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糖心柿子
她已经在这座神?庙里填饱了肚子, 现?在身体里的力量蠢蠢欲动,触手们交叉着拧成麻花, 就为了这股馋人的香味。哪怕是神?祇, 哪怕祂的神?像不可直视,神?名不可诵读, 玲纳也非要咬上去尝一尝。
说来惭愧, 太过贪吃是玲纳的缺点之一, 也是她上一次陷入沉眠的原因。
门一打?开, 美味大餐的味道再也没有遮挡,带着血气的浓郁鲜香扑面而来, 玲纳才看?清屋内的情况。
那张饥饿的漂亮脸庞上即刻出现?了一丝茫然。
房间干净安宁, 三缕烟气袅袅升空, 一块牌位立在供桌中央, 上面写着:
祖德流芳, 供奉, 黄皮姥姥灵位。
昂贵的香烛贡品上面印了金漆,花花绿绿种类复杂,整齐地摆放在供桌上。
除此之外?,房间里没有人,只有一棵发财树从牌位底座的裂隙里冒出头来, 侧着向上生长,十分特别。
而香味就来自那棵发财树。
枝叶茂密,深绿色的叶片肥厚滋润,树枝上结满鲜红的果实,硕果跳动着压弯了枝头。
仔细一看?,树上结的不是什么果实,而是一颗颗滚烫的心脏。
玲纳开门时,满树的心脏刚好在“扑通”“扑通”膨胀收缩,膨胀又?收缩,粘稠的血液在心脏收缩时涌出,从叶片边缘滴落,浓厚的血色沿枝条向下流淌,重新回?到牌位裂隙中,化作肥料滋养大树。
同一瞬间,钟声响起。
“咚”“咚”“咚”……响了六下。
是玲纳之前就听到过的报时钟声。之前让她感到头晕目眩,现?在却让她惊醒!
三条触手争先恐后地拉长,全部往发财树的方向蔓延,环绕着树干向上攀爬。所有的口器大大张开,一口吞下枝头最新鲜的几颗心脏。
玲纳还?用?人类的腿脚疾跑过去,站到树下,一手摘一颗,抱了满满一怀,连带着那粘腻的血水就往嘴里塞。
血色沾到她通透白皙的脸上,嘴唇一圈都变得鲜红扎眼?,嘴里的肉块来不及咀嚼几下就吞咽,牙齿完全被血水浸没,满口都是肉沫碎渣。
而刚摘下来的心脏确实新鲜,在她嘴里还?会?继续跳动,涌出一滩又?一滩的鲜血。
玲纳重复着摘果子,塞进嘴里,咀嚼,咽下的动作。
她的内心翻江倒海。
……神?不在这儿?。
祂居然不在!但却把如此巨量的苦痛和荒谬果实留在这里!光是这一棵树,就比外?面所有宝库的价值都要高。
祂也不怕别人来偷!
玲纳思考的同时,吃果子的速度也没有慢下来,生怕自己浪费一秒,就会?有主人进来抓小偷。
但仔细想想,也对。
这个世界没有精神?污染的常识,连妖精都闻不到这股惊天动地的香味,树上的痛果和谬果出现?在这里简直是浪费!说不定那位神?祇根本不会?吃!
玲纳摇头。
这里可真奇怪,既然苦痛对他们来说没有意义,那为什么还?要源源不断地制造苦痛?
就为了让她做好迎接死亡的准备之后,捡到一顿从天而降的大餐?
等等,玲纳吞吃的速度突然慢下来,苦痛和荒谬凝成的心脏就在她手里跳动,满手的滑腻温热。
她意识到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
今天的一顿大餐并不是一顿大餐这么简单。
神?不在这里,也就是说,没有人和她抢。
也就是说,整个怪谈村子,黄皮姥姥的神?国,永不停歇的痛苦制造机器,这样疯狂的绝妙念头,全都是,玲纳一个人的!
玲纳抬头,发财树扎根于牌位底座,痛果和谬果在深绿树叶下闪耀着血红色的光泽。
它持续受到村子的滋养,上面的果实被摘下,空出来的位置就重新开始生长,等一段时间之后又?结出又?大又?漂亮的果子。
不,不仅仅是一个村子。
如果整个世界的神都没有意识到苦痛的作用,却在自己的神?国源源不断地生产苦痛,那么所有的……
所有的世界,所有的都是她的!
玲纳咽下最后一口血肉,就走到供桌前,拿起那块黄皮姥姥牌位。
这颗发财树看?着枝繁叶茂,实际上没有多少重量。在牌位被拿起之后,它就变成一枚红绿相间的大树图腾,印刻在底座的裂隙旁,方便玲纳把玩存放。
玲纳把黄皮姥姥的牌位揣进红袄子里,压下她砰砰乱跳的野心。
她转身,目光和一道阴冷的眼?神?对视,毒蛇眼?睛已经在门外?盯了很久。
孙其丽绕了很远的路才走到这里,她不经意似的守住门口,语气故作轻松问:“你拿了什么,给我看?一眼?。”
玲纳舔了舔嘴唇上的鲜血,面对她:“臭蛇,让开。”
“我只是看?一眼?。”孙其丽缓和气氛,但也不确定,开玩笑道,“我应该不在你的食谱里吧?”
玲纳穿着整齐,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皮肤莹润得就像吃了什么大补的奇异东西,她脸上不仅有血色,还?有溅起来的血点子。
而她衣服上的红色深浅不一,洇湿的斑驳痕迹看?不出来到底是水还?是别的什么,只有浓重的血腥味烙刻在灵魂中。
某种带着强烈食欲的侵略性,让孙其丽眯起眼?睛。
她的尾巴在身后悄悄卷起,坚持道:
“我只想知道那是什么,有没有我祖宗的东西。”
“你想要掩饰什么?为什么不给我看??”
玲纳善意地请她:“滚。”
孙其丽不动:“如果你执意要藏,我可就要动真格的了。”
玲纳:“我快忍不住了。”
玲纳并没有吃完一整棵发财树。
在来这里的路上,她已经吃了太多零食,肚子只剩一点点余量。
即使这样,她还?是硬撑着吃了很多果子。被她吞入腹中的是整个村子积攒多年的果实,一颗中蕴藏的力量就够她消化好几天的,而她连续吃了半棵树的量。
导致她现?在……快要撑爆了!
力量在她身体里挤压,绞碎,快速分化成胚胎,玲纳尽力压下生产的冲动,让腹中的自己更完美一些,不要像上次那样,草草生出半个孩子来。
玲纳身上不自主地向外?散发着愚痴的污染。
而孙其丽对这种污染早有准备,她双手一挽,掐出个清心决,勉强在玲纳面前站住。
俩人谈不拢,一言不合就动用?武力。
玲纳率先飞出一条触手拖住蛇尾,另一条上面还?沾着血水,就在孙其丽身体上画出红色印痕。
但孙其丽的清心诀还?需要时间,她保持一个姿势不动,任凭玲纳缠住她的腰腹,摸上脆弱的脖颈,像一条案板上的鱼。
触手缠绕变紧,让孙其丽呼吸受阻,脸色憋得通红,她口中依然在念决,但似乎换了一篇新词。
玲纳松了松筋骨,为甩开这条蛇做好准备,接着,几条触手同时发力,顺着一个方向挥动。
孙其丽的身体就狠狠撞上墙壁,像失控的摆锤一样砸出一个深坑,给玲纳腾出了地方。
玲纳才松开触手上的力道,向外?张望。
她远远望见神?庙终点处竖立着一座巨大的神?像,看?起来有点讲究。刚抬腿迈了两步,却听见孙其丽的念决声停了。
空气也不对劲起来。
这里的温度骤然升高,原本环绕在玲纳身边阴冷潮湿的空气竟然开始变得干燥。
一条青色火蛇出现?在孙其丽的尾巴尖上,火焰晶莹闪耀,游龙一般飞起,冲上去咬住了玲纳的触手末端。
好烫,玲纳的触手被烧焦了一小块。
烧灼感顺着触手迅速向上蔓延,跑到哪里疼到哪里,疼痛一路往上跑,就连玲纳的脸上也出现?了绵延分叉的黑色纹路。
痛,那道火好像和平常的火苗不一样,给人带来的疼痛直达灵魂。而火蛇在几条触手间来回?游走,身形一点都没有减少,反而畅游自在,越跑越欢快。
她的触手在痛楚中烧焦,化成卷曲的黑炭。
而玲纳却伸出人类的双手,不顾两只手臂会?受到多大的伤害,径直迎着火焰向前。
孙其丽惊叫:“你为什么不躲,你就不怕吗?”
话?音未毕,她猛然想起玲纳在树人锅里化为一锅血水,咕噜噜冒泡的景象。
惹错人了!
确实很痛,可玲纳并不排斥,甚至有点喜欢。
玲纳亲手掐住孙其丽细长漂亮的脖颈,一对黑眼?仁儿?闪动着好奇的光:“你是从村外?进来的,从哪里?”
玲纳原本并不在意这条信息,但现?在,这个村子即将变成她的养殖场,她需要排除危险因素。
“就是,穿过那条河……”孙其丽喘不过气,上挑的细长眼?睛中终于出现?了些许吃力,她断断续续地回?答,“只有我能进出,你问了也没有用?。”
看?来是这条蛇自己的本事,不是村庄的漏洞。
玲纳下手更重了些,焦黑的触手无法张开口器,她就露出自己一口尖尖的小牙:“还?有别的本事吗,如果没有,你就要死在我手里了。”
火蛇从来没有放弃攻击,一直在玲纳身体上窜来窜去。
滋滋的熟肉灼烧声不绝于耳,焦黑的部位越来越多,逐渐爬遍玲纳整个身体,但她毫不在意。
那张布满黑色灼烧纹路的笑脸,不管换任何?人来看?,都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玲纳还?没完全用?力。就在她耐心等待孙其丽回?复的时候,对方却眼?睛一闭,身体软了下去。
蛇尾凭空消失,现?在的孙其丽完全是一副普通人类的样子,只是失去了气息,毫无生机。
那条蛇吓得不行,干脆舍弃这具身体,跑掉了。
玲纳则拍了拍手上的黑灰,让表皮的烧焦的皮肤掉落下来,血肉翻新,迅速恢复成正常的模样,就往外?走,继续她的行程。
她即将分裂出新的自己,获得新的力量。
她已经快忍不住了。
在神?庙的终点,黄皮姥姥的神?像高高伫立,俯瞰众生。
周尔曼独自一人,早就在神?像下方等候多时。她昂着头,向上仰望。
这里的黄皮姥姥是少女模样,长发垂到腰间,一侧的肩膀暴露在外?,祂怀抱一个婴儿?,正在为婴儿?哺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