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五朵蘑菇
谈笑间,三人离去。
将一片荒野土地,留在身后——
那团柳枝缠绕的巨大圆球,早湮灭在雷劫之中。
“轰隆——”
隐隐之中,天上响起闷雷。韶音若有所觉,抬头望去。
晴空朗朗,并无云层。但她隐隐之中有灵觉,那是天道的声音,在对她传达什么。
尘月是赌徒。一个天分奇高的赌徒。
他是混沌灵根,修行奇快,又于天命道,悟性极高。
两百余岁的化神,已经是天下间罕有。但他渡过命劫,直接突破大乘,这是他与命运的豪赌。
他赢了。从今往后,除非他自己作死,否则凭借无相目、星图之力,绝对安安稳稳混到渡劫,甚至飞升。
“你后悔没有?”韶音传音给叶辰。
叶辰答道:“不后悔。”
丹药给了别人,还让别人突破大乘了。
肉痛是有点的,谁知道那丹药真的好用?但要说后悔,他看了一眼身旁,她眸光清亮,不复入魔之相。
“生死乃有常。”他正色道,“不论何时,不论是谁,走在修行的路上,总有陷落之时。”
如今是尘月。
日后说不定还有他,或者别的人。
“即便身死,亦此生无悔。”叶辰说道,“音音不必为我等伤心。”
韶音听了这话,却是心头一颤。许多年前,一幕幕,一张张脸孔,一句句相似的话,接连晃过。
那是被岁月之殇勾起,未曾沉下的过往。
“我若身死,你们可会伤心?”她眼眶湿潮,低沉痛声。
第239章 你接下来什么打算?
她若身死?
叶辰身上法袍鼓荡,墨色长发凌空飞舞,眼神骤然凌厉。
她的离去,他都不肯接受,为此陷入岁寒尊者的幻境出不来。又哪里能接受,她的消逝?
“你也答不出来吧?”韶音得不到他的回复,讥哼一声。
他们总是说得轻巧,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什么什么的,要多洒脱有多洒脱。
待反过来,再问他们,可还有一样的话?
“你不会死的!”叶辰斩钉截铁地道,眸光凌厉,“音音只有一条路,那就是飞升成仙!”
话音未落,韶音忽然直直往下坠去!
“音音?”叶辰惊了一下,急忙下落,将她捞起来,“你怎么了?”
韶音仰起头,面庞湿漉漉的,清亮瞳仁仿若泉眼,不住往外淌泪:“为什么?”
“什么?”叶辰没见过她哭,大为吃惊。
方才尘月死时,她虽然难过,却不曾落泪。此刻……究竟为什么?
脑中飞快划过什么,他没有抓住,只将她环住,以灵力托起。
“为什么?”韶音揪着他袖子,固执地盯着他,“如果我有难,你会拼尽一切,前来帮我,是不是?”
叶辰怔了一下,没有立时回答。
“为什么?”她一张湿漉漉的脸,不见了往日的从容不迫,“我做了什么吗?”
她做了什么事?
为什么他们,为她遭受折磨,吃尽苦头,甚至丢了命,到最后都不恨她?还叮嘱她,让她好好活着?
“发生何事?”尘月察觉到掉队的两人,折返回来。
韶音低下头。
叶辰侧转身形,将她遮挡住,看过去道:“尘月兄先行一步,我们随后就来。”
尘月看看他,又看看只露出衣角的韶音,点点头:“我去前面等你们。”
身形向前,一步踏出,便成了一个小小黑点,再看已消失在天际。
叶辰低下头,看着怀中:“音音。”
韶音这会儿眼眶已经干了,脸上泪痕也抹去了,淡淡道:“嗯,我没事。”
她平时不想这些。
都是岁寒尊者,引动她的回忆,又被尘月的变故挑唆,居然失了平静。
“我们下去吧。”叶辰说道。
两人降落在地,叶辰选了一条小溪边,清亮的溪水从圆润的石头上淌过,淙淙欢快。
叶辰扶着她坐在一块稍平坦的石头上。
“你刚才吓死我了。”他觑她一眼,做出后怕的模样,还用力地拍拍胸膛。
韶音抿抿唇,踢了他一脚。
当然没踢着,他很夸张地向后一躲,避开了:“哎呀!我是不是不该躲?”
觑着她,然后嘻嘻哈哈的,又凑过来:“要不,你再踢一脚?”
韶音有气无力地白了他一眼。
叶辰便不再作怪,笑着走上前来,也在大石头上坐下。
石头本就不足以坐两个人,他只坐了半边屁股,一条长腿撑在地上,脊背并不挺直,很放松的姿势。
手中长剑被他用来戳着水面,一下又一下。
“若我有难,你会来救我吗?”他低低开口,声音甚是平静,“你先别答。”
韶音本就没着急回答。
“我其实不知道,愿不愿意看到你来救我。”叶辰自问自答道,“我一边希望你来,一边又不想你来。”
韶音怔了怔,点点头。
希望她出现,是求生的本能。不想她去……大抵是不欲拖累她。
“不到最后一刻,我其实不知道自己会怎么做。”他说道,剑鞘挑起水花,飞出很远,落在水面上,溅起一圈圈的涟漪。
“我也同样不确定,假如你有难,我最终会如何?”他说道,脸上挂起一点,没什么意义的笑容,看向她道:“我不一定会留下来,拼尽一切,救你。”
“我可能想要做个英雄。”他别开头,重新看向前方,“想要重情重义,为你赴汤蹈火,非救你不可。”
“但不到那时候,谁知道呢?”他轻描淡写的,否定了自己。
“也许我会像个懦夫,头也不回地就跑。”
他甚至笑出声来,扭头看着她:“音音会觉得,我很可耻吗?”
不等她回答,他仰起头,露出骄傲的下颌线,“我不觉得可耻。我已然选择逃跑,那一定接受了懦夫的自己。”
他说了很多。
不疾不徐,娓娓道来。衬得风息云宁,时光静好。
“嗯。”韶音微微垂眼,静静晒着太阳,平息着情绪。
他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韶音也不想知道了。
他的答案,并不是那么重要,他是活着的人,还没有发生的事。
她想要知道答案的人,都已经不在了。
叶辰不再说话,四周愈发显得宁静,那些浮涌的伤痛,沉甸甸的一层层往心底沉去。
“你知道吗?”他忽然转过头来,“其实我一直觉得,我不了解你。”
他看着她,目光像要看进她心里:“音音,你我虽从小认识,又是未婚夫妻,但我并不了解你。”
她像个谜。
对很多人都很好,而不单单是他。
不畏生死,总是生机勃勃,永远有力量,豪情又慈悲,像顽童也像长者。
他不知道她在想什么,要做什么,又是为了什么。
直至今日。
看到她的眼泪,他终于有了踏实的感觉,她是活生生的人,是他认识的人,就在他身边。
“我们是谁?”他忽而语出惊人,墨色瞳仁明亮,“或者说,‘他们’是谁?”
韶音被他清澈明亮的眸光盯住,心中不自觉颤了颤,而后垂下眼睑,以手支额,低低地笑起来。
“你笑什么?”他问道。
韶音摇摇头。
她不知道笑什么,就是忽然间想笑了。
“没谁。”她跳下大石头,眯眼望向苍穹,伸了个懒腰,“没有谁。”
他们是她的过去,是已经离去的人,是托举她向前的人。
他们是她生命中无法分割的珍贵,但她此刻并不想对人谈起。
“该走了。”她回首,对他扬了扬眉毛*,“我们那位大乘朋友,应当烤好鱼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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