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辛橙
李长风:“我爸妈去琼市了。今年过年我就一个。”
除夕夜一个人吃晚饭有点惨。他都说到这份上,黄书韵和应真自然邀请他一起了。
黄书韵:“我们仨打算回去吃火锅,你要是不嫌弃就跟我们一起。”
应真:“你车还在这吧?我把翠苑地址发你,你开车跟在我们后面。”
“有的吃就行了,我不挑。”李长风刚才还空落落的,这会立刻开心起来,嘴角扬了起来,“那你们等我一下,我去把车子开过来。”
*
李茹芳和应贤民两口子在厨房里忙着做年夜饭。李茹芳负责准备工作,应贤民负责掌勺。
今年留在身边的儿子女儿都带着一家子回来吃年夜饭了。两口子从腊月就开始腌肉,腌排骨。今天更是天不亮就开始准备年夜饭。
应巧坐在餐桌边剥蒜。她来娘家吃饭,只想带嘴巴来,活是一点不想干。偏偏她爸妈一会使唤她洗木耳,一边使唤她剥蒜。
她都出嫁了,回娘家也逃不开被使唤干活,反倒她嫂子像个公主一样啥也不干,打进门屁股都不带挪一下,坐在那儿嗑瓜子看电视。
应巧心里真的不爽。打小应家就是这样,做家务是女儿的事,儿子啥也不干。姐姐在家的时候,她作为老小,还能偷点懒。姐姐去北市后,家务就到她头上了。
她要是不愿意干,她妈李茹芳就会跟她哭诉个没完。应巧有时候也后悔,早知道就不留在白泉了。当年她大学毕业,姐姐曾在北市给她介绍过一份工作。她干了没几天,就被父母喊了回去。
说白了,爸妈知道哥哥应磊不靠谱,想把她这个女儿留在身边。
可让人恼火的是,应磊败家败成那样了,他来爸妈这,爸妈不仅把他当大爷一样,还把主卧让出来给他睡。
主卧这事就是个导火索,搞得姐姐跟家里断亲。应巧当然是站在姐姐那边的。她爸妈上了年纪,人越发糊涂了。姐姐这些年给爸妈的钱都被他们拿去给应磊填窟窿了。
应磊有什么资格睡家里的主卧?就因为他是儿子吗?这房子是姐姐出钱给爸妈买的,姐姐好心孝顺他们,他们倒好!
应巧本以为自己只是个隔岸观火的。万万没想到,姐姐和家里断亲当晚,爸妈打了一笔钱到她帐户上。
看到上面数字,她吓了一跳。她真没想到爸妈存了这么多私房钱,八十万啊,够在白泉买套房了!
像她爸妈这么抠的父母,一下子给她八十万。应巧突然意识到,爸妈是真的老了。姐姐跟他们断亲,他们慌了,儿子靠不住,后半辈子的指望全放在她这个小女儿身上了。
看到帐户上的数字,应巧既慌张又兴奋。一开始,她有些犹豫,这钱收还是不收。
收下有点对不住姐姐,毕竟这钱是姐姐给他们的。姐姐跟他们断交的当口,自己收下这笔钱,好像变节了一样,跟姐姐不是站在一条战线上了。
但是很快,应巧就被老公几句话打消了顾虑,“你姐都跟你爸妈断亲了,你哥指望不上,两老人养老以后肯定是你的事。这钱你要是不收,万一他们将来生病住院,咱拿什么治?”
这番话说到应巧心坎上了,既然父母养老是她的事,为啥不收?
钱最后她还是收了,事儿她没敢跟姐姐说。
后来姐姐也不知道怎么知道了这件事,很不高兴,对她比以前冷淡了很多。
应巧想来想去,肯定是她嫂子告的状!
哥嫂结婚后,不知道从父母那拿了多少钱。她哥外头欠的赌债全是父母替他还的。爸妈给她一点钱,嫂子竟然有脸跑去姐姐那告状!
应巧一想到这事就一肚子火,冲厨房里道:“妈!这蒜剥得太费劲了,我手都剥疼了,剩下你让我嫂子剥吧!”
正在看电视的嫂子闻言朝她这看了一眼,“这么多够了。下次我带个拉蒜器过来,省得用手了。”
应巧不想理她,刚好姐姐打电话来,她丢下手里的蒜,去房间里接电话了。
她猜姐姐打电话过来,肯定是跟她聊年后她一家子去北市玩的事。
没想想到姐姐一开口就把她吓了一跳,“巧巧,我跟宁君昊离婚了,你以后有什么事别找他了。”
姐姐语气不大好,应巧震惊得说不出话来。不是吧?离婚?姐姐怎么可能跟姐夫离婚啊?!
她虽然平时爱占点小便宜,但还是很要面子的,立刻意识到姐姐打电话跟她说这事的原因。
“姐,上回你说你在剧组拍戏,我怕影响你,就跟姐夫说了一下。瑞瑞一直嚷着想跟然然妹妹玩,我想着不如趁这次带他们去北市,让孩子们一起玩几天。没想到姐夫听说我打算带两个孩去北市,立刻让秘书去安排机票和酒店。”
应巧知道姐姐很喜欢自己两个儿子,赶紧把老大瑞瑞抬出来。她犹豫了一下,期期艾艾地开口道:“姐,那现在怎么办呐?要不……我跟姐夫说,我们今年不去了?”
应真语气很淡:“他安排了就安排了吧。下回你别找他了。还有,我跟宁君昊离婚的事,你跟爸妈说一下。以后宁君昊不是他们女婿了,让他们别有事没事找他。”
接完电话,应巧脑子一团乱。隔了一会才反应过来,自己还没来得及问姐姐,她跟宁君昊离婚,分了多少财产?
李茹芳推门进来:“你姐跟你说了什么?”
应巧整个人还是懵的,目光发直地看着母亲,“我姐说她跟姐夫离婚了,让你们以后有事别找姐夫。”
……
应真跟家里打电话没避着余姐和黄书韵。认识这么多年,她们对她家里的情况都很了解。
挂上电话,应真有些怏怏的:“我一直觉得我爸妈不理解我,我妹多少还理解一点。我跟宁君昊结婚的时候,我跟我妹还是挺亲近的。没想到这些年,也疏远了。”
应真缺失了这十几年的记忆。她不知道自己跟妹妹疏远的原因是什么,只感觉到姐妹关系比以前淡了很多。以前妹妹很依赖她,她在北市拍戏赚钱后,经常转零花钱给妹妹。妹妹到北市找她玩,看到她有什么好看的衣服,只要妹妹喜欢的,应真都会送给她。
但现在她能感觉到,妹妹跟她说话,有种让人别扭的小心翼翼。人与人之间的距离感,是相互的。
黄书韵看她情绪不高,拍了拍她的肩:“我是独生女,没这种体会,让余姐来开导一下你。”
余平婉看得很开:“结婚了,都各自有了各自的家庭。每天一睁眼,一堆事等着,那点子精力操心自己小家的事都不够。姐妹之间比以前淡了也正常。”
她俩你一句我一句劝,应真扑哧笑出来:“你俩真的,都是人生导师!”
黄书韵白她一眼:“你以为这十几年,我们白活的啊?”
……
除夕这一天的北市,宛如空城,街上零星几个路人都脚步匆匆的往家里赶。街头挂起了大红灯笼,春节氛围扑面而来。
李长风的车子一直跟在她们后面。到了翠苑,余姐点的火锅食材连锅子已经送到门口了,全都是处理好的净菜,只需要通电煮就行了。
李长风跟在她们后头进屋,他人身马大,手里拎着几个装着火锅食材的袋子,衬得这套本来面积就不大的两居室更小了。
黄书韵看李长风手脚似乎不知道往哪放,忍不住揶揄:“欢迎光临寒舍!这房子是应真结婚前买的,肯定没办法跟你那大豪宅比。”
李长风被她说得有些不好意思,抬手摸了摸鼻子:“房子也不定要多大,温馨就行了。”
没有比火锅更方便的年夜饭了。黄书韵把自己珍藏一直没舍得喝的红酒拿出来。
四个人边涮火锅边聊天,聊了很多剧组的趣事。
吃到一半,应真的手机响了,是秦毅打过来的。
秦毅前阵子回北市了,说要是处理基金上的事务。也不知道现在是在北市,还是回牧场了。
应真把电话接了起来,那头说了句什么,她有些惊讶道:“现在?”
第59章
秦毅收到应真发过来的地址,便直接将车子开进翠苑,停在她们单元门口。
小区有些年头了,地理位置不错,设施看上去略显陈旧。倒是四周一大片早园竹,依然挺拔翠绿,给萧瑟的冬天增添了几分生机。
秦毅将车子停好,又给应真打了个电话,等了几分钟就看到一个娇小的身影从单元门出来。
她穿着和上次在宁市看到时一模一样的羽绒服,戴着毛线帽子,整个人鼓鼓囊囊的。可能因为太随意了,她经常给他一种跟年龄不相符的感觉,比如现在,她蹦蹦跳跳跑过来的样子,就很像个小女孩。
这个天外头实在太冷,应真拉开副驾的门坐进去,看到他脸上的伤口愣了一下,“你的脸怎么回事?”
秦毅摸了摸脸颊上那道已经结痂的口子,唇角扯了扯:“这次回来,本来没想去我父亲家的。听我舅舅说,他身体不大好,我还是去了。结果,可能还是不如不去吧。”
这么多年,关于母亲的话题,已经成了秦毅和父亲之间的禁忌。
秦建业现在的妻子试图跟他解释,当年搬家,是她不小心把放着他物品的箱子当作废品处理了,不是他父亲的错。
那个女人小心翼翼地辩解,维护着自己的丈夫,父亲垂着脑袋一声不吭,秦毅却觉得这一切都太讽刺了。
他和母亲已经成了父亲急欲切割的一部分,他的出现不过再次提醒父亲,他曾经娶过一个疯女人的事实。
也许过去的事就应该让它烂在过去,旧事重提毫无意义,秦毅让那个女人不要再提了。
秦建业却觉得儿子对他现在的妻子不礼貌。父子之间爆发了争吵。
秦毅摔了个碗,秦建业反手就将手里的碗砸向儿子。那只碗从他脸颊擦过,留下了一道伤口。
应真听他说完,没有再继续那个话题,而是弯唇笑了笑:“来都来了,怎么不上去啊?书韵和我都不知道你在北市,不然就邀请你跟我们一起吃年夜饭了。我们正在吃火锅,你要不要上去跟我们一起吃?”
那天晚上参观了宁市一中,看到秦毅小时候住过的房子,应真越发觉得自己跟他的经历挺像的。都是很小就离开了家,渐渐地跟原来家庭产生了隔阂。当家人不再把你当成家人,回到从小长大的地方,像个过客一样。
那种孤独感就像是潜伏在身体里的一道无法愈合的伤口,时不时地发作。年轻时,应真为了逃避这种孤独感,急切地想成立自己的家庭。
不知道是除夕夜的缘故,还是因为他开了蓝紫色的氛围灯,应真略带笑意的眉眼流淌出一丝温柔,没了从云顶小镇回来后那种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淡。
秦毅的心情突然没那么恶劣了,没好意思一直看她的眼睛,垂下眼眸笑了笑:“我有点舍不得拒绝你。但这次好像没办法。明天一早的飞机回锡市。萨日娜病了。”
应真听出他话里的暧昧,她的性格,在对方没有明确表示时,只会当作是自己理解错了。
她记得萨日娜,上次在牧场她骑的那匹夸特马,很温驯很漂亮,于是很自然地把话题转到它身上,“怎么会生病?上回在牧场,感觉她很健康啊。在草地上打完滚,还能小跑。”
秦毅:“可能是因为头一回在草原过冬,还没习惯吧,有点拉肚子。兽医去看过了,说没什么大碍。我不放心,还是回去看看。”
说到这,他从后座拿过来一个袋子,“最近太忙了,本来想杀青那天送给你的,没来得及。”
应真接过来,拿出来一看,是个制作精美的相册,一张张充满年代感的照片映入眼帘。第一张就是她穿着白色大衣,满脸笑容地被一群穿着黑、灰、蓝外套戴着眼镜的男生簇拥在中间。
千禧年的大学生,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笑容,甚至有人把手搭在她的肩上。大家紧紧挨在一起,完全没有所谓的安全距离。
还有一张她跟Q大校门的合影,咧着嘴笑得像个傻子。
应真一边翻一边笑,脸都笑酸了,“我都快忘了,自己当年竟然在第一学府留下这么多雷人的照片。”
秦毅看她这么高兴,忽然觉得自己花一天时间修复那个硬盘是值得的。
“前几天,我把大学时候用的硬盘修复好了。在里面找到一个相册,全是当年在学校论坛上down下来的照片。我估计这些照片你未必有,就打印出来了。本来想弄到电子相框里给你。现在年纪大了,更喜欢这种能捧在手里,实物的感觉。”
应真并不是个怀旧的人,看到这个精心制作的相册,还是有些感动。在手机还不能上网,没有拍照功能的年代,这些照片都是用相机拍的,像素并不高,但生动、真实,扑面而来的青春气息让人怀念向往。
她将相册搂在怀里:“谢谢。这个相册我会珍藏的。提醒自己艺无止境,不要再荒废时间了。”
毕竟已经荒废了十五了。人生有多少个十五年可以荒废?
秦毅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她说话时活脱脱当年的模样,唇角弯起的弧度和眼里星星点点的细芒,有点鬼,有点可爱。
一个人怎么可能十几年一点变化没有?
那些藏在心里的话,像卡在喉咙里的鱼刺,已经到了不吐不快的地步,“真真,我知道你现在是单身。如果,我是说如果,你有再开启一段感情的想法,能不能考虑一下我?”
倒底上了年纪,又好多年没有追过女孩子,秦毅感觉当年路演都没这么紧张,鼓足勇气把心里话说出来,脸上已经烫得不行。
应真看到他眼里流淌的温柔、炽热,那是一个男人看向一个女人的眼神。这眼神何曾熟悉,记忆里另一个男人也用这种眼神看过她。
十几年的婚姻后,再炽热的眼神也变得冷淡。如果她是四十岁的应真,一天天经历着这种变化,也许没那么痛苦。可当老天把这中间十几年收走,就像是从赤道突然被发配到南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