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沐沐猫
“不然你一个人,大半夜的坐火车到上海,出什么事,谁负责?”
耿序语言果断,仿佛这句话天经地义。
闻从音眼神露出错愕神色。
她张嘴想说什么,但又怕说出来是自作多情,兴许这个年代的军人都是这么淳朴、热心,讲究一个送佛送到西呢。
她回想了下,原著中关于耿序的剧情,只记得男二江河说自己的这个叔叔为人说一不二,有原则,只可惜一直找不到合眼缘的对象,所以终身未婚。
想来以这样的人品,断然不会对自己存着什么宵小心思。
“那真是谢谢你,回头我给你们团部送锦旗。”
闻从音想了想,说道。
耿序垂着眼,掠过一丝笑意,倒也没说什么,嗯了一声。
他们两人买的车票是8点15分的。
到了火车站后,闻从音想拿行李箱,耿序已经抢先拿过,示意她下车,然后对小徐道:“小徐,麻烦你把车开回去,今晚上辛苦你了。”
他塞了一包大前门给小徐。
小徐都快乐出牙花来了,敬了个礼:“小徐不辛苦,领导辛苦。”
噗嗤。
闻从音没忍住笑出声来。
耿序看了她一眼,眼神微扬,似乎是在询问,他低头冲小徐摆摆手,小徐这才开车走了。
即便是八点多,火车站依旧人头攒攒。
闻从音亦步亦趋地跟着耿序上了火车,本以为挤上车就大功告成,可等上了扯,闻从音傻眼了。
火车上装载的乘客百分百远超过座位,就连走道上都挤满了人,还有人喊道:“哎呦,我的鸡,我的鸡飞了。”
用鸡飞狗跳不足以形容眼前这辆绿皮火车,如果不是耿序在前面开路,闻从音觉得靠自己根本挤不到位置。
为了跟上他,她不得不抓住对方的袖子。
好在耿序只是回头看了一眼,并没有说什么。
“就是这里,坐吧。”
对着车票,耿序只是看了一眼那两个穿着破棉猴的壮汉,两人就一声不吭站起来了。
闻从音挤到里面坐下,长吁一口气。
“你的手。”耿序把行李箱放到脚下,看了眼闻从音的手。
闻从音这才意识到自己还抓着人家的袖子不放,脸上一红,赶紧松开手,“不好意思,刚才怕走散了。”
“没什么。”耿序道,他看了下周围,见都是些普通老百姓,这才问道:“先前来不及问,现在方便说下你去上海到底是为什么事吗?”
这件事,若是旁人问起,闻从音不会多说。
但介于这次搞不好还多的是拜托人家的时候,闻从音便把外甥女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
她叹了口气,道:“其实现在过去太匆忙了,但丽娜那个大伯父一家,我真怕他们干得出继续把人赶出家门的事。”
耿序脸上露出思索神色。
他看了看闻从音一眼,“你的意思,是想把人带回来。”
闻从音看向耿序,“你是不是觉得我多管闲事?”
耿序摇摇头,他瞧见对面几个带红袖套的青年坐下,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我没这么想,其他的事咱们回头再说。”
闻从音也瞧见那几个HWB了,会意地点点头。
从上海到北京,火车足足从黑夜开到白天,早上九点半,陕西南路287弄步高里早已满是人间烟火,家家户户门口的煤炉子热着稀粥,有老大爷、大娘赶着早市去买了今天的新鲜菜色。
“哦哟,今儿个早市上的鱼虾新鲜哦,不贵,才四毛钱一斤。”
老大娘炫耀地跟邻居们摆弄买来的鱼虾。
上海人好面子,即便家里再穷,到年底了也得买些好菜好肉。
闻从音跟耿序两人出现在这里的时候,很快引起了楼道上说话的几个老大娘的注意。
原因无他,他们俩面孔生,又长得好,男的个子高,精神,女的气质清秀,光看两个人的穿着打扮,就不像是来这地方的人。
“两位同志,你们找谁?”
林大娘过来,有些不敢认,只是觉得闻从音有些眼熟。
上次闻从音来的时候是17岁,现在已经21岁了,自然有些变化。
“林大姐,是我,丽娜的小姨。”
闻从音却很快认出了林大娘。
林大娘大吃一惊,“是你,小闻,你、你怎么来的这么快?”
她丢下手上的菜,朝着闻从音走过来。
闻从音道:“收到你的电报,我吓得不轻,哪里还敢耽误,丽娜呢?”
她抬头往楼上看了看。
赵安国就住在赵丽娜原先的家,二楼。
这不抬头还好,一抬头,闻从音就瞧见了个瘦瘦小小,头发枯黄的小姑娘被推着从门里出来,小姑娘身子单薄,撞到了栏杆,却一声不吭。
旁边走廊上做饭的孙大姐实在看不过去,手上搅和着的勺子一搁,过去搀扶起赵丽娜,冲着推人出来的黄丽英骂道:“黄丽英,大早上你干什么呢,别造孽了行不!”
黄丽英瞥了她一眼,阴阳怪气道:“哟,孙大姐,关你什么事啊,我家孩子我爱怎么着怎么着,你要是心疼,你领回家去啊。”
孙大姐瞧黄丽英这幅模样,气得牙都疼了,“你说这什么话,这几天,这孩子不是街坊邻居照顾着,早就冻死了,早上林大姐才把孩子给你送回去,你倒好,这不到一个小时吧就把人赶出来了!”
左邻右舍也都指指点点。
黄丽英双手叉腰,对邻居们的议论置若罔闻,甚至还理直气壮地说道:“你们别只会说风凉话,有本事把人领回去,这孩子手脚不干净,我们家哪里敢收留她!”
她说这话的时候,眼睛盯着众人。
众人虽然恼怒赵安国黄丽英夫妻不做人,可这年头物资紧张,城里人凭粮本买粮,大人一个月月均27市斤,小孩减半,一个月下来,可谓捉襟见肘。
一时半会儿接济下赵丽娜一两碗饭还容易,长期吃下来,哪里承担得起。
因此,对上黄丽英咄咄逼人的眼神,众人都无奈地避开眼神。
“你们瞧瞧,你们自己都不情愿,凭什么委屈我们家啊。”
黄丽英得意洋洋地扬起下巴,说道。
她正说着,就瞧见林大娘带着两个陌生的人朝这边过来,黄丽英旁人不怕,对林大娘还是有几分畏惧的。
看了看被孙大姐护在身后,一言不发跟哑巴似的赵丽娜,撇了撇嘴,道:“行了行了,算我们家倒霉。”
“说什么,你们这聚在一起干什么呢?”
林大娘风风火火地带着闻从音、耿序过来,她瞧了眼低着头,穿着单衣,手脚都冻得发红的赵丽娜,气不打一处来,扭头对黄丽英道:“黄同志,今早上我怎么跟你说的,让你给孩子挑一身厚实的衣服,这孩子怎么还穿这么一身,这要是冻出病来,我看你们怎么跟她小姨交代!”
闻从音已经看到赵丽娜,在看到赵丽娜的一瞬间,她的内心仿佛被什么击中。
原著中那个聪慧狡黠,残忍冷酷的女反派,眼下却是个穿着洗的发白的单衣,赤着脚,脸上、脖子上、手都冻得发红的六岁孩子,她实在太瘦,瘦的叫人一看就联想到了刚出壳那种小雏鸡,只剩下一把骨头。
而她的眼睛,却是黑沉沉的,冷漠空洞,明明不过才六岁,却让人感觉她那幼小的身体里住着一
个饱经沧桑麻木的灵魂。
闻从音直接脱下自己的外套,上去严严实实地裹住她。
赵丽娜没有任何反应,她像是一面镜子,眼睛里倒映出闻从音。
“哎呦,你,你这什么人啊,又是哪里跑来瞎好心的。”
黄丽英翻了个白眼,嗓音尖锐,眼神在闻从音身上扫过,带着打量。
“我是她的小姨,你就是丽娜的大伯母吧,几年前我过来,你们当着街道办的人拍胸口保证会照顾我的外甥女,结果你们就是这么照顾的。”
闻从音简直从心里冒火,“黄世仁对白毛女都没对你们对这孩子这么狠毒,你们这分明就是在虐待!”
第7章 第七天第七天
白毛女的戏那可是样板戏的经典,下到三岁小孩,上到七八十大爷大妈,都看过,也都知道那黄世仁是臭名昭著的坏人。
在这个阶级斗争严峻的时代,被人说是黄世仁可不只是一句骂名这么简单。
黄丽英立刻变了脸色,指着闻从音道:“你骂谁黄世仁呢,你们大家评评理,我们家对赵丽娜怎么样,要不是她手脚不干净,偷了我们家留着过年的腊肉,那块腊肉足足三斤啊,三斤那么重,她自己全都吃完了,这可是我们留着过年招待亲戚的!谁家碰上这种事,不得教训自己孩子啊。”
她说到这里,捶胸抹泪道:“也是我们倒霉,这别人的孩子真是养不得,自己孩子做这种事,谁家不打一顿,骂几句,这别人的孩子做了这种事,管又管不得,还得被人骂是黄世仁!”
黄丽英这么一说,众人都不好说什么了。
毕竟三斤腊肉真不是小数目。
林大娘也道:“你管孩子可以,不能把孩子撵出来啊,有什么话好好说嘛。”
“林大娘。”赵安国带着儿子赵宝山从人群里挤进来,林大娘看到他回来,松了口气,赵安国还算是能说理的,她立刻道:“赵同志,你回来的正好,今早上你怎么跟我保证的,说会好好照顾好孩子,怎么我们前脚走,你们后脚又把人撵出来,人家小姨今天过来就瞧见了,你们这么做传出去,影响的可不只是你们自己的名声,还带累了咱们这片地方!”
赵安国闻言,看向黄丽英一眼,眼神带着点儿力度。
黄丽英脸上露出心虚神色。
赵安国收回眼神,看向林大娘,松开拉着儿子的手,一脸诚恳:“林大娘,是我治家无方,没管好我老婆,你们放心,以后再也不会有这样的事了。”
“以后?”
闻从音抱着瘦瘦小小的赵丽娜,看向赵安国,“你说的倒是轻巧,那万一再有这种事呢?”
“你是?”赵安国眼神落在闻从音身上,脸上虽然带着笑,可那表情却分明带着轻视、不屑。
林大娘忙介绍:“赵同志,这是丽娜的小姨闻同志,特地过来找她的。”
“哦。”
赵安国听见这话,眼神闪了闪,脸上露出无奈的表情,“小闻,你年纪还小,不懂得带孩子多不容易,先前丽英干出这种事,我并不知情,等我知道后我也批评过她了。不过丽英也是有苦衷,这孩子手脚不干净,必须得狠狠教训,不然小时偷针,大时偷金,长大之后,那还得了。我的弟弟弟媳妇去得早,成分又不好,我们当伯伯伯母的越要肩负起教育好孩子的重任,不能让孩子走上岔道。”
“如果因此,你们要责怪我,批评我,我也心甘情愿!”
赵安国显然比黄丽英会说话,也会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