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白羽
“玫丫头如今是孀妇,若说你想接她回娘家住也并不是不行,只是苏家如今当家的是你大伯哥,你们二房也是借居,玫姐儿回来,实在没个合适的说词。另僻宅子居住也成,何况她还带着个庶女,住回苏家来也说不过去。只是她往后单门独院了,你做阿娘的时常走动走动,能帮衬就帮衬,不能叫她离了沈家就把日子过塌了。”
徐老夫人一席话很窝陈氏的心,她不说她也是这么考虑的,“往后有老祖宗您照顾,玫姐儿的日子定会顺风顺水的。”
徐老夫人没陈氏这样乐观,“她一个寡妇人家,想日子过得顺风顺水谈何容易?再说玫姐儿还年纪,膝下又没个孩子,难道往后遇到合适的就不打算再往前走一步了?”
陈氏想到苏玫在沈重德面前说的那个誓,眉间上浮上几许愁云,“唉,起先玫姐儿与沈二爷谈得并不顺畅,那沈二爷就是担心玫姐儿分家后再嫁,拿着沈家分出去的家业再嫁,这才一直咬紧了此事不松口。玫姐儿也是急于求成,说了什么要是再嫁就下十八层地狱这样的话。”
“怎么,人都要离开沈家了,还跟沈家有什么关系?”徐老夫人并不以为意,“那沈二爷巴不得玫姐儿早些离开沈家,他还以为自己占了便宜,更担心玫姐儿会重新回去找他呢。你放心吧,只要玫姐儿离开沈家,沈重德夫妻两个,肯定愿意与玫姐儿老死不相往来。届时玫姐儿是继续守寡还是再嫁,跟他有什么关系?”
想想也是这么个理儿,陈氏眉宇间的愁云渐散,微微的点点头。
徐老夫人又道,“咱们苏家的姑娘都是有出息的,哪怕是再嫁肯定也是嫁得比第一次好。玫姐儿没机缘够不到天家,但她有家业在身,又年经美貌,真想往前迈一步,只要她不是倒贴,对象还能差得了?”
陈氏听她这么说心里很舒坦,先前还对死去的女婿感到惋惜,现在也都懒得再顾及。将来玫姐儿若是再得良人,就像老夫人说的,难道还会比不上沈重霖?
一个卖糖葫芦的小贩抗着满草垛的糖葫芦打一间糖糕铺子前过,孙嬉走糖糕铺子里走出来,身后跟着贴身女使小蝶。小蝶手上提着一包糖糕,孙嬉站在门口没动,小蝶则朝右边一处招了招手。一辆马车立即缓缓驶来。
自打那次与孙妨在江家不欢而散,孙嬉硬是隔了五日再去登江家的门。
只是那次她有备而去。她从先前江寅夫妻两个给选的人堆里挑中了一个落魄举子,然后装作很有诚心去到江家告诉孙妨,希望他们夫妻二人能从中搓合。
孙妨见孙嬉真有改变,自然又是笑脸相迎,与江寅一起安排二人相看。
那落魄举子姓宋,叫宋鑫,山西人士,有一次江寅到山西选货而结识。那时这姓宋鑫还是个穷秀才,江寅住在山西那段时日时常接济他家,他感恩江寅的仁义,认了他做兄长。江寅回到京城后,二人虽然不曾见面,但时常书信往来。
江寅将宋鑫的信息夹杂在给孙嬉相亲的对象里,这个宋鑫人才虽不出众,倒是很有才学,不然也不敢进京赶考今年的春闱。让江寅遗憾的是孙嬉并未将宋鑫看上,在他看来,宋鑫是最合适不过的人选,将来是有大出息的。
后来孙嬉又挑中了宋鑫,江寅很是感慨的同时,又莫名的踌躇。他一想到上元节那夜,孙嬉对他的暗示,心里就觉得这人品性有问题,花落谁家都让他担心。
但偏偏宋鑫和孙嬉相看时,二人都愿意,他便也无法阻止了。
孙嬉乘坐的马车停在江家门口,门房对于家中主母这个妹妹的时常到访已经见怪不怪了,打了个千儿就让她进了门。孙嬉一路往孙妨的院儿里去,还没进屋就闻到好一阵苦药的味儿,她脸上绉成一张纸,心里却喜得开了花。
才要上石阶,就见珍儿抹着眼泪出来了,孙嬉连忙问,“珍儿,这是怎么了?”
珍儿见着孙嬉,哽咽着声音,“奶奶也不知怎么了?昨儿夜里突然抽蓄个不停,二爷连夜叫人请了大夫,吃进去的药也尽数都吐了出来,现在胃里都吐空了,只呕酸水儿,嬉姑娘,你赶紧进去看看吧。”
孙嬉三步并两步走,冲进寝居内,正看着孙妨趴在床前痛苦的呕个不停,江寅则轻轻的拍着她的背,满脸色忧虑和不安。
“姐姐,昨天你还好好的,这是怎么了?”孙嬉大步走到床前,神色是焦急万分。
听到孙嬉的声音,孙妨虚弱的抬起头来,却是半个字说不出来,又重新趴在床沿上开始呕。
江寅声音忧虑冲冲,“大夫说是吃坏了东西,伤了肠胃,但我与你姐姐吃的都是一样的东西,怎么就只有她有事而我无虞?”
孙嬉闻声,也是一脸想不通的模样,偏偏孙妨为何会这样,她心里最是清楚。“珍儿刚才说姐姐什么都吃不进,药也全都呕出来了,是不是那药太难吃的缘故?姐夫,我这里给婕姐儿新买了糖糕,甜甜的,给姐姐吃点儿吧,或许姐姐能吃下也说不定。”
江寅扶着孙妨靠在靠头,看着她喘着粗气,胸口起伏不定的样子,心揪扯似的痛。
“阿妨,兴许真是药太难吃的缘故,嬉姨妹这里买了糖糕,是甜的,你尝尝吧,就算要吐,也要胃里有东西才行,不然你这样吐下去只会更伤肠胃。”
听着江寅不安的声音,孙妨轻轻点点头。
孙嬉忙忙让小蝶把糖糕纸打开,先掰了一小块递过去,“姐夫,先给姐姐尝尝,真用得进再取。”
第889章 不明所以的毒
这话没有毛病,江寅接过糖糕,一点一点往孙妨唇边送。闻着甜丝丝的香气,孙妨张开嘴咬了一小口。糖糕很细腻,入口即化,又是甜的,孙妨受用起来。
江寅见孙妨能咽东西了,也高兴得很,将手里那一小块喂完之后,又朝孙嬉要了一块。
孙嬉还懂事的亲自给她倒了一碗水端过去,“这水不烫,姐夫,也别让姐姐尽吃干的痒喉咙,喂她吃口水吧。”
江寅接过水,默默对孙嬉的态度悄悄改观。
孙妨奇迹般进了大半块糖糕,腹中有了东西,力气也恢复了些,“嬉姐儿,有劳你了。”
孙嬉正要答应,江寅却抢在她前头,望着孙妨满目的担忧,“阿妨,你感觉怎么样?”
“夫君,我现在觉得好受多了,想来大夫开的药,竟不如嬉姐儿的糖糕管用。”孙妨的声音虽然还很弱,但说话已经没有问题了。
孙嬉说:“这糖糕正是从前姐夫给婕姐儿买糖糕的铺子里买的,没想到还能治姐姐的病呢。姐姐,昨天我也在这儿呢,两餐饭,用的茶和点心都跟你和姐夫一样,怎么我也没事呢?那大夫是不是庸医啊?”
“怎么会呢,府里有了染病之人,我们都是请的这个大夫,他说我吃坏了肠胃,肯定不会有错的。兴许是我吃了什么相克的食物而不自知也说不定。”孙妨还是很信给她诊脉的大夫的,家里老老小小一有问题都是请他,从前也没出过半分纰漏中。
孙嬉心里巴不得孙妨这样想,“姐姐如此,我实在不放心,我看我还是回去跟阿娘说一声,让她过来照顾照顾姐姐也是好的。”
“不用了。”孙妨想都没想直接拒绝,“莫叫阿娘看到我这样担心,只是吃坏了肠胃,过几日就好了,何必劳动她老人家看到我这副狼狈样子操心呢。”
“那我今日在这里多陪陪姐姐,晚些回去吧。”
孙妨没有拒绝,江寅也不由得多看了孙嬉一眼,就像上元节那夜发生的事,是他单方面的错觉一般。
江寅有江寅的正事,这一整日陪着孙妨的只有孙嬉,她一直跟孙妨东扯西聊,哪怕是孙妨昏昏欲睡的时候,孙嬉也会趁着珍儿不在将孙妨轻轻摇醒。
直到江寅下午忙完回来,孙嬉才让孙妨睡过去。
而她自己则向江寅邀起功来,“姐姐能进少少的药了,但吃食就只能吃我买来的糖糕,姐夫,明日我再买来。”
“不必了,我怕你姐姐夜里醒来饿,已经让小六子去买回来了。”
孙嬉心里一咯噔,脸上没有变化,心中却是有一丝慌乱,这糖糕让江寅买了,明天她把毒下到什么地方去?罢了,明天来了再说吧,反正孙妨熬不过几日。
夜里,江寅不敢熟睡。
夜半时分,孙妨又突然发作起来,而这次,她吐了血……。
“大夫,来人啊,小六子,快去请大夫。”
江寅看着床榻下的一滩红色,急得六神无主。
这一夜,江府灯火通明,孙妨将今日仅进的那点吃食未消化的全都呕出来了,大夫来孙妨的病来势汹汹,恨不能把肠肝肚肺全吐出来的阵仗,他也吓着了。可是把了脉,除了诊出她脉相扣涩虚弱,实在诊不出她其他的症状来。
“江二爷,老朽医术不精,实在诊不出奶奶突如其来的呕吐到底是怎么回事。”
“大夫,求您尽尽力。”江寅拱手对大夫长揖到底。
大夫也拧眉为难说道:“老朽先前断定奶奶是吃坏了肠胃才致呕吐不止,不知今日奶奶都用了些什么?”
江寅忙把从糖糕铺子买来的糖糕给大夫看,“就是这种糖糕。”
大夫拿过糖糕仔细检查,发现这种糖糕是糯米和莲子蒸熟之后,面上再撒了一层榛子沫,这糖糕闻起来香香甜甜的,对于脾胃不适之人的确能激起人的点点食欲。大夫自己也尝了一口,完全没有问题。
“奶奶今日就只吃了这个吗?”
江寅答道:“是的,除却之外就是喝了点水。”
大夫更苦恼了,他犹豫了一会儿,从随身而来的药箱里取出银针,然后对江寅说:“江二爷,老朽能诊出来的只是奶奶伤了肠胃,可见奶奶呕成这样,老朽心里也打鼓。现在老朽能做的就是最后一步猜测,以银针刺奶奶食指,若针尖见黑,奶奶则是中毒,若针尖不黑,就请二爷你赶紧另请高明吧。”
话说到这个份上,江寅也不敢多耽搁,只能让大夫以银针去探孙妨的指腹。
此时的孙妨早已晕厥这去,连气息都变得很弱。
大夫拿起孙妨的右手食指,从指甲盖下扎进去。
本该是如同扎心般痛楚的感受,孙妨却丝毫没有感觉。江寅瞧着,心都跟着一起碎了。
银针在指腹里呆了须臾,大夫扯出来后对着灯光一看,那扎进孙妨指腹银针的颜色渐渐转深。
大夫惊得合不拢嘴,江寅也神情大变。
孙妨竟是中毒。
她怎会是中毒?
“果真是中毒,江二爷,这毒来势汹势,老朽才疏学浅,实在没法子,不过老朽给你推荐个人,仁济堂的范大夫,此人医术高明,曾是宫中御医,我现在只能想法子呆着奶奶的命,他肯定有想子解此毒。”
江寅马不停蹄去了广德楼边上的仁济堂。
范大夫刚歇下就让徒然通知赶紧救命,他不敢耽搁,拿了药箱匆匆跟着江寅去了江府。
在赶往江府的途中,江寅毫无保留的将孙妨的情况叙述了一遍。
来到江府第一件事,范大夫说:“劳烦二爷去把奶奶的呕吐物取来给老夫看看。”
呕吐物,那是多恶心的东西?也不知珍儿倒了没了,“是是,我一会儿就让女使给大夫您取来。”
见着珍儿,江寅作了吩咐,幸好珍儿慌里慌乱的在床前侍候,孙妨的那些呕吐物还没来得及倒掉。当她拿回来时,范大夫正在替孙妨诊脉。
一会儿,范大夫收了手,江寅迫不及待的问,“范大夫,阿妨到底中了什么毒?”
第890章 求救
范大夫一时也摸不着头脑,“你不是说今日奶奶吃了糖糕吗?能拿来老夫看看吗?”
江寅复又将糖糕拿了过来,范大夫也仔细检查了一遍,这糖糕闻着味儿不错,甜香得很,一看就是用了心做的。把糖糕递回江寅,范大夫又拿起珍儿取回来的痰盂察看,那痰盂里的东西都克化得差不多了,但痰盂沿上一点褐黄褐黄并未完全被克化的沫状东西倒叫范大夫起了疑惑。
范大夫拿到鼻下不停的闻着,那么恶心的东西。
莫说江寅皱眉,珍儿看着都觉得不反胃。
范大夫走到风灯前,仔细看了看,然后又示意江寅把糖糕拿过来,闻了闻糖糕的味儿,又闻闻那痰盂沿上的味儿,道:“江二爷,你这糖糕上的是榛子沫儿,可二奶奶吐的这些里不是榛子啊,闻着像是桐子沫儿。”
“桐子儿沫,大夫,这是什么东西呀?”珍儿没见识,问了一句。
江寅前些年走南闯北的,大概知道桐子是什么东西。桐子壳能出油,但核里的仁儿有毒,两三颗能吃死一头壮牛。
“这桐子本身没有毒,壳能炼油,桐子仁稍加利用也能做做以毒攻毒的良药,只是桐子仁单独使用,却是不妥的。”范大夫细心解释,“你们瞧瞧这粉沫儿,虽然和榛子沫儿一样的琥珀色,但还是有区别的,桐子仁越老仁儿颜色越深,桐子仁颜色越深毒越强。乍看之下是分辨不出来的,晒干或者烘干辗成沫儿,虽然都有股香脆的味儿,但桐子仁味儿带着生涩的腥味儿,榛子却没有。”
江寅一低头,也往痰盂处闻了闻,还真是有股子生腥味儿,倏地抬头看向珍儿,“白日里你姑娘进了糖糕是哪儿来的?”
江寅被孙妨中毒的消息给惊愕到了,脑子一片浑白。
珍儿哭道:“姑爷您忘了么,白日里姑娘吃的糖糕是嬉姑娘买来的呀,她说是给婕姑娘买的。”
江寅猛地想起来,还真是孙嬉拎过来的,那时她嘴里说得很好听,是给婕姐儿买的,然后见孙妨吃不下东西,便提议孙妨试试。现在想来,她怎么就知道孙妨吃不下东西,又拿这能开人胃口的糖糕出现?分明就是有预谋的。什么给婕姐儿买的,根本就是她的托词。
又想到她说明日再给孙妨买来糖糕时自己要打断她的话,那时她的表情明明是有丝怔愣的,他当时怎么就没怀疑呢?
孙嬉,她为什么要这样对自己的亲姐姐?
珍儿接下痰盂下去,又打了盆水过来让范大夫净手。
江寅一时也不想去纠结,只问范大夫,“大夫,您说现在该怎么办?”
范大夫边擦手边问江寅,“你说奶奶这种情况有两日了,昨日量轻,也足以导致奶奶出现肠胃不适的呕吐症状,但情况还不是最糟的,至少她还有力气吃东西。今日加重了药量,奶奶体内的毒愫自然又添重了,瞧呕吐量来看,奶奶的肠胃已经受了损坏才会出血。”
范大夫又走到床前,去检查孙妨的眼睑,她的眼睑上已经有了淡褐色的小点。他皱眉对江寅说,“奶奶情况不好,这桐子仁的毒两三颗就能毒死一头牛的,我现在给她施针用药,能延缓毒愫的漫延,但有一味药叫百草籽,是解此毒的药引,现在民间药房的百草籽这个季节大都短缺,就算有据我所知药效也没有应季的药效好,二爷你须得在一日之内找到一等的百草籽,方能将奶奶体内的桐子仁毒去掉。”
“大夫,您说民间的药房没有,那是不是宫里有?”江寅的脑子迅速转着,婕姐儿不大,陌哥儿也还小,他更不能失去孙防,所以他会拼尽全力去救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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