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白羽
李泫的脑子从前没怎么用在庶务上过，可是现在苏怜给他的反应让他瞬间读懂了很多东西。
为了成哥儿，他是可以摆布苏怜的。就算苏家长辈不同意，可只要苏怜愿意，他就能完全大哥交待的任务。他扶起苏怜，“今日我过夜是想跟你父亲商议重新接你回黄国公府与成哥儿团聚一事，奈何你父亲和你继母不答应，怜姐儿，你若是愿意，咱们现在就能回去见成哥儿。”
苏怜忙不迭疑的点头，生怕这头点晚了李泫就改主意。“好好，我们就在就走。”
在这前公媳俩说话的时候，张夫人一直注意着苏怜。她的脖子有一道不长的伤口，可伤口里流出的血已经将她的衣领给染湿了。她有些惊惧这样的苏怜，仿佛她为达目的已经疯魔了一般。
几人脚步加急往苏府门口去，在即将到影壁之处还是让赶来的苏宗耀给拦住了。
他怒极了，瞪着苏怜，几乎是咬着后槽牙愤然道：“怜姐儿，你这是在干什么？还不嫌丢人么？”
苏怜许久未见过父亲如此动怒的样子，也是吓得肩膀好一阵瑟缩，可是一想到成哥儿还在等着她，她又充满了反抗的勇气，“阿爹，我只想见成哥儿，我已经好久没见成哥儿了。”
此时，那婆子匆匆跑来，正巧与杨氏一并到场。她心虚的看了一眼杨氏，又转头看向苏怜，道：“怜姑娘适才故意将奴婢支开，然后摔碎了插花瓷瓶，用瓷瓶碎片划伤自己，逼迫看守她的婆子放她出云雅苑。”
杨氏紧拧着眉，难以置信的看苏怜，心里忽然像被什么堵着出不到气一般。眼前一阵发花，身子本来就重，这样子小媛哪里扶得住她？若不是那婆子手脚快，杨氏铁定倒下去不可。
“夫人，夫人，你没事吧。”
小媛惊呼。
苏宗耀回过神来，三步作两步走赶到杨氏面前将她扶住，“阿郁，你怎么样？”
而苏宗耀如此关注杨氏的一幕落在苏怜眼里极为刺目，试问他何曾如此关心过她的母亲？一股似被积压已久的怨气从心底冲出来，觉得果真是有了后娘就有了后爹。
杨氏努力稳了稳身形，有些上气不接下气，“我无妨，大老爷，赶紧让怜姐儿回云雅苑去。”
苏宗耀的目光刚刚瞟到苏怜身上，就见苏怜朝他们怒吼一声，“我不回去，我到底还是不是你的女儿？你为什么要这么听那个女人的话？她不让我见成哥儿，是因为她心狠歹毒，你难道不是成哥儿的外祖父么？难道你不心疼我日日饱尝思子之苦么？”
“住口。”苏宗耀气得两额边上的青筋随着喘出的粗气一鼓一张，他例来是晓得苏怜是个拎不清的，只是没想过再出了那么多事之后，她的脑子依旧如此狭隘不灵光，“你就这样跟着去了黄国公府，可有想过你身边的这两个人当初在黄国公府是怎么对待你的？一个算计你在人前丢尽脸面，一个不查不询任由人污你尽你的清白，这样的人家，简直就是个火坑，你已经跳过一次了，难道还要再跳一次么？”
苏怜的脑袋有瞬间的清明，她看到了自己在三月三黄国公府春宴上出尽的丑态，也看到了自己清醒后无人为自己伸冤，她拿着一张休书狼狈的被赶出黄国公府，自此与她的儿子彻底分开。
见着苏怜眼中的迷茫，张夫人连忙转身走到苏怜面前跪下，“怜姐儿，都是我这做大伯母的不对，如今我也为当初陷害你而付出了代价。今日我们之所以会登门，也是知道错了，带着礼物特意来请你原谅，想接你重新回黄国公府去，与成哥儿团圆在一起。我发誓，只要你愿意回去，我往后绝对不会再对不起你。还有，你放心，那个丁文昭的真面目已经暴露了，我们家楠姐儿也是被他利用了的，国公爷已经关了他，准备狠狠的处置他。现在的国公府已经恢复了平静，只要你跟我们回去，大家就能太太平平的过日子了。”
张夫人在苏怜的记忆里一直是高高在上的，突然冲她跪下，说没被吓到是假的。
看到苏怜眼神有松动，张夫人继续加把劲儿，“你是不知道，自你走后，成哥儿日日唤阿娘，就连做梦的时候都喊着阿娘，他才多大啊？你要是不跟我们回去，舍得跟他分开么？”
张夫人这话诛心，苏怜的脑子再也记不起其他，只是成哥儿哭着喊阿娘的情形。她捂着胸口，揪心似的痛苦，眼里的迷茫在这一刻散尽，她知道自己要怎么做了。她并未扶起张夫人，将她害得这样，这一跪她自认受得起。
苏怜看向苏宗耀和杨氏，“阿爹，女儿去意已决，请恕女儿不孝。”
张夫人闻声，赶紧起来。
李泫冷冷的扫着张夫人，想着她为达目的真能豁得出去。
“你敢。”
在苏宗耀和杨氏觉得事情走向已经超出他们的预料之时，突然凭空响起一道厉喝。众人寻声看去，就见康妈妈和陈氏两人一左一右搀着徐老夫人朝这边走来。
陈氏怎么还在？
杨氏眼帘沉了沉。
大房有这么一出好戏看，走了的就不是陈氏了。她还得感谢黄国公府这叔嫂俩，如果不是这俩货找上门来，她哪里有机会再进松龄院？而且黄国公府这叔嫂二人来赔礼道歉，本身就是个值得怀疑的事。毕竟张夫人在寅国公府丢了那么大的人，怎么还有脸到苏家来？
后来听到消息说是来接走怜姐儿，陈氏恍然大悟，立即就将自己的猜想告诉了徐老夫人。
徐老夫人一听，哪里还坐得住？
她苏家又不是冤大头，哪里能容忍他黄国公府一而再的算计？
看到徐老夫人出来，苏怜依然倔强着表情。
“阿娘，您怎么过来了？”苏宗耀一边搀着杨氏，一边对徐老夫人说。“都是儿子家事不力，让阿娘操心了。”
第1071章 徐老夫人的决定
徐老夫人一直都是个利己主义，但凡往脸上贴金的事她能占上绝不会推辞，但想往她脸上抹黑，除非她没办法，否则就别怪她不客气。此时她怒视着苏怜和她身边的李泫和张夫人，冷冷言道：“我要是再不来，是不是有人会再一次把我苏家的颜面放在脚底下狠踩了？”
“老夫人这话严重了，我们只是想接怜姐儿回国公府去和成哥儿团圆。”张夫人赔着笑脸。
李泫不说话，心里继续鄙夷着张夫人真是‘能屈能伸’。
“呸……。”徐老夫人之前听苏瑜说过黄国公府可能会打什么主意，这次知道黄国公府再来人后也是静静的再等消息，可连陈氏都能猜到来的这两人心思不纯，她不可能再让苏家，让她再一次受人诟病非议，那种让人拽着脊梁骨耻笑的感觉，她这辈子受一次就够了。“真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由不得娘家长辈了。怜姐儿，你要自取其辱，我看我们也实在是拦不住了。可有一点我得说清楚，当初你是怎么被休出黄国公府的，我们苏家又受了多大的屈辱？既然这些你都不放在眼里，我们苏家也不必再留着你有辱门楣了。”
徐老夫人一番话瞬间让空气凝滞了一会儿，不禁苏怜怔了，连张夫人和李泫也怔了。
这话是什么意思？
众人疑惑之际，苏宗耀先问出口，“阿娘，您……。”
徐老夫人看过去，脸上冰冷而平静，“耀哥儿，这丫头就跟她阿娘没学个好，都到这个时候了还上赶着让人轻贱，我们苏家的姑娘都是有骨气的，不会有人像这样的下贱。所以，我们苏家，用不着有这么个姑娘了。你既是要去黄国公府，自你出了这个大门起，你苏怜就不再是我苏家的姑娘，你这么愿意做李家的媳妇，那你就一辈子也别回来了，我会书信回老家，请族里的长辈将你的名字从族谱上剔除，从此以后你就跟我苏家没什么关系了。”
天啊！
老太太动真格儿的了？
陈氏惊得大气都不敢出，想着今日到大房来的一切经历，莫不是老太太还给她留着情面呢，否则她哪里还能体面的站在这里？
陈氏心有余悸。
苏宗耀握着杨氏的手微微发抖，他偏过头去看向苏怜，“怜姐儿，还不赶紧向你祖母跪下请罪。”
这下子张夫人和李泫是开口也不是不开口也不是了，毕竟这二人到苏府的目的很明确，就是想借着成哥儿的名目将苏怜带回国公府，然后倚着她身后的苏家或者宫里势力巩固和恢复黄国公府的权势和名誉。真要是苏怜被苏家剔除了族谱，那她还值什么价？哪里用得着他们叔嫂两个如此低声下气？
李泫和张夫人双双脸色难看至极。
却听苏怜像是下了某种决心言道：“我阿娘没了，盼姐儿也被这个姓杨的女人嫁得老远，现在整个苏家都成了她的天下，她还不准我见成哥儿，我还留在这里干什么？与其继续留在这里不知几时会被她算计，我还不如现在就离开，也省得碍了你们的眼。”
老太太一旦拿定主意，本来就没给苏怜任何机会。现在听苏怜这样顶撞她，她冷笑着忽然就往外走。
张夫人赶紧低声劝了一句，“怜姐儿，这可是你祖母，万不可放肆哦。”
苏怜有些意外张夫人竟会说出这么一句话来，她到底还是不愿意自己回黄国公府去？
在苏怜吃不准张夫人这话是什么意思的时候，就听见徐老夫人站在大门口朗声喊了起来，“诸位过路的，南来北往的，大家都过来看看。”
苏宗耀和杨氏面色一僵，杨氏推了推苏宗耀，“夫君，不好，老太太真要将怜姐儿赶出去了，你赶紧去劝劝。”
苏宗耀慌乱的点点头，嘱咐小媛和那婆子将杨氏扶住了，自己匆匆撩袍跑出去。
等到苏府大门口看热闹的人围得水泄不通了，徐老夫人回头吩咐门房，去将客人和苏怜带出来。
此时的李泫和张夫人意识到事情已经往不可控的方向发展了，二人皆是面如死灰，不知如何收场？就这样走掉了？可他们到来的目的是想接走苏怜，撇下苏怜是不是太打脸了？传扬出去国公府的脸面只会更被人看轻，何谈恢复名誉？
然，就这样将苏怜带回国公府，她都没有价值了，接回去岂不是浪费粮食？
总之，这二人是骑虎难下了。
苏宗耀在三人被带到徐老夫人面前时站了过去，看着底下看热闹的人脸色也不好，低声道：“阿娘，怜姐儿还年轻，您不可以……。”
而徐老夫人却没有半点要掩声说话的意思，“你也是上了岁数的人，事到如今还看不清楚么？她是铁了心不跟这个家亲了，你何必还留着这么一个拎不清的东西给祖宗脸面上蒙羞呢？”
苏宗耀被怼得哑口无言。
徐老夫人则往旁边侧了侧步子，将张夫人、李泫还有苏怜三人全展示给诸多百姓看，又扬了扬声说：“想来前些日子黄国公府春宴上发生了什么事大家伙儿都清楚，我家这个怜丫头当众放荡出丑被休了回来。寅国公府的春宴上，张夫人和李楠母女俩个也出了同样的事，这才证实我家这怜丫头是被冤枉的。可是黄国公的声誉亦如先前的国丈府，是个人都能指责笑话两句。本来苏李两家已经彻底断了亲，没想到今日这叔嫂俩登门了，目的是接走我家这丫头回国公府。诸位想想，要是这桩事发生在你们身上，你们愿意再让自己的姑娘回到那个火坑么？何况这叔嫂两个还目的不纯！”
张夫人突然像被踩了尾巴的猫，跳起来囔道：“老太太，你胡说八道什么呢？我们今天特意上门赔礼道歉，接你家姑娘回去也是想和她儿子一家团圆，这么大好的事怎么从你说出来就这样不堪呢？”
“呸……，你不要脸。”徐老夫人啐了张夫人一脸，“我胡说八道？我可没胡说八道，你当我们苏家是冤大头么？由着你坑了一次又一次？今日我索性扬扬家丑，当年怜姐儿怎么嫁进你黄国公府的你心里没点数么？你们李家三房愿意接纳她还不是因为看上了苏家还带给你们好处！现在你们李家落难了，没了她背后的苏家，你们黄国公府有什么前程可言？说什么好心将她接回去和成哥儿团圆，呸，这鬼话你问问大家伙儿，谁信呐？”
第1072章 苏怜的决定
李泫脸上终是挂不住了，自古文人何其爱惜颜面，此时的他青一阵白一阵，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张夫人也好想消失，可是现在消失，就更说不清楚啦！
苏怜缓过神来，有些难以置信，显然她是没想到过这一层的。她看向张夫人和李泫，满眼质疑。
李泫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本来身为文人的他就不该如此在民众面前抛头露面，此时面对苏怜质疑的目光，他根本就不知要如何解释！
张夫人不同，她常年往来各个府中宴请席面，什么场面没见过？她迅速迫使自己镇定下来，然后反问回去，“老夫人，说话可是对得起天地良心，你说我们今日登门是别有用心，可您也别忘了，当初我们要是顾及你们苏家什么权势，怎么敢将怜姑娘给休出府？难道就不怕得罪你们苏家么？”
徐老夫人被将了一军，委实没想到张夫人会这样问。
一时间，她愣在半场，一张老脸被逼成绛红色。
“当初你们母女两个苦心孤诣设计怜姐儿，自然是把方方面面都想得周到。”杨氏的声音不疾不徐从门里面出来，接着她人搭着那婆子的手迈过门槛，站在徐老夫人身边，看向张夫人继续说道：“张夫人，你此刻还敢诡辩，当我们所有人都是傻子么？怜姐儿在你府上当众放荡出丑，这样的媳妇莫说是民间了，就算是放在皇亲国戚府里，谁又能容得下呢？当时又有那么多人在场，该看的不该看的都入了眼，就算我们苏家有能耐，然出了这种伤风败俗的事，理全被你们黄国公府占了，我们又有什么脸面去为她主持公道？”
张夫人饱含恨意的看着杨氏，好不容易扳回一局，又杀出个多事的杨氏。眼看事情越来越不受她控制，张夫人拿眼去斜李泫，怎么办？
李泫此时已是进退维谷，能让自己保留半点脸面脱身的办法就只有苏怜了，他徒然叹了口气道：“怜姐儿，成哥儿日日喊阿娘，我做为祖父的实在不忍心。你大伯也知道休你出府是个误会，还特意让你大伯母登门与你道歉。嘴都长在你这继母和你祖母身上，我们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只一件，我们是真心想接你回去的，毕竟成哥儿还小，不能没有阿娘。”
张夫人对李泫这番言词简直感到精彩绝论，他打的主意完全没错，现在只有苏怜才能让他们今天的脸丢的不那么彻底。“你公爹知道你委屈，怜姐儿，成哥儿还在家里等你回去呢。你祖母和你继母这么说，分明就是不想你和成哥儿相见，她们可以这么狠心，难道你这做阿娘的也这么狠心？”
“唉，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张夫人留下一句充满诱惑的话，本欲走人，杨氏出声拦住，“慢着，张氏，你话要说清楚，否则容易引人误会。”
“怜姐儿，你是否还要跟他们走？”徐老夫人冷着脸沉声问。
苏怜的泪水在眼里打转，她脖项上的血渍异常刺目。
现场安静极了，都在等着苏怜的回答。
良久，苏怜说，“我要见我儿子。”
“好。”徐老夫人几乎咬牙切齿，扬声道：“作为娘家人，作为你的祖母，我们在你最狼狈的时候收留了你，没让你流落街头受人耻笑已算是对得住你。今日，这二人的目的这般明显，你还是决定要跟着去，你要重新送上门让人轻贱我们也拦不住了。我请在场所有人作证，今日你离开我苏府的大门，从此就不再是我苏家的女儿，是生是死都与我苏家无关。你既是不相信黄国公府的人带你回去含有目的，那就请大家伙儿睁开眼睛看着吧，你一个没有娘家靠山的素人，在黄国公府怎么活得下去。”
“阿娘。”适才苏怜的那句‘我要见我儿子’，让苏宗耀心灰意冷，他知道苏怜是不会再留在苏家了。可老太太也没真放弃她，最后一句话是让在场所有人都盯着黄国公府呢，如果他们对怜姐儿不好就是别有目的，如此，会受人唾弃。
所以，反应过来的张夫人和李泫，羞愤的立在当场。
可苏怜没听明白呀，她只知道徐老夫人当着这么多人说出这句话，是真的将她赶出苏府了。现在她没有娘家人了，她只有儿子了。想到这里，她嘴里呢喃自语，“成哥儿，成哥儿，我的成哥儿。”
说完，苏怜往黄国公府的方向跑去。
她一走，李泫和张夫人自然也呆不下去。
在大家以为热闹已然落幕之时，徐老夫人徒然望着苏怜离去的方向痛心疾首，“怜姐儿，黄国公府不是好去处，你为何要如此执着啊？向你阿爹和我服个软，就那么难么？”
说完，徐老夫人身子往后一倒，康妈妈顺势接住她，“老夫人，老夫人，大夫，快请大夫。”
苏宗耀也吓着了，一边吩咐人请大夫，一边背着徐老夫人迈过门槛进府。
杨氏偏过头与那婆子对视一视，皆是若有所思，而此时石阶下看热闹的人也全都议论开了。
“黄国公府可真不是什么好鸟，当初害得人家姑娘身败名裂，如今自己也惹上事了，又想借人家姑娘恢复名誉保证前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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