偷啊?学校也没规定,大课间不能到操场来吧?”
易梦楠倒也不生气,笑道:“我找你有事。这学期妈妈课堂,你妈妈还没来当过嘉宾。我想邀请阿姨下个月来办一次讲座。”
宁颐然下意识地想拒绝。她妈真的没什么拿得出手的。唯一稍微过得去的可能是厨艺,但在同学的妈妈面前根本拿不出手。他们班有个同学的妈妈是北市一家米其林餐厅的行政主厨。
可是看到易梦楠那副看好戏的样子,宁颐然神使鬼差地开口:“行啊。我回去跟我妈说。”
易梦楠点点头,说了句“那就拜托你了”,便走开了。
等她走远了,晋扬睁大眼睛看着宁颐然,“你不是不想让你妈来学校搞妈妈课堂吗?”
宁颐然也很烦躁:“我是不想。但你看刚才易梦楠那个样子。不就是个妈妈课堂吗?大不了让我妈也来讲她年轻时候拍戏的事!”
*
女儿送到学校,回去路上应真一点不着急。
一想到这条路,她可能不知道开了多少遍了,她便忍不住观赏起街景来。
每天接送女儿,来回四趟,路上自己在想什么呢?应真演员的习性冒了出来,她开始揣测自己的想法。
中午吃什么。不重要。一个人无所谓,不吃都她来说都是OK的。
晚上呢,晚餐想必是要重视的。女儿和丈夫要回来吃饭,每天做什么,几菜几汤,荤素搭配,那肯定是会花会很多心思。
应真了解自己,她责任感强。一旦为人妻,为人母,肯定会做好应该做好的。所以,四十岁的她,每天生活就是围着老公女儿转吗?
到家后,钟点工叶阿姨还没走。原来前几天,那个应真安排她趁天气好,把家里的窗帘全部拆洗一遍。
叶阿姨一边洗,一边烘。应真看她一个人站在梯子上挂帘子,上前帮她扶梯子。
她已经听宁君昊跟她说过叶阿姨家里的情况。女儿出生后,叶阿姨就来家里帮忙了,已经十几年了。
趁着叶阿姨在,应真请她帮自己整理一下衣帽间。说实话,她也想不明白自己后来穿衣风格怎么变化那么大,买的衣服几乎都以休闲服饰为主,宽松得完全起不到修饰身材的作用。
现阶段的应真不喜欢那种风格,所以她想整理一下,把她平时习惯穿的衣服重新挂出来。或者她可以找黄书韵陪她一起逛街,再买几件衣服。
还真巧了,应真正想着黄书韵。黄书韵就打电话过来了:“家长会还顺利吧?你这什么都不知道,没露馅吧?”
应真拿着手机走到衣帽间的软榻边坐下,笑:“怎么可能露馅?我就当扮演一日老母亲好了。”
家长会没什么说的,姨妈家的事对应真的冲击比较大。
想到姨妈和表姐之间那个剑拔弩张的气氛,应真心情很复杂,语气也变得索然,“看到我姨妈那个样子,觉得挺可悲的。她一辈子所有心血全在田佳蕙身上,到头来母女弄得像仇人似的。”
黄书韵没有亲人这层滤镜,看这问题要理性得多,“她们母女闹成现这个样子,绝大部分责任在你姨妈身上。要我说,当妈的和不当妈的,看这事角度就是不一样。你是代入李茹华的视角了,所以生出一种兔死狐悲的感觉。我吧,一听你说,就代入到田佳蕙的角色上去了。她才可怜好吗?那么小没了爸,离了婚,还天天被亲妈骂。”
应真被她说得哑口无言,“你啊,不愧是当编剧的,看问题还是这么犀利。对了,我记得你之前在写一本关于中年夫妻的小说,后来写完了吗?”
她想到穿来之前,在出租车上跟黄书韵的对话。
黄书韵:“你说的是结婚十年吧。那本书当时写得我太痛苦了,我感觉我是蘸着心头血写的。好在写完反响不错,后来嘉鼎花八十万把版权买走了。但一直没有开发,还有一年版权到期。看这架势,嘉鼎也没有开发的打算。我想把它要回来,自己拉投资来拍。”
当了这么多年编剧,拿着娱乐行业垫底的报酬,黄书韵也在找别的出路。说到这,她又开始劝应真,“我想拿这本书来创业,自己找钱找团队一起拍。你现在女儿也大了,咱俩一起干,怎么样?”
应真有些犹豫:“我这才来。都还没缓过来。”
黄书韵啧的一声:“应真,我真觉得你应该跟田佳蕙学学。当妈不用当得那么尽职。放手一点,也不会怎么样,你看田佳蕙,每天不是忙着谈恋爱,就是忙她那个培训班的事,心思完全不在她女儿身上。她女儿还不是好好的?乖巧懂事,学习还好。这人啊,不管是成年人还是小孩,都挺贱的。小时候喜欢温柔全身心爱自己的妈妈,长大了喜欢有钱有能耐的妈妈。你现在应该当有钱有能耐的妈。”
应真笑道:“你意思是我现在是没钱又没能耐的妈了?”
黄书韵噎住,赶紧找补:“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就是觉得女人不能太把母职当回事。”
应真感觉自己是无痛当妈了,但鬼知道这些年在她身上发生了什么。就这两天功夫,她已经感觉到女儿对她并不尊重。
“可能你说的对。然然已经长大,并没有那么需要一个无微不至的妈妈。你说的我会考虑的。”
黄书韵听到应真语气松动了,激动得嗓门都高了起来,“真的?那我明天就去找嘉鼎的老板!赶紧把版权要回来!不是我说,当初写那小说,女主我就是照你的样子写的。这么多年,一想到要拍结婚十年,我脑子里就没出现过其他人选!”
应真被好友的情绪感染了,眉眼不由自主地也染上笑意,“我老了。现在哪能跟年轻的时候比?”
她想到今天看到狄澄的视频,“我记得那会拍西城纪事的时候,狄澄黑黑小小的,一点不起眼。这么多年竟然熬出来了。”
黄书韵听出她语气里的失落,“应真,我一直觉得你息影挺可惜的。如果你当初一直坚持拍戏,成就肯定在狄澄之上。”
毕竟是亲生的闺蜜,看自己人总是最好的。应真淡笑:“不可能的事就别讨论了。”
挂上电话,叶阿姨衣柜也收拾得差不多了。应真让她先回家。
看着衣橱里熟悉的衣服,总算找回些许归属感。关上衣橱门,一张纸片从门缝里飘了出来。
应真捡起来一看,是张律师的名片。
目光扫到下面一行小字,她顿住了,上面写着:专业从事离婚诉讼服务。
第13章
十四五岁的小孩最怕什么?最怕在同学面前丢脸。
答应易梦楠后,宁颐然一整天都在后悔。要么不做,要么就做得最好。跟在别人后面学,她自己都很鄙视那种人。
易梦楠妈妈已经来学校分享过拍戏的趣事,而且讲得那么有意思,妈妈如果也来学校分享年轻时候当演员的经历,那不是拾人牙慧么?
宁颐然很苦恼,但已经答应易梦楠了,再反悔也不是她的风格。
周五晚上,爸爸公司有事,晚饭又是她和妈妈两人吃。准确来说是她一个人吃。
今天餐桌上妈妈很沉默。不像以前,即便不吃,也坐在一旁陪她,注意力全在她身上,给她夹这夹那的。
宁颐然吃饭时,抬头看了妈妈好几眼,她一直坐在一旁看手机。
宁颐然烦得很,怎么妈妈也这样!吃完晚饭,她破天荒没有立刻回自己房间,而是发了几个ppt到妈妈手机上。
“我们班的妈妈课堂,就你没去了。你参考一下其他同学妈妈的讲座内容,看看自己讲什么。下个月第一周的周五,还有半个月的时间准备。”
应真白天一直在手机上看黄书韵发给她的《结婚十年》,看哭了好几次,到现在还意犹未尽地在刷评论区。难怪黄书韵说当年好多读者要给她寄刀片,她竟然安排女主得了绝症!
作为演员,应真的共情能力极强。这让她能够迅速理解角色,但同时又让她很内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