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宇宙第一红
帐篷其余地方都摆满了床,唯独此处空出了十步左右,临墙最里面摆着一张桌案,东水小侯爷就坐在案后,为一个妇人诊治。
这妇人肚子高高隆起,人却颜色蜡黄、瘦骨嶙峋——这便显得肚子更大了,甚至她身上的衣服都遮不住肚子,永安能看见衣裳下面有鼓起来的青紫色经脉,看上去十分吓人。
这显然是个逃难的孕妇。在这种情况下,正常人都活的很难,更何况是一个孕妇呢?
一旁的小侯爷替她把脉,低声的说着什么话,那妇人讷讷的应着,有些畏惧,一只手护在自己的肚子上,形容怯懦。
顾水寒随后抬眸看她。
他并不觉得这人卑贱、愚昧、无用,他只觉得她可怜。
他的眉头深深蹙起,那双狭长深邃的眼眸望着这妇人,像是闪过几分不忍,随后轻轻的垂下眼,眼尾间的悲意似乎都要流转出来。
他一皱眉,连带着眉心的那一点红痣也跟着微微拧起来,看起来——
似是菩萨低眉,心藏万物。
但他也并不是真正的菩萨,人都是肉体凡胎,又怎么能有菩萨的神力呢?最多,是一具泥菩萨,落到了人间里,在这滚滚红尘之中被浸泡,自己看起来都要自身难保了,但依旧为遇到的每一个人感到难过。
永安看着他,恍惚间仿佛感受到了他的心情。
他好像跟李观棋不太一样,永安想。
他来到这,看起来并不像是为了扬名。
——
而就在此时,帐篷里响起了“拜见长公主”的声音,坐在案后的东水小侯爷一抬眸,就看见一个眉目明媚、丰腴艳美的红衣姑娘正站在不远处看他。
长公主。
东水小侯爷站起身来,与长公主见礼,一旁坐着受诊的流民孕妇匆忙站起身来,似乎是想跪下去,但长公主摆了摆手,没为难她。
看看她那肚子吧——简直像是话本里面怀了孕的鬼母,那青紫色的脉络里,像是藏着一个死胎,让永安不敢看第二眼。
“小侯爷辛苦。”永安的声量放得很轻,她问:“这里需要什么东西吗?”
永安其实并不愿意与苦难离得太近,她很脆弱,她只能享受,不愿意承担,她只想逃离这里,但是她现在看见这尊泥菩萨,又忍不住伸手搭他一把。
“草药。”顾小侯爷站直了身子,道:“若是能有些大夫就更好了。”
永安思虑几息后,道:“本宫明日将太医殿和蛊医殿的人派过来,叫他们做点事儿来——喏,这个人。”
她用下颌点了点那个跟鬼一样的孕妇,道:“带到公主府里去养吧,女人放在此处还是不方便,日后若是还有孕妇,都可以送过去。”
顾小侯爷那双眼眸便轻轻弯起来。
他看起来很好哄的样子,又温柔善良,笑起来的时候,眉目舒展,眼眸里像是荡着些许春光,那颗小小的红痣随着微微一晃,那张平平无奇的面,便也随之漾起几分浮光掠影般的惊艳。
永安觉得,他现在笑起来,就不像是泥菩萨了,而像是玉菩萨,不该落在尘埃里,应该在长公主府最高的阁楼上摆起来。
“多谢长公主。”他道:“长公主仁善,是大陈幸事。”
永安看了好一会儿,突然觉得心里面有些涨。
她好像突然明白,很久很久很久之前,宋知鸢说齐山玉是“天底下最好的男子”的心情了。
原来,宋知鸢所说的那种感觉真的有,只是她很久之后才明白而已。
永安突然就不会说话了,囫囵的点了点头,便带着人离开了帐篷。
从帐篷里出来后,永安一直魂不守舍,到了马场外面,回到了马车上后,也不曾直接离开,而是坐在马车内沉思。
过了大概两刻钟,李观棋从马场里出来,一眼便瞧见了长公主的马车,赶忙快步跑过去,骑在马上往窗里面一看,长公主正坐在窗户旁边发呆呢。
“殿下怎的不曾走?”李观棋出来后问道。
他自问,没有让长公主等他的资格。
一旁的永安“嗯”了一声,道:“走。”
马车这才动起来。
李观棋跟在窗户旁边,看着永安咬着手指头,道:“公主有何疑虑?”
这段时间以来,他成了长公主的智囊,长公主有什么
问题都会与他讲,眼下见长公主如此疑虑,自然要来问一下。
“顾小侯爷,你刚才瞧见了没有?”永安扣着手指头道:“他在治病救人。”
李观棋点头,道:“瞧见了,据说小侯爷医术不错。”
永安又开始咬手指头,她嘟囔着:“你说,你说——这个人若是到公主府来,本宫该给个什么样的位置?”
若是太平时候,她请太后赏旨就是了,能得长公主喜欢,是天下所有男人的福气,可是现在母后不在,她能拿得下这个小侯爷吗?
李观棋惊讶了一瞬,随即道:“公主此计不错,之前臣怎么没想到呢——这人若是能与长公主成婚,长公主便可手握东水军了!”
顿了顿,李观棋又道:“小侯爷怎么说也是侯爷,尚公主都不为过,不可寻寻常常的如普通男宠一般掳去,自然要明媒正娶,抬回去当驸马。”
永安也这般想。
她寻寻觅觅了许久的正夫,终于找到了最合适,最喜欢的一个。
她虽然没有品尝过这位东水小侯爷的味道,但是只看他的心性,看他那双眼,永安也可以接受他,就算是弱一点也没关系啦,她可以偏爱他一点的。
而一旁的李观棋已经将算盘敲在了东水侯的身上了。
回了公主府后,永安什么胭脂俗粉都看不上了,推了所有男人,后拉着李观棋进了书房。
“本宫要写封信来。”永安道:“本宫要将此事告知给知鸢。”
大好事!先给姐妹说一说!
李观棋赶忙点头称是,顺手给永安研磨,两人嘀嘀咕咕半天,都恨不得把这位小侯爷洗洗涮涮,直接丢进公主府来。
这一封信,从公主府里飘飘荡荡而出,直奔着洛阳城附近的北定王军营而去。
——
与此同时,北定军营中一片血腥气弥漫。
北定王刚刚攻城归来。
洛阳久攻不下,双方互相投石,出现了一定伤亡,就连北定王都受了伤,战事胶着,营长内的军议从早开到晚,宋知鸢果真一直都不曾见到他。
她之前见了他,只觉得这个人讨厌十分,一根舌头惹人讨厌,现在一直见不到,又觉得心里空荡荡的。
她便趁着禀报粮草的机会,头一回主动去寻了耶律青野。
——
这一夜,帐篷中灯火通明,但没有将军议事,只有几个军医围着北定王上药。
第60章 本宫爱上了别爱了啊!你爱没完了!……
北定王的伤在腰腹间,是一颗石头从天而降,他躲避不过,正砸在胸口间,将他的盔甲砸烂了,石头没有砸进他的胸口,倒是烂了的盔甲,将他胸膛间划出几分伤口。
算不得什么大残,只不过是些许皮肉伤而已,在北定王过去的岁月里,这点伤势都不算什么。
他褪下铠甲、赤着上身坐在案后,面不改色的任由旁人涂药。
人虽然坐在这里,但他的脑子里却在思虑关于战局之事。
他的大军还要两日时间才能到,而廖寒商的大军还要多久?如果洛阳这边先来了增援,那他就只能先带着军队往长安撤回了。
他思虑间,帐外有人通禀,说是太仓属令有公务求见,眼下正在帐篷外等候。
太仓属令——能有什么公务?
她每日的公务就是和北定王军内的运粮官一起分配粮草,督促运粮路线,筹算各地粮草,协调国库粮仓,她和运粮官是同僚关系,每日的公务也是他们两人在做,她跟北定王的公务是搭不上边的。
就像是当初耶律青野无缘无故唤她过来禀报公务一样,她现在也无缘无故要来禀报了。
男女之间的拉扯从来都是不讲道理的,不过是一个详装不知,一个将计就计。
耶律青野那双锐利的丹凤眼环顾四周,最终慢慢收回来,道:“让她进来。”
——
宋知鸢进来的时候,夜色正浓。
帐篷里的青铜缸中堆满了木料,正熊熊燃烧,火光的温暖将整个帐篷填满,北定王并不在堂前坐着,而是在帐篷内、用薄布隔离后的卧榻间内。
她快步行进几步,正好绕到薄布后。
薄布之后,先入眼帘的是一盆清水,水中浸着染血的纱布,血液从纱布间一丝丝流漂出来,像是某种恶毒的诅咒,刺的宋知鸢两眼发直。
战事凶险,黄沙百战穿金甲,古来征战几人回,所以她一见了血就觉得怕,哪怕知道北定王在战场上悍戾无比,但她依旧会为他而担忧。
她匆忙跑进来的时候,便瞧见那些军医神色古怪的围在榻间,床上的北定王面色痛苦,一旁的亲兵低头不语,这场面,怎么看都叫人害怕。
“这是怎么了?”她白着脸靠近,连说话的声量都跟着压低。
不敢高声语,恐惊病中人。
一旁的军医回过头来,一张憨厚老实的面紧紧地拧着,对上宋知鸢恐慌的脸,这老实了一辈子的军医硬着头皮挤出来一句:“将军...重伤。”
军医一共三个,每一个都是涨着一张脸,硬着头皮说话,第一个说完去看第二个,第二个就挤出来一句:“要好生歇息。”
第二个说完又去看第三个,第三个的脸也涨着,大概是没干过这种骗小姑娘的恶事,所以硬是没憋出一句话来,只用力地点了点头。
看看这三个拙劣的演技吧!
但宋知鸢还是被骗到了。
关心则乱,下场便昏,她已经不能从旁人的细微表情中瞧出来真假了,她被人牵着心走,混混沌沌的追问了一句:“那、那怎么办?”
一旁的军医们似乎都不忍去看了,只偏过头,低声道:“好生歇息便是,我们退下了,您有什么公务,且现在这等一会儿,待到王爷醒了,便去与王爷禀告吧,我们还有一些士兵要看。”
说话间,三个军医转身离开,就连站在一旁等吩咐的亲兵都悄无声息的下去了,只剩下床榻上的人。
她紧紧地抿着唇瓣,抬眸去看一旁床榻上的北定王。
耶律青野昏迷着躺在矮榻上。
他上半身都脱尽了,古铜色的肌理晃着人的眼,胸膛间裹着几层纱布,纱布纯白,其下隐隐可见一点猩红。
宋知鸢几乎都腿软了,她慢慢走过去,坐在耶律青野的床榻旁边。
床旁边摆了一个正方小马扎凳子,与床榻齐平高度,是平时用来出行的行军椅,宋知鸢慢慢走过去,坐下,在榻旁边看耶律青野。
兴许是因为太过痛苦的关系,连睡梦中,他都拧着眉头,宋知鸢伸手去摸他的额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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