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熊也
“我得知的事情多半自师尊那儿听来,有些掌门你知道的内情,我便不多嘴了。”了悟道,“穹苍的第二峰,存放着穹苍千年以来的功法典籍和历史记载,曾有一段时间,连‘万年库’都归其管辖,是以地位重要,仅次于掌门峰之下。”
“从前各自宗门的独属功法皆为绝密,不得外泄,但有一日,身为第一仙门的穹苍忽的发下指令,将穹苍剑谱公开,红尘灵境人人有心皆可修习,制出书籍玉牒的责任,自然落到了第二峰头上,也就是现今的天笔阁。”
剑谱人人可练,有修为的和尚练金刚拳能将墙打烂,但没修为的练一练照样能强身健体,这个政令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都是利好群众的、大公无私的、十分符合第一仙门风范的决策,徐行用脚趾都能想到,此令一出,红尘沸腾,定是人人疯抢,人手一本了。
“我想……”徐行琢磨道,“既然去一趟天笔阁,那只拿一本剑谱走也太亏了。虽然穹苍此举不在扩大名声,但天笔阁若是将几本什么《歌颂穹苍》、《穹苍赋》给偷偷塞进去捆绑宣传一番,众人自认占了这么大便宜,是不会有任何怨言的。”
“是。”了悟道,“不过,穹苍同时发布的书籍与剑谱无关,与宗门有一些关联,那是《九界史》。”
徐行哈哈道:“果然。”
如今穹苍五个掌门之中,只有二掌门天欲笔的位置来得太过轻松,他以为是自己文章写得好,再恰好碰上前一任掌门退位让贤,才捡了漏——但实则不是这样。只有天笔阁之主的人选是要牢牢把控的,因为其负责着所有书籍的编纂、改写、修正……
不用三百年,只需一百年,所有人的记忆是完全可以被改变的。第一仙门想让历史是什么样子,就能让它是什么样子,没有的可以被编写,有的可以被掩藏,并且一视同仁——连历任掌门的姓名都能抹灭到空白,只留一个代号,这无情无义无倾向的纯粹模样,竟连峨眉都显得有人气的多!
“至于万年库……”了悟面有难色,道:“师祖曾说,万年库起过一场大火,内中丢失了很多东西。丢失了什么,外人无从得知,但自那以后,万年库便独立出第二峰,特殊保护了。”
徐行第一反应道:“不会是我烧的吧?”
了悟否认道:“非也。那时掌门已死许久了。”
徐行这才松了一口气。只是她松了一口气,寻舟的心情却不大美妙,用指端轻弹一下那徐行喝了一半的小瓷杯,短促道:“追兵将至,我们该走了。”
徐行起身,看了眼杯子。方才谈话,她甩开腮帮子狂喝,现下有点喝饱了,但又不想浪费,犹豫一瞬,那剩下半杯茶便进了寻舟的嘴,她啧了声,嫌弃道:“你也不怕长蘑菇。”
寻舟笑起来。了悟不明所以,只也跟着站起,目光在二人之间转动,心虽有疑惑,却也不置一词,最后只郑重道:“我一直在东境守着,若徐掌门有何危机,可以来找我,我自当尽力。”
“得了吧。你现在最紧要的是管好你自己。”徐行幸灾乐祸道,“虽说东境现在有六道和黄时雨帮衬着,但这两方毕竟不是明面上的正统势力,我看你得好好周旋一阵,有得忙了。对了,等会若是穹苍有人来问我去了哪,你就说我曝尸荒野了,有事烧纸较快些。”
寻舟:“师尊。”
徐行立刻改口:“说我死了。说我死了行了吧!喂,你再给我甩一个臭脸试试?”
“……”真是个说话没把门的人啊,了悟哽了哽,将纷乱心绪
压下,肃然道:“最后一件事。穹苍此番拒收流民,虽说在下能可理解,却总觉得意料之外。不是出于两宗关系考虑,而是……得不偿失,不是正确的决定,反倒像是在刻意挑动红尘与灵境之间的矛盾一般。”
徐行将野火收回腰间,笑眯眯道:“真巧。我也这么以为。”
了悟点了点头,重重道:“小心了。”
徐行道:“你也。”
她与六道是一个风格,要走便走得干脆利落,闪身一掠,失了踪影,只余萧瑟的莲花池旁几只被惊动的鸟儿扑朔朔振翅狂飞,了悟看着那泛起涟漪的一湖死水,静立片刻,很缓慢地眨了眨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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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行出了少林,便是一路向西,街上顺手斩了几个妖人,就地将它们剖了来看,果不其然,里头流转的金丹还是人的金丹,只不过被妖元给腐蚀了——
“说是‘腐蚀’,也是人一厢情愿。”徐行将血抹到寻舟衣服上,嘿道,“看上去不就是换了个颜色罢了,用腐蚀这个词,搞得好像变得多低级多破烂。”
寻舟道:“身后有人,一直跟着。”
徐行道:“好极了。来的可真快,不如来猜猜,被派来追我之人的名字?”
“我来猜。”如今只有二人,寻舟自然不会让她的话落到地上,有点乖地答道,“若师尊心情好,他的名字就是人。心情不好,他的名字就是尸体。”
看这捧人的深厚功力!徐行通体舒泰,很想揉揉他脑袋以资鼓励,又很快反应过来,惊疑不定道:“你什么时候这么会拍马屁了??”
寻舟笑意渐深。二人很快便将后方隐隐跟随之人甩开,走小路进了一座荒山。
自荒山之上御剑而行,虽说较为艰难,消耗甚巨,但毕竟两点之间直线最短,这样赶路较快些。愈是往上走,空气便愈是凉的逼人,风刮在人面孔上,刺得生疼。
神通鉴憋不住道:“我们这是要去哪里?你们怎么也不讨论一下??”
“昆仑。”徐行正好飞得无聊,老神在在道,“那么,现在问题又来了,为什么我们现在要去昆仑呢?谁来抢答?大的那位请勿参加。”
神通鉴迟疑道:“这……难不成是因为,玄真子前辈在昆仑?我们可以过去投奔一下??”
“神通鉴”弱弱道:“其一,从地形地势来看,昆仑多山、多木,路况极为复杂,连本地人都时常迷路,适合躲避蛰伏,易守难攻,是“无法无天之地”。其二,从目前进度来看,降魔杵在少林有几方相护,暂且不会有危险,但玄真子回昆仑后一直没有消息。对昆仑而言,没有消息便是坏消息,基本可以推测出,阴阳笔下落不明了。其三,从宏观格局来看,昆仑对境内掌握能力几乎为无,若是要乱,很快便可以乱,但危险中蕴藏着无限机会,若要建立自己的功业,在乱世中分一杯羹,再没有什么起点比昆仑更加适合了!主人,我看好你!把他们全部踩在脚下!”
徐行叹了口气。
神通鉴:“……”
“这个时候就有人要问了。”徐行嘻嘻道,“小鉴啊小鉴,你怎么就这么呆?”
太耻辱了。太耻辱了!神通鉴气得浑身颤抖,疯狂地记恨起另一半自己来:“我让你说话了吗?!你给我闭嘴听到没有!你给我闭嘴!!!”
两团火自二人心口跃出,又在空中掐作一团。
天色逐渐暗了,二人的灵气也消耗得差不多,便随意择了个山洞落下,将里面睡到一半的狗熊团团赶出,又点起了篝火,准备休息一阵再度启程。
火光中,徐行被烤得有些发干,默默将屁股往后挪了挪。寻舟也不大喜欢火的样子,估计不想烧着,于是也往后面挪了挪。
“我们一个是鱼一个是木头。”徐行不解道,“还有必要点火吗?为了照明的话,可以用鲛珠啊。”
寻舟道:“从前你都会点火的。”
徐行了然。上一次二人一同下山猎妖还不知是什么时候,他这是在怀念童年呢。
“问你件事。”徐行道,“我醒来时占了‘徐行’的位置,那真正的小师妹到哪儿去了?”
寻舟闻言,顿了顿。
他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封闭内心,减少耗能,相当于只用剑灵建立与外部之联系,等待另一方传来呼唤他的声音。起初时他还会下山走动,或是在穹苍中走一走,后来也觉无趣,便陷入沉眠,这可苦了“神通鉴”了,他除了徐行谁都不在乎,可他的异常又不能暴露,于是“神通鉴”有时便会壮着胆子运用他的躯体,也就是说,那些入门第一件事是前来参观第一美人九重尊的穹苍新人们,其实看到的是剑灵扮演的尊座。
至于徐行醒来第一日,神通鉴对她说的“九重尊曾来过碧涛峰一趟”,来的也是这位小剑灵。那位真正撞名的小师妹铁了心要离开去找她的郎逸哥哥,但穹苍有令,没有正当理由脱离宗门便视为叛宗,叛宗者其余五大门绝不收,她正苦恼间,便看到九重尊幽幽飘了进来。
他给了她想要的,增进修为的丹药、足矣用三十年的盘缠、量身定制的功法,万贯重宝,与她交换一个暂时能让徐行栖身不被发觉的新身份,然后抹掉了这一段的记忆,送她下山。
“她向来深居简出,极少与人交际,”寻舟无谓道,“再对掌门施用一些迷术即可。”
“原是如此。”徐行道,“还真是个大工程。”
两人一问一答,聊得轻快,风吹也不觉刺人了,正在此时,徐行余光瞥见篝火旁树影一动,微弱到几不可见,她提了提唇角,将戳来戳去的小树枝往火里一丢,道:“出来吧。”
只有风声。
徐行一向是那种说“我数到三”但其实“一”刚说完就会动手的人,她指尖在火舌上轻轻一拂,那小小的木枝便收到了什么指令似的,蓦然染着火花脱身而出,像一把小剑般带着利风残影,朝那个方位狂袭而去!
咔哒两声,有人自藏身之处被逼出来了,一开口便是熟悉的不可置信:“你来真的?!!”
“来假的岂非对你太不尊重了?”徐行道,“我就知道是你。消息灵通,又在山下,能保守秘密,修为还行,四个条件齐全,也只有庄兄你了。”
庄乐山与她许久不见,每次从别人口中听到她都是越来越可怕的消息,结果现在来了,只得到一个“修为还行”的评价,真是胸口淤堵,气得想吐血。
“既然你是冒充,那你今后做些什么,的确与穹苍无关了。”庄乐山神情冷了下来,“但,还是先请你把野火和寒冰两把神兵还回来吧。做人做事留一线,不要太过头了。相识一场,如非必要,我不想和你动手。”
“神兵?”
徐行握住剑柄,庄乐山霎时神情紧绷地向后一退。
“在此之间,你可是嘲笑过它是破剑。如今知道它是野火,就如临大敌起来了?”徐行手指触过剑身,嗤道,“其实,这把剑真的没有什么门道。就是普通的玄铁剑罢了,非要说的话,镶嵌的宝石名贵一些,杂质少一些,耐火锻一些——和其他名剑没有太大的分别。你不必这么紧张。”
怎么可能不紧张?!庄乐山道:“若只是你说的这样,野火剑又怎可能……”
“它被称为‘神兵’,只是因为拿着它的那个人。”徐行假笑道,“抱歉啊,我觉得很顺手,就好像这本来就是我的东西一样,所以呢,不打算还了。劳烦理解一下。”
“你……”庄乐山看着她,心道,自己不能再如此轻易地被气到,为一个非是穹苍之人太过不值,“你混入穹苍,便是为了偷学穹苍更深一层的剑法,取走野火?你用了什么密法,能将剑谱运使到这种程度……有人在背后指点你么!”
早在访学时她随心所欲地修改剑招便能窥出端倪了,此人难道当真早有预谋……
“啊?”徐行状况外道,“这很难吗?”
庄乐山:“…………”
仅仅五个字,真的差点把全天下剑修气到吐血三升了。
第141章 痒!师尊,先去要一间上房吧。……
最可恨的是,庄乐山并未自这句话中听出任何嘲讽之意,也就是说,她是当真不觉得这有何难,就像会了一加一为二自然能推出来一加二等于三一样,真是人神共愤。
可叹,一点灵光便是符,世人枉费墨与朱。若是成日里都要计较这些,那没飞升也要把自己气到升天了。
庄乐山眼神一凛,还想动作,然而,下一瞬,自地底破土而出无数剑光残影,精准地穿过他的衣摆袖口,将其钉在树干上,他竟毫无所觉,挣了一下,愕然道:“你!”
“都说了,你帮我不少忙,我也不想跟你动手。”徐行指了指他,振振有词道,“不要因为我爱发神经就小看我!”
寻舟将徐行丢出去打他那根小树枝捡回,戳了戳火,而后,懒洋洋打了个哈欠。好似庄乐山不是来追捕二人的大敌,而是草丛里突然窜出来的一条什么狗。
庄乐山:“……够了!”
徐行不知他为何突然如此生气,歪头道:“回去吧。野火丢了可不是一天两天,既然没发现就一点事都没有,说明这把兵器对穹苍也不是很重要。既然对穹苍不重要,对我很重要,那不是在我手上更好吗?”
“你就是这般讲道理的?怎么不把整个万年库都搬走?”这话也说得出口,庄乐山道,“你的身份玄素已认下了,他自认倒霉,穹苍内仅有零星几人知道内情,被下了封口令,不会再深究。我虽不知你真实目的,但看得出你对穹苍并无恶意,若你实在不想回去,他也不会勉强,就当到此为止了!只是,就让你这么堂而皇之将万年库里的掌门之物取走,穹苍焉有面子可言?”
徐行道:“是万年库遭窃比较丢人,还是我继续当穹苍掌门首徒比较丢人?”
庄乐山竟无法反驳。
万年库遭窃也不是第一次了,但徐行再顶着穹苍名头做尽坏事,那丢人的下限根本便是没有穷尽……
自方才那一招便能看出,徐行隐藏实力已久,真要动手,他占不了好处,说不定还会被打到做狗爬。庄乐山心念急转,最后长叹一声,将手举起,以示自己并无兵器,道:“罢了,罢了。不追了。我会禀报,你逃进昆仑……不过,在下还是不解,你拿野火也就罢了,为何还要将寒冰带走?”
野火消失得无声无息,这么久了都没人发觉,若不是徐行突然将寒冰取走,此事根本不会败露。
徐行自怀中将那双匕取出,簌簌比划了两下,若有所思道:“感觉也不赖?”
感觉很赖。和徐行惊才绝艳的剑术相比,她用起匕首来简直平庸到判若两人,可以说毫无天赋,她平日里左手藏的那把小剑,也只是为了补刀。越是这样,庄乐山就越是不理解,为何还要冒着一切崩盘的风险将寒冰带走?但她并不打算多言,问是肯定问不出来了,就像她的真实身份那般。
自己还有能得知她真实身份的那一日么?
三人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淡了,庄乐山寻了个位置坐下,将腰上那些小册子整理好,见徐行在那玩剑,老好人毛病又犯了,沉着脸凝重道:“不知者无畏。野火剑看似寻常,但其间沾染的妖血凶性可称天下之最,更何况,掌门死后,剑灵跟着沉寂多年,若是吸收了你的血液,说不定会反客为主——你有把握压得住它原先主人的凶残吗?”
说的她跟什么巨灵神一样,徐行道:“来,给叔叔表演一个后空翻。”
野火啪啪后空翻起来。
庄乐山彻底闭嘴了。他明白再说话只会让自己无地自容。少顷,他呼出一口气,道:“你去昆仑,是听到了那个消息?”
徐行奇道:“什么消息?说来听听。”
庄乐山面色绿的如同青瓜:“你什么都不知道就往昆仑跑?我还以为你——算了!”
他的情报网在穹苍附近,而少林东境论消息流通算是六道的地盘,这两地好歹是有一个“统筹者”的,虽不能做到通晓世事,但得到情报总比其他人要快上几步。然而,昆仑境内没有可以对标庄乐山与六道的人才妖才,乱成一锅粥了,众人各自为政,谁也不服谁。
“此次穹苍拒收流民一事,我亦不知为何。这一举措带来的不仅是眼前的骚乱……”庄乐山道,“穹苍放弃民众,民众难道看不出来?既然连第一仙门都靠不住,那能靠得住的也只有自己了。”
徐行道:“是。更何况,封玉带了个好头啊。”
她无修为无背景,却能搅动风云,六大宗明哲保身,让灵境门人的名誉和可信赖之心迅速降低,平衡的格局被打破了,此后能让红尘尊敬之人,只会是真正做实事的人,如果大宗不再可靠,他们便会自己造神。
更何况,灵境垄断修行许久了,想用点灵石都要求爷爷告奶奶四处抠,再加上那早已饱受诟病的斩百人才发共诛令,用一句很俗的话来说,天下苦大宗久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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