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辛橙
横峰网络因为前两年推出的爆款手游,市值飙升了好几倍,如今市值刚好是奇技的10倍。
记者这个问题不无嘲讽。
宁君昊并没有太把市值这个东西放在眼里。他们这一行有点特殊。钱来钱往,起起伏伏,一个爆款,足以让一家快完蛋的公司起死回生。一款失败的产品,也足以让一家风头正劲的公司关门歇业。
作为掌舵人,每天和蒙着眼睛高空走钢丝没区别。也因此,奇技推出的每款游戏,他都亲力亲为,严格把关。
面对记者略带挑衅的问题,宁君昊倒也不生气,淡然一笑:“徐峻是学金融出身的,连游戏怎么玩都不知道。他每天都在外头应酬喝酒,满脑子想的都是怎么多给横峰搞点钱。依我看他根本用不着办公室,40个平方对他来说都大了。”
说到这,他往后椅背上仰了仰,“不像我,搞技术的,又有点强迫症,方方面面都要抓,在办公室待的时间比家里还长。毫不夸张地说,这里比家更像我的家。”
记者笑容变得尴尬。像宁君昊这样普通家庭出身,白手起家,做到现在这个规模,确实有嚣张的本钱。
记者跟宁君昊聊完《时光之烬》的开发过程,又问起最近的奇技明年IPO的传闻。
宁君昊道:“目前还在内部评估和决策的阶段,如果有确切消息,我们会对外公布。”
记者看他似乎不欲多说,顺势将话题转到他的家庭生活。虽然宁君昊本人很低调,作为游戏行业里的人,多多少少都知道他妻子是当年颇有名气的影后应真。
“奇技投入这么高的成本在时光之烬上,您又特意将上线时间选在结婚纪念日当天上线,是不是意味着这款游戏是奇技这二十年来最重要的一款游戏?”
记者看着宁君昊,等着他的答案,却见他脸色有些僵硬,半晌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可以这么说。”
采访后半段,宁君昊有些不在状态。送走记者,他拿起手机想打个电话给应真。
难怪早上应真问他几点回家吃饭。他上个月跟她说了,结婚纪念日这天,回去陪她们母女吃饭。
这事说起来是他说话不算话。现在的他,并不会把这种事怪到自己头上。每天一睁眼,各种事情等着他决定,难免忘这忘那。
懊悔一闪而过,宁君昊开始生气。
他不记得,秘书应该提醒他。秘书每个月领薪水,就是干这个的。
宁君昊手机拿起来,又放下了,转而按了按面前的内线电话。
秘书推门进来:“宁总,您找我?”
前任秘书生孩子去了,这个秘书才到岗不到一个月。关键事情上掉链子,让他不得不怀疑他的工作能力。
宁君昊脸色很难看,语气更是不快:“是范秘书跟你没交接好,还是你工作不到位,我和我太太的结婚纪念日竟然不提醒我。”
新秘书是个大学毕业没多久的年轻小伙,当场脸色发白,张口结舌地解释:“这段时间游戏上线,事太多,我给忘了。”
宁君一满肚子火气,但重新招聘秘书也是需要时间的。他拿起桌上一本杂志,指了指封面女明星手上戴的手表,对秘书道:“你去商场帮我买这款手表,让他们用礼盒帮我包起来。我要送给我太太。”
打发走秘书,宁君昊便把这事放下了。不管怎么说,结婚纪念日他最后还是想起来了,买个钻石手表算是亡羊补牢。
两个小时后,秘书一手抱着一个文件袋,一手拎了个纸袋进来,“宁总,您让我买的手表我买了。这里还有一个您的快递,同城快递过来的。”
宁君昊接从纸袋里拿出表盒,打开看了一眼,实物比图片上更精致细巧,表盘四周和表链上镶满了钻石。他想象着应真手腕戴着它的样子,一定非常漂亮。
他终于露出一丝满意的笑容,吩咐秘书:“等会我要回家一趟,你让司机晚上七点半到我家来接我。你现在可以下班了,跟行政部一起过去。”
《时光之烬》的员工庆功宴在紫瀞湖度假村举办,庆功宴上不仅会发项目奖金,还安排了很多抽奖。各个部门的员工代表已经分批坐大巴前往度假村。
秘书的心早就飞过去了,不过还是多问了一句:“那您赶得上晚上八点半的开幕致词吗?”
宁君昊:“肯定来得及。”
老板语气笃定,秘书没再多问,领命而去。
宁君昊看了眼手机,这个点应真正在去接女儿的路上。等他开家到家,她们也差不多回来了。
应真是个温柔单纯的女人,心软得很。他只要说些自己很累很苦的话,她就心疼得不得了。到时候他拿出礼物,再说些哄她的话,她肯定就原谅他了。
宁君昊拎起纸袋准备先回一趟家,走之前想起来秘书刚才送进来的文件袋。他拿过来看了一眼,是个没听说过的律师事务所寄过来的。
他用裁纸刀把密封好的文件袋割开,抽出里头的文件。映入眼帘的“离婚协议书”几个字,让他脸色大变,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宁君昊快速浏览了协议内容,应真让律师拟的协议书里,离婚原因就四个字:感情破裂。
翻到最后看到应真的签名,那熟悉的字迹和通红的手印,灼痛了他的眼,激得头皮一阵发麻。
脑中各种乱七八糟的画面涌上来,宁君昊大脑有短暂的空白,然而他很快镇定下来。
不,应真肯定不是真的想跟他离婚。一定不是。宁君还是有些难以置信,他拿起手机拨通应真的号码。
打了好几个都没人接。宁君昊再也坐不住,拿起车钥匙开车回家,半路又打了个电话给应真。那头终于接了,宁君昊憋了一肚子话想问。然而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您是应真的家属吧?我是西城中央门大队的交警,你妻子刚才发生了交通事故,现在人在第九人民医院,请您尽快过来一趟。”
宁君昊想问妻子情况怎么样,自称交警的人已经挂断了电话。他来不及思考,赶紧开车去医院。
*
“应女士,我们已经和您的家人取得联系了,他很快就会过来。”
一个交警模样的人推门进来,打量着应真,用尽可能温和地语气安抚她,“根据您车上的行车记录仪和道路监控摄影头显示,这起事故是肇事车辆司机恶意变道超车导致的。我们将根据交规对他进行处罚。您在医院所有检查费用将由肇事司机承担。”
应真正在看手机,隔了一会,才抬头说了声谢谢。
交警把她的驾照还给她。应真打开,看到上面照片,她整个人僵住了。照片上的她仿佛被化妆师画了老妆,看上去比她实际年龄大了整整十几岁。
刚才,她已经把手机的通讯录和短信翻了一遍,确定手机是她的。密码是她一直用的那个。
然而手机上的时间却让她有点发懵。
2024年9月15日。
不对啊。应该是2009年才对。
她记得今天她和宁君昊结婚刚好一个月,手头最后一部戏杀青,她已经打算息影了。
宁君昊正在事业上升期,全国各地出差,很忙碌。她如果还坚持跟着剧组,全国各地拍戏,那他们可能一年也见不上几回。
这么多年,应真一直觉得自己像飞在天上的无脚鸟,又像无根的浮萍。在北市漂泊这么多年,终于有自己的家了。虽然跟宁君昊恋爱谈的时间不长,但他们感情不错。
对婚姻,应真自然是很认真的。宁君昊希望她婚后能多点时间陪他,经过慎重思考,她决定息影,十年演艺生涯暂且告一段落。
从剧组回家的路上,应真接到黄书韵的电话。
黄书韵问她结婚的感觉怎么样,她跟宁君昊正是蜜里调油的时候,笑着回:“挺不错的。”
两人聊了一会,转到工作上了,黄书韵抱怨自己交上去的剧本,半年还没结到帐。她打算在网上写小说,赚点外快。
“嗐,我不是想写本关于中年夫妻的小说么。我采访了身边几对夫妻。绝大多数都表示人到中年,夫妻俩一人一间房,各睡各的床,亲一口噩梦能做好几宿。这也太让人倒胃口了。如果中年夫妻都那样,那我小说写出来给谁看啊!”
黄书韵有些无能狂怒,然而她话锋一转:“幸好,我身边也有很恩爱的夫妻,比如你和宁君昊。那天婚礼上,我看到宁君昊看你的眼神,这辈子啊,你都是他的女神!”
应真在演艺圈看过太多结婚又离婚的夫妻,她对婚姻很憧憬,却没什么信心。宁君昊是第一个让她鼓足勇气结婚的男人。
她含笑听着电话那头的闺蜜说着婚礼当天的盛况,突然一声巨响,她的身体不受控制地猛地向前一栽,下一秒她便失去了意识。
她醒来时,发现自己在医院,手腕上绑了绷带。医生告诉她,她刚经历了一场交通事故。肇事司机交警已经抓到了,让她不要担心。
应真坐在病床边总觉得有哪些不对劲。她身上的衣服太奇怪,完全想不起来自己什么时候买过这样的衣服。她早上出门分明穿的是条真丝连衣裙,还有脚上的鞋子。因为身高不够高,自从开始演戏,她极少穿平底鞋。
这倒底是怎么回事?!
接过护士递过来的检查单,她傻眼了,上面竟然也写着2024年9月15日。
她竟然莫名其妙到了十五年后!也就说她已经四十了!
她继续在手机里找线索。这年头的手机比她用的那只高档多了。而且人们好像也不发短信了,点开短信里头全是广告。通讯录里头有一半人是她认识的,还有一半她完全没印象。
应真拿着手机正研究,突然“哐”的一声,门被人用力推开,她抬头望过去。
第6章
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推门进来,这么热的天,他穿着一身正装,像是要去参加宴会一般。
看到他的那一刻,应真再次意识到自己真的穿越了。
眼前的宁君昊身材一如既往,甚至更瘦削了几分,但眼角和嘴角的纹路骗不了人。他分明不年轻了。
明明早上起床的时候,还搂着她腻歪个没完,看她的眼神柔软极了。而此刻他那双黑眸里却溢满了冷淡、愤怒、紧张和一丝她看不懂的情绪。
他在生气。
应真刚才一直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看到宁君昊的这一刻压在心底的火气还是蹿了出来。
他在生气什么?受伤的明明是她。
早上出门的时候,他说他今天很忙,不一定有时间去接她。她很体贴地说今天杀青,最后一场戏,不确定几点结束,到时候她自己打车回家就行了。如果不是因为乘坐出租车,她兴许不会出交通事故,也不会一睁眼竟然来到十五年后,成了个四十岁的中年妇女。
宁君昊看到她手腕上的纱布,脸色变了:“老婆,你没事吧?”
他的声音不像年轻的时候那么清朗悦耳,多了几分成熟男人的低沉和磁性。
听到“老婆”两个字,应真抬头看了他一眼。刚才有一瞬间,她在想,都十几年了,也不知道他还是不是她丈夫。
如果他们俩已经不是夫妻了,交警把他喊过来,他又贵人事忙,倒还有那么一分生气的理由。
既然没离婚,她出车祸,交警打电话给他不是应该的吗?他生哪门子气?
应真抿唇站了起来,一双杏眼淡淡地落在他身上:“我没事。一点小擦伤,不要紧。”
人到中年的宁君昊貌变化不大,但整个人给她的感觉却完全不同,有种冷质的疏离感。
宁君昊正在询问医生妻子受伤情况,余光发现她一直在看着自己。他莫名觉得有些不对劲,一旁医生告诉他:“你妻子胳膊受了点伤,不严重,已经消毒过包扎好了。刚才我们做了脑部检查,没发现什么异常,但是她记忆似乎有点问题。还需要住院再做检查。”
宁君昊:“记忆出了问题?记忆哪里出了问题?”
“您太太好像只记得十几年前的事。远期记忆清晰,近期记忆一片空白。”
宁君昊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怎么会这样?”
医生正想解释,交警带着一个穿着浮夸的年轻小伙过来。那人就是肇事司机,车子是他找朋友借的。
年轻小伙原本还吊儿郎当的,他根本没把应真这个女司机放在眼里。看到病房里多了个气场强大的中年男人,像是女司机的丈夫。又扫到那男人手腕上价值不菲的手表,突然有些慌乱,前后不搭后语地讲述着事故过程。车子不是他的,是他找朋友借的。
“原,原本我跟她在不同车道,我看到一个女司机开着跟我同款的汽车。我忽然就想恶作剧吓吓她。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就是一时冲动……”
小伙结结巴巴地说着事故原因。应真一脸茫然,仿佛在听别人的故事,她对这个肇事司机一点印象没有。
一旁的宁君昊脸色铁青:“出去说。”
他示意交警和肇事司机出去交涉。
十分钟后,宁君昊交涉完毕回来,已经恢复了惯常的冷静,开始询问医生住院的事宜。然而下一秒,他的袖子被人扯住,应真眼巴巴地看着他:“我身体好得很。我不要住院。我要回家。”
*
从医院出来,应真跟在宁君昊身后头,打量着他的背影。
她记得他不爱穿正装,今天却穿得非常正式,头发显然也打理过了。他看上去比年轻的时候冷峻多了,一看就是长年身居高位养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