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白羽
何氏眼睁睁看着袁嬷嬷折身而去,在她眼中,袁嬷嬷比她牛气,比她不可一世,“一个半截身子入土的老奴婢,凭什么在我面前趾高气昂?不过是烧了冷灶侍候出一个王妃来,还真以为自己是这个王府的半个主子啊?”
那婆子赶紧拉住何氏,一边往里拽一边惊恐的开口,“太太,太太,可不敢这样说话,这是王府呢。”
何氏一把将那婆子推开,转身进府坐在榻上气得胸中惊涛骇浪般。
那婆子不敢真撇下何氏不理,跟着进屋倒了杯茶,然后递过去。何氏不接,她又搁下去顺何氏的脊背,一边温言细语和跟她晓以利害。“我的好太太,您先歇歇气儿!适才那些话可不敢再说二次了。要知道王府的规矩不比那宫里松泛,王妃没进府那会儿,谁敢大声说句话让莫总管听见了都要被杖责赶出去。王爷眼里只有王妃,自然服侍王妃的奴才有脸有势,但就算是这样,也没见王爷对服侍王妃的奴才有多青睐,犯了错照样该罚的罚,该赶的赶,没半分情面。虽说您今儿是头一回进府,但好歹也在府里逛了一圈的,你见哪个奴才不是守着规矩,本分行事?”
何氏禀性泼妇,在下河县嫁进苏家做续弦,大半辈子被二房的陈氏压着,好不容易能依仗着丈夫扬眉吐气,眼巴巴进京来,没想到像把自己送进一个不能随心所欲的笼子里,倒不如在下河县自在。至少家里出了个王妃,二房的陈氏不敢再欺压她,她在大街上横着走都有人自动让道,哪像现在这样这不能说那不能言,还得看个老奴婢的眼色,真是憋屈。
可为了怜姐儿和盼姐儿的前程,她只得将这分不快忍下去。
想到方才在席面上苏瑜的话,是要将他们一家四口赶出王府去居住。虽说不能近水楼台先得月,但好歹也与王府有着剪不断的干系,又不用守着这么多规矩,更不用看谁的脸色,到是个好去处呢。
何氏奇迹般的想通了。
那婆子见着何氏脸上的表情不再那么气愤紧张,以为是自己的劝慰有了效果,赶紧着又讨好道:“太太您虽说是个继母,但好歹是占着王妃长辈的名份,万不能让王妃心生了厌弃,只要讨得了王妃的欢心,在这京城,您还不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何氏殷冷冷的笑着,一抬手,“茶奉上来。”
何氏离开不久,宣晗主仆就到了。
碧影手中捧着一盆冬芙蓉,花衣重重叠叠圆似月盘,散发着幽幽的清冷香气,叶子三汇一片,带着些许洗过的天青湛蓝色,在厅中灯光的映影下,好看得蕴眼。
“这花……。”苏盼失声,语音未落又赶紧捂住嘴。
“阿爹,阿娘。”宣晗先对着父母打了招呼,道:“阿娘,儿子养的冬芙蓉终于开花了,骆彬说这花很醒神,阿娘怀着弟弟辛苦,闻闻这花香定能精神百倍,送给阿娘你。”
苏瑜将宣晗拉到跟前,目光温和的笑道,“这养花可是个费时费神的差使,难道你有这份孝心,阿娘很高兴,这花你是从骆彬那里得来的吗?”
“嗯,上次我说阿娘你怀着弟弟精神不好,他就跟我说这个花花香可以提神,他有个亲戚在药铺子里打长工,正巧那药铺子里有这种花,我就给了他五两银子,他就给我带来了。”
苏瑜抬手亲昵的摸摸他的头,“你这样有心,阿娘谢谢你。”
“阿娘,你喜欢吗?”
“喜欢,自然是喜欢。”苏瑜说完,在宣晗额上亲了一下。
宣晗不好意思的笑了。
而此时的苏盼也明白为何下午阿娘和姐姐要这花,人家不给了。
苏瑜指着苏宗耀对宣晗说,“阿暄,那是阿娘的爹爹,你要是不嫌弃,就去给他作个揖,道一声外祖父安好吧。”
宣晗没有拒绝,走过去朝苏宗耀作了一揖,“外祖父安好。”
苏宗耀没有摆谱拿乔,但他也清楚宣晗虽是晚辈,可身份地位高出他一大截,起身也作了一揖还礼,“小公子客气。”苏宗耀东摸摸西摸摸,才从腰间扯下一枚月形玉珏递过去,“这不是什么拿得出手的好物件,但是我与你外祖母当年相遇时争着要抢的物件,算起来也有些年岁了,这是一对儿,我一个,你外祖母一个。我与你外祖母说好,待来日你阿娘有了孩子,便给她的孩子做见面礼。后来你外祖母过逝了,她的那个玉珏也不小心弄丢了,如今你是阿娘的孩子,外祖父这个就送你做见面礼吧。”
玉珏虽然普通,可玉珏中包含的情深却深厚。
宣晗没立即接,而是回过头看向苏瑜。
苏瑜点了点头,“这是你外祖父的心意,你就收下吧。”
宣晗这才捧手而接,“谢外祖父。”
“好了,坐下用膳吧。”宣祈示意宣晗坐在他身边。
……
苏宗耀是执意要离开京城回下河县的,他最终还是没能拗过苏瑜的孝心,王爷又劝了两句,他不好驳王爷的面子,只答应暂时住下,等到过两个月天气彻底回暖,再起程回下河县。
回到朝露苑的第一时间,何氏找上了他。一想到她在席面上的失仪和危机,苏宗耀是又可恨又担忧,瞪了她一眼后没理她。
何氏巴巴追上来,还亲自奉上茶讨他欢心,“老爷,妾身错了,不该在刚才的席面上让老爷丢脸。”
苏宗耀老眼冷冷的盯着她,这辈子她没正经道过歉,道过歉也是因为她想着下招。
这次又是什么?
“你又想干什么?”
何氏心知在苏宗耀这里记录不好,她没刻意解释,只问,“适才王妃说要将荷花巷子的宅子给我们住,我们什么时候能搬过去啊?”
他已经答应了瑜姐儿暂时留下,也没打算隐瞒何氏,“王妃说明日就派人收拾,两天后咱们就能搬过去了。”
两天,这么快!何氏心里有些不乐意,她的打算是让怜姐儿在离开王府前能见上王爷一面呢。
见她不言语,苏宗耀猜测何氏肯定又在动什么歪心思,将茶盏重重搁到桌上,“我们只是暂时住到荷花巷子去,我已经跟王妃说好了,等到过两个月天气回暖,我们就回下河县去。”
如今才正月呢,两个月的时间说长不长,但说短也不短啊,她还是有时间让自己达到目的的。一想到自己的打算还需要苏宗耀配合,何氏讨好的伸出手顺着他胸口的气,“老爷说什么就是什么吧,妾身听老爷的安排。”
何氏这么听话?
这什么操作?
苏宗耀一时懵了,他怔怔的看着何氏,满眼犹疑。
那厢夫妻两个走在廊下,采玉和夏莲在前面提着灯笼,暖暖的光,随着步履蕴了一地昏黄。
苏瑜吩咐袁嬷嬷,“朝露苑那几个女使暂时没出纰漏,想来何氏母女也是使得得心应手,一并放到荷花巷子去服侍吧,里面的大件家具一应俱全,小件物品你明日亲自去一趟看看,缺什么就添什么。”
“是,老奴记下了。”袁嬷嬷恭敬的答。
“再派三个老成的婆子妈妈过去,还有护院也得要醒目的。”
老成的婆子妈妈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她要保证何氏在京城期间尽理不给她惹麻烦。醒目的护院一时能保证那一家子的安危,也防止何氏在外面惹是生非。
“是。”
回到明德院,宣祈扶住苏瑜歪在绣榻上歇息,苏瑜拉着他的手,问,“适才宫里来人,是出了什么事情么?”
宣祈眼底掠过一层寒凉,抬眼时又让温柔覆盖,“不是什么大事,你好好歇息。”
苏瑜依旧拽着他的手,清澈如幽泉的眸子望着他。
宣祈无法,罢了,她迟早会知道。
“肖美媛有喜了。”
第519章 贪心
肖美媛有喜了!
这个消息令苏瑜不由一怔。
她想到了那一世的肖美媛,视线从宣祈身上移开,落到夏莲下午新换的那瓶黄梅上,语气淡淡,“什么时候查出来的?”
“肖家失势,明夫人频频往宫里递消息,让肖美媛想办法救肖敏。皇帝自除夕宫宴上摔下石阶,人虽醒,但性子变得极难捉摸,梁太后又逼着他过嗣立储,想来他千般不愿,心情自然好不到哪儿去。肖美媛侍疾,每被迁怒仍旧忍气吞声,下午再一次被皇帝羞辱后,晕倒在祈年殿,正巧御医在,诊出了喜脉。”
之前肖敏肯定是救不成了,肖禀坤的恶迹已然昭告天下,皇帝不会愿意落下个是非不分的名声实践肖禀坤最后的承诺。可是现在不同了,肖美媛有孕了,万一是个皇子,哪里用得着过什么子嗣为储?为顾念到肖美媛的龙胎,皇帝定会对肖敏的事网开一面罢。
真是天无绝人之路啊!
“明日就开朝了,料想晋王府乐极生悲,今夜要睡不着了。”
翌日开朝,皇帝在大殿上宣告了这个好消息,过继晋王府子嗣之事自然延后。然而,皇帝十句话咳嗽六声,许多大臣考虑皇帝能不能等到贞妃生产?
关于安荣候府的冤情,皇帝下旨为其平反,恢复安荣候府名誉,其后人谢玉瑶封为静和郡主。至于罪魁肖禀坤,因人已伏诛,不再作罪书。
肖敏那件案子,因有些细节刑部和大理寺要细查,暂缓对肖敏的处罚。
在朝众人谁会是傻子?这明显就是因为贞妃有孕,皇帝顾念的开脱之词。
吕中信纵然心中不满,但见皇帝态度坚决,也只能先隐忍不发。
宣祈还在宫里,消息却已经传回了王府。
苏瑜知道后并未有多少反应,这都是意料中之事。
“静和郡主?”苏瑜自言般呢喃了一句。
莫总管恭敬的点头,“是,圣旨上说谢姑娘端淑敏慧,是以静和,故此赐静和郡主。”
“哼。”苏瑜冷吟一声,“理由倒找得不错,什么端淑敏慧,是以静和,不过是警示谢玉瑶要熄心,不可再生事罢了。”
这话莫总管不敢接。
傍晚时下起了绵绵阴雨,廊檐下的灯笼被冷风吹得七摇八摇。雨一直连着下了两日,在苏宗耀领着何氏母女三人前来跟苏瑜辞行那日才停。
“阿爹,若是闲暇无事,可以到周边四处逛逛,快到初春了,很多地方草冒头柳抽芽,倒也一派欣欣向荣。”
苏宗耀半坐在鹅颈椅上,听着苏瑜的话很欣慰,“从前的确是听说京城周边景致不错,既然已到此处,是得好好领略领略京城的繁华。”
何氏母女三人是头一回到明德院,何氏坐在苏宗耀身边,难得的但笑不言。苏怜则好奇的四下张望,见着室中矜贵的锦榻,极难得的蜀绣垂幔,以及挂在墙上那幅山水丹青,她明明看到落款是宣祈,还是要装作不认识似的问苏瑜,“姐姐,这画画得真好,笔力苍劲,意境不俗,定是哪个名家之作罢。”
苏瑜懒得戳穿她的这些小心思,“也不是什么好画,挂在屋里养养眼罢了。”
真是暴殄天物,苏怜心中犹为可惜,却又在下一刻打起了主意,“既然姐姐不稀罕,不如送给妹妹吧,妹妹拿回去装饰屋子就不错。”
“我是不怎么中意,但这屋子里的书啊画啊都是王爷精心搁放的,你要想要这幅丹青,还得跟王爷开口才是,我是做不了他的主。”苏瑜一边整理膝上襦裙的褶子一边声音淡淡。
苏怜心道她小气,又不敢强行索要惹她反感。目光又落到窗台前那盆花上,天,那不是那日她与阿娘逛到疏云台看到的那盆冬芙蓉吗?怎么出现在这里?她欣喜的奔过去,眼中满是中意,“王爷爱惜书画,那这花姐姐肯定能做主的吧,姐姐就把这盆冬芙蓉送我吧,我拿回去搁到屋里,也好锦上添个花啊!”
“怜姑娘,这冬芙蓉花香清幽,有宁神静气之效,是我们小公子特意养来给王妃尽孝心的,你要过去不合适吧。”袁嬷嬷站在垂幔边,声音不紧不慢的开口。
原来是给苏瑜的,难怪那日那质子女使死活不给呢。
苏怜一连讨要两件物品都被拒,她脸面有些过意不去,尴尬的站在冬芙蓉旁边,求救般看向何氏。
“袁嬷嬷说得对,这是小公子给你姐姐尽的孝心,要是知道你拿走了,小公子得有多伤心?”
何氏居然说出这么识大体的话,短短两日不见,何氏中了什么邪?
苏瑜悄脆打量着何氏,还是那副市井泼妇的穿戴,话是说得好听,好在她还是看到了她眼底流露的隐忍和不甘,不然苏瑜就要以为眼前的人不是何氏了。
她能这般隐忍,肯定在打什么主意!看来得让袁嬷嬷多交待那婆子几句,万不能让何氏闹出大动静来。
相比苏怜的这也稀奇那也稀罕,苏盼就安静多了,她规规矩矩的坐在那里,手叠于膝,倒有几分小家碧玉的气质。“袁嬷嬷,我匣子里有一对缠金粉玉珠花,一只金镶玉的玉镯你拿出来。”
缠金的粉玉珠花,金值钱,碧玉值钱,但粉玉更是世间难得。
袁嬷嬷打开匣子拿出来,苏瑜说,“盼妹妹年纪小,这珠花颜色嫩,衬你正合适,嬷嬷,替我送给盼妹妹。”
苏盼没想到苏瑜会送她这么贵重的礼物,惊喜得脸通红,起身曲了曲膝,“姐姐,这珠花这么贵重,我不敢要。”
“王妃赏你的,盼姑娘收下吧。”袁嬷嬷对苏盼的印象比苏怜好,说话声音也带着几分柔和。
“也别收起来了,嬷嬷,你替她戴在头上给我瞧瞧。”苏瑜腰有些发酸,她换了个姿势坐在锦椅上。
“是。”
袁嬷嬷领命,便将缠金粉玉珠花戴在苏盼发髻两边,苏盼注意到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一时脸红得发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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