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师妹为何那样 第178章

作者:熊也 标签: 天作之合 仙侠修真 成长 正剧 穿越重生

  寻舟道:“出青莲台的,是柳玉楼。”

  “……”

  难得,这是徐行意料之外的答案。

  哪怕他说是郎辞,甚至说是郎无心,她都不会有丝毫意外,但为何会是柳玉楼?

  当初他与郎辞一同闯入少林窃取降魔杵,掷愿亭事情败露后,封玉被徐青仙当街格杀。他作为一个比常青修为还要强几分的大妖,若是像六道了悟那般有所渊源才停留在郎家姐妹身边,又为何那时并不出手?最要紧的是,寻舟分明是在师墨身上下的石花……这东西为何会最终跑到柳玉楼身上去?

  太多疑点,已成疑云。徐行沉思之间,忽的感到冰凉的指尖扣住她下巴,寻舟道:“为何不说话。”

  又上手,徐行拧眉道:“我想说就说,不想说就不说。撒手。”

  寒凉的指尖非但没有撤开,反倒绕过她的鬓角,去往耳后,微微发力,抵住了某一处穴道,徐行倏地感到下颌一阵酸软,一直强压着的瘀血不受控制地从喉间咳出。

  那一掌,虽说对方已经失力,却实打实被她受了,被打中的瞬间,五脏六腑都快要被震得移位。所幸鲛人躯体皮糙肉厚,化解了不少冲击,若是换做常人,就算不死,也躺在地上起不来了。徐行心知这内伤定然不轻,想起赶寻舟去办事前口口声声说自己不会有事,疼痛之余,又觉大为丢脸,遂一直隐忍不发,试图蒙混过关。

  但她要强惯了,演技却很差,这张嘴平时能张的时候就绝不会闭上,静悄悄的时候要么在作妖要么就是快死了,除了脑袋一根筋的小将,谁都看出来了。

  压得太久,这血已泛黑色,比起咳出来,更像是抑制不住地喷溅而出,徐行伸手欲接,寻舟的手掌已然覆在其下,她呛咳之中,自指缝中漏出的血将他的白衣溅得乌七八糟。

  脊背被另一只手轻轻拍着,徐行将淤血吐尽之后,胸口的灼烫堵塞之感去了七分,隐痛未消,她一抹嘴,咧了咧唇角,干巴巴道:“……哈哈。意外。”

  寻舟先前问她为何不说话,此刻自己却也不言不语了。

  半晌,他带血的掌心在徐行的脸上蹭了蹭,有些茫然地道:“师尊,我怎么办才好呢。”

  明明是平铺直叙的几个字,徐行却莫名心中一酸,张口欲言,又不知该说什么。正在此时,二人身后的偏殿轰然发出一声巨响,随即便是青铜器连番落地的当啷声,一股炽热无比的气息伴随着极为鲜明的药香味,遽然驱散了风雪。

  ……赤子心,出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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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瞿不染与秋水剑客在郊外一战惜败的消息不胫而走,天下第一剑的争夺再添一员黑马;天边出现了足踏青云的纯白孔雀,此为无极宗掌教的辇教;零星身着黑衣的峨眉门人自边境跃入昆仑地界,目的不明。一派乌云罩顶之中,青莲台师墨召集众人,拟召开玄谈会。与上次的诞辰不同,不少人感念他上回救命之恩,自然积极赴约,一时之间,青莲台风光无限,昆仑这个本就悄声无息的东道主更加形同虚设。

  这玄谈会,徐行当然要去,她面不改色地将一碗黑药汁仰头喝完,道:“走吧。”

  小将道:“你的伤没事了?”

  “没什么大碍了。”差不多吧,徐行揉揉心口,想起自己当晚掀开衣服发现上头一个清晰完整的巴掌印,险些把她胸都拍扁,真是既无语又好笑,“狂花还是说不出来什么?就说自己突然热血沸腾,然后就什么都记不清了?”

  小将烦道:“还能怎样?她没读过什么书的样子,能用热血沸腾来形容已经很超过了。我不理解的是,要练武,就必然要和人对战,以她的独特,和人对战不可能传不出名气。就连白玉门那位不知本名的剑客,查一查也能打听到出身,为什么这人像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真就一点痕迹也没有?”

  这也是徐行不解之处。说到底,拿着那么大一把比人高的重刀四处走,从来没人留下印象,这本身就已经够怪了。

  徐青仙和寻舟已在屋外等候,徐行捞出野火,在神通鉴的尖叫中放在雪水里粗暴地洗洗刷刷,再用布随便擦了两下,踏出门前,顿了一顿。

  矮几上放着一个形似金蛋壳的药盒,只消上下一扭,便可取出其中的赤子心。药盒正严丝合缝地阻拦着药性逸散,但离着这么远,还是能闻到隐约的气息。她盯着看了几瞬,面无波澜地伸手,将药盒收入袖中。

  今日天气欠佳,阴云密布,无尽海也显得颇为躁动,风起浪涌之间,远处的青莲台更显巍然屹立,飘摇细雨中,竟有一种百摧不折之态。

  那细碎的赤冰石块已被打捞殆尽,行至中途,徐行对徐将二人道:“你们先去,我再跟上。”

  “做什么。”徐青仙道,“要很久么?”

  徐行犹豫一瞬,道:“不久。”

  “弓手尚未找出。”徐青仙平静道,“既不久,那等你罢。”

  也行。

  徐行点点头,转头往空无一人的海边迈去,寻舟在她其后两步跟随,直到一处阴暗的隐秘角落,她停步,自袖中取出药盒,开门见山道:“去吧。”

  寻舟看着那药盒,缓缓道:“不是还有六天么。”

  “你以为我会让你拖到最后一天?”徐行偏头咳了两声,道,“夜长梦多,速战速决,拿着。”

  “……”

  “我说过了,这件事没有商量的余地。”徐行道,“别逼我在这里把你踹下去,你知道,我说得出办得到。”

  寻舟并未伸手接过,而是抬眼定定看向她。

  徐行内伤未愈,连日受伤,她脸上虽无疲态,却缺血色,两手都裹得严实,衣裳之下,还有大大小小伤处不一。此境凶险,不是说笑,随着各方混杂势力云集,只会更凶险。说是意外,难不成谁受伤都是意料之中么?

  ……即便是意料之中,她照样也不会避开。

  寻舟看她,她自然不可能示弱,也看回去,很轻微地蹙了蹙眉,隐约催促道:“玄谈会快要开始了。”

  寻舟道:“师尊真就连六天也不愿给我吗?”

  真是再可怜也没有了。徐行看着他的眼睛,道:“不。”

  风卷浪高,轰隆隆打在巨石之上,拍落无数零落水迹,在这无限僵持的呼吸间,有什么膨胀到了极致,只要再一个火星子就能燃烧一切。

  半晌,徐行竟然听到一声笑。

  寻舟叹道:“没用啊。”

  又在说什么有用没用的话,徐行方欲开口,便听到他几近自言自语般继续道:“什么办法都试过了,还是没用啊。”

  面前人再度抬眼,徐行竟微微一怔。

  他脸上没有神情,一片空白,那双眼黑沉沉的,宛如什么非人的冷血动物,一股无可名状的压逼感像藤蔓,一点一点罗织成网,将人缠得恍如窒息。

  徐行终于发现了。自她醒来,寻舟与她共处时总是刻意将眼微微睁大,一副孺慕可亲之态,她还为之不解过,分明看着如此温和,九重尊在穹苍之外为何还凶名远远压过美名,那么多人敬他怕他,甚至希望他早死为好——如今看来,这才是他的原本形貌。

  他在她面前,一直试图扮演“徐行记忆中的寻舟”,有时扮得太好,天衣无缝,连她都被骗过去了,有时亦会破功,所以才显得如此阴晴不定,性情割裂……徐行现在甚至都不知道他的所谓”

  破功“是不是真的了。

  寻舟有些苦恼似的偏了偏头,低低道:“日日为你举炊调鼎,你吃也好,饿到饥肠辘辘亦无所谓,次次替你修剑疗伤,剑是好的也罢,断成破铜烂铁照样能用……对你而言,世上万物皆不是不可或缺的,物是,人亦是,你有渴望什么到不得到就宁愿去死的时候么?”

  徐行紧抿双唇,似在忍受。

  她能忍的人实在不多,两辈子的耐心都耗在同一个人身上了。

  “我受够了,你却没想过要我受,我动弹不得,你却对我说想离开随时可以走……哈哈哈哈……”寻舟笑得愈发大了,“正是不需要,所以不解,因为师尊永远不会离不开谁,我早就知道……哪怕我三月后真就死了,你又能记我多少年?!”

  徐行警告般道:“寻舟!”

  “其实,我更中意师尊给我起的名字。”寻舟微笑道,“每次师尊一那样叫我,唇瓣的形状便很好看,我想了许多次,要不要……”

  “闭嘴!”徐行额角一绷,火气又上来了,“口不择言了?拿了药赶紧给我滚下去,少在这里给我得寸进尺!”

  寻舟冷笑道:“自己说的话,自己全忘了么?教我得寸进尺的人是谁?!”

  “我……”徐行还真说过这种话,一时间被这跨越几百年的回旋镖气得心口疼。但要她反省自己,绝无可能,这谁看了都是在无理取闹,要比嗓门大是吧,徐行怒道:“你够了没有?!其他事都不必管了,整个世界我只要在乎你一个人吗?!”

  “为什么不可以!!!”

  海东青被震得扑棱棱飞起,不断唳叫,徐行被这近乎声嘶力竭的一声镇了一下,竟然有点蒙。

  寻舟死死盯着她,眼底充血,胸口起伏,嗓音已经带上了些撕裂渗血的哑意,他吼道:“为什么不能!!!!”

  徐行:“…………”

  死寂之中,寻舟又恢复了那不知是多少层假面具的温和微笑。

  “师尊,在少林之时你曾问我,是不是一直在找一个答案。”寻舟道,“我曾想过很多遍,师尊心中有大义,有苍生,放得下那么多人,却放不下一个我吗?无论怎样想都不明白,越想越痛,越想越恨,直到那日,我终于想通了。”

  徐行目光向下,见他今晨方才换上的新衣领口又忽

  的渗出一大团一大团的鲜血来,神情一定。

  不知是领口,他的左掌心也蓦然被剜去了一块血肉,血迹绵延向上,虎口渗血,最后一下,寻舟面色陡然一白,心口遭受重创,这般景况下,他依旧唇角微勾,甚至几分轻快狡黠地道:“师尊喜欢我。”

  徐行做梦也没想到自己从他嘴里听到“喜欢”会是这个神经病造句法,险些怒极反笑,她看着这与自己如出一辙的伤口,道:“你——”

  寻舟甜蜜道:“师尊爱我。”

  徐行不欲争辩,当真准备抬脚将其踹入海中治治身子治治脑,怎料腿刚抬起一半,便被顶了回去,颊侧一酸,有什么冰凉的事物滑入唇间,黏腻地舔了舔她的齿缝。

  一瞬间,徐行鸡皮疙瘩自脚下窜到了天灵盖。

  她脸涨红了,纯气的,当即爆出一长串直冲云霄的粗口问候。

  这——死鱼——活腻歪了?!!

  她刚一张嘴,舌尖就被很轻地勾了一下,这湿润触觉诡异到让她想立刻去海里把舌头涮一涮再挂起风干。徐行立刻合紧牙关,寻舟一退,转而吮住她的下唇,一点一点地用舌面抿过,连一丁点津液都舔了干净。徐行一掌打到他肩头上,他被打得闷哼一声,神情反倒更迷醉了。

  你在这里迷醉个屁啊?!要不是他身上还有伤,她早把这厮脑仁抽出来了!

  磕碰间,徐行感到唇角一阵刺痛,应是不小心划破了哪里,有血珠渗了出来,寻舟的唇齿包裹住伤处,将渗出的血也尽数舔进肚中,热气呼到她面上,呼吸交缠,皆是带有些许水气的香气,彷如两人本该合为一体。

  徐行真的血压冲头顶了,张嘴狠狠一咬,同时一脚毫不容情地重重踹到他腰间,寻舟往后退了几步,笑着伸舌,舌尖猩红,上面豁了个小小口子,血正滴答落到他领口上。

  他补充道:“……就是这种喜欢。”

  徐行抹了几下嘴,上面全是口水,她看着湿漉漉的手背,说出了师门传承之话语:“你是不是有病??”

  “这是我最后一次听你的话。师尊,等我,记得我回来时你是什么样,我便也会是什么样……”

  寻舟抬手,药盒不知何时被摸了过去,他往后一倒,躯体接触到海面之时,变成无数血肉碎块,霎时沉底,方寸之间,只余下他夜枭一般的笑声,在此处不住回荡。

  徐行:“……”

  她瞪着空无一物的海面,心脏还在剧烈跳动,分不清是气的还是别的什么,少顷,她在不太敢吱声的神通鉴提醒中,将掉落在地上的剑捡起,又在海水里洗了两下。

  神通鉴抱怨道:“你出门前都洗过我一次了!这都忘掉吗?”

  徐行微笑道:“什么?”

  神通鉴闭嘴了。

  那几只被惊走的鸟儿又飞了回来,好奇地看着这神情极为不爽的剑修,不知在这短短时间里究竟发生了什么。徐行用符把身上沾染到的血迹洗干净了,整理好略显杂乱的衣着,面不改色地提剑而出,对尚在原地等候的徐将二人道:“时间差不多了,走。”

  小将:“……”

  徐青仙道:“师妹,你嘴怎么了。”

  小将:“哇!你真的问出口啊?!”

  徐行道:“狗咬的。”

  徐青仙颔首,目光落向徐行身后,发现无人,于是自然道:“狗人呢?”

  徐行道:“跑了。”

  “哦。”徐青仙很会说话道,“节哀。”

  徐行点头,三人于是继续向前行进,走到一半,徐行陡然停了。小将目露不解,刚想开口问是要作甚,却见徐行突然抱头大叫道:“啊!!!!!”

  平地一声雷,吓得人要死,小将跳起道:“干什么?!干什么!!这是大街上你乱叫什么?!你有病吗??”

  “烦死啊!!烦死了!!能不能让我省点心!!能不能!!!!”徐行发疯向来无惧他人目光,在满街惊恐万分的视线中继续嚎叫,“本来就一堆破事!!什么老头,什么小孩,每个都在给我添倒忙,昆仑里面到底有多少能沟通的活人?!!我多久没摊煎饼了你们知道吗?!!滚滚滚滚啊!!!”

  徐青仙道:“师妹,你要叫多久,不久的话,我等你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