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白羽
冯夫人是看不惯郭夫人挑起事又怕事的做派,悄然在苏瑜耳中说了一嘴,“你别理她,她家恒姐儿嫁给了京城一户涂氏卖灯笼了,只怕她心里一直记恨着你呢。”
曲恒嫁人了?还嫁了一户卖灯笼的?“夫人弄错了吧,曲二姑娘哪里会肯?”
冯夫人又在她耳边轻声说,“为了活命,她不肯又能如何?”
苏瑜想到前段时间她在芙蓉楼制造的那场舆论,结局好像是皇帝命曲侍郎去镇压。那曲家长辈肯定是怕舆论镇压不下去会连累族人,这才将曲恒匆匆下嫁吧。
“恒姑娘那般心高气傲的人,也真是难为她了。”
“难为什么,恒姐儿嫁过去那么久了,还一直不肯与涂家的少东家圆房,等到曲家的危机一过去,立即就搬回娘家住了,此事知情的街坊四邻谁不议论?”冯夫人继续附在苏瑜耳边小声说,“之前我提了一句要给恒姐儿添嫁妆,郭夫人竟直接让我将嫁妆送到曲府去,我只是装着不知情罢了,她还真打量我什么都不知道呢。”
还有这种事?
呵呵……,也的确是曲恒干得出来的。
“冯夫人,你这遮遮掩掩的,不会是说我家的闲话吧。”郭夫人敏感的看过来。
冯夫人脸不红心不跳的反问回去,“你家有什么闲话给我说?”
郭夫人张了张嘴,到底是没说出什么来。
苏瑜觉得冯夫人就是郭夫伯克星。
场中一曲舞毕,舞伎们躬身退下后,丝竹声继续响起。
大臣们你遥敬一下我,我遥敬一下你。
正热闹之际,一个传话太监突兀的迈过门槛,又突兀的跪在适才舞伎们跳舞的场中,“启奏陛下,巡防营的营首贺丁与京兆府尹崔大人求见。”
肖禀坤拿酒盏的手一滞,抬头间,见着苏瑜冲着他淡淡地,诡异地笑。
皇帝正高兴呢,料想巡防营和京兆府尹也没什么大事,顶多就是城里某个地方塌了,死了几个人罢了。皇帝不想见,又不想让众朝臣与官眷们觉得他只顾享乐而慌废政事,“宣他们进来。”
“遵旨。”
贺丁二十来岁,又因常年习武,身体壮实,走起路来铿锵有力。
京兆府尹年过半百,又是个文人出身,走路不似贺丁有气势,但他面目刚正,举止严谨。
二人双双跪地请了安,皇帝便作势正经的问,“两位爱卿,着急见朕是有何事?”
崔大人先贺丁开口,“启禀皇上,约莫一个时辰前,巡防营发现四安街那边有火情,通报了京兆府后,微臣迅速派出衙役前去探看。”
四安街住的都是高官厚爵之家,说到这里,皇帝自鸣得意,瞧,果然如朕所料,定是谁家走水了。不料崔大人接下来的话,不仅令他,连整个宴殿都彻底陷入沉默。
“微臣先衙役到达火灾现场,发现着火的正是摄政王府的西南角。”贺丁拱手继续回禀,“等微臣敲开王府大门,是王府的莫总管前来接应,原来王府里进了刺客,他们火烧王府意在转移府中侍卫注意力,从而好制造机会让他们找人。”
一听到‘找人’二字,肖禀坤和贞妃的脸色苍白到了极点。
贞妃扯着手里的帕子忍不住浑身发颤。
肖禀坤则怔怔的看着贺丁,自从知道了肖敏在王府,沈重霖曾提议过闯进王府找人,先是让贺丁前去试探了路,结果是已失败告终。虽然不与贺丁有多亲睦,但今夜相府的行动他也是提前跟架丁打过招呼的,让他晚些时候再到四安街巡察,而且在他的行动里可没有让人放火这一出啊!
第494章 终于暴了
再来说京兆府尹,他也是派人暗中打点过的,怎么这会儿他计划中关键的两个人物会齐齐出现在宫里?
苏瑜!
是苏瑜!
肖禀坤僵着脖子望过去,看见苏瑜一脸难以置信的望着贺丁和京兆府尹。
装的,肖禀坤敢肯定她的惊吓是装的。
可又如何呢?
现在的情况是贺丁好像要将他卖了。
“找人?你说摄政王府进了刺客?目的不是杀人而是找人?”皇帝听出贺丁话里的异常,以为自己听错,他仔细的问了一遍。
“是的,皇上。”贺丁说:“幸得王府侍卫训练有速,莫总管处置得当,王府无人伤亡,还将一行刺客统共十八人全部活捉,等到崔大人和衙役赶到时,当场审问,得知那一行刺客并非去行凶,而是找人。”
宣祈下落不明,摄政王妃又在宫宴上奏热闹,刺客去找谁?“莫不是冲北国质子去了?”
贺丁否了。
崔大人道:“并非如此,皇上,据这伙刺客交待,他们是受相爷之命,前往王府去找寻相府的公子敏的。”
此言一出,宴殿中片刻的寂宁后响起轰天的议论之声。
“公子敏?是肖敏吗?”
“他不是已经被斩首了吗?”
“怎么会还活着?又怎么与王府扯上了干系?”
……
皇帝听着这些议论声,心里的疑惑像叠层的海浪般连绵不绝,他看向肖禀坤,沉声问,“肖相,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肖禀坤沉了沉心底惶恐的情绪,脸上一派镇静的起身,“回禀陛下,这是污蔑,我儿肖敏早已被斩首示众,诸多百姓皆是见证之人,微臣派人去王府去什么?难道是寻鬼么?就算是我儿化作了鬼,魂也该归地府管,难道那摄政王府就是阎罗殿不成?”
“王妃,你怎么说?”皇帝问苏瑜。
苏瑜不卑不亢起身,曲了曲膝,“启奏陛下,摄政王府自然不是阎罗殿,可贺营首与崔大人也不可能在宫宴这样的盛宴中无故打扰陛下的雅兴,肯定是摄政王府真的起火了,而抓到的就是相爷派去的刺客,至于找人,臣妾想相爷定是找错地方了,王府里可没有公子敏的鬼魂。”
“是微臣放了假消息,说公子敏在摄政王府,这才让相爷狗急跳墙寻错了过方的。”
苏瑜语声一落,工部尚书吕中信起身离案来到贺丁与崔大人身边,他先是拱手作了一揖,然后语声高亮言道:“启禀陛下,当初杀害我兄长的公子敏根本就没死,是相爷在死牢中李代桃僵偷天换日,用一个将死死囚换下了公子敏。所以那日当众斩首的并不是真正的公子敏,真正的公子敏早被相爷藏起来只待将他送出京城,此生便可逍遥法外。可惜相爷千算万算算错了一点,王爷无意中得知了相爷偷梁换柱之事,命人悄悄找出了公子敏的下落,在前往连云之前送到了微臣手中。公子敏从相爷视线中消失后,相爷明里暗里几乎将整个京城都翻了个遍,中秋夜宴那日,微臣本想揭发此事,但相爷以微臣的官声前程为由要胁微臣,要是敢吐露半个字便叫微臣死无葬身之地。”
“一派胡言。”肖禀坤拍案而起,他指着吕中信,气得吹胡子瞪眼,“本相何时威胁过你?陛下面前,你敢信口胡说,敢是不怕欺负之罪是么?”
是,他是胡说八道的,只要能毁掉相府为他苦命的兄长报仇,吕中信也是拼了。“相爷要是没要胁过下官,此番如此激动做什么?”
“你……。”肖敏此刻定然已经落到了吕中信手中,肖禀坤顿觉无望了,惟一要做的便是不承认肖敏的存在,否则整个肖家就真的要完了,他匆匆离案跪在地上,声词恳切,“太后娘娘,陛下,微臣兢兢业业为朝廷奉献几十年,虽不敢居功,但自认毫无过错,吕大人是死了兄长,可微臣也死了儿子抵命,吕大人,你还将往事揪出来说是什么意思?是觉得本相死了一个儿子还不够,还要整个相府为你儿子填命吗?”
皇帝在肖禀坤会不会真做出偷梁换柱之事上来回犹疑。
梁太后也对此事惊疑难定。
贞妃痛心的看着父亲,在听到这番话以后,她便知道父亲是要彻底放弃肖敏以保全族安危了。她虽然舍不得弟弟,但拿性命与全族安危相比,任谁也搏不起,她起身跪在皇帝案下,落着泪,“陛下,臣妾一族愿为大唐为陛下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父亲身为首辅大臣,怎会带头干这枉顾国法冒犯天颜之事?请陛下明查。”
派去摄政王府的死士嘴里都有毒药,一旦被捉便都会咬毒自尽,贺营首和崔大人说全部活捉,看来是苏瑜对此事早有准备,她今日装模作样进宫,肯定就是想欣赏自己自导自演的这出大戏吧。
在想通这一点后,肖美媛恨不能直接过去将她掐死。
“肖敏真的没死么?”皇帝没理会儿肖美媛的楚楚可怜,冷森森问了一句。
吕中信言道:“是的,陛下,此贼如今正在微臣府里扣着。”
皇帝思索了一会儿,对身侧的公公说:“将禁军统领冉绥繁叫来,让他带上禁军一起跟吕大人去提,朕要亲眼瞧瞧。”
“是。”鸭公嗓一应声,肖美媛倒偏瘫坐到地上。
肖禀坤的里衣则已经让冷汗给浸透了,他迫使自己冷静下来,就算一会儿见着肖敏,他也不能乱了阵脚让皇帝生疑。
苏瑜搭着蝶依的手重新坐了下去,蝶依奉上一杯水,放在众人眼中便是压惊的。
“吕爱卿,你说之前肖相威胁你,你不敢将肖敏之事暴出来,怎么今日能愿意暴出来呢?”皇帝眉宇微拧,心中的疑惑一个接着一个,好好的宫宴都让这事儿给毁了,他的心里很是恼火。
吕中信解释道:“回禀皇上,王爷在乐平山一事中下落不明生死未卜,王妃怀着身孕独自撑起整个王府,王爷在连云浴血奋战为大唐守护江山,是大唐百姓心中的英雄,王妃在京城恩惠百姓,也是女中豪杰,相爷也不知从哪里道听途说人藏在王府,趁着今夜除夕宫宴,所有人的焦点都聚积在宫里时,对王府下手。这幸好是王妃不在府里,要是在府里,一旦有个什么闪失,只怕是尊贵如相爷也担不起迫害皇亲的罪名。既然事情已经闹到陛下面前了,微臣要是不暴出来,只怕王府还会不得安宁,王妃还会不得安宁。”
吕中信字字句句于情于理,令人无法反驳,皇帝纵然再不喜听到这样的说词,也无可奈何。反观肖禀坤,他太过镇静,这镇静的模样就像当初他提议乐平山之事一般。
皇帝心里也在想怎么办才好!
如果吕中信说的是事实,肖禀坤一旦坐实惘顾律法之罪,整个相爷就得遭遇灭顶之灾。他还有需要肖禀坤出谋划策的时候,老实说他不想肖禀坤去死。适才让冉绥繁与吕中信一起去提人,是因为这么多人看着呢,他不这样做有失公允,会落人话柄。
也就一盏茶功夫的时间,吕中信迈过门槛后,冉绥繁扯着一个身形消瘦的男子走上殿来。那男子看上去神情恍惚,眼神怯怯弱弱,可他的脸清晰的暴露在大众之下,不是肖敏是谁?
“启禀皇上,肖敏带到。”吕中信说。
第495章 对恃(1)
肖禀坤僵着身子没动,越是这种危机时刻,越是显得他沉稳老练。
肖美媛只看了一眼,便觉着心乱如麻,贝齿将唇页抿得发白,难以置信的看着曾经意气风发的弟弟变得如今这副鬼样子。
“还真是肖敏呢?”
“是啊,真是肖敏呢,不过怎么瘦得这样?”
“他是死囚呢,见不得光的人,又是吕大人的仇人,难道还要好吃好喝供着不成?”
“你们都在说些什么呀,现在是说这些时候吗?”
“肖敏出现了,一个本该死人的还活着,这不就证实相爷李代桃僵救下了他儿子嘛。”
“看看我,被这事儿给吓得脑子都乱了。”
……
朝堂上又是一片议论之事,在看到肖敏那张脸的瞬间,上首的皇帝等人心里也都有数了。梁太后虽然惊讶,但仔细想想,肖禀坤会做出这种事也在情理之中。这些年来他娶的妻子据说耳朵和下巴最像她,特别是明氏耳畔也一颗红痣,他这是将明氏认成了她的替身,与她生那么多孩子也都当是与她生的孩子呢。
一时间梁太后不为肖禀坤惘顾国法而动怒,反而觉得他无比可怜。
皇帝面无表情的看着场下的混乱,随着肖敏的现身,到底是坐实了肖禀坤徇私枉法的罪名。这样的大罪不是他深受自己宠幸便能脱险的,天下人都看着呢。不过于内心而言,他真希望肖禀坤能凭借自己的本事将这场危机化解,他会助他的。
皇后满心雀跃,她拿眼斜着一脸五彩纷呈的贞妃,心中为这场闹剧拍手叫好。
肖敏这几个月过的日子可谓叫生不如死,先前被楚环那小贱人折磨得不成人形,好不容易那小贱人不来找他了,虽然过的日子仍旧暗无天日,但至少精神上不必再受摧残。可是他近日又换了地方,本来先前并不知道被关在什么地方,地方一换他见到了吕中信,那一刻,他知道他到底是活不成了。
他犹如惊弓之鸟般浑浑度日,终于在一个时辰前见到了禁军统领冉绥敏,他没觉着自己见到了救星,一路被带着进了宫,灯笼和飞雪让他看得眼花缭乱,直到他见到了那个熟悉的,可以为他抗起一切的身影,肖敏绷得如弦紧的情绪赫然崩溃下来。
他倾尽力气朝那个身影扑过去,抱着他的腿哭得声嘶厉竭,“阿爹啊,儿子终于见着你啊,你快救救儿子,儿子都快被折磨疯啦。”
肖禀坤喘着粗气,他要救肖家全族,就不能认下肖敏,心在滴血,也在瞬间硬如顽石,一脚将肖敏踹开,“你……你到底是谁?为何要冒充我儿肖敏?”然后话又直逼吕中信,“吕大人啊,我儿已经死了,当众斩首,你到底是对老夫有多恨啊,非得在我儿死后这么久了还弄出个冒牌货来陷害老夫,就因为你死了兄长,我肖家就要全族陪葬吗?”
肖禀坤最后吼的那句话,激得肖敏浑身一激灵。
他深深明白自己是个死人,再现于世会给肖家带来什么样的灭顶大祸,可是他想活啊,他爹这样说分明就是不想让他活,一边是自己想活,一边是能体会阿爹要护全族的良苦用心,肖敏万分挣扎。
“相爷。”吕中信底气十足的一喊,“令公子已经在这儿了,在场众人的眼睛都是雪亮的,他是不是你儿子谁人看不清楚?下官并非要为兄长报复你肖家,下官做的正是维护大唐律法,若但凡勋贵权臣之家出了恶徒,便都学相爷这般偷梁换柱,那我大唐的律法岂不是摆设一般?还如何叫全天下百姓信服?”
这一顶大帽子扣下来,肖禀坤难以招架,他现在惟一能做的便是抵死不认,“陛下,肖敏已死,此子定是吕大人找来隐害老臣的,请陛下明鉴。”
他爹不认他!
肖敏吃了那么多苦,受了那么多罪,之所以能忍下来不就是期待有一日阿爹能将他救出生天吗?难道现在也无望了吗?一时间肖敏心如死灰,他将自己蜷缩成一团,眼泪朦胧的看着肖禀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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