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白羽
今日是十五,来大相国寺上香的官眷不少。苏瑜朦着绣有水仙花的面纱,也没人将她认出来。她在佛前跪了有小半个时辰,才搭着雪娇的手起身。
徒然听到蝶依说,“姑娘,那不是孙家三房的太太和孙嬉姑娘么?”
苏瑜回眸,果真见着蒋氏和孙嬉母女相携而来,身后跟着颜妈妈和迎春,迎春手里搭着个装香烛的篮子。不想与这母女二人打照面,苏瑜往后面避去。
今日寺中客多,寺中厢房紧张,苏瑜又不曾表露身份,便随即找了间厢房歇歇,反正一会儿就要离开。不料没多久,隔壁传来蒋氏母女的对话声。
“你这都成婚有几个月了,怎么肚子还一直没有动静?”蒋氏接过颜妈妈递上来的素茶,看着孙嬉有些忧心。
“着什么急,这才多久?”虽是这样说着,孙嬉的表情里透露丝不愉,“前几日我那可恨的小姑子撺掇婆婆让我在屋檐下立规矩,我足足站了两个时辰,实在熬不住就回了屋。为此事婆婆在夫君面前告我的污状,又是哭又是闹,总之就是三个字,我不孝。让夫君不准那么宠着我,这几日夫君都是睡的书房,根本没机会与我亲近。”
蒋氏听得眉头能夹死蚊子,“你这个小姑子太混账了,简直就是个捅祸精,她今年多大了?要是年龄到了,你给女婿吹吹枕边风,将人嫁出去得了。”
“过了年就十六了,听说先前在老家是相过一门亲的,后来我夫君中了进士,我那婆婆和小姑子就看不上对方了,死活把那桩亲给退了。”孙嬉说起此事,一脸的轻视。
“你婆婆和小姑子又不傻,举家都要来京城了,京城遍地的富贵荣华,随便抓一个不比她之前相的那个强?”蒋氏冷笑,“你赶紧将此事提到桌面上来,好好与女婿谈谈,你这做嫂嫂的为小姑子如此操心,姑爷只会更对你用心。只要没这小姑子在,你那乡下婆婆能是你的对手?”
孙嬉十分赞同的点点头。
蒋氏又道:“你再给你宋家生个儿子,地位一稳,你那婆婆再横又能将你如何?”
孙嬉又十分赞同的点点头。
蒋氏却是又徒然透着几分忧虑,“不论如何,你肚子现在始终没动静,万一你婆婆作妖,逼着你夫君纳妾,他又是个孝顺的,你铁定会吃亏。”
“不会吧。”孙嬉大惊失色,此事想想都气得牙根痒痒,“他宋家能有今日,全靠我下嫁,那宅子,田地置业,哪样不是我的陪嫁?真以为我人进了宋家,那些东西就是宋家的了?那老虔婆要是如此拎不清,我可不会放过她。”
“你也别着急。”蒋氏被孙嬉徒然的狠辣目光给惊到了,怕她真做出什么危险的事来害人害己,“你也说你们才成婚没几个月,那些成婚几年没有孩子的也不在少数。我这么说只是让你有个防备罢了,你夫君是老实人,断不会纳妾的。”
孙嬉回忆起宋鑫对她的百般温柔,心里的戾气才渐渐萎下。
“他要是真敢纳妾,我就跟他合离,他什么也别想从我这里得到。”
“别想那么远,先想想近的,把你那爱惹是生非的小姑子先嫁出去才是正事。”看到孙嬉表情有所缓和,蒋氏也松了口气。
……
坐在回城的马车里,苏瑜神色淡淡,看不出任何情绪。
雪娇抿了抿唇,说道:“适才蒋三太太和嬉姑娘的那些污糟话,姑娘别往心里去。”
第924章 不合规矩也得做
苏瑜轻轻摇了摇头,声音也淡淡的,“这人世间就没有想自己过得不好的人,想要自己过得好,就得想办法,不论这办法是好是坏,是否会伤人害人,到底是个让自己能过得体面的手段。我不能评价说蒋氏母女此举有错,但愿她们别闹出大事来吧。”
苏瑜又想到了周老太太,她的几房儿女,死的死,逐的逐,全因禀性所致,倒是也有前程似锦的,例如孙家二房。老太爷在世时,老太太一直在算计,直到老太爷离世,才消停。所以,她那一生最不喜的也是阴谋算计,不然也不会因为自己心思沉重特意将她同带入京。
没想到入京后,大家算计得更勤了,想来入京后的那几年,老太太定是心虑交瘁罢。如今各房有各房的造化,但嫁出去的姑娘中,也有没能逃脱算计与被算计的命,例如孙嬉。
马车缓缓停在集芳馆门口,小斑爷从里面迎出来,“东家,您来啦。”
“好些日子没来了,我来转转。”搭着雪娇的手迈进门槛,铺子里依旧是好生意,不经意间,苏瑜瞧见在斜横的柜台前,有个老妇人在挑选料子,她挑得极为仔细,身边有个婆子耐心给她解释着什么。
苏瑜想到什么,往那边移步,“老太太。”
梅老太太徒然听到身边有人说话,转过头来看到苏瑜,又惊又喜,“唉哟,唉哟,皇……瑜姑娘,你怎么在这儿?”
没多少外人知道集芳馆是她的置业,苏瑜也不便相告,只信口胡诌了一句,“我路过,瞧见老太太在这里,特意进来给您打个招呼。”
给她打招呼,这得多给她脸面啊!
梅老太太心情很是激动,“不敢,不敢,不过真是好久都没见着您了。”
“你料子挑好了吗?我想和老太太您说说话。”苏瑜主动伸手挽住老太太的手,一想到她与外祖母是手帕,她就觉得亲近。
而她此举也让梅老太太心中一暖,“我想挑几匹料子,给我那小孙孙做夏裳,这就挑好了。”
雪娇在附近找了间茶楼,苏瑜和梅老太太相对而坐。
“去年娘娘出事的消息传遍京城,老婆子我吓得魂不守舍,想着你外祖母要是知道你出事,指不定得多痛心和担忧?我日日给你外祖母上香,祈祷她保佑你平安无事。好在娘娘最后是平安回来了,否则我真是……。”
梅老太太说着说着声音就哽咽了。
在她身上,苏瑜看到了多少周老太太的影子,“劳您操心,我外祖母活着时候,总说我福大命大。”
“娘娘如今贵不可言,自然是福大命大的。”梅老太太真态的恭维了一句。
蝶依递来茶和点心,二人继续续话。
苏瑜特意把梅老太太叫出来,实则是心中有桩事想让梅老太太出面,“老太太,难得遇到您,我心里有桩事,想请老太太帮忙。”
“哦,什么事?”梅老太太吃了口茶,放下茶碗,洗耳恭听。
“雪娇,你到门口去守着。”苏瑜没立即出声,而是吩咐雪娇出去。
这倒真叫梅老太太起疑,什么事这么严谨,不能叫旁人听了去?就听见苏瑜开口,“不知老太太可有听说我阿爹想找续弦之事?”
梅老太太虽然身无诰命,但她在京城官眷圈中走动多年,多少是有些体面的,谁家办个花宴,娶媳嫁女,也都乐意叫她去凑凑热闹。国丈爷要娶续弦这事自然是知道的,但这个消息一直在传,却是半点也没落到实处。
梅老太太也是人精,苏瑜这样一问,再连想到这位贵人行事作派,她心里便是有数了,“怎么,娘娘是瞧上谁家的人了不是?想央我老婆子做个媒?”
特意将梅老太太拐过来,的确是为了此事。父亲心里中意什么人,她是知道的,本想着赶紧将人娶进苏家,好立立府里的规矩,不料杨夫人夫君的坟墓被盗,婆家让她将儿子带回去一起商议迁坟之事。此事一拖就拖到现在,前不久她打听到杨夫人携子归来,便打定了主意此事非梅老太太出面不可。
“正是如此,我父亲身子尚算健朗,人不知老太太您见过没有?”
梅老太太想了想,“见过的,那日寅国公府娶亲,我老婆子赶去凑了回热闹,见过一次。娘娘先说说看上的人是谁呀?”
苏瑜作势掩了掩唇,略微压了压声,“正是杨太傅家的嫡女。”
“你是说她呀。”梅老太太吓了大跳,实在没想出来苏瑜竟会说出这么个人来,转而间脸色有些作难,“国丈爷要续弦,自打放出消息,京城不少媒人踏过苏家的门槛,难道国丈爷就没看中一个?”
苏瑜浅笑。
梅老太太突然反应过来,“难道,此人是国丈爷……。”
苏瑜点头。
“怪不得。”梅老太太笑道:“国丈爷有意,不知杨夫人那里是何感想,更不知杨夫人会不会再往前走一步。”
“所以我就来麻烦老太太您了。”
这事儿还真是不好推脱,思虑了一会儿,梅老太太道:“此事我还得先去探探杨夫人的口风,有消息我怎么通知您呢?”
“外祖母的祭日就要到了,那日我会到孙家去拜祭。”
与苏瑜作别后,梅老太太身边的婆子扶着她,看到马车走远,才皱着眉头,“这做姑娘的把手伸到老子屋里去了,是不是不合规矩?”
梅老太太却道:“咱们这位贵人就是个不走寻常路的主,心里主意大着呢。她未必就不知道自己这样做不合规矩,只怕如今的苏府是必须得有个有学问又有手段的女主人才能撑得起门户吧。苏家老家没任何根基,好不容易在京城立稳了脚跟,怎么能容忍将来没有延续?此事除了她会考虑,谁能想得到?”
“如此说来,这位给自己找后娘的贵人也是迫不得已。”婆子说。
梅老太太轻轻叹了口气,“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谁家没个关口的时候?”
回宫后,趁着袁嬷嬷给自己宽衣之际,苏瑜把见过梅老太太的事说了。
袁嬷嬷手里的动作未停,但苏瑜能感觉出来她有些不高兴。
第925章 拒绝
“嬷嬷可是在怪我?”
袁嬷嬷摇摇头,“老奴只是遗憾,要是姑奶奶还活着,一直活着就好了。”
“阿娘福薄。”苏瑜的语声很唏嘘。
“不过姑奶奶待大老爷是极好的,当年姑奶奶弥留之际,就拉着大老爷的手说过,让他一定要再找一个,不要替她守着,孤零零的一个人,她会心疼。大老爷不答应,姑奶奶就说他要是不答应,就死不瞑目,大老爷这才含泪点头。后来徐老太太给大老爷寻了那些女子,大老爷都一一拒绝了,他直接告诉徐老太太,自己不会再娶。可是徐老太太拿姑娘你要胁大老爷,要是他不答应续弦,就把姑娘你送到庄子上去受苦,大老爷拗不过,这才有了何氏进门之事。”
这些事,她从前竟不知道的。自幼徐老太太待她就没半分祖孙情面,何氏进门居然是因为她威胁阿爹要把自己送到庄子上吃苦。那时她年幼,或许不能体味父亲的艰难的心境,可是此时想来,他当时得有多挣扎?
“杨夫人此人老奴虽然没见过,但老奴相信姑娘的眼睛,她要是能替姑奶奶照顾大老爷,想来姑奶奶在天之灵也是愿意的。”
杨夫人没想到,有朝一日梅老太太找上门来,竟是试探她是否愿意改嫁。
惊愕之余又觉得十分荒唐,“您老怕是要白跑一趟了,我都这把岁数了,还提什么嫁人?”
“有多大?你也才三十五嘛。对于我这种老太婆来说,还年轻着呢,而且你也别急着拒绝,你怎么不问问对方是谁?”
杨夫人笑着拿起剪子,去剪眼前一盆绿植,剪下一片有些黄损的叶子,随口问,“谁呀?”
梅老太太来到她身边,接过她手里那片叶子,“你先前不在京里,不知道,是现如今京城最最勋贵的人家,国丈府的国丈大老爷。”
提到国丈大老爷,杨夫人自觉虽未见过,却也是早有耳闻,“可是两年前女婿把丈母娘从窗户推出去摔死的那个国丈夫人的国丈大老爷?”
“正是他。”
杨夫人更没兴趣,笑道:“罢了罢了,那国丈府就是个金窝窝,我也瞧不上。”
谁知梅老太太并未因着此话打退堂鼓,而是提着褐色的巾帕掩嘴笑了笑,往杨夫人身边靠了靠,言道:“听说夫人曾经请人为一块匾提过字。”
这本是该疑问的语气,从梅老太太嘴里说出来却很笃定。而她的语气也着实让杨夫人心头一惊,她诧异的看向梅老太太,“您是从何知道此事的?而且这和你今日所提之事有何关联?”
不怪杨夫人想不到一块儿,这两件事在她看来的确并不沾边。
梅老太太往后退了一步,她年纪大了,站得久了腰就不适,坐在铺着软垫的梨木雕花椅上,意有所指的看着杨夫人,“夫人是聪慧的,难道还想不通么?”
梅老太太话到此处及时停住,杨夫人的脸色煞时苍白。她的确是不蠢的,想通这两件事根本用不了多久时间。她跄踉的退了两步,语气生硬开口,“老太太您是说,这两个人是……一个人。”
“我原以为夫人你知情呢,没想到那国丈爷竟瞒得如此之好。”梅老太太说。
而此时的杨夫人心里却在崩溃着,她万万想不到那个苏老爷竟就是这个苏老爷。细想之下,她对那个苏老爷真是知之甚少,她的身份和立场只能君子之交淡如水,对于这个苏老爷,她从起初的略有提防到放下防备,实在是看在他对自己全无非分之想,两人又谈得来的份上。
她对他是知己的情分,他却对自己是这种想法么?
如此,他是不是早就知道自己的身份,从而故意接近自己?
一想到苏宗耀结识自己可能是因为目的不纯,杨夫人心里猛地一片薄凉。
“我说是谁有这么大颜面,能请动您老人家来我府上走动。”
杨夫人的话听不出情绪了,梅老太太心里顿时无底,但她又不能说是苏瑜请她出面的,否则这将来真要成为一家人,杨夫人会怎么想苏瑜?毕竟这是老子屋里的事,她一个做姑娘的插手实在是没规矩。忙道:“先别管是谁央我来的,你也别先着急误会,此事完全在你,你愿意就愿意,不愿意就不愿意,不会有人逼你的,我来就是想问问你的意思罢了。”
不知怎的,听到梅老太太这样说,杨夫人心里的不快竟淡了点。
她生平最嫌恶仗势欺人,以国丈府现在的势利,再央了宫里下旨赐婚,自己哪里能拒绝得了?
“他的意思我知道了,只是我这岁数实在不想再折腾了。劳烦您转告他,罢了吧。”
最后三个字,不止这亲事罢了,连他们之间的情分也罢了。
听着杨夫人生冷疏远的话,梅老太太哪里还有不清楚她意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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