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宇宙第一红
宋娇莺看他的时候,他的目光一直紧紧地黏在宋知鸢的身上,像是被钉死在了宋知鸢的身上,让宋娇莺心口生痛。
她不由得想起了今日一起出门子的时候。
齐山玉今日得知她也要去洛夫人为宋娇莺办的“赏花宴”的时候,竟是一反常态,不像是原先那般呵护她,而是拧眉问道:“你去做什么?”
宋娇莺还记得自己当时尴尬的含着笑说:“我不知姐姐为何闹得这般大,想去给姐姐赔个礼。”
齐山玉当时竟然说:“你姐姐因为你而跟伯父吵架,眼下自然是不想见到你的,你还是莫要去了,我会将她劝回来,向伯父认错。”
宋娇莺说不出自己当时是什么心情,只觉得心口一阵阵发涩。
这些涩意在心底里腐烂,发酵,又滋生出嫉妒的藤蔓,在她的身上攀爬。
她怎么能不去呢?
她看着齐山玉的眼,语调轻柔地说:“我得去看看姐姐,我也要劝劝姐姐。”
齐山玉还想说什么,但她已经转身上了马车。
她一定要来的。
宋娇莺看着对面的齐山玉,随后慢慢收回了目光。
她的手在袖子中轻轻的碾动那支杯子,想,她不来,齐山玉跟宋知鸢真成了可怎么办?
她才是宋府的女儿,她不能让宋知鸢回去。
袖子里的杯子滚啊滚,滚啊滚,像是一支突如其来的毛笔,在众人看不见的地方,改变了故事的进程。
而大多数人一无所知。
宴会上似乎没有什么变化,人群依然热闹,来往言笑晏晏,那些暗潮涌动都藏在一个眼神,一个细微的动作中,如同湖面上的细小涟漪,一转眼就不见了。
赏花宴的前半段还算是颇为正常,宴请七家来客,男女席面都有,彼此分席而坐,女席是宋知鸢和洛夫人在招待,男席是洛公子在招待,乍一看其乐融融,席间没有什么幺蛾子,但是到了后半段,从永安喝醉之后开始崩坏。
永安醉酒后,随意在花园中瞧见一个俊俏公子,便要这公子来给她倒酒。
那小公子吓得脸色惨白,长公主喜欢玩儿的花样一般男人都受不了,长安有些美色的、高门大户的公子见了永安都躲着跑,他们被抓进长公主府、被长公主享用过后,再跑出来,连婚嫁都难寻,名声都完了呀!
而一旁同行的夫人则铁青着脸,瞥向宋知鸢。
宋知鸢赶忙从席间起身来。
永安哪里都好,就是欲壑难填,自小好男色,十三岁便开了府宅豢养外室,为了吃男人没少闹出事来,每每出了乱子,都是宋知鸢替她遮掩,今日也是如此,永安这头才一有苗头,她便立刻走上席间,将永安从席上提起来了。
“长公主吃醉了。”宋知鸢捏着她胳膊道:“我先带她下去休息,客人们慢坐。”
永安半醉微醺,本来有点坏心思,但被宋知鸢一掐就没有了,老老实实地依靠着宋知鸢从花园出来,行去了客厢房间。
万家的客厢房距离花园并不近,要走上半刻钟,宋知鸢将永安带到客厢房内后便放下人,准备赶忙去席间继续待客,顺带将蓝水叫来照顾永安。
寻常人参宴,自家的丫鬟婢女都要放到外头等着,到了方家的院中,就只能用方家的丫鬟,但是永安本不必如此,她是天潢贵胄,没人能来安排她,包括她的丫鬟,只是永安习惯给宋知鸢做脸面,所以没带丫鬟,现在身边一个人都没有。
方家的丫鬟又少,临时采买过来的丫鬟用着也不顺手,宋知鸢便将自己唯一的贴身丫鬟给了蓝水,自己起身走。
但这一回,她从门内跨出去时,只觉得头脑突然晕眩了两分,握着门时,似是觉得地面上的青石砖在晃动。
幸而这种感觉只是一瞬。
她想,席间酒喝多了吧,这梅肉酒是刚从坊间采买回来的老货,有点太辣了些,下回还是要换成新出的橘子酒。
思虑间,她又加快了脚步,心想,要快些回院中去,今日办宴,不能叫客人们久等。
但是她才刚行过客房数十步,去路便被人拦上。
在她面前,出了一道山岚色的挺拔身影,对方显然等了她很久,一见了她,便拧着眉唤她:“宋知鸢,你知道你现在在做什么吗?”
宋知鸢听了这一道声音,抬眸望过去,便看见了齐山玉那一张恨铁不成钢的脸。
他这些话大概忍了许多日,眼下全都一口气冲着宋知鸢喷过来。
“我知你不喜欢娇莺,觉得娇莺来了之后,我与伯父都更疼爱她,让你觉得你受了冷落,但是娇莺是你的族妹,我与伯父待她好,不过是如同亲人待亲人一般好而已,宋娇莺始终是外人。”
“我与伯父要你端庄,要你贤惠,要你忍让,是因为我们对你更亲近,所以才更严厉,我们都是为了你好。”
“可你呢?就因为跟我们吵了几句嘴,你就要脱离宋府,去大归母族吗?这是什么道理?伯父养了你这么多年,你竟然一点不知道感恩吗?你的孝道呢?”
宋知鸢听了这些话很想骂他,但是她现在眼前十分发昏,看齐山玉竟然觉得他有两个脑袋,骂人的力气都没有。
酒劲儿似乎越来越汹涌了,在她的身体里掀起来一阵狂风暴雨,她似是雨中一朵花,被拍的微微发晃。
这梅肉酒当真是——
宋知鸢强撑着退了两步,丢下一句”
滚远点“,随后便往回走。
她这个状态是走不到花园那头了,她得去找永安和蓝水。
而这时候,齐山玉还一直紧紧跟着她,说道:“你以为你跟了洛夫人,洛夫人就会对你好吗?洛夫人是嫁去南疆方家的,她迟早还要回方家,现在匆匆给你找婚事,能找到什么好的?”
“放着与齐家的大好婚事不要,去外面寻一些远不如齐家的门庭,这不是舍近求远吗?就因为置气拌嘴,你就要让出去活生生的利益吗?”
齐山玉提到这些的时候,面上有些许烧红,不知道是不是想到了什么,连眼眸都四处乱嘌,声线也放轻了些:“这次的事,我不与你计较,我父他们也不知道长安这头的事,待过几日科考成绩出来、我高中状元之时,还是会娶你。”
“洛夫人不对我好,谁对我好?宋大人吗?”宋知鸢当时被他的话气的脑袋嗡嗡的响,连父亲都不想叫,一时间口不择言,将那些腌臜事儿给抖落出来了,她喊:“我父亲对我严苛,不是为了教育我!他是真的觉得我不如宋娇莺,也是真的想把所有好东西都给宋娇莺,因为宋娇莺是他在外生的的亲生女儿!根本不是什么族中养女!否则,他怎么会任由宋娇莺骑在我头上?”
“你以为我愿意离开家吗?是这个家早都没有我的位置了!你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外人到底在这里说什么?闭上你的嘴吧!不要再来找我了,和你有亲事的是宋家的长女,按身份,她才是呢!”
这一声吼喊出来,将齐山玉也给镇住了。
齐山玉不知道这一档子事儿,他愣愣的站在原地,喃喃了一句“怎么可能”,而站在他对面的宋知鸢却无力多说半句,丢下一句“滚开”后,转身打着晃的回了客厢房。
她得赶紧去找蓝水,叫蓝水煮一碗解酒汤来。
但她在“酒醉”之间,竟是认错了门,进了另一间客厢房,这间客厢房中无人,她一进来,再也没有力气坚持,走两步后直接倒在了地上。
——
而原地的齐山玉怔愣了片刻之后,想要再追上去与宋知鸢说上两句话,却又在抬脚的瞬间止住步伐。
若当真如果宋知鸢所说的话,怪不得伯父让他娶宋娇莺一个“养女”...不,他得先回宋府去问问伯父。
他是觉得宋娇莺很可怜,但是他从不曾想过去娶宋娇莺,在他眼里,他除了宋知鸢,根本不曾想过其他人。
齐山玉心神不宁的转身离开此处,满心揣着此事,甚至都不曾回到宴席间,干脆远席而行,直奔方府大门。
而于此同时,男席间正热闹。
长公主与宋知鸢离席之后,席面上的所有男人几乎都下意识的聚集到了北定王的四周。
男人们对权利的向往都是刻在骨头里的,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就连街边的乞丐都琢磨着当皇帝的呢,更何况他们这些心比天高的少年郎呢?
没有任何雄性能抗拒权利的芬芳,北定王坐在这里,就如同一个闪闪发光的金条,任谁见了,都忍不住靠近靠近再靠近,包围着北定王敬酒敬酒再敬酒。
酒杯一起一落,吞下的不是酒液,是贪婪的野心与不加掩盖的欲,他们都是地位比较低的世家子,家门不够光耀,自身又没科举武试的本事,只能去将希望寄托在“贵人”上,他们见了北定王,就如同一条条饿狗,争先恐后的伸出沾满涎水的舌头,挤过来舔北定王的靴子,渴望北定王对他们多加赏识。
而被众人追捧的耶律青野显然兴致缺缺。
他今日是来诱敌的,那一日宋知鸢竟然没碰他!当真是个谨慎小心的对手。
今日,他一定要抓住宋知鸢勾引他的证据,然后将这个贪图他疆土的敌人斩于马下。
滔天的情绪在胸膛之间激荡,当他再听见这一群人围着他吟诗作对,只觉索然无味。
长安的这群公子哥儿们,活的越来越像是女人了,身上的香囊气扑的他生厌,交叠的衣角被阳光一照,涟涟的光泽晃他的眼,他的目光渐渐从人群中偏离,看向远处的花与木。
绿阴生昼静,长木藏浓夏,树中的蝉都比这群人鸣的更有趣些。
直到一盘清酒送来,耶律青野的目光才骤然被拉回。
端过来酒盘的是一位公子,正笑呵呵的给每一个人分酒,酒是长安常见的梅肉酒,是用梅子腌制而成,酸中带着几分酒香,浓郁逼人。
但耶律青野在其中闻到了春药的气息。
他精神为之一振,手骨无意识的拨弄着自己大拇指上的玉扳指。
踏破铁鞋无、觅、处。
他锐利的眼眸微微眯起,缓缓看向分酒的公子。
方才他们说话时,这位公子自报家门,是长安户部郎中,一个从六品小官的嫡子,姓孙,出身门第很低。
这位同谋公子正笑呵呵的将酒杯分发给众人,但是耶律青野的目光看过去的时候,能清晰的观察到他汗湿的鬓角,与不自然的神色,送一杯酒,他要在四周看上一圈,几杯酒送下来,他鬓角的汗顺着下颌便滚落进衣襟之中。
很显然,这是宋知鸢安排给他的同谋,为了得到他的身子,宋知鸢倒是安排周密,仔细小心。
呵。
只是宋知鸢没想到,他在蛊医院这几日,特意通识各种毒药,眼下,他绝不会喝这杯毒酒。
下一刻,在耶律青野的目光之下,这位紧张的同谋公子将这杯有问题的酒递向旁边的另一位公子。
耶律青野微微一顿。
什么蠢货,毒都下错了人。
这杯酒若是落到了旁人手上,岂不是要败坏了旁人的名声?
罢了,是冲着他来的灾祸,没必要落到旁人身上。
就让他“饮下”这杯酒,后去与宋知鸢对峙。
这些时日以来,宋知鸢背地里垂涎他的身体,明面上一直演的极好,好像真对他毫无兴趣似得,更衬得耶律青野等了好几夜、去蛊医院查身子的行为很蠢。
宋知鸢——
这一回,他一定要亲手戳穿宋知鸢的阴谋!
耶律青野一抬手,将那杯酒接过来,顺手一饮而尽。
一旁的同谋孙公子见自己手中酒杯被北定王接走、甚至一饮而尽的时候,脸色顿时变得惨白,想上来揽,但是手伸了一半,北定王已经饮尽了。
“怎么?”耶律青野放下手中酒杯,神色冷淡的看向那位孙公子。
耶律青野看过来的时候,孙公子明显被吓到了,唇瓣惨白,硬从喉咙里挤出来了一句:“没、没事。”
耶律青野随意放下手中酒杯,心道,记上这笔账,回头算,眼下,他还是要先去找宋知鸢的麻烦。
“酒劲很猛。”耶律青野随意放下手中杯盏,道:“劳孙公子送本王去歇息吧。”
听到“酒劲很猛”这几个字,孙公子都快哭出来了。
旁边的公子们都艳羡的看向孙公子,不知道孙公子到底是哪里入了北定王的眼,只有孙公子本人慌的手足无措。
“是。”孙公子硬着头皮站起来的时候,下意识的看了一眼对面女席、花树下的宋娇莺。
宋娇莺生的清秀典雅,坐在花树下,似是半落梅花婉约香,但孙公子看过去的时候,却无心欣赏这般美景,只觉得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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