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我吃玫瑰
昏暗的河水里,只有何枝那处有一点微弱的光。她腐烂发青的脸依稀能看出以前的样子,就连白色的眼珠里的专注,也和听她碎碎念时的一模一样。
那些白色的婴儿尸体挤向何枝,像是无数白色的虫子组成了一个巨大的白色的茧,将何枝从头到尾包裹起来。
宋澄表情顿时大变,不管不顾地下潜游向何枝。
她也不知道自己能帮上什么忙,也许按照何枝的意思快点逃走才是最理智的。但宋澄完全做不到冷静,尤其是看到何枝被鬼婴尸体吞没的时候。
起码要把何枝拉出来,起码要把何枝带到岸上!
这一刻何枝到底是人还是死尸,亦或是别的什么。在宋澄心里已经不再那么重要。
然而当宋澄快要游到那个白色的“茧”身边的时候,茧内部猛然间爆发出冰冷刺骨的气息,然后成千上百根尖刺冰棱从内穿出,把每一个鬼婴都扎了个透心凉。
“茧”随即爆炸,以何枝为中心,河水开始寸寸结冰,将无数鬼婴冻在了冰晶里,就像是琥珀之中的虫子。
宋澄对上何枝白色的眼睛,还没来得及反应,整个人也受到寒气的影响,脑血管剧烈收缩,同样一下子晕了过去。
*
第五天,早上六点。
何枝带着晕过去的宋澄爬到河岸上后,丧尸化的时间刚好过去,腿上的伤口开始传来痛意,血液也重新开始止不住的流。何枝勉强给自己喷完愈创喷剂后,终于脱力昏迷过去。
直到一根普通、粗糙的小木棍戳醒了她。
何枝睁眼,就看到穿着黑色旗袍的刘雪竹正蹲在她面前,好奇地看着她。
何枝悚然一惊,立刻坐了起来。手往右边一摸,摸到了依旧还在昏迷的宋澄,心里的石头落下一半,充满警惕地看着眼前的刘雪竹。
她亲眼看着刘雪竹被鬼影吞食,也看到过刘雪竹若无其事地行走在青天白日下。
现在刘雪竹正蹲在她面前,她甚至能感觉到刘雪竹皮肤上散发出的热气,听到对方规律的呼吸声。
是刘雪竹先开口问,“你们在这里干什么呀?”
她依旧用抑扬顿挫的、唱歌一样的声调说话。
何枝沉默片刻,问,“你在这里干什么?”
“我?”刘雪竹咯咯咯地笑,“我在找我的宝宝呀,好宝宝,乖宝宝,又在河里玩儿疯啦。不想离开,不想和妈妈一起回家,这可怎么办呀!”
何枝顺着她的视线望向河面,河面平静,只漂浮着几块巨大的冰块。
坏消息是本应该被冻在里面的鬼婴尸体不见了,冰块里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
好消息是昨晚的一切不是幻觉,何枝的确在危急关头突破了丧尸化技能上限,恢复了自己原本在丧尸潮副本中就掌握的冰系异能。
紫星玩家的技能升级大多数靠副本奖励,或者极个别可以用巨额积分兑换,只有极少数可以在副本中实现自我突破进化。
何枝吐了口气,终于重燃了一点通关的自信。
她不再去管疯疯癫癫对着河水手舞足蹈的刘雪竹,侧身唤醒宋澄。
宋澄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一个“枝”字刚吐出,另一个又被她重新咽进了喉咙。
她盯着何枝的脸,半晌,伸出一根手指谨慎地戳了戳何枝的脸颊。
热的、软的,满满的胶原蛋白。
“枝枝,你还活着?”
何枝轻轻咳嗽一声,“我当然还活着。”
“那你昨晚是怎么变成……那个样子的?”宋澄瞪圆了眼睛,小声问。
“什么样子?”何枝明知故问。
她没办法对宋澄说真话,吭哧半晌编不出一个理由,只能装傻充愣,和宋澄大眼瞪小眼。
宋澄看着何枝,目光渐渐变得悲伤、怜悯。
她觉得何枝一定是已经遭遇了不幸,只是自己不知道。就像电影里常演的一样,有些人在意外去世后忘记了自己死亡时的经历,只以为自己还活着,如常回到亲友身边生活。
但如果被身边人戳破已经死亡的真相,就会魂飞魄散,彻底消散在人世间。
枝枝一定是忘记自己遭遇了意外,只记得答应她要来潮宁村一起过暑假,才来到了她的身边。
“没什么。”宋澄连忙说:“我昨晚被刺激到了,产生了幻觉,你千万不要在意我的胡言乱语。”
何枝舒口气。
不管宋澄自己脑补了什么,她算是把这次糊弄过去了。
说不定下次还能接着糊弄。
“她为什么会在这里?”宋澄很快发现了河岸边的刘雪竹,小声地问:“她和昨晚那些东西,是一样的吗?”
何枝摇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这个副本是她来到的最诡异的副本,诡异到了人鬼不辨的地步。
如果说潮宁村的这些人依旧还活着,为什么会在夜晚都变成了外表恐怖的恶鬼?如果说这些人已经都死了,为什么他们还有心跳、有呼吸,还有影子?
而这时,刘雪竹终于停止了对着河水自言自语的行为,转身向何枝和宋澄走来。
她的右手半抬在身侧,像是在牵着什么。然而无论是何枝还是宋澄,都只看到了空气。
“宝宝终于愿意回去了,但她一定要去村长家找小婵和小娟玩儿,否则就一直哭。哎呀,真是个调皮任性的孩子。”
刘雪竹嗔怪着,但语气里却是宠溺和疼爱。她又对何枝和宋澄说:
“你们要不要一起去呀?村长家有五个孩子,每天都很热闹呢。”
一听到“五个孩子”,何枝霎时想起昨晚被铁链禁锢的女人,还有她身边漂浮着的五个幼童脑袋。
她斩钉截铁地说,“去,我们和你一起去。”
第183章 她会幸福的
如何枝所料,潮宁村又恢复了原本的样子。
一路走来,狭窄的村路上鸡狗乱窜,有扛着锄头外出干活的男人风风火火的赶路,也有年迈的老人坐在路边,捧着粗茶,和左邻右舍聊着家长里短。
刘雪竹哼着小曲在前面走,何枝和宋澄在她身后跟着。路边的人看见后纷纷投来诧异的目光。
一个男人停下脚步,担忧地看向宋澄,“澄澄,你和你的朋友跟着那个女人要去哪里?那个女人可是村里出名的疯子,就连村长都管不了她。别去了。”
他的同伴也跟着连连点头,“对,别去了!你牛壮哥呢?让他来接你回家啊。”
“牛壮不在,我们送你!”
“欸,澄澄,你跑这么快做什么?你看见鬼啦?”
宋澄后退几步,绕过这几个看似正常又友善的男人,飞快地跑到何枝的身边,紧紧拉住她。
她小声对何枝说,“中间那两个男的昨晚我见过,那个梅姐开车过来的时候,他们就在最前面等着。”
何枝微微转头,装作不经意般扫一眼身后。
那几个男人依旧望着她和宋澄离开的方向,撇着八字眉,表情担心的相互交谈着什么。他们的外表就是普通的农村男人,粗糙的面容上有辛苦劳作的痕迹,穿着老头背心和短裤,皮肤上还有几处被蚊子叮咬的红包。
看见他们现在生动的样子,真的很难将他们和昨晚那些模样可怖、对着女尸挑挑拣拣的死尸联系在一起。
宋澄小声嘀咕,“他们是死人,牛壮也是死人。可不就是看见鬼了。”
何枝被逗笑,微微扬起嘴角“不用理他们,先跟着刘雪竹走。白天不会像晚上那么危险。”
村长家比一般村民家的条件要好上许多,起码盖上了砖瓦房,还圈了猪圈。门外三个四五岁的男童在嘻嘻哈哈的奔跑打闹,看到刘雪竹后撒腿往门内跑,一边跑还一边喊“疯女人来了,疯女人又来了”。
刘雪竹充耳不闻,自顾自地推门走了进去。
何枝跟在后面,往里看去。
在门内,一个年近三十,穿着蓝底白花粗布衣的女人正坐在树荫下缝衣服。她的肚子高高隆起,看起来月份已经不小。三个男童在她身边坐着,最小的那个抱着她的腿,想向母亲讨要糖块。
非常温馨的一幕,如果这个女人不是长着和昨晚铁链女尸相差无二的脸。
宋澄咽一口口水,眼神飘向何枝,询问眼前的女人是不是昨晚那个把她们丢进河里的女尸。在何枝轻轻点一下头做出肯定回复后,宋澄感觉自己的头皮都要炸开了。
再看这个女人,她的手脚和身体虽然没有任何捆绑,但衣袖袖口处露出的洁白手腕上却明显有勒出来的红痕。
刘雪竹推一下手边的空气,“宝宝,去找你的小伙伴一起玩吧,不要跑太远呀。”
缝衣服的女人嫌弃地看一眼刘雪竹,但又碍于对方的精神不正常,不愿意直接起冲突。她若有所思地看向了何枝和宋澄,目光带了些许疑惑。
“你们两个看起来都有些眼熟,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她不记得昨晚的事情了?
不,应该是整个村子里的人,都记不得昨晚发生的事情了……
何枝试探着问,“我们昨天晚上在河边刚刚见过。你带着五个孩子出来散步,还差点把我们挤到河里。”
“怎么可能?”女人慢慢皱起眉,“晚上老刘回来,我要做饭洗碗、缝衣补袜,哪有时间带着孩子出去玩?而且我身子重,行动不便,老刘也不会允许我出门乱走。”
她又跟了一句,“再说,我哪里来的五个孩子?除了肚子里的这个,家里只有三个小的,都在我身边了。”
三个男孩依偎在母亲身边,最小的吃着手指,大一些的两个则发现了身后墙缝里的蜘蛛网,开心地比划着。
宋澄疑惑地问:“小婵和小娟,不是你的女儿吗?”
女人听到“小婵和小娟”这两个名字后,瞳孔蓦然收缩了一下,露出仇恨悲痛的表情。但不过眨眼之间,她扭曲的面容就恢复了正常,就像是被什么诡异的力量强行抹去了情绪。
“没有女儿,我只生过三个儿子。”
刘雪竹忽然蹲下来,对着空气着急地哄,“噢噢,不哭不哭。哭什么呀?妈妈坏,我替你们打她好不好呀?眼睛哭肿了可就不漂亮啦。”
女人隐约觉得刘雪竹口中的“妈妈”是自己,那她对着空气交谈的对象又是谁?
她感觉一阵窒息,说:“我感觉不太舒服,你们快些走吧。我要回去休息了。”
“最后问一句。”何枝拉着宋澄站起身,“我们还有一个叫康笛的同伴,但是被人拐走了。你见过她吗?知道她在哪里吗?”
女人想了想,回答说,“老刘早上出门前,说最近刘家大儿子大麦经过梅姐介绍,认识了一个姓康的小姑娘,二人喜结连理,正张罗着盖新屋子。”
“这个姓康的姑娘是你们的朋友吗?明明是喜事,你们为什么要说她是被人拐走的呢?”
何枝回答,“康笛不认识刘大麦,她绝不可能同意结婚。”
“他们可是梅姐撮合成的。”女人摇摇头,表示不认同何枝的想法,“梅姐是潮宁村有名的红娘,经过她介绍的没有不成的。你且放宽心,你的朋友一定是自愿,她会幸福的。”
何枝看着女人有些憔悴的脸。明明是孕期中的女人,她却脸颊干瘦,身上也没有多少肉,只有肚子大得吓人。
“你和村长,也是梅姐做的媒吗?”何枝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