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宇宙第一红
他才走过一半回廊,身后便传来沉重的脚步声与女子的奔跑喘息声,由远至近。
是李太后。
李太后跑起来的动静不小,走在前头的廖寒商听见了,但他不回头,只向一旁的人吩咐道:“将长公主拖出来,杖毙。”
守在廊檐下的亲兵应声而下,直奔入栖凤宫中。
“站住!”后面跑过来的太后狼狈极了,远远便喊他:“廖寒商!”
廖寒商当听不到。
周边的亲兵们早都散了,有不开眼的亲兵真的去栖凤宫里抓公主,又被廖寒商的副将抓回去,才转瞬间,长廊这边就被清了场。
天地间仿佛就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廖寒商走在长廊间,听着身后传来的脚步声,恍惚间像是回到很多很多年前。
以前他跟李万花吵架的时候也这样,两人吵着吵着,李万花就会跟他冷战,他会故意干一点过分的事情激怒李万花。
李万花真的动了怒,就会跑到他面前来撒泼。
他们俩都不是什么“端庄素雅”的人,平时在外人面前,披着一层皮简单演一演,但是到了只有彼此的时候,一向是鸡飞狗跳没完没了,就算是时隔多年,一个成了太后,一个成了将军,他们却依旧知道怎么能去激怒对方。
都是老大不小的人了,但依旧以激怒对方为乐。
当时廖寒商已经到了栖凤宫门口,再一步就要进去了,眼见着廖寒商真的要走进栖凤宫,李万花跑的上气不接下气,冲到他身后后,毫不收力的去往他身上撞。
死东西,撞死他算了!
她扑过来的时候,廖寒商跟后背长了眼睛似得往旁边一挪,李万花扑了个空,人竟是直直的往下跌去!
这时候,廖寒商匆忙用他仅剩的左臂去捞她。
他身体不好,早些年重伤也没养好,后来殚精竭虑筹谋大计,内里空虚,但李万花这些年养的锦衣玉食,两人一捞一压,他竟是被太后带的一起跌倒在殿门口的台阶前。
俩人“砰”的一起倒下去,李万花看都不看他一眼,疼的拧眉怒目的爬起来,蹬了廖寒商一脚,就要往殿里跑去。
她要去看她的女儿,这混乱的世道,她的女儿可有伤到?
但廖寒商不肯让她走。
他一把抓住她的足腕,将刚爬起来一半的李太后拖回来,几乎是从牙缝立即出来一句:“太后的病好了?”
之前跟他装来装去,现在一听到永安出事了,立马跑过来了,可见之前是没打到她的痛点上。
当时两人都狼狈的趴在地上,太后气急败坏的样子落到廖寒商眼中,反倒让廖寒商咧开了唇瓣。
“你倒是真疼这个女儿。”廖寒商道:“既如此,今日便先拿她祭旗。”
他说了这么多日要拿永昌帝祭旗,李万花一直都很冷静,唯独提到永安,李万花突然跳脚,飚出来一声高音:“你敢杀她!”
恰好廊檐外一阵冷意吹过,似是山雨欲来。
“我杀她怎么了?”廖寒商死死的抓着她的腿,一字一顿道:“我已经杀了这么多人,还有什么杀不得的?”
从西洲谋反的那一天开始,死在他手上的人就不计其数了,西洲城里的那些朝臣,洛阳城里的官员,一路上被灭口的平民,叠加摞在一起不知道是多少座京观了。
他杀了这么多人,还能真的在乎谁呢?左右从谋逆的第一天开始,摆在他面前的就只有不死不休这一条路,他还差谁的人头?
若是宣和帝现在还活着,他一定将宣和帝挂到廖家军的旗上!
说话间,廖寒商转而看向廊檐下,吼道:“去将里面的长公主带出来!”
他今日,非要亲手砍下长公主的头颅来。
太后花容失色,飞快拔下乌发上的金簪,抵住自己的喉咙道:“你敢!今日她死,我亦不活了!”
当时天色已暮,李万花手中的金簪死死刺在皮肉里,看上去好似很吓人。
廖寒商被她的模样刺激到了。
“你愿意为她死吗?”廖寒商气的双眸泛红,在单膝撑起身子,一手掐着她的脖颈,怒吼道:“一个荒淫无道声名狼藉的人,你愿意为她死吗?你更爱她吗?就因为她是你生的?就因为她是宣和帝的女儿!她给过你什么?你为什么不能向我低头?为什么不肯和我认错?你宁愿死都不肯承认自己错了吗?”
提起来宣和帝,提起来这一双儿女,廖寒商心中恨的几乎能滴出血来。
他爱着的女人,为别人生了一对孩子,如珍似宝的疼爱,李万花嘴上说不爱宣和帝,只爱他,可是李万花什么都给了宣和帝,却不曾给他一分。
甚至,事到如今,她都不肯给他低一个头!
他如何能不怨?
李万花被他掐的上不来气,面色涨红,人都像是要晕过去。
而这时候,廖寒商从靴子里抽出来一把匕首,起身便往殿中走去,猩红的眼眸里满是汹涌的杀意。
他的身影看似单薄无力,但李万花知道,那里面藏着一腔怨恨,满腹不甘,只需要稍微一个刺激,便会做出来难以言说的恶事来!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现在他反贼一怒也差不多了,毕竟天子还要掂量掂量朝堂天下和百姓,反贼什么都不用管!仅剩一条命,他杀谁都是赚。
李万花被他吓到了,她尖叫着扑上前,死死的抱住廖寒商的腿,在被廖寒商拖着跨过门槛的时候,她尖叫着冒出一声:“廖寒商!永安是你的亲生女儿!”
她的尾音高亢,撞散在寂静的殿宇廊檐上,使跨进门的廖寒商闻言一顿。
他的目光一寸寸的向下挪,正看见李万花抱着他的腿、狐眼含泪,正昂着脸、抬眸看着他。
他握着刀的手有点发抖,说话的声音里带着几分讥诮:“李万花 ,这种拙劣的谎言——你以为能骗了我吗?”
他从来就没有碰过她,在他们成婚之前,他恪守着礼节,在她背弃他之后,他甚至还固执的守着被她违背的誓言,不曾去碰过任何一个女人,在过去的每一天,他都带着这样的纯恨熬下来的。
他与她,只有被遗忘的岁月,腐烂生霉的爱情,和无穷无尽的恨。
这些东西,会滋养出一个孩子吗?
李万花抱着他,脸色略有几分苍白。
“你不记得了。”她抱着他的腿,高高昂着头,眼底里恍然汇起了几分泪光,泪光模糊了她的视线,也使她看不清他的容貌。
虚焦的视线模糊了一切,让她突然回到了很多很多年以前。
那时候,她刚刚被宣和帝强行恩宠——彼时的她还没有进宫,宣和帝因为她的抗拒,干脆就在李府折辱于她。
金吾卫的铁甲守在廊檐下,她的家人毫无反抗的能力。
也是这一日,她认清楚了皇权,也认清楚了自己想要什么。
她要进宫。
所以,她开始拒绝廖寒商。
她与廖寒商感情甚好,为了让廖寒商与她顺利退婚,她做了很多事,伤透了廖寒商的心。
廖寒商被她伤的几乎没了半条命,最终决定离开长安,去往西洲为将。
廖寒商决定要走了,这是好事儿,可是李万花还不甘心。
她从来就不是那种逆来顺受听天由命、别人打她一巴掌她还跪地谢恩的人,她恨,她恨宣和帝,她表面上顺从宣和帝,但实际上身子里有一把反骨,她不愿意一切都顺着宣和帝来。
她一直都恨宣和帝折辱她,夺走了她的贞洁,所以她也要折辱宣和帝,她要在宣和帝不知道的地方,狠狠给宣和帝一刀。
他不是想要她吗?他不是要将她从廖寒商的手里夺走吗?她偏偏要跟廖寒商睡一次,她偏偏要给宣和帝戴绿帽子。
你就算是皇帝又能怎么样?我就要给你戴绿帽子!你让我不痛快,我也不会让你痛快!
李万花就带着这股劲儿,去算计了廖寒商。
“你离开西洲的前一夜,十六年前,初夏,五月。”李万花死死的抓着廖寒商的腿,声线发颤的说:“你的好兄弟,钱家三子,邀约你出来饮酒。”
钱家三子,与廖寒商是铁打的好兄弟,与李万花也很熟识,但是钱家三子无意官场,只爱游山玩水,时常在外游历,已许多年不回长安来了。
“我求他让我见你一面。”她的声音发哽,道:“你喝多了。”
钱三公子那时候也不知道李万花要进宫,只以为他们是小未婚夫妻俩闹别扭,为了能让朋友和好,他屁颠屁颠在其中搭线牵桥,后来得知李万花进了宫成了宠妃,钱三公子吓得半个月都没睡着。
而那一夜,廖寒商喝多了,但李万花可没喝多。
她给廖寒商灌了下了药的酒,拉着廖寒商颠鸾倒凤颠凤倒鸾颠来颠去倒来倒去,搞了不知道多少次之后,她半夜又爬起来离开了酒馆回了李家,假装什么都没发生。
这一夜,是李万花最痛快的一夜。
她自觉已经报复了宣和帝,又跟自己的心上人来过了一次,这乱糟糟的故事,总算让她自己走了还能看得下去的一笔,接下来的日子就没那么难过了。
只是李万花没想到,她一次就有了身孕。
她心知这孩子不是宣和帝的,宣和帝当时都快不惑年纪了,男人这种东西,只有年轻的时候才有些乐趣,老了就跟废物一样,像是宣和帝这么老的男人,身上那二两肉都快要没什么用处了,她后来怀永昌帝的时候,都是喝了两年的药才调理过来、艰难怀上的。
而她当时一次就中的,是廖寒商的孩子。
她刚刚知道自己怀孕的时候,正是刚进宫的时候。
那时候她在宫里的日子不好过,她出身低,又是被抢来的,而且之前还有婚约,最关键的是,宣和帝又太宠爱她,那时候的皇后就总是觉得她太出挑,太显眼,便给她做规矩,磋磨她。
若是换个女人,肯定就给皇后低头了——整个大陈都是这样的道理,外面的妾室就得给主母磕头,这皇城里的妃子也得给皇后磕头。
但李万花偏不是这样的性子,她就是不肯低头。
但那时候她刚来皇宫,根基尚浅,手段稚嫩,哪里能斗得过一个皇后呢?宣和帝虽然疼爱她,但偶尔也会觉得她很烦,会质问她:“你为什么要顶撞皇后?好好听话不好吗?朕已经给了你足够多的荣宠了!你要注意你的身份!”
一个刚进宫的小小宝林,为什么就这么能折腾?
李万花被宣和帝恶心的头晕眼花。
她那时候都恨不得拿把簪子把宣和帝肚子刨开!这说的是什么恶心话!是他,把她从好人家的女儿、从旁人家的正妻变成了妾,等她进了宫来,之前那些甜言蜜语又全都变了调,开始要求她顺从、低头、成为他们膝下承欢的一条狗。
她如何能不恨?
那时候的李万花,整日都被泡在委屈、恶心、憋屈里面,她觉得自己每天都在吞别人口中吐下来的浓痰,吞下去之后还要昂着脸,说谢人家的赏。
恶心死了!
偌大的宫规压下来,真的要将她压死了,她受不了这种被人欺辱的感觉!
而永安,就是在这个时候降临到了她稀烂的人生里。
李万花形容不了自己当时知道有孕是什么心情,就像是在一滩臭烂泥里面,诞生了一个美好的东西,这是她腐烂的生命里,唯一开出来的花。
李万花不再是一个人,这个破地方突然多了一个无条件的、站在她这边的人,与她血脉相连,骨肉相亲,带给了她救赎,而且,永安与这破皇城没有一丁点关系,她来自遥远的西洲,有风沙的气息,与爱人的味道。
她认为,这是上天送过来的,要拯救她的礼物。
永安也拯救了李万花,不管是从地位上,还是从心理上,都让李万花如获新生。
那时候,宣和帝已经连续十年没有孩子了,宫里的女人都生不了了,这个突如其来的孩子让宣和帝十分开怀,孩子还没生下来,就连给李万花升了两级,孩子刚刚生下来,就又给她抬了两级,李万花也抓紧机会,发展党羽,一步一步往上走。
要没有永安,她的晋升之路必定要坎坷更多。
想起来过去那些事,李万花眼里的泪猛地从眼角处滚落下来,模糊的视线随着眼泪的滚落而逐渐恢复清晰,她看着廖寒商那张脸,一字一顿的说:“永安,二月所生,她的后腰处有一块乌青色的胎记,和你的一模一样,廖寒商,你可以去看看她。”
李万花的声音发抖的落下,让廖寒商后背一阵阵发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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