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吹笛人
没过多久,小叔子闹着要结婚,非要推倒两间旧房,盖间一室一
厅的新房。
其中一间要推倒的旧房,就是他大哥,也就是田润花母女栖身的小屋。
老鼠药还没攒够,田润花母女就被赶出了家门。
田润花男人生前的同事朋友看不过眼,给这对无家可归的可怜母女在一矿找了个住的地方,还介绍了去化工厂糊纸盒子的零工。
田润花每天起早贪黑地去化工厂领纸盒子回来糊,不久就认识了同在化工厂打零工的刘婶。
刘婶是个热心人,一听田润花公婆居然这样欺负死去儿子的妻女,很是义愤填膺。
她自己家里过得也不算富裕,却时常接济这对母女,还将刘燕小时候的衣服送给了田润花女儿。
然而,光凭打零工的收入想要养活田润花母女,并从头置办起一个家,其难度可想而知。
因此,当得知贺明珠要招人去饭店干活时,刘婶立马就推荐了田润花。
贺明珠对田润花也很满意。
别看因为被关在家里太久,不工作也不与人交际,而显得有些畏缩木讷,但田润花本人非常能干,很吃苦耐劳,抓到一点机会就不放过。
她才是第一天来试工,就把一向能偷懒就偷懒的徐和平给带动了起来,
真不容易,要知道这家伙现在是不见兔子不撒鹰。
没有实实在在的美食好处,谁也别想让徐和平有一点点的干劲儿。
现在鲶鱼入缸,还怕徐和平这条沙丁鱼继续懒散下去吗?
贺明珠拍了板,定下了田润花,负责洗碗洗菜,工资比徐和平略高。
徐和平跳脚抗议:“喂,我是老职工!”
贺明珠一句话秒杀:“那你和她对换好了,她在前厅招呼客人,你在后面洗碗洗菜。”
徐和平蔫了。
跑堂可比洗碗洗菜要轻松多了。
工资高虽好,但他还是更喜欢躺平……
呜呜呜,要不是不舍得贺明珠做的菜,他早八百年就撂挑子不干了……
田润花高兴又紧张,她不善言辞,但贺明珠说的每句话都记在心里。
虽然不明白什么叫标准化操作流程,但她死死将贺明珠示范的每个动作都记下来,轮到她时,竟然做得大差不差,比一开始强烈抵制的徐和平可强多了。
贺明珠默默地看了一眼徐和平。
徐和平很敏感:“喂,你看我干什么!”
贺明珠感叹道:“没什么,就是头一次明白什么叫‘对牛弹琴’和‘孺子不可教也’。”
徐和平:……
虽然他没啥文化,但别以为掉个书袋,他就不知道她在骂他!
“等等,你别走,你先解释一下,什么叫对牛弹琴,什么叫孺子不可教也?到底谁是牛,谁是孺子?小老板,你怎么越走越快了呢?小老板——”
今天店里上新菜,为了应时节,上的是春饼。
厨房外摆了一张长桌,上面放着一排小碟子,里面盛着卷饼用的合菜,有冷有热,有荤有素,旁边还放着一摞现烙出锅的薄饼。
客人们自行挑选合菜,挑好了由贺明珠或贺明军卷好递上。
在店里吃的就放在盘子里,打包带走的就用油纸裹起来。
按照老礼,春饼应该在立春那天吃,所谓的春打六九头,应一句“咬春”的典故。
但1983年立春在过年前,那会儿贺明珠还忙着摆摊打游击呢,哪有工夫整这细致菜。
而且当时乌城天寒地冻的,田里盖着厚厚的雪,见不着一根绿苗,春饼要吃的时令蔬菜想买都买不着。
因此,贺明珠将这口“咬春”留到了真正的春天到来之时。
小碟子备好的合菜中,素的有鲜辛的春韭、碧绿的菠菜、银丝的豆芽,荤的有切成丝的酱肉、猪肚、熏鸡。
合菜虽简单,但素菜炝炒后清香翠绿,荤菜腌制得红润鲜甜,被薄如蝉翼的荷叶饼紧密地包裹起来,竖着送入口中。
一口咬下去,菜的爽口脆嫩,肉的鲜香酥脆,同时迸发在味蕾上,给人带来极致的味觉体验。
荷叶饼是贺明珠自制的,先用开水烫面,再用凉水和面,工序虽有些复杂,但和好的面充满弹性,切剂子擀圆后,薄薄一层,几乎能透光。
放在饼铛上烙一烙,转眼工夫就烙到面饼发黄,筷子一挑,就是一张薄薄的荷叶饼。
这饼吃起来很筋道,不会过硬到让人咀嚼困难,也不会软塌塌得没有嚼劲。
即使不包合菜,空口吃荷叶饼,也能连着吃下去好几张。
荷叶饼刷上甜面酱,放上葱丝,各样合菜来上一点,最后卷成细筒状,头尾一合,不会松散,也不会滴下汤汁,一手握着,吃起来刚刚好。
进店的客人,十个里有十个点了这道春饼。
手头宽裕的,就每道合菜都要一遍,将一个小荷叶饼塞得鼓鼓囊囊;口袋干瘪的,便从一排碟子中精挑细选出两三样,荤素搭配,也是美味。
贺明珠烙饼烙得简直忙不过来,还有源源不断的单子被送到后厨来。
田润花在旁边看了一会儿,怯怯地说:“小老板,要不我替你烙一会儿饼吧?”
贺明珠没直接答应,让她先试做了一个。
田润花经常做饭,虽然做的都是家常菜,但也很有经验,第一次烙饼就做的像模像样。
贺明珠放心地将烙饼工作移交给她,赶忙去处理堆积如山的单子去了。
田润花做事专心,埋头烙饼,将一大盆的面全用完了才意识到午饭时间已经过去了。
饭店里的客人都走光了,她摸摸肚子,这才意识到饿,她早上出门时就没吃饭,只揣了个窝窝头。
但这会儿顾不上填饱肚子,她连忙端着盆去洗碗,干净的碗都用光了,再不洗的话,晚上的客人就没有碗可用了。
这是她的第一份工作,她很珍惜。
田润花才拧开了水龙头,就被人拽住胳膊,拉得站了起来。
“洗什么碗,走,先吃饭去。”贺明珠说道。
田润花小声地说:“小老板,不用的,我带了窝窝头……”
贺明珠强硬地拉着她进了屋。
“吃什么窝窝头,走,咱们也吃春饼去!”
晚上,田润花早早就下班回了家。
贺明珠看她孩子还小,家里又只有一个大人,没等客人走完,就赶她回了家,没干完的活儿明天再说。
徐和平蹲在阴暗墙角:“不公平,这不公平……”
田润花从刘婶家接回女儿,小姑娘拉着妈妈的手,小心地问:“妈妈,你今天找工作顺利吗?”
生活艰难,小小的孩子也会看人脸色。
田润花脸上不由得漾起一个微笑。
“顺利,很顺利。”
她从衣服中取出被油纸包裹着的春饼,上面还带着体温的热度,递给了女儿。
“妈妈啊,今天遇到好人了呢。”
第76章 第76章亲戚能不能吃白饭
自从田润花来了煤矿人家上班,店里天天被打扫得干干净净,不仅分担了一部分徐和平的工作,而且还能在后厨帮一把手,减轻了贺明军的压力。
她做事勤快,每天闲不住似的,手里拿着块抹布,这儿擦擦那儿擦擦,连贼猫都被她趁着天气好时,强行按着洗了一澡。
贼猫都傻了,被人一把抄进水盆里,拿着肥皂洗洗涮涮,最后被捞出来,拧毛巾似的拧干了毛,用干布裹了起来,像个襁褓里的小宝宝,只露出一张迷茫的猫猫脸。
——我在哪儿?我是谁?这给我干哪儿来了?
贺明珠乐不可支,招呼人围观湿身贼猫。
徐和平踱过来瞅了一眼,啧道:“洗这么干净,以后还怎么抓耗子?”
田润花低声解释:“可以抓的,弄脏了我再给它洗……饭店里猫总脏着,让客人看见了不好……”
贺明珠撵走徐和平,说:“甭搭理他,咱饭店现在哪儿还有耗子,这猫洗干净了当个招财猫挺好的,正好它也总喜欢在收银台上坐着。”
于是,贼猫就这么从捕鼠大将华丽丽地摇身一变成为招财小咪,可喜可贺。
这段时间贺明珠过得挺滋润。
饭店生意步上正轨,不需要她多操心,每晚盘一遍账,每周将现金存到银行,在存折上增加一行数字,细水长流地积攒起第一笔发家本金。
而家里的事也不用她费心,齐家红履行起大嫂职责,虽然还没办婚宴,但已经很有长嫂如母的责任感,家里家外的事情一把抓。
小到每天买菜做饭洗衣服接送贺小弟,大到拆炉子掏炕洞修房顶换瓦片,贺家兄妹几个成天早出晚归忙事业,全靠齐家红在家中张罗。
她在小院空地上腾出一片小菜园,种了些小葱韭菜,并从郊外挖了些月季回来,种在小院墙角。
此外,齐家红还在墙上引了爬山虎和牵牛花,虽然还没完全长起来,但也呈现出微薄的绿意。
一推院门,原本光秃秃乱糟糟的的院内现在绿是绿,红是红,很是有生活意趣。
寒假结束后,齐家红去了子弟小学报到,成为一名光荣的人民教师。
这年头小学课业轻松,上学晚放学早,作业也不多,老师有大把的空闲时间。
齐家红骗齐家人,打着学校要求新老师值班的旗号,每天早出晚归。
齐家人信以为真,见着齐家红交回来的第一个月工资后,更是完全不怀疑。
实际上,齐家红大部分时间都留在贺家,俨然这里已经成为她的第二个家。
贺明珠同时忙于学业和事业,每天累得晕头转向,但只要回了家就有热水热饭干净衣服,还有人温声关心她累不累,辛苦不辛苦。
贺明珠虎目含泪,捧着齐家红的手:“大嫂,你对我真好~”
齐家红笑着说:“你是我妹妹,我不对你好,还能对谁好呢?”
说着她端出一碗热乎乎的鸡蛋羹,嘱咐贺明珠吃完夜宵再睡,空着肚子睡着了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