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吹笛人
别看原材料简单,做菜手法也单一,不像酥黄菜要先煎后炸再裹糖浆,三不粘的制作全程只需要反复推炒,但对于厨师技艺的要求却极高,考的是真功夫,稍有差池端上桌的就不是一轮金黄的明月,而是一碗粘稠的稀糊糊。
和这个小姑娘相比,他这三十多年的厨师生涯简直像在浪费时间。
他还有脸去质疑人家的菜谱,真是猪油蒙了心,仗着年纪大,什么不要脸的事儿都敢干。
冯解放正在赞叹地品尝三不粘,余光却看见身旁的曹全安抽了自己两巴掌。
他惊道:“老曹,你这是在干什么?”
曹全安对贺明珠说:“小老板,我是有眼不识泰山,对不住,刚才多有得罪了……以后我就按您的菜谱做菜,绝无二话!”
冯解放摇摇头,笑叹道:“哎,这个老曹……”
贺明珠却说:“曹师傅,您是厨师界的前辈,我一个后进,以后有很多要向您请教的呢。毕竟按菜谱做菜只是为了保证出菜的稳定性,但论起好吃,菜谱就不是唯一标准了。您和冯师傅都是老厨师,手里有的是绝活儿,随随便便亮出来几道,就够客人们吃得高兴了。”
曹全安和冯解放对视一眼,眼中都是惊喜。
没想到小老板颇有胸怀,不但没有痛打落水狗,还温和地给这件事收了尾,给大家留足了面子。
这样的年纪,却有此等的心胸,真是让人佩服。
贺明珠接着说道:“以后啊,这菜谱不只由我来定,您两位也可以定,只要好吃,顾客反响好,这道菜就固定下来,成为我们饭店的特色菜。每被采用一个菜谱,就给提供菜谱的厨师发二十块的奖金,菜谱越多,奖金越多,上不设限。说不定到时候,奖金能比工资还高呢。”
听到贺明珠的话,曹全安不禁发自内心地露出一个笑来。
冯解放也说:“那感情好,我可得好好想想要出什么菜谱。”
曹全安重又振作起来,挤兑老友:“就你那手艺,我看这奖金是非我莫属了。”
他一边往出走,一边顺手抄起三不粘,对贺明珠说:“老板,这道菜我来负责清盘啊。”
冯解放追上去:“你这个老小子倒是狡猾,什么清盘,这不还有大半盘子没吃吗?”
两个老厨子的身影一前一后消失在厨房,隔着墙,还隐隐约约能听到老头们吵架。
“别抢,别抢,我还没吃几口呢!”
“吃什么吃,你不是说要找顾客当裁判吗?现在裁判哪儿去了?”
“要什么裁判,我一个人还不够吃呢!”
“等等,最后一口是我的!”
“嘿嘿,晚了,吃完咯~”
听着两个老顽童打闹,厨房里,贺明珠一边解开围裙,一边露出笑容。
太好了,又拐来一位有经验的老厨师,这下二哥就不会再
嚷嚷着要撞死在豆腐上了。
第89章 第89章许家村的改变
许家村。
许大舅走在村里的小路上,遇到的村人纷纷热情向他打招呼。
“吃了么?没吃到俺家吃点儿?今天家里做肉龙,香得很!”
“去地里干活啊?俺家煮了绿豆汤,你喝一碗再去……”
“三大爷,进俺家坐会儿,看看俺家的小菜地,茄子挂了果,长得可好嘞!”
“也到俺家看看,今年种了二荆条,辣的很,闻一闻都受不了……”
许大舅咧着嘴,乐呵呵的,到这家尝一口肉龙,到那家喝一碗绿豆汤,再分别到种茄子和种辣椒的两家,看了看蔬果的成熟程度。
种茄子那家忙不迭地问:“三大爷,这茄子能不能给饭店送去?今年不留神种多了,俺自家可吃不了这么些个茄子啊。”
许大舅说:“这次不成,你先给俺拿上十斤,俺送到矿上让明珠看看,要是她说这茄子可以,那下次就多收些。”
种茄子那家高兴不已,摘了满当当一篮的茄子,也不称重量了,直接就塞给了许大舅。
许大舅一手接过篮子,另一只手从兜里掏出一把毛票,数了几张后要递给对方。
种茄子那家连连推拒:“几个茄子值什么钱,你拿去给明珠尝尝,都是自家亲戚,吃点茄子不算啥。”
许大舅很坚持,将钱往对方兜里一塞,说:“一码归一码,收菜有收菜的规矩,你种点菜也不容易,不能白拿你的东西。”
种茄子那家的人笑得满脸都是纹路,热情地送别许大舅。
“三大爷,以后常来家里啊……”
许大舅拎着一篮茄子出了门,转头又被种辣椒那家的塞了一布袋辣椒。
“拿上拿上,给明珠的,不值什么,拿回去尝尝吧,这辣椒可辣呢,炒完锅都是辣的。”
许大舅依旧是固执地把钱塞给对方,对方不收,还关起了院门。他瞅了个空子,把钱往门缝底下一塞,塞完赶紧走了。
等许大舅回家时,除了茄子辣椒,手里提溜着各式各样的蔬果,推门而进时,手上的西红柿没拿稳,pia地摔到了地上。
这西红柿熟透了,红嘟嘟的,皮薄馅大,这么一摔就摔成了番茄酱。
院里散养的鸡纷纷呼扇着翅膀赶到事发现场,低头猛啄地上的西红柿碎片,不一会儿就吃得干干净净。
大舅妈习以为常地接过许大舅带回来的篮子,单独放在一个大筐里,上面盖了层竹帘,预备第二天往矿上送菜时,把篮子里的蔬果一并送过去。
许大舅脱下身上穿着的旧军装,从大缸里舀了一瓢水,这水在太阳下晒了一天,触感温热,就着脸盆把头脸洗了一遍。
“这天儿可真是越来越热了。”
大舅妈递给他一块毛巾,问道:“明儿个你和贵生去矿上送菜?”
许大舅穿着大背心,拿毛巾呼噜了一把脸,这才说:
“贵生赶车去分矿,俺坐公交去一矿,俺们俩分着走。”
大舅妈感叹道:“明珠这闺女现在真是越来越能干,从过年到现在这才多长时间,饭店开了两家不说,收的菜也越来越多了。弄得俺都不敢去别人家唠嗑,进门第一件事儿就是被人家拉去看菜地,接着就问收不收她家的菜,哎呦,俺哪能做得了这个主呢。”
“俺这外甥女像她妈,俺姐打小就能干,读书种地样样都行,这村里有几个老娘们能有俺姐当年那么威风?一般二般的老爷们都比不上俺姐。”
许大舅还自夸了一句:“不是俺说,俺们许家的种就好,要不怎么老贺家的娶了俺姐后,就能生出四个好孩子呢?”
大舅妈撇撇嘴,和老头子斗嘴。
“你们许家的种好?那咋还能生出你儿子这懒汉?”
说曹操曹操到,许表哥敞着襟、趿拉着鞋,踢踢踏踏从外面回来。
他走路不看地,一脚踩在沾满了西红柿汁液的泥上,脚下一趔趄,站稳了就在干地上搓了搓鞋底,继续踢踏着走过来。
“爹,娘,你们咋还在家里,没下地干活?”
说着话,他熟门熟路地掀开竹帘,从篮子里掏出一个西红柿,也不洗,在衣服上蹭了两下就吃。
许大舅呵斥:“这是要给饭店送去的,谁让你吃了?家里地里有,你想吃去地里自己摘。”
许表哥权当没听见,赖赖唧唧地说:“这柿子不赖,比咱家的好吃,娘,再给俺拿俩呗。”
大舅妈摁住竹帘,连连摆手,说:“没有了,没有了!”
许表哥不肯走,在厨房里四处寻摸,打开柜子看看里面有没有剩饭剩菜。
见柜子里只有一碗早上没吃完的咸菜,许表哥也不拿筷子,直接上手捻了两块咸菜,往嘴里一丢。
许大舅看不惯他这德行,虎着脸说:“明天你跟俺去送菜,别一天天的就光吃不干,都是成家的人了,也该立起来!”
许表哥一听要干活,麻溜地就踢踏着鞋走了,临了还扔下一句:
“爹,你别老想这些没用的,赶明儿俺给你生个孙子比什么都强。”
许大舅气得直喘气,大舅妈斜眼看他,来了一句:“许家的种好?”
许大舅:……
正说着话呢,许巧燕从西厢房出来,把一麻袋的干粉条递给许大舅。
“爹,这是明珠之前要的红薯粉条,都晾干了,你明天上矿时捎给她。还有一袋子土豆淀粉,俺一会儿也拿过来。你去了矿上问问明珠,看看她还有啥要的。”
许大舅的脸色变好了些,问闺女:“你还忙得过来不?要是忙不过来,俺替你和明珠说说?”
许巧燕笑着说:“忙得过来,忙得过来!”
她看向院里空地上摆得满满当当的晒粉条的架子,这些都是她日夜不休的劳动成果。
做粉条是个辛苦活儿,面对堆成小山的土豆红薯,要洗,要绞碎研磨,还要过滤杂质,沉淀淀粉,每一步都是极为繁重的体力活儿。
但许巧燕却乐在其中。
人晒黑了,手变糙了,胳膊变粗了,经常累的一沾枕头就是呼噜声四起,可第二天鸡才叫了第一声,她就麻溜爬起了床。
小山似的土豆红薯一天天减少,接着又在某一天重新垒成了山,架子上的粉条由湿变干,全部腾空后,又挂上了新的湿漉漉还在滴水的粉条。
认识的人都说许巧燕的精神头看着比之前好多了,脸上的笑也多了,一张脸黑里透着红,虽然还是话不多,但看着就知道她心情不错。
从小到大的小姐妹偷偷问许巧燕:“你不惦记那个姓贾的了?”
许巧燕抓着水管子冲土豆上的泥,听了就说:“那鳖孙有什么好惦记的?再说了,俺现在自己挣钱养活闺女,忙得很,没空想起那个姓贾的。”
小姐妹替她高兴:“可不就是个鳖孙嘛,不记得最好,让他当他的城里人去,俺们在村里一样吃得好睡得香。城里有什么了不起的,吃个饭买个菜都要票,还比不上俺们村里呢,你说是不是?”
许巧燕就笑:“俺赶车去集市上卖粉条,城里大娘们十斤十斤地抢着买,一百多斤的粉条没一会儿就卖光了,没买着的还要跟俺上家里买呢。”
小姐妹们听了嘻嘻哈哈地笑,听说城里人买块豆腐还要豆腐票,还不如她们在村里自在呢。
粉条好吃不好做,十斤土豆才能出一斤粉条,中间制作程序繁杂,费时又费力。
表嫂跟着许巧燕做了一段时间后,累得都开始回奶,加上挣了点钱后就没动力了,自己臊眉耷眼地退出了粉条小作坊。
许巧燕一个人夜以继日地洗土豆、晒淀粉、压粉条,虽然有许大舅和大舅妈帮一把手,但两老年纪大了,主要干活的还是她。
累归累,许巧燕却在这样的劳累中获得了心灵上的满足。
一百斤的土豆变成了十斤的粉条,十斤的粉条又变成了一把毛票,一天接着一天,一月接着一月,许巧燕攒下的钱越来越多,越来越能满足母女俩的日常花销。
灵灵虽然没爹,但她日常吃的穿的用的一点都不比村里的其他孩子差,每天都有五分钱的零花钱,在村里的小孩中简直说得上是大富翁。
她不是个小气的孩子,在小卖部买了糖后,隔着糖纸拿石头把糖砸碎,分给其他小孩。
小孩们吃了糖高兴地在原地直蹦,追着灵灵喊“老大”。
灵灵这个小小的大姐头,就带着一群孩子每天在村里疯,村人们都稀罕道:“这小闺女像她姑奶奶,虎头虎脑的,有闯劲儿。”
灵灵的姑奶奶正是贺明珠的母亲许红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