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糖心柿子
第136章 救星是你
“什么患失病？凡人、村庄、黄土地……我?知道这些都只是你看?不上眼的东西, 只是这个劣等世界里最微不足道的一角而已。你所害怕的东西应该远高于此，不，远高于我?所见过的一切。”
“你说是吗。玲纳？”
刺目的白?光在话音中?迸发, 像一颗带着火焰的星星从远处砸来，越来越大，越来越大，直至占据目之所及的一切空间。
玲纳的发丝微动, 狂风在骨头缝里咯吱作响，空气开?始嘶吼, 光和影子一起绝望惊叫。
似乎有什么不详的事情正在发生, 但她看?不清。周围太亮太亮，让所有能感光的器官都产生眩晕, 整个世界都被不知名的强大力量所淹没。
不可能, 掌门不可能会?有这样的力量, 应该说整个人类世界都不应该拥有这样的力量, 它不该出现在这个世界！
幻境，没错, 一定是幻境。
大长老的力量能将幻象和真实融合在一起, 塑造出一个谁也分辨不清的梦乡, 近乎以假乱真。所以无论发生什么, 或许都应该是假的猜对。
尽管她嗅不出任何虚假的味道。
玲纳没有任何根据, 只是毫无缘由地乐观揣测。她盲目相信周围的力量只是幻觉, 就像当初在患失病中?愿意相信自己?不是卢春玲。
其?实刘家村对玲纳而言并不可怕，不过是几?个凡人而已，只有那身临其?境，像是度过了卢春玲完整的一生般的患得患失才让玲纳陷入迷惑。她究竟是天?外而来的一个怪物，是神, 还是一个无法逃脱的可怜人的妄想？对于这个世界的凡人而言，似乎第三个选项才更加真实一些。
而现在，显而易见，周尔曼的结局和刘家村没有关系，患失病被压制住，暂时偃旗息鼓。玲纳不需要?担心自己?是谁，她只需要?为周尔曼报仇，将病灶转移到对面的怪物身上，一切就能尘埃落定。
可现在这是什么？
她恐惧的究竟会?是什么？
除了不小心中?招的患失病之外，还有什么东西能让神陷入恐惧？
如果按照掌门的话所说，“劣等世界微不足道的一角，她害怕的东西应该远高于此……”暗示明确的句子，每一个词仿佛都指向了什么，让玲纳不得不想起它。
如果是它的话，确实可以称得上危险恐怖。如果是它的话，任何存在都不得不蒙上一层恐惧，哪怕是神。
如果是它的话，玲纳甚至不敢想象要?怎样告诉自己?那只是幻象。
玲纳浑身颤动，她感到自己?的身体正在发生改变。原本属于人类形态的紧实皮肤渐渐松软，本体所带的翅膀、哀嚎、健壮的触手都消失不见，她正在由切实的形状重新变回一团无意义的血肉。
血肉底下是一根一根又细又难看?的疲软触丝，将断未断，中?间连接的地方几?乎没有多少新鲜血肉，只有树皮一般粗糙的肉质纤维，远不及她在人类世界的神貌。
白?光退散，眼前的一切由模糊变得清晰起来。地面坑坑洼洼，她的身体又出现熟悉的笨重感，但好?像古怪地飘飘然，像是做梦。
谁会?以为这是在做梦！哪怕有人告诉她，她也不敢相信。就算真的是梦，那些家伙也可以打通梦境找上门来。
那是恐惧！是诡异！是荒谬！是无法想象的一切！
她抬头，这里不是人类世界，也不是患失病里熟悉的世界，没有刘家村陈旧的土地和河水。目之所及，只有神秘。
远处的黑暗汇聚成一片汪洋，数不清的星点明明灭灭，银河紧紧压在头顶，冲刺般的呼啸声近在耳边，从四面八方逼迫而来。
暗到没有实体的河流，亮到摧毁一切的火焰，这里的所有，不论绚烂或者奇丑，不论新生或是腐化，都不能靠近，不能观察，不能思索！
唯一能获取的信息只有危险！危险！危险！
这是恐惧一词在玲纳心底扎根的地方，她比任何人都了解这里究竟有多危险。
这里，不是地球。
玲纳的思维停滞，她呆呆地转向身侧，发现半空中?停留着一只怪物。似乎已经等候许久，像是来传话的。
在千万条蛔虫状下巴的后方，一双眼睛从黑暗中?醒来。那怪物打了个长长的哈欠，牙齿缝里浓烈的恶臭向外扩散，它前后磨动眼皮，几?只虫子从眼眶里灵巧地钻出。
终于，怪物开?口?说话。
用一种古朴又晦涩的语言，刻意拖长音调，像是戏弄蚂蚁般轻松。
“你总算回来了——玲纳。”
……
一百四十六。
这是神女在死寂之中等到的第一百四十六下心跳。
身体僵硬，手脚冰凉，瞳仁儿在眼眶里不住地震颤，她浑身动弹不得，只能转动眼珠来观察周围。
冷，不知道哪里吹来的冷风，让她汗毛竖立，骨骼藏在血肉底下咯吱咯吱地叫喊，面部肌肉只能僵持在极度惊恐的状态。而怪风使她的皮相松弛，那张原本美貌大方的脸，此刻显得局促而刻薄。
四下无人，视线之外的角落里尽是令人颤抖的危险气息，但当她的眼珠转到那个方向的时候却什么也看?不到，只有一座普普通通的洞府。
这里原本有两个自称为神的怪物在对峙，可忽然之间，这里却什么也不剩。
刚刚那两个怪物聊到了什么害怕的东西，神女也提起耳朵想听听答案，她等了一秒、十秒……再也没有人回答。
只感受到一阵潮湿的风吹过，霎时间，哀嚎与尖啸失踪，神带来的光辉不再，一切阴霾都化为极致的平静，室内空空荡荡不见一个人影，连残存的呼吸和体温都消散，留下来的只有死寂，和一个连吸气都不敢的神女。
到底是谁赢了？
这个问?题对神女来说比性?命都要?重要?！
神女再一次颤巍巍地转动眼珠，从最东转向最西，将这间洞府能看?到的部分仔仔细细看?了个遍。空气中?飘动着陌生的味道，一股陈旧腐朽的气息带着死亡的危险接近，几?乎令神女的心脏停跳。
会?死，真的会?死的！这种问?题的答案不是区区一个凡人该去探寻的，血肉之躯甚至无法承受思索中?产生的未知恐惧，神女咬紧牙，每一个毛孔中?都生出腐朽的铁锈味道。
手指在用力之下还是无法弯曲，只是出现了类似痉挛的僵直。陌生而危险的气息渐渐逼近，裙边的轻纱已经停止飘动，发丝末梢在空气中?凝固住……
下一刻就会?是凡人那颗弱小的心脏，像婴儿一样无力反抗。
她在用力，她在挣扎，可似乎无济于事。
直到手上的珠串开?始嘎嘣碎裂，一颗，两颗，三颗……六颗！珠串断裂，原本莹润的珠子失去光泽，摔在柔软的泥土地上。
在一阵炙热的空气中?，神女无奈闭上双眼，在绝望中?偏头等死。
等等，偏头？
她忽然意识到什么，试探性?眨了眨眼，没错，脖颈在僵硬中?转动，手指蜷缩又舒展。她突然发现，自己?可以动了！
脚下洞府的地砖变为泥土，凛冽怪风开?始轻柔吹拂，周围的人声越来越大，好?像是在说——
“笨人！你这样怎么能行?？”
“不准备帮忙的话，就安静些。”
有谁在吵架。
神女顺着声音望过去，延着这道视线，她看?见了平整的泥土地、在微风中?摇摆的野草、绝顶山上粗壮的树木，还有熟悉的大门。
她这才发现原来自己?正站在掌门洞府门前，而那边的吵嚷声出自一个奇怪的组合。
刚从洞府中?出来，刺眼的阳光让神女看?不大清，她微眯着眼，没有上前，反而后退两步。
而身后似乎也有声音传来，听起来有些讷讷的，仿佛见到了什么无法相信的事情：“那，那是一个人、一条蛇，还有一个……”
看?守掌门洞府的小弟子使劲揉了揉眼睛，却还是认不出最后那东西是什么，踌躇许久不敢动作。终于，他见着一个救星，忙上前到神女身边，落后对方一步，略有些胆怯地咧着嘴角：“敢问?神女，那几?位刚从掌门洞府出来，可是掌门的客人？”
神女抿唇摇头。
她的视线一直盯着那三位，他们的争吵声不断传过来，好?几?次攻击的灵光闪到了神女的眼睛。
轰隆一声，剑气打在洞府周围的阵法上，金光大作。
一个恼怒的声音：“我?早说了，这里是绝顶山，这可是绝顶山掌门的洞府，凭你一个人怎么可能攻破？笨人！亏你还是绝顶山弟子，连蛇脑子都不如。”
徐修瑾眉头深刻，面色还未平静，他将将站稳：“攻不破也要?试试，不能坐以待毙。我?的预感很不好?，原以为躲在幕后的人是大长老，谁知道掌门他竟会?，竟会?……”
话未说完，阵法反弹，剑气被转化成一阵细细密密的刀雨。
徐修瑾身前的护体剑气呈雪花状碎裂，激烈的心境下难以控制灵气，锋利刀刃划断他额间一缕碎发，顷刻间，一只红色触手竖起的高墙出现，将攻击阻挡在皮肤前一寸。
徐修瑾眼神飘向触手出现的方向，依旧绷着脸：“多谢。”
而触手那边却没有多客气，女孩奇道：“你竟然还叫他掌门？对那样一个从别人肚子里钻出来的、不知道还能不能算是人的玩意？”
丰收身后的绿色生物比古树更粗壮，它挺直身子，巨大的眼睛俯下来观察，直接点评：“笨蛋人！”
徐修瑾咬紧牙关：“那又如何？不管是掌门还是别的东西，只要?里面局势不明，我?便无法静下来，就算自不量力也只能砸门！难道你还有更好?的方法？”
鲜红的触手收回，丰收寻声转身向后。当视线中?出现一位美丽倩影时，她浅笑着喊另外两个也回头瞧：“之前是没有办法，可现在却有了。”
于是长着红色触手的女孩、焦躁的修士、巨大的蛇眼中?都映出了那样一道倩影。
虽然是凡人，却身着宝石轻纱，晶莹的珠串零零散散只剩一半，被收拢在皓腕上，那人的姿态始终柔和优雅，说不清到底是贵人还是煞星。
在三道目光的审视下，神女挑起一边的眉毛，动作谨慎而疑惑。
她身旁的守门小弟子第一次见到有人这么嚣张，竟敢跑到绝顶山来攻击掌门洞府。吓得连连后退，抛下神女就往外跑：“既然不是客人，那便、那便是敌人！我?速去禀报几?位长老，叫人来迎敌！”
情况不太妙……神女来不及拉住守门的小弟子，只看?见对面一颗巨大的蛇头呼啸着扑过来。
她听见徐修瑾那狗东西和别人的对话。
“你要?干什么？到底有了什么办法？”
“先?别说话，快抓住她，我?去抓那个报信的。”
蛇头在神女眼前呈盆状张开?，让她第一次看?见巨蛇的喉咙，毒液在健壮的牙齿上拉出几?根黏腻的细丝，风吹不破，扩散出的味道令人既兴奋又眩晕，像疯了一样。
她连退几?步，凡人和巨蛇的差距让人生不起抵抗的心思，只能逃命似的高喊：“救我?！”
报信的小弟子原本已经运转灵力飞驰而去，听到呼救声之后却猛然顿了顿，或许是担忧神女一个凡人会?有危险，他在掉头救人和先?去搬救兵之间陷入犹豫。
下一刻，红色触手直冲上天?，攀上小弟子的肩膀。空中?划过一道干净利落的抛物线，他咚的一声落到绝顶山下不知何处。
唯一的救星被丢下山，神女却被蛇尾紧紧缠住，身上的轻纱沾满了湿滑的粘液，四肢一动都不能动。
她额头冒汗，还以为自己?马上就会?被吃掉。谁成想这种危急时刻，她耳边竟然又传来那三个家伙的吵架声，好?像起了内讧。
神女睁大了眼睛，怔怔地瞧。
那徐修瑾眉毛一竖，居然向自己?人横剑质问?，气急败坏大声吵嚷：“你居然故意把人放跑！你知不知道那人会?通风报信？绝顶山守卫马上就会?来！到时我?们绝无可能再攻进去！”
长触手的女孩没有回答，只是轻哼一声就别过脸去。
倒是巨蛇吐着信子挡在剑前，用蛇脑袋指指点点：“笨人，不会?说话就别说！反正我?们本来就攻不进去，丰收这么做肯定有她的道理?。”
神女不知道那是女孩的失误还是故意为之，她只希望报信的人跑快些，如果她多拖延一点时间，说不定就能从这三个家伙手里逃脱。
蛇身子不断蠕动之间让出一个空隙，女孩直直走了过来，距离神女越来越近，几?乎脸贴着脸。
神女的视线中?只能看?见那一个人。女孩面相清秀可爱，眼睛像早秋熟透了的葡萄，但眉毛上却添了一道暗红疤痕，将方圆十里的凶煞气都汇聚在眼神里，撕破了原本的乖巧顺从，反而露出一点儿精悍的冰冷。反差过于惊悚，令人无端生出一股恶寒。
“喂，你的时间不多了。”丰收的声音出现在神女耳朵里，有些别扭，因为相对于女孩这个年纪来说似乎太过成熟，甚至还沾染了些匪气，让神女不太适应。
巨大的蛇尾不知分寸，似乎把人的肋骨给勒断了，发出嘎巴的声响。可神女并没有表现出来疼痛或紧张，优雅总是美人的底色，让人难以分辨是不是强装镇定。
她呼出一口?气，缓缓道：“姑娘，是你们的时间不多了。刚刚这里闹出的动静不小，绝顶山守卫很快就会?发现异样，那位师兄已经去叫人了，你们还不赶快逃？难道是在等天?降救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