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白羽
只是同在周老太太屋里的其他亲戚则是一脸的惶恐和忐忑,纷纷起身不敢再坐。
他怎么来了?苏瑜心想。
“人到哪儿了?”周老太太激动的问。
“就在瞳晖院外。”秀娟答。
苏瑜便道:“外祖母,我出去看看,您不必相送了。”
她承认今日的确是在孙府逗留的时间不短,可宣祈也是知道她下落的,断然不会这样唐突的出现在孙府,肯定是出了什么事才对。
走出瞳晖院,见着他立在连廊下笔直的身形飘逸,微微逆着光,映在轮廓上微亮了一抹优雅的弧度,只是一眼,苏瑜便觉着心中特别的静谧闲宁,仿佛只要能看到这个背影,就算天真的塌下来,她也会泰然处之。
“王爷,你怎么来了?”
听到苏瑜喊他,宣祈缓缓回过身。苏瑜挺着即将临盆的肚子,走起路来略显笨拙,脸上洋溢着能令他心中安宁的笑,那目光里流露出的意外和温柔,像一块柔到极致的蚕丝绸缎,将他彻头彻尾的包围着。
靠近她,看着她的眼睛,干净得就像被水洗过,“想你了,便来了。”
这话一落,跟着苏瑜出来的周老太太和几个胆大的亲戚老脸上皆是一通不自在。
这人怎么这么孟浪?苏瑜脸红了红脸,心里却跟吃了蜜似的甜。
“王爷大驾光临,老身有失远迎,请至花厅奉茶吧。”周老太太神态恭敬。
宣祈一手负于背手,一手牵起苏瑜的手,“外祖母不必麻烦了,我只是要接阿瑜回家的。”
听到这声‘外祖母’,周老太太激得动喜极而泣,要不要她上了年岁有了定力,这会儿就该号淘大哭,激动得坐到地上起不来了。“那我就不留你们小两口了,赶紧回去吧,天儿不早了。”
苏瑜是看得出来的,周老太太因为宣祈这句‘外祖母’激动得红了眼。
坐上回王府的马车,宣祈突然将头埋进苏瑜的颈窝里,深深吸了好几口气。
苏瑜先是不明所以,后觉着颈窝痒痒的,可她感受到宣祈异常,没将人推开,“告诉我,出什么事了?”
关于苏家的事,宣祈选择不参与,她总会知道的。“我就是想闻闻你身上的味道,本王听手下那些将士说过,说女子一旦怀孕,身上会有奶香味儿,阿瑜,你身上怎么还是淡淡的芙蓉香味?不过,真是好闻。”
若不是看在宣祈眼睛里的柔情蜜意充满了整个车室,苏瑜就要忍不住怒叱她登徒浪子了,“王爷,你今日到底是怎么了?怎么这些轻浮的话张嘴就来。”
轻轻拥她入怀,又在她额间印上一吻,“还是你最好了。”
苏瑜断定有古怪,但宣祈好像没有要向她解释的意思,她也作罢,反正回去就清楚了。
宣祈像故意腾出空来让苏瑜知道真相似的,回到王府就折到疏云台去看宣晗了。
苏瑜回到明德院,便听采玉将今日王府她走后发生的事说了一遍,瞧着她战战兢兢的样子,肯定是被吓坏了。
“姑娘,王爷是不是恼奴婢了?”
“你说呢?”苏瑜有些无奈的看向采玉,她没想到采玉会为了她去算计宣祈,更没想到原来打从苏怜进府,她就开始设计与王爷巧遇了。穿她的衣裙,梳她的发髻,这主意的确是不俗呢,也不知何氏熬了多少个夜晚才想出来的。
“奴婢没有别的意思,奴婢只是觉得姑娘你不好赶人,让王爷做主对荷花巷子那边更有说服力一些,何氏也不敢跑来府里刁难。”采玉仍旧怯怯的,她被王爷最后那一记眼神给吓怕了。
“你倒是长本事了。”苏瑜没作声,袁嬷嬷言道:“虽是好心,可主子的主还轮不到你来做,采玉,你可知错了?”
采玉立即朝苏瑜磕着头,“奴婢知道错了,奴婢知道错了,好姑娘,您别生奴婢的气,奴婢以后再不敢擅作主张了。”
“这回算是性命攸关的大事,罚你半年月钱,长个记性。”
采玉松了口气,连连谢恩,“谢姑娘。”
苏瑜想到苏怜就这样被送了回去,何氏哪里会轻易善罢甘休?就问袁嬷嬷,“荷花巷子那边有什么消息传来吗?”
“刚才一回来,那婆子就让人把那边的事情传过来了。”袁嬷嬷说道:“怜姑娘被大老爷煽了一巴掌,何氏被大老爷拿着木棍满院子追着打,众多仆从看着,丢尽了老脸,还是盼姑娘跪在大老爷面前求情,大老爷才停下手来,又说天气转暖了,让何氏收拾东西准备离开京城回下河县去。”
袁嬷嬷的话里有种解恨的情绪在,苏瑜不是听不出来,何氏在苏家作福这些年,阿爹内心的憋屈罄竹难书,而她在苏家做姑娘的那些年,又何尝不是受尽何氏的刁难?这回何氏被打,她内心自然是痛快的。
“何氏答应了?”
第541章 惹事生非1
苏宗耀这次打何氏,是真下了狠手。
何氏在荷花巷子养了多少天,细雨就缠绵了多少天,这于何氏而言,简直就是天空作美。
可这次苏宗耀也是铁了心要离开京城,何氏到底心里怵他下的狠心,肚皮里全是怨言却又不敢直言,每每让怜姐儿去丈夫面前扮可怜,作用却不大,她甚至相信苏宗耀的眼里只有苏瑜,苏怜根本就不在他的心坎上。苏盼这丫头最近很让她失望,胳膊轴一直往外拐,甚至数落起她这个做阿娘的来。说她拎不清自己的身份,更认不清现状,只有吃亏的份。
三月下旬初,苏宗耀准备亲自到王府去了一趟,告诉苏瑜要起程回下河县的事。
何氏将他拦在门口,“你要是敢去,我就到外头去哭街,说摄政王妃不孝道,自己在京城吃香的喝辣的,却要将她的老子娘赶回老家去,我让京城从多百姓评评理,看到底是她理亏还是我有道理。”
苏宗耀冷冷的盯着何氏,“这院子里全是王府派过来的人,只要我打声招呼,你以为你出得门去?我警告你何氏,别再耍花样了,这回是走也得走,不走也得走,哼。”
苏宗耀拂袖而去,何氏看着远走的马车,气得回到屋里外砸外打一通。
苏盼倒无所谓,苏怜见大势已比,就劝慰起何氏来,“阿娘,事已至此,咱们胳膊拧不过大腿,认了吧。其实回到下河县也没什么不好,现在整个下河县谁人不知咱们家出了个王妃,以往那些欺负咱们的人谁还敢在咱们面前造次?就连祖母知道此事后不也不敢对您使脸色了吗?阿爹既是铁了心,咱们就顺了他吧。临行前到京城转转,买几身好衣裳,体体面面的回去,说不定别人只会觉得咱们不贪念京城富贵,还高看咱们一眼呢。”
苏盼在一旁眨着大眼睛,觉得苏怜总算说了一回人话。“阿娘,这回怜姐姐没说错,既然在京城咱们讨不到好,就换个地方讨不也一样么?”
何氏再不甘心,心里也只能默认,承认苏盼所言,自从苏宗耀发疯似的打了她,在这座宅子里,她的当家主母的威严早就掉地上捡都捡不起来了。
等到苏宗耀从王府回来,得到何氏默认回下河县的消息。
苏宗耀松了口气,只要何氏不再折腾,老老实实跟他回去,再没什么比这更好的了。
所以,当何氏说要带着苏怜去逛逛,买些京城物什和衣裙回去时,苏宗耀想都没想就答应了,只叮嘱了让那婆子随行,还有注意安全,不要惹事生非。
“连着下了好几天的雨,总算是放晴了。”苏怜撩开车帘,目光上斜,看着天空刺破云层刺下的光缕。
何氏没有苏怜那般的好心情,她闷闷的看着苏怜,“就这样回去真不甘心,怜姐儿,一会儿你别给你阿爹省钱,什么贵买什么。”反正银子都是苏瑜给的,不花白不花。
苏怜知道阿娘这是用花银子的方式发泄心中的不满,她也不想触她霉头,便从善如流应下来,“阿娘说得是,出门前我已经问过了,说是京城最好的绸缎庄是撷云楼,最好的酒楼是芙蓉楼,阿娘,反正咱们都出来了,不如就在外面好好玩儿一天再回去。”
何氏心里依旧讪讪的,如果可以留在京城,何必这么着急紧着买紧着吃?
马车在四丈宽的大街上缓缓而行,街道两旁琳琅满目的商铺让人能看花眼。她们在撷云楼门口下了车,母女两个进去又挑又选,带出门的一千两银票基本花得差不多,才意犹未尽的出门。
接着中午又去了芙蓉楼用午膳,点了最贵最贵的血燕一人一盅,吃了不过瘾,又将鱼翅每人来了一大碗,歇了半歇,又叫了点心。
吃饱喝足后又到广德楼去听戏,今日的戏是刚火起来的薛小蛮的《西厢记》,场场爆满,一席难求,何氏花了大价钱可也只要了一个偏末的雅间,好歹也见着留遗憾,何氏便也没计较。
母女二人坐下,吩咐随行的那婆子去安排吃食茶饮,就见台上响起铿铿锵锵的锣鼓声,扮演红娘的花旦画着大红脸,踩着绿布鞋,连叠着步子踢上台来……。
那婆子去了好一会儿都没回来,何氏心中不快,觉得那婆子肯定是贪戏躲在某个地方看热闹了,反正自己要走了,她又是王府的人,往后自然要回王府,便生了不敬之心,敢随意敷衍她们母女俩。
“怜姐儿,你出去瞧瞧,看那婆子在哪里躲清闲呢。”
薛小蛮扮演的崔莺莺即将登台,正是关键时刻,苏怜不大愿意去,可她又不敢忤逆何氏,“是。”
苏怜出了雅间,想着步子快点儿,去茶水间的位置看看,结果还没走几步,就见到那婆子正和一个女子争执什么,这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竟是多年不见的沈家二姑奶奶沈菡。
她突然就想起了那年沈家的人到苏家来相看,沈重霖被阿爹叫到书房,沈菡和沈莹姐妹俩逛苏家园子说的话,那时她还小,只觉得两个姐姐生得好看,便偷偷跟着。
沈莹说:“苏家大房是继母当家,也不知这苏大姑娘能拿出多少嫁妆来?”
沈菡说:“听说先前太太给苏大姐姐留下好多嫁妆,咱们家肯定亏不了。”
沈莹说:“可是我觉得咱们大哥哥好像不怎么乐意这门亲事,你没看到从家里出来脸就一直搭着,进了苏家的门才好点儿。”
沈菡说:“我又不是瞎子,自然是看到了,可是苏大姑娘的嫁妆多得只怕放眼整个下河县都是头一份,咱们家也就表面光鲜罢了,哥哥不会拎不清的。”
沈莹说:“苏家是个商户,阿娘那个脾气最是看不惯,只怕这个大嫂嫂进了门,少不得在阿娘面前立规矩了。”
沈菡说:“那个媳妇不在婆婆面前立规矩的?只要她识时务,摆得正自己的位置,又能讨得了哥哥的欢心,想来日子也不会难过。”
沈莹说:“万一她回娘家告状怎么办?她有这么多嫁妆,怎么也是我们沈家占了便宜呀。”
沈菡说:“告状?自古有了后娘就有了后爹,我看她好意思回来吗?”
沈莹说:“你说得。”
苏怜当时就转身把这些话告诉了何氏,何氏当时还为苏瑜得了个举人老爷做女婿,心里妒忌得发慌,这下好了,知道她往后在沈家不会有好日子过,当即心里就太平了。只告诉苏怜,“别拿出去说,你就当没听见过。”
苏怜当时懵懵懂懂,信了何氏的话,谁也没说。
此时的沈菡已经嫁人,她梳着妇人发髻,穿着茶色绣水仙花襦裙,正神色鄙夷的怼着那婆子,“你也不去打听打听,我们沈家的姑奶奶走到哪里不是受人尊敬的,你也胆敢跟我抢东西,真是吃了熊心豹胆了,快滚。”
今日二楼雅间爆满,一壶铁观音卖到十两银子,那婆子想起何氏上来看到小厮往一个雅间递了一盘拔丝果子,就想着给何氏送一份去讨她欢心。结果拔丝果子还剩下最后一盘,广德楼跑堂的小厮都不敢得罪二楼的客人,一时间拿不定主意,只能干巴巴站在一边,看两人为一盘拔丝果子争执。
那婆子先前在孙家是不怎么受待见,可自己被苏瑜揽去当差,从前唯唯诺诺的脾气渐渐也就改掉了,况且袁嬷嬷曾一再告诫过她,给她们主子当差,该得的要争取,不该得的不要贪念,若是该得的得不到就是丢了主子脸,她牢牢记得袁嬷嬷的话。
“这位太太,这份拔丝果子是老奴的主子先看上的,若这位太太想要,就请稍等等。”那婆子神情不卑不亢,举止有度,一看就是大家族的管事婆子。
第542章 惹事生非2
沈菡一时吃不准这老虔婆背后的主人是谁,可她想自己的背后是她大哥哥,即将升任吏部侍郎的沈重霖,心里的底气就浓得像化不开的雾了。
苏怜没想到那婆子敢这样跟沈菡说话,心里先是一惊,后又想那婆子是苏瑜的人,自然敢不把沈菡放在眼里了。那婆子背对着她,沈菡却正面着苏怜。
沈菡早就不记得苏怜才什么模样了,所以只淡淡的瞥了一眼苏怜,只当她是个看热闹的路人,继续对那婆子怼道:“报上你家主子姓名,我倒要亲自去请教请教,她是用的什么法子,才能将奴才教得这样没有尊卑。”
“不劳这位太太挂心,老奴的主子轻易不见人。”那婆子斜身对站在一旁的小厮说,“这份拔丝果子我要了,跟我走。”
不待小厮作答,沈菡就拦在了那婆子跟前。这些时日她在沈家受尽委屈,丈夫没了一条腿,成日对她甩脸子使脾气,她在大哥哥面前哭诉了也不知多少回,才叫大哥哥想法子将公公调离原任梁州,改任许州知府,许州地方富庶,不知比梁州好多少倍,只要在任州做出半点成绩,择升指日可待,丈夫得到消息,这才稍稍给了她点好脸色看。
她本以为夫妻两个就算感情没有进展,好歹也能回到从前,偏偏丈夫看上了一个浪荡女子,准备收其为妾,几日后一并带回许州去。她心情不好,这才与姐姐沈莹一并出来广德楼听戏散心,只是没想到竟碰到个让她窝火的奴才。
“你休想,这份拔丝果子我要定了,小二,你要敢跟她走,我就叫我大哥哥把你这广德楼给封了。”
小厮的脸顿时成了菜色,他只是个小跑堂的,每月拿着例钱干活儿,哪里招惹得起这些达官贵人们,一时情急,左右为难的看向那婆子,“这拔丝果子的原材料很快就会送到后厨,新鲜的不久就要上来,二位贵人就别难为小的了。”
“拿点茶饭吃食罢了,怎么一个个的出去就回不来了?”
小厮语声一落,一道怒声响在苏怜身后,是何氏久等不回苏怜,赶出来看情况了。
她这一出声,自然引得了诸人侧目。
那婆子举止恭敬的侧立在旁,然后曲了曲膝,“太太恕罪,奴婢这瞧着您刚才看过这拔丝果子,料想您心里惦记,没想到这拔丝果子只剩下这一份了。可是奴婢先到的,这位太太后来想抢这盘拔丝果子,老奴正与她说话,这才耽搁了时候,太太恕罪。”
何氏的目光只在那盘拔丝果子上扫了一眼就落到了沈菡身上,她先是一愣,然后笑道:“我道是谁,原来是沈家的大姑奶奶,怎么,现在出息到跟个奴才抢吃食的地步了?你们沈家如今也是非富即贵啊,你这么不给你家大哥哥颜面,他知道了好吗?”
何氏一番夹枪带棒的话,刺激得沈菡脸色大变,“何太太好雅兴,也知道到广德楼听戏,这么迫不及待来长见识,是怕给苏瑜丢脸么?我劝你也不必抱佛脚,因为不论怎么抱,从小地方来的人身上那股子小家子气是不会因为你见识了一点儿新东西就洗得掉的。”
这二人你怼过来我怼过去,若不是戏台上正热闹,不知有多少人围观呢。
“说得你好像不是从小地方来的似的。”何氏倨傲的抬起头,“我是来长见识,难道你就不是?”
沈菡本就对苏家这个继室看不上眼,从前看不上,现在更看不上,“别说得我跟何太太你一样,上次我大嫂嫂的阿娘陈太太来京,肯定是她回去告诉你们苏瑜现在近况吧。没想到你们这么快就进京了,想想从前她在娘家你可没少亏待她,这样上赶着巴结,你这脸皮得有多厚啊?”
何氏直接就被沈菡戳中心事,这番诛心的话令她好以整暇的脸色变得扭曲起来,“你有什么资格说我,你难道不是因为沈重霖当了高官,跑来打秋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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