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沐沐猫
葛大姐是真过意不去。
闻从音撞了葛大姐一下,“大姐,您跟我这刷花枪呢,谁不知道您疼赵团长,这酒我就是给赵团长买的,是看在您面上,您要是怕他喝多了,您陪着喝点儿,横竖明晚过年,也没啥事。”
葛大姐脸上一红,娇嗔地白了闻从音一眼,“谁说我疼他,那老菜帮子,我都懒得看,也就是赶上你家大方不计较,要是旁人,心里能不嘀咕。”
方云在旁搭把手收拾着灶台旁边的狼藉,听见这话,笑了下,道:“葛大姐,我弟他们家跟你们家那是旁人吗?刚才还说赵团长呢,现在你又来,真是见外。”
葛大姐笑道:“我也没把小闻他们家当外人,真别说,向阳跟丽娜两孩子,我看着就喜欢,尤其是丽娜,那脑瓜子怎么长得,哎呦呦,考试都是双百的,我真恨不得这是我闺女。”
赵永红在外听见,高声搭了一句话:“妈,您现在后悔也晚了,这闺女可没法跟人换。”
屋里屋外安静一瞬,随后众人都忍不住笑出声来。
过年就是要人多。
除夕一早,闻从音早早去上班,昨天的丸子加了一把面条就当成了早饭。
今天医院有安排,早上上半天,下午不用去,只留几个人值守,明天再换过来,要是有什么要紧的事,再临时去大夫家里找人。
方云母女跟秦妙雯、何岸等人一早就过来帮忙。
方云有着一双巧手,剪出来的窗花栩栩如生,还能剪小像,丽娜跟永红几个姑娘都跟着学。
向阳倒是也想跟着学,可偏偏不知怎么回事,他那双手干别的活的时候利落得很,碰到剪纸那别提多笨,好好一个双喜,被他剪成了苦。
葛大姐心疼红纸,立刻宣布让他跟永志、永刚等人出去干别的活,他们男孩子去排队,今天澡堂早上开门,下午就关了,六七点就已经大排长龙。
永志永刚等人巴不得出去,出去的时候还抓了一把剪下来的小炮塞在口袋里。
葛大姐瞧见了,大声喊道:“不准把小炮砸人,听见没,手别插兜里,小心炸了。”
方云剪好了剪纸,笑着说道:“葛大姐,有永刚这个大哥看着呢,孩子们不会胡来的。”
葛大姐坐下来,对方云、秦妙雯有些不好意思:“你们不知道,我这两个孩子,就永志最皮,他啊还未必听他大哥的话。”
方云也早看出来了,葛大姐家三个孩子,老大反而是最沉默寡言,最老实的,虽然是大哥,可一点儿不像其他家里,老大做主说事的样子,倒反而是老二、老三主见大的多。
秦妙雯身子不太好,加上跟她们都不熟,因此并不怎么开口。
方云倒是跟葛大姐有说有笑地聊起了孩子经。
闻从音中午回来的时候,年夜饭都已经准备好了,十道菜,鸡鸭鱼肉什么都有。
部队也早早放假,让大家都能一家团聚。
今儿个真是难得齐聚一堂。
两家加上方云母女、秦妙雯跟何岸足足有十来个人,这桌椅板凳都得从葛大姐家里搬过来。
“今年过年难得这么热闹,”闻从音笑着拿起杯子,“咱们也别说别的话,就祝福咱们大家以后一年好过一年。”
“好!”
葛大姐很给面子地拍手。
她看向几个孩子,“永刚我就不说了,永志永红你们明年成绩要再加把劲,现在来了这么多好老师,不努力可对不起咱们党的栽培啊。”
赵团长也拿起酒杯来敬几个老师。
方云他们受宠若惊,连忙跟着举杯相贺。
自从被评为坏分子以来,她们从未这么受欢迎,受尊重。
几个人心里热腾腾的。
大过年,无非就是吃喝玩乐。
孩子们吃饱了饭,拿了压岁钱都跑出去疯,鞭炮声早已从早到晚响个不停。
闻从音跟葛大姐到一旁去商量给娘家寄什么。
原本闻从音是不打算给闻父送什么东西的,可偏偏前几天闻父不知道从哪里得到的电话,给曾旅长打了电话。
耿序过去接的,这老父亲打了电话过来,又是在年节底下,甭管是什么个意思,这边便不好不搭理。
闻从音给准备了些土特产,无非是这边的鱼干虾干紫菜,跟些腊肉,除此之外便是两匹料子。
葛大姐看了看,道:“这也够了,你爹一年到头也没打电话,送东西过来,你这个做女儿的做到这个程度,算是有良心了。”
闻从音道:“我爸那人也怪,打电话来也不说找我,其实我也有不是,我这一年到头忙前忙后都忙糊涂了,都忘了给我家那边打个电话去。”
葛大姐拍了拍闻从音的手:“这可怪不到你头上,你这又要忙家里,又要上班,还时不时地出去,哪里想得起这些,何况你年轻,你妈没得早,这些没人教你,你也想不到。”
“眼下寄出去,怕是怎么都赶不及,”闻从音道:“年初六能送到就算好的了。”
她特地叫耿序陪着一起去邮局把东西寄出去。
虽然闻父对她很不厚道,把女儿当成摇钱树一样对待,可中国人骨子里还是讲究天下无不是的父母,何况闻从音还是军嫂,这名声方面更得多注意一些。
清官难断家务事,不是你跟人说你爸爸怎么对不起你,怎么算计你,人家就能理解的。
至少,肯定会有人说,你爸爸怎么对你不好,也把你养活了,没让你干啥见不得人的事养家,也没把你丢了怎么着。
这些人,总有种思想,似乎痛苦悲惨是需要对比的,谁最苦,最惨,才有资格控诉别人对自己不好。
但痛苦就是痛苦,任何人的痛苦都不应该拿来对比。
闻从音送了东西后,还顺道去曾旅长家借了电话,打了回去。
电话那边很快就接通了。
起初是一把男人的声音,闻从音听得出那把声音比较年轻,还道:“请问是家里的客人吗,麻烦把电话给我爸爸,我是闻从音。”
电话那边的声音顿了顿,呼吸急促,“你是闻从音,你听不出我的声音,我是赵世仁啊!”
赵世仁?
闻从音一时间还真没想起来,她这一年到头忙的事情不少,哪里有功夫去记一个有的没的男人的名字。
她的沉默似乎让男人更加难堪跟愤怒。
赵世仁握着电话,手背上青筋凸起,闻父从外面进来,手里提着一盒点心,瞧见赵世仁拿着电话,皱了下眉头,“谁的电话?”
闻从丽跟着闻父前后脚进来。
赵世仁脸上笑容淡淡:“伯父,是您女儿的电话。”
闻父脑子愣了下后才反应过来,急忙把点心放到一旁,然后走过去拿过电话。
赵世仁却没急着走开 ,而是站到一旁去。
“喂,从音啊。”闻父的声音充满热情,真挚。
若是不知道闻家父女关系的,只听闻父这一把声音,还以为闻父对闻从音多么的疼爱。
闻从音微微一笑,岛上的电话都是有接线员在听的,她也不会傻的在电话里跟自己亲爹撕破脸,如此做无非是让人看笑话,“爸,这大过年了,我给家里寄了点东西,咱们家那边不是难买海货吗?我特地给咱们家买了不少鱼干虾干,也不知道您爱不爱吃,还有,您穿衣服也图个体面,我买了两匹棉布,您让阿姨给您做身衣裳吧。”
“好、好。”闻父在听到闻从音热络的声音时,眉头微微扬了扬,像是有些吃惊,“你有心了,爸哪里要你这些,爸爸是看你一年到头也没个电话回来,担心你了。”
闻从音微微一笑:“爸爸,我这刚来这边,太忙了,都忙糊涂了,做事情都丢三落四的,不是不想打电话给您,这不是您也忙吗?我都不知道打哪个电话才好。”
“呵呵呵,好,那以后有事我就打这个电话?”
闻父试探道。
闻从音脸上笑容淡了淡,她眼里反而带出一丝疑惑,心里头揣测,北京那边是出了什么事不成?
不然这一整年的,闻父一个电话,一封信都没来过,怎么突然这么殷勤、热络?
闻父这人是墙头草,无利不起早,若不是断定了大有好处,绝不会主动抛出橄榄枝。
“爸,这就不合适了,这是我们曾旅长的电话,我看您要是有事,还是写信给我们吧。”闻从音话说的体面,态度却很强硬,“不然,这不合规矩,要是耽误了旅长的电话,我跟耿序可过意不去。”
“爸,我跟姐姐说一声!”
闻从丽见赵世仁一直站在电话旁边,眼睛盯着话筒,心里恨得牙痒痒,顾不得来意,急忙抢过闻父的电话。
闻父还没反应过来,他手里的话筒就已经到了闻从丽手上了。
闻父眼里明显掠过一丝恼怒。
他脸上绷着,没有一丝笑容,对闻从丽虽然不满,但却没说。
“姐,是我!”
闻从丽的声音一反先前,格外的自信响亮。
闻从音眉头挑起,“你,有事吗?”
“没什么,这不是过年了吗,”闻从丽脸上露出满脸笑容,抚摸着肚子,“我这替您的侄子给您打个电话贺岁,姐夫不在您身边啊?”
“他不在。”闻从音没让耿序上来,毕竟得防着万一闻父那边提出什么厚不要脸的要求,耿序没上来,这事才好解决,不然,他一个女婿,要拒绝岳父的要求,还真有些不合适。
“那真可惜。”闻从丽道:“对了,姐,你跟姐夫婚礼回去有没有办啊,你都不知道,这办婚礼真不容易,我跟你妹夫小赵光是办婚礼就花了一百多席面的钱,哎呦,那钱真是花的跟流水似的。还有,我婆婆那人也真是,我说没必要买什么新衣服,她非带着我做了两身新的,我这衣服现在偏偏又穿不上,这不是怀了吗?真是糟蹋了东西了。”
闻从音唇角抽搐。
她真是佩服闻从丽,真是不一般,能在这短短的一分钟内把自己所有能炫耀到的东西都拿出来炫耀了一遍。
“是嘛?你怀了,几个月了?”闻从音淡淡问道。
闻从丽看了下肚子,笑嘻嘻,笑声跟银铃似的:“七个月了,大夫说了,这胎肯定是男孩,我公公婆婆高兴的不得了。哎呀,我也没想这么早生孩子的,这衣服都不能穿了,等过几年再穿都过时了,真是白做了,回头都得丢了。”
“那可真是恭喜你啊。”
闻从音对她说道:“不过既然要丢了,不如你干脆寄过来给我吧。”
电话那头瞬间沉默了下来。
闻从丽有些难以置信,“那是我的衣服,你要?”
“要,干嘛不要?”闻从音大大方方地说道:“你不是说你回头要丢吗?与其丢了,不如给我,大不了寄包裹的钱,我出了就是了。”
闻从丽心里叨咕,这闻从音该不会在岛上穷疯了吧,她男人不是个团长吗?
怎么连别人的旧衣服都要?!
她嘴上说的要丢衣服,其实心里哪里舍得,她公公婆婆是有钱有势,可压根看不上她这个农村出生,没结婚就跟男人睡了的儿媳妇,做的几身衣裳是给她出门见人用的,其他的东西,甚至一分钱都不给她。
闻从丽先前想的美好,以为嫁给了大官儿子,自己就能过上人上人,荣华富贵,衣食无忧。
哪里想到这当官的公公婆婆也刻薄,看人下菜碟,她现在是衣食无忧,但除了衣食,什么好处都拿不到。
“哎呀,这电话费贵,我不跟你说了,挂了!”
闻从丽匆匆挂断电话。
闻从音听着电话那头的盲音,好气又好笑,这闻从丽的性子真是一如既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