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辛橙
这一顿饭吃到八点多,应真没让田佳蕙送,自己打车回去。到家的时候,在玄关看到父女俩的鞋子,便知道他们已经回来了。
一楼静悄悄的,女儿房间的门紧锁着。这个时间点,她应该差不多快睡了。应真顺手将一楼的灯全关了,趿着拖鞋上楼。
经过书房的时候,听到宁君昊在打电话。应真没管他,径直去主卧浴室洗澡,又在浴缸里泡了一会,兴许是太累了,没泡多久竟然在浴缸里睡着了。
醒来时浑身骨头胳得疼。宁君昊将浴缸里的水放空了,用浴巾把她包得像粽子一样,正把她从浴缸里抱出来。
看她睁着惺松的眼睛有些发懵地看着自己,宁君昊勾了勾唇角:“还好,你还记得洗澡不能反锁门。”
跟宁君昊在一起的时候,应真曾经在浴室里晕倒过,后来两人约定洗澡不能反锁门。
应真清醒过来,挣扎着下来,她刚才护肤流程还没做完,“我还没擦完脸!”
宁君昊不懂女人一层一层往脸上糊的是什么东西,但他喜欢看应真做这些事,只觉得赏心悦目。
应真正在用美容仪做提拉,听到身后男人道:“今天女儿被你气哭了。”
第41章
“嗯?”
应真正在想别的事,没注意宁君昊说什么,停下手里的动作,从镜子里看着他。
宁君昊把女儿在车里气得哇哇大哭的事跟她说了,他了解应真,她的心肠特别软,听完肯定会心疼女儿。
应真确实心疼了一瞬,但很快面色转淡:“可能是之前我满心满眼全是她,把她看得太重了,让她以为我人生最大的使命职责就是给她当妈。”
说到这,应真顿了顿,跟女儿相处的点点滴滴涌上来,那些感受是实实在在的,她无法欺骗自己。
她叹了口气:“小孩子一样’远香近臭‘。先前我全身心扑在她身上,她也没有多尊重我。现在我稍微把母亲的责任放一放,不像以前那样过于关注她,她又开始受不了了。人性就是这样。”
宁君昊以为能从应真嘴里听到很多心疼女儿的话,没想到她从神色到话语都很冷淡。
这样的应真让他感觉陌生,然然是他们结婚这么多年唯一的孩子,是他们俩爱情和婚姻的见证。她的淡漠让他心里空落落的不是滋味:“她只是个十四岁的孩子,还不至于上升到人性的地步吧。”
应真放下手里的美容仪,抬眸看着他,他眼里的不悦呼出欲出。
墙是存在的。这些日子,在面对中年的宁君昊时,应真始终感觉有道无情的墙挡在他们中间,让他们的夫妻关系止步于此。
也许四十岁的应真,在碰了无数壁后,不想再走近了。
结婚已经十五年的夫妻,仍然还是很难相互理解,就像宁君昊很难理解她和然然之间的关系。
应真垂下眼眸,拿起梳子开始梳理自己的头发:“你忘了她怎么当我面说我’greentea‘的?做女儿的可以这么说妈妈?”
宁君昊噎住,他没想到应真还记得这事。
今天跟穗穗见了一面,应真的心情很复杂。站在她的角度,她替四十岁的自己不值,全心全意地付出,收获了一个并不尊重自己的女儿。
但今天看到穗穗,应真才意识到原来自己对穗穗有天然的亲近感。对女儿却没有,和女儿之间的记忆像是后天植入的。
站在女儿角度,原本发自内心爱她的母亲,芯子里换了人,这对她好像也是件残忍的事。
所以有些事情还是别藏着掖着,说开来好。
“我觉得我去宁市之前还是跟然然说清楚。也不用说那么多,就说上次交通事故我缺失了部分记忆,根本想不起来有她这个女儿。这些日子我只是在努力扮演她妈妈。那些做得不到位的地方,她觉得我好像换了一个人的地方,不是我在冷落她,和她搞什么冷战,是我芯子就变了。从心理层面上来说,我根本不是她妈妈。她那么聪明,这么跟她说,她也许需要一些时间接受,但肯定不会那么难受了。”
这是应真第二次提出要跟女儿坦白,宁君昊还是不同意:“你说完就直接去宁市拍戏,把女儿扔在北市几个月。她才十几岁,你让她一个人消化这种事?这事不是说出来就完了。你不能老把自己从她母亲的身份里抽离出来。你现在就是四十岁的应真,是她的妈妈。你再不想接受,这也是事实。”
应真承认他说的对。但承认和接受是两码事。
她累了,不想再多说,只道:“那等我拍完戏再找个时间跟她说吧。”
宁君昊看到她眉眼间的疲惫,意识到自己好像逼她太紧了,弯下腰从后面抱住她,语气软了下来:“老婆,再多给自己和女儿一点时间。就像你想出去拍戏,还让秦毅投资你们,我再不乐意,现在不也只能点头同意吗?我知道这么多年,你当妈当老婆累了,所以我给你三个月时间,拍完你再回来继续当宁太太……”
应真被他的话气笑了:“什么叫你同意了?宁君昊,你要搞清楚,我不是你公司那些给你打工的员工。我连出去拍戏的自由都没有?还得你批准?”
宁君昊今晚真的不想再睡书房,他迈开腿和她挤在一张化妆凳上,将她抱在怀里,嘴上说着些软话:“你难道没有看出来我和女儿都离不开你吗?今天你就陪穗穗吃了个晚饭,她就难受得不得了。还有我,你不知道我今天回来,看到家里没人等我是什么心情。”
“又来这一套!”
应真发现自己好像能看出宁君昊的套路了,气呼呼地用胳膊肘撞了他一下,“你能不能不要在我这装可怜了。”
身后男人没说话,将头靠在她颈间,半个身子的重量都在她身上。很快颈间传来轻微刺痛和濡湿的感觉,应真发现他竟然在咬自己,她气得又用力给了他一击。
宁君昊这才恋恋不舍地将头抬起来,捂着被她撞到的地方,脸上流出一丝痛苦神情:“我哪里装可怜了?我是真可怜。今天开了八个小时的会,开完会带女儿吃了顿工作餐。因为我不想让你签婚内财产约定协议,还跟投行的人吵了一架。难道你不应该安慰安慰我吗?”
果然应真还是那个应真,看到他确实一脸疲色,板着的脸软化下来:“婚内财产协议怎么了?我上次不是说了让你拿回来给我签吗?”
宁君昊不吭声了,将人紧紧搂在怀里,半晌才开口道:“老婆,你幸好是嫁给了我。如果是嫁给别的男人,被人怎么坑的都不知道。”
应真一头雾水:“你在说什么?我想不出来除了你,还会有谁坑我。”
她转身仰头看着他,有些困惑的表情。宁君昊目光落在她红润的唇上,又好想咬她一口,他忍住了,把成立家族信托的事跟她说了。
“这样万一以后要是奇技没干好,你老公我破产了,你和女儿的生活不会受影响。”
看到应真那双温柔的眼眸怔怔地看着自己,宁君昊忙补充道:“我是说万一,目前公司在我的管理下,干不好的可能性很低。不过把你们安顿好了,我才能更放手地去干。”
应真知道把公司干到上市是宁君昊的梦想。从他们谈恋爱开始,这个词就时不时出现在他口中。她当然是支持他的,于是点头道:“行吧。什么时候需要我签字,你告诉我。”
她连信托的具体细则都没问,宁君昊颇有些不是滋味。有种想在老婆面前显摆一下,但老婆并没有当回事的感觉。
他想到前阵子应真跟他赌气时说的那些话,心里就很不舒服:“老婆,你不要再说你不是四十岁应真这种话了。也不要说这么多年,不是你的功劳这种话。现在,你们就是同一个人。”
应真“嗯”了一声:“我知道。我确实没有资格替她说什么。”
说到这,她瞪着眼睛看着他:“所以你那个信托方案好好弄,不要亏待我,不然我可不会签字的……”
话还没说完,应真感觉自己大腿好像碰到了什么,反应过来那是什么后,她有些不可置信地抬眼看着面前的男人。
宁君昊一双眼睛亮得吓人,嘴角含笑,正直勾勾地看着她,那眼神要多露骨有多露骨。
应真脸上一热,用力拍了他一把,“我在跟你说正事哎!你脑子在想什么!”
宁君昊只觉眼前女人从里到外从上到下无一不合自己心意,这会只想把人搂在怀里狠狠欺负,但无奈她怕冷得紧,穿着厚厚的睡袍,把身体包裹得严严实实。
他只能一把将人薅进怀里,去扯她腰间的带子。应真刚才脱下裕巾,随便套了件睡袍在身上,她里面什么也没穿,胸口瞬间一阵冰凉。
“你干什么!”她想把睡袍重新拢上,但宁君昊的力气实在太大,鼻尖蹭了过来,又咬住了她。应真痛得“嘶”的一声,用力捶了他几下:“你属狗的?!”
说实话,宁君昊觉得自己跟摇尾乞爱的狗也没么区别,不过他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他只在她面前这样,
跟老婆腻了这么久,终于贴上了,这会他已经是箭在弦上了,“老婆,给我好不好?我想要。”
应真真的招架不住这个老男人,脸皮比年轻的时候厚太多太多。她一边捶他,一边道:“不行!我不想!我现在还在生你的气!”
宁君昊贴在峦间的头终于抬起来,眼神迷离,眼尾泛红,一脸的意犹未尽。他从口袋里掏出手机,贴在应真耳边,喘着粗气道:“你是不是要我跟黄书韵,还有余姐打电话道歉,才能消气?我现在就打……”
说完,他真的在通讯录找黄书韵的电话拨了过去。应真受不了他这副精虫上脑的模样,一把抢过他的手机,“宁君昊,你几岁了?!能不能别幼稚了!你看看现在几点了!书韵晚上要搞创作,你不要打搅她!要打,你明天再打……”
宁君昊将她抢过去的手机扔到一旁,把人从凳子上抱起来,那双漆黑的眼眸未从她脸上挪开分毫,“不行。你今晚必须给我。从内蒙回来就不让我碰,我难受好几天了。这几天睡书房,一想到你,我就……”
应真整个人快红成了虾,这男人真的越老越不正经。
宁君昊还不放过她,在她耳边低声喘息道:“你没看见吗?这几天书房纸篓垃圾都是我自己带下去的。里面全是我想你的证据。”
应真受不了他满嘴骚话,用力踹了他一脚,然后下一秒被他扔到床上,一把捏住了脚踝。
刚被他扔到一旁的手机震动了起来,应真一边挣扎着起来,一边求他:“肯定是书韵打回来了。你赶紧接一下!”
宁君昊才刚找到一点状态,就被人打断,拿过手机看了一眼,确实是黄书韵。他没舍得出来,撑着身子接通电话,跟那头寒喧了几句,说了些抱歉的话,解释了他为什么不想应真去拍戏。那头黄书韵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宁君昊笑着回道:“感谢黄导的理解。我把老婆借你三个月,三个月后你得原封不动地还给我。”
这一晚,宁君昊软硬兼施,手段用尽,总算暂时结束了和老婆的冷战。
事后,老婆还不肯放过他,非要他起来帮她调试从品牌那借来的VR游戏弓,说明天轮到她搞妈妈课堂,她才不要讲什么正儿八经的课,要带去女儿学校和那帮小孩一起玩。
宁君昊只能从床上爬起来,陪着老婆到游戏室又玩了一个小时的VR游戏。
面对精力旺盛的老婆,宁君昊再累也只能打起精神陪着她玩。
*
应真这一晚上睡得并不踏实。听了宁君昊一番话后,多少对女儿存了些歉意。
她在想,自己可能确实对女儿关心不够。或许她可以在跟穗穗吃饭前,先给女儿打个电话,问她有没有吃晚饭。
作为家里的长女,应真从小被父母教育得凡事要先从自己身上找原因。似乎只有先做好了自己那份,才有资格去指责别人。无论如何,在跟女儿的相处当中,她作为成年人,的确应该是想得更周全的那一方。
第二天早上她很早就起床了,给女儿煮了她亲手包的鲜虾小馄饨,还煎了蛋饼,准备了酸奶水果碗,
宁颐然早上起来眼睛还是肿的,昨天晚上她越想越委屈,越想越生气。跟晋扬抱怨了一通,结果他完全不能理解她,她就更生气了。
虽然生气,但她并不想让妈妈看出来她哭过,显得好像她有多在意她去跟表姐吃饭一样。所以,她在浴室里多磨蹭了几分钟,把沾着冷水的毛巾敷在眼睛上,直到眼睛看不出来哭过的痕迹,才从卧室里出。
走进餐厅,早餐已经摆在桌上了,妈妈不在,应该是去健身室跑步了。
宁颐然一眼看出来,今天不是预制早餐。妈妈包的馄饨比外面买的饱满好看。蛋饼做起来麻烦,有时候她想吃,时间不够妈妈来不及做,今天却给她做了。
哼!妈妈肯定是觉得自己昨天太过份了,所以早上亲手做早餐弥补她。宁颐然崩着小脸,连吞了几颗馄饨下肚,空荡荡胃终于被抚慰到了,眉头跟着舒展了些。
早餐吃到一半,爸爸也起床了,坐下来一边吃早餐一边道:“我今天跟你一起出门。先送你去学校,再回公司。”
爸爸左手轻叩着桌面,看上去心情不错。宁颐然有些不高兴,昨天她委屈地哭的时候,爸爸安慰她,说妈妈做得确实欠考虑。一觉醒来,爸爸跟个没事人一样,只有她一个人生气。
宁颐然“哦”了一声,不想理爸爸了。
等她快吃光了,妈妈终于健完身上来了,一只手拎着两把弓,一只手拎着个袋子。
那个袋子她认得,是一个很有名的VR品牌。
宁颐然不由犯起嘀咕,妈妈最反感电子产品了,平时看到她多用了一会手机就唠叨个没完,竟然弄了个VR眼镜回来?
难不成……妈妈知道她生气了,买这个回来哄她?宁颐然好奇得要死,但又不想主动跟妈妈说话,憋得难受。结果妈妈自己开口了:“今天上午我要拍个VR品牌的软广。我找他们借了两个样品过来,我先熟悉一下,拍完视频后,下午带到你们学校。正好妈妈课堂,大家可以一起玩玩。” ???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VR眼镜刚流行起来的时候,她还在上小学,爸爸偷偷给她买了一台,被妈妈知道后,跟爸爸吵了一架。
妈妈对电子产品深恶痛绝,总担心影响她视力。
从小到大,妈妈一会担心她长不高,一会担心她口呼吸。稍微长大一点,又担心她牙齿不整齐,眼睛近视,反正就是焦虑个没完。
因为担心她近视,不仅限制她看平板的时间,还不准她玩VR游戏,每天陪着她到户外去晒太阳,说对眼睛好。后来那VR眼镜坏了,妈妈也不准爸爸给她买新的了。
宁颐然忍不住开口道:“妈妈课堂,你就让我们玩VR游戏啊?”
应真:“对啊,都上了一天课了,肯定没几个想听课的,还不如一起玩游戏放松放松。这个我试过了,跟真的弓箭没什么区别,还更安全,更容易上手。到时候我教你们几个标准动作,然后你们自个玩,我给你们当裁判就行了。”
她说完,发现女儿正用眼神古怪地看着自己,愣了愣:“玩游戏不行啊?非得上课才行?”
宁颐然摇头,抿唇道:“没人规定妈妈课堂必须上课。你觉得行就行。”
应真松了口气:“那就好。时间是下午三点半对吧?”
宁颐然:“嗯。下午三点半在艺术楼三楼的练功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