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师妹为何那样 第164章

作者:熊也 标签: 天作之合 仙侠修真 成长 正剧 穿越重生

  玄素不语,放在扶手上的五指愈收愈紧。

  少顷,他垂眼道:“以她的实力……”

  “以‘小徒弟’的实力,入侵万年库绝无可能。但她真的是‘徐行’吗?”雪里转头道,“蔺君!”

  武侯车缓缓驶来,五掌门蔺君沉吟道:“掌门师兄……我应当有提过,第五峰内收容了不少暂时无法自立的门人,有的是重伤未愈,有的是余毒未清,其中有一个小姑娘,是我峰门人前不久在红尘中救回的,当时她似乎因失足头部摔到山石,一直昏迷不醒,衣着打扮看着像是逃亡许久,手里还拿着一把穹苍的剑。”

  雪里道:“虽然我不知为何大家认不出来,为何她的相貌改变了,但她才是那个真正的‘小师妹’。当初她不欲留在穹苍,非要下山去找无极宗的林郎逸,我们百般劝阻无用,最后将人找回峰内灌下忘情水——那时找回来的根本就不是她!”

  “……等等。”蔺君忽的凝重万分道,“那看来现在的小徐行的确喜欢九重——”

  雪里:“这不是重点吧!你怎知她年纪会不会比九重尊还大?!”

  蔺君掩唇:“哦。对不住……可无论如何,她为穹苍找回绝情丝,几度生死徘徊不是假的。”

  雪里:“她冒充身份,进万年库窃走掌门兵器也不是假的。我们不知她不是徐行就罢了,她自己难不成不知道自己叫什么?”

  蔺君道:“恕我直言,当时她的头部也有很大的伤口。并且也是重重撞击而至。那般情况下,一个人醒来时记忆有损是很正常的事。当你醒来,什么都不记得时,所有人都告知你你是‘徐行’,你难道不会信以为真了?”

  雪里道:“你喜欢她这种胡乱惹事随心所欲的个性就喜欢,不必处处替她说话。”

  蔺君道:“师姐,你因为自己没错反倒变有错的事情耿耿于怀,是人之常情。但我仍是觉得,她那么爱笑,怎会是一个多坏的姑娘呢?”

  雪里道:“我听你在放屁!”

  太乱了。

  乱成一团。

  玄素仍是静坐其上,坚固的扶手悄然间已被按出了五个深深的指印。

  徐行究竟是谁?为何叫自己师尊叫的如此顺口这么乖,他彻底被骗了。她身旁的余刃又是谁?她和穹苍有什么关系?她是怎么进万年库的?她现在又准备去哪里?……

  这无数个问题都已被一个硕大的想法彻底取代了。

  玄素一口老血堵在喉口,几乎苍凉地心想:本来都已经过去了,一切都已经好好的,他都可以不追究了。你究竟又在突然发什么神经???!

第139章 俗人爱恨两难

  凌寒有一点说错了,徐行和寻舟非是“逃往”山下,她二人是光明正大走下去的。云淡风轻,说说笑笑,守门之人不过多看了她两眼,想她着实无害,看上去又毫不心虚,怎能料到她其实刚捅了个能让掌教吐出老血的大篓子?没有拦她的理由啊。

  徐行到了山下,第一件事便是将六道给自己的面具戴上,而后,翘着二郎腿坐在熟悉的小茶馆中,很快看到有弟子自上面神色紧绷地追下来,四处探看。

  寻舟要了一壶茶,正倒来倒去地替她凉好,忙碌得很。

  出了万年库再看他,便又是平常皮相了。徐行敲敲他眼前桌面,奇道:“你怎么也不阻止我一下?”

  寻舟视线在她包扎好的右手腕上巡掠一阵,很轻地蹙了一下眉:“有什么好阻止?”

  “万年库失窃,以三掌门的能耐,估计很快便能发觉里面丢失了两件兵器,推论出我手上拿着的才是野火。这样一来,我的身份就很存疑了。说不定会直接暴露?”徐行琢磨道,“这下我们要回穹苍可是难了。”

  “难什么?”寻舟将茶杯推来,无谓道:“想来就来,想去就去的地方。更何况,师尊不正是想要暴露么?”

  只要徐行还是玄素之徒一天,穹苍便会护着她一天,如今时局乱了,自然会想尽办法将她抓回穹苍好好待着,此事过后更是会对她严加看管了。自古好意比仇难消受,更何况,方才一番试探,徐行看得出那人也似寻舟一般有所桎梏,很难亦或是不想对她下手——倘若她继续待在穹苍,那才是真正人为刀俎,反倒不利。

  就是她这么足底抹油一跑路,众人对与她关系密切的徐青仙又是如临大敌,定然要一顿好查,大师姐想下山才是难了。

  想到这里,徐行心情更好了。

  她坐着喝完了一壶茶,抬眼望去,天地宽阔,于是放下茶杯,道:“该去少林一趟了。”

  -

  穹苍边境之处,城门紧闭。

  身着云纹武服的几位监察使立于城墙之上,严格把控着进出人口的数量,穹苍非但没有开城接收流民,还将各个小路都提前封锁,剩下的都是些荒山野岭极为坎坷难行的偏道,没有修为的人是绝爬不过去的。

  徐行掩了气息,心道,看来此前议事殿中决断的大事便是这个。据她所想,五个掌门皆非会拒收流民之人,就算有,也不会占五中之三。那也便是说,做下这个决定的极有可能是五个人中真正掌有实权的人……

  是玄素?

  若真是他,那这位掌门的演技可称天下第一了。

  连掌门自己都没想到穹苍会拒收流民,更何况东境逃难来的这些群众。城墙之下,皆是临时搭起的瓦石木块小屋,说是小屋,却连遮风避雨都难以做到,只有临近城墙的几间石坊能可容纳下几百人,不过,这些也只是杯水车薪罢了。

  石坊前有一通道,直直指向城门,供人出入,徐行捏了个窥声诀,听到监察使在此盘问:“你说你是去探亲的?”

  那人忙不迭道:“是、是。我家妹子在曲武国附近,我正准备去找她,是有地方住的。”

  监察使道:“曲武国?你要探亲的那人是修者,还是普通人?有无师承,有无宗门?”

  那人愕然道:“没有。我们一家都是寻常人……”

  监察使没等他说完,便道:“那要探亲,便等一等吧。反正不急于一时不是?”

  这话也只有语气听着客气了。那人愣在当场半晌,道:“难道我要见的人是个修者,有门派,我就能去探亲?没有修为,是普通人,我就该在这里等死?!”

  监察使悠悠道:“何至于等死这么严重?现在待在这不也没死吗?待到妖人被清扫完毕,当然也没有阻碍了,危机之间,事急从权,都要彼此理解……”

  徐行终于见识到比徐青仙还不会说话的人了。这种人有一种神奇的魔力,能将人原本只有三分的火气膨胀到七分,换个脾气不好的试试,若是谁敢对她说“你现在不也没死吗”,估计这会儿已经在地上躺着了。也就欺负人家是普通人……

  是啊。就是欺负这些人是普通人,也没有势力做靠山。

  做得这么明白,真不好看。

  流民所至之处,臭气熏天,满地秽物,不是他们不爱干净,是不敢掉队,万一落单遇到什么危险,骨头都不够怪物两下嚼的。连第一仙门都将他们拒之门外,其他地方还有什么指望?但他们当然不敢怪穹苍,至少现在不敢,只压着声响怨声载道:“少林究竟要多久才能把那些鬼东西都消灭?等死人了!”“那群和尚有功力护体,当然不急了。”“自己造的孽,就该自己还,要我说,这还六大宗呢……”

  间或有几个小宗门人过来送些稀粥、烙些面皮的,诸人又是

  千恩万谢,又想到在这里躲了半天,没见一个和尚的鬼影,当即恨不得立马便将少林秃驴们自六大宗位置上踹下来轮着他们上。徐行看了一会儿,道:“进城。”

  城内的情状倒是比徐行想象得要好,甚至都能算得上井然有序了。少林内还能动弹的都被分拨下来追捕妖邪了,做正事做的心力交瘁、分身乏术,哪还有什么时间去边境施一些小恩小惠?

  按这个进展来看,至多两月东境便可恢复至原来的状态,只是有些东西怕是回不去了。

  素日摆着小摊的街边空空荡荡,人气渺茫,满地狼藉间,徐行将一个倒伏的牌匾捡起放好,倒退着走了几步。寻舟跟得不远不近,正立在街尾处,侧脸看着什么。

  穿堂风带着寒意料峭而过,云被吹得一荡,挡住了残阳,天蓦的阴了一瞬,他过分苍白的侧脸骤然蒙上了一层灰纱,凛冽又冷漠。

  天地间似乎只有二人。

  六道现今应当留在少林,就算不在,去那儿也能找到她。徐行步伐未停,思索道:“寻舟,你怎么不问我在降魔杵里看见了什么?”

  寻舟回神,很迅速地闪过一丝“我不感兴趣”的神情,温声笑道:“师尊若是讲,我便听。”

  罢了。徐行本也没想讲给谁听,她只是想到六道和了悟如今极有可能在少林中相对无言,便忽的很想大大叹一口气。

  “没。也没什么。”徐行转身回正,继续在空旷的街道中行走,“虽然我希望封姑娘在地里埋死了不要上来,但实话说,我还是很认同她说的某句话的——认同一半。”

  寻舟道:“什么呢?”

  徐行道:“真正对所有人平等的,只有死亡。除去死亡,遗忘也是同样。”

  寻舟默了一瞬,道:“你不认为这二人能修成正果。”

  “倒不是。”徐行望天道,“修成正果,什么才叫做正果?按照话本里写的,两人冰释前嫌,从此之后幸福地生活在一起……这也太不现实了。我只是觉得,有些话要问当场便问,哪怕晚了一年、一月、一天,答案有可能就不是真正的答案了。”

  以她这几十年来的做人经验来看,人就是这样一种东西。越是得不到,越是想要,越是不明白,越是探究。花长在山头还是坟头意义截然不同,六道和观空若不是在逃亡途中阴差阳错被迫朝夕相处,而是在平淡的某个白日相遇,会如何?再退一步,假使当时观空没有死,接下来便会“修成正果”吗?

  六道何其聪明,怎会不懂这个道理。所以她穷其一生去探究的,只是那一个瞬间。可人都能轻易将自己骗过,又怎会厘清那个瞬间的自己究竟在想些什么?

  没有答案的答案。

  罢了罢了,想来想去,自己也还不是一通乱麻,还有空考虑别人。徐行松了松筋骨,忽的对寻舟思索道:“你也有什么问题找不到答案么?”

  寻舟颔首道:“有。”

  徐行道:“如今呢?解决了?”

  寻舟停步,很轻地摇了摇头。他含笑而视,颊侧阴影深深,神情正如云翳,模糊不清,挥之不去:“我已不需要答案了。”

  ……

  少林。

  线香缭绕,并不舒缓人心,而是一种浓厚的余烬气味,令人闻之皱眉。降魔杵上的白光断断续续,不断注入殿中的阵法间。

  地牢附近的妖人太多,杀去一个,便会连番激发其余同类的妖形血性,力量又是暴涨,了悟只能利用降魔杵先行镇压缓释,其后再一点一点用白光消磨去其戾气血气,直到彻底抹灭。

  这是一个极漫长的过程,少林间绝大部分门人都被派下了山清扫后续,偌大的山头显得过分安静,连脚步声都有了回音。

  永正右臂少了一截,左手上端着一杯茶水,正往茶室里走,迎面撞上六道,一时又呆住了,不知是要跟她一起进去,将茶水放下,还是将茶水给她,让她自己带进去,就这么面面相觑半晌,永正道:“阿弥陀佛。”

  “不让你们说这四个字,你们是不是就不会说话了?”六道哂笑道,“给我吧。我不嫌烫,拿进去就行。”

  永正最后还是决定和她一起进去,毕竟把茶给客人端着实在不符礼数。一人一妖在凄清的长廊上慢慢走着,满目金黄乱叶纷飞,六道哪壶不开提哪壶道:“这个山头估计不久便要易主了。”

  “那便易主吧。万般皆是命。”永正心有余悸道,“不如说,这样也很好。普天之下,哪里没有少林寺,只要有佛心,何处都能清修。我宁愿日日吃野菜住破窑洞,也不想再斗来斗去、打来打去、算来算去了……太累了,真的太累了。”

  “吱呀”一声,静室的门开了。

  了悟端坐在棋盘之前,敛目垂眼,正自己执黑子白子对弈,唇色苍白如铅,脊背依旧挺拔。

  听闻声音,他抬眼,两人视线一触即分。

  “姑娘。”了悟道,“请入座吧。”

  又是“吱呀”一声,门关了,脚步声逐渐离去,六道踢了踢又薄又凉的蒲团,颇有种“这也叫座?”的嫌弃意味,将屁股落下后,手腕一动,啪一声,将随身的烟斗也放到了几上。

  这也太不像话了。但她一直都很不像话,六道有点想抽一口,但碍于对面的人,还是忍住了,搓了搓脸,疲倦道:“此前徐行逃亡时,峨眉那群无利不起早的刺客抱团埋伏,像是冲着圣物来的。你也小心点,少林如今势单力薄,昆仑装死,穹苍更是不打算帮,便是打着让你将降魔杵交到他们那儿去以求庇护的心思——你若是不交,就要提防峨眉什么时候会来取了。”

  “如今事态,各扫门前雪是正确的抉择。”了悟道,“我会小心。”

  又是一阵默然,六道抄起烟斗,道:“你不介意吧?”

  问介不介意,一副就是要抽的样子,修者闻点烟草不算什么,更何况那里面填的多半是清心压脾的药材。了悟并未出声,似是默认,六道偏了偏头,吞云吐雾起来,他看了片刻,仍是忍不住开口道:“此物伤身,还是少抽为好,强行压制脾性,不是上上之策。”

  “不压制那岂不是更糟,随便拉一个幸运之人将脾气发到他身上?”六道乐道,“不伤我的身,恐怕就要伤别人的身了。”

  了悟道:“堵不如疏。”

  六道警告道:“可以了啊,别再提了。我可是修身养性很久了,好不容易才把爱发火的个性改了,你不要逼我破功。”

  了悟絮絮叨叨道:“贫僧也是为了姑娘身心着想,这草药我闻着似是有一些……”

  六道:“怎样你是讲够没有??我不是说了我自有分寸吗,又要你管了?!”

  她一暴躁,嗓门便水涨船高,了悟霎时熟练地噤了声,合掌淡淡道:“阿弥陀佛。”

  六道:“……”

  真的很想一拳打过去啊!

  了悟静了片刻,忽的很浅地笑了笑,道:“师傅若是能看见你如今的模样,定会很高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