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熊也
“九重尊他……”凌寒甚至都不敢将那个字说出来,“真的吗?已经确认了吗?”
“尚未。”徐青仙毫无波动道,“我正要回穹苍一趟确认。”
“不可能……这不可能……”凌寒茫然中不忘吐字清晰道,“不过,不愧是大师姐,竟然如此镇定。公认小辈第一人就是不一样。”
瞿不染:“?”
蛇族之事,就算颇有蹊跷,也要暂时延后了。穹苍处连发三项急召,徐行手上还有圣物更要尽快送回宗内。除了徐青仙、将、阎笑寒三人回穹苍之外,瞿不染为护绝情丝,也要跟着走一趟。玄真子定要回昆仑查清阵法出自谁手,只有卜白秋决意留在红尘,继续当她的阴阳生。
眼下,怕是要分道扬镳了。
“徐行,你真的不跟我们回去么?还有这位……你朋友?千诡宗的??”将还是觉得此人出现太过突兀,但事急从权,先不管这些了,“既定下来,那便快出发吧。”
“不急。”徐行却道,“还有一个地方要去。”
“什么?”
“长宁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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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不知徐行忽然故地重游有何目的,但众人还是跟她去了。然而,长宁府此刻不是应有的一片死寂,也不是一片慌乱,竟然热闹得很,被一大堆人给围住了!
附近散乱着推车、铁镐此类拆屋用的工具,人群中央,几个劳作服饰的青年正一脸惨白地瘫坐在原地,原先富丽堂皇的宅邸被拆了一小部分,便不知为何突然停工了。
“怎么回事?”郑长宁才死多久,关乎到矿山这种大事,消息都没怎样传出去,长宁府就被拆了?将拨开人群,对中心那几个青年皱眉道,“出什么事了。是谁让你们拆的?”
为首那青年看见她腰间穹苍令牌,立马道:“仙长!是仙长吗?!见鬼了,真是见鬼了!!!”
将道:“先说,谁让你们拆的?”
鬼。
这几个人本就是四处接工的,本来看今天阴沉沉的,半点太阳没有,气温又凉,是个做工的好日子,怎料在街角等了半天,都没人来请。正午时分,终于有个人过来请他们帮忙拆一下旧宅,他们操起家伙就准备过去了,结果一听,要拆的是长宁府!
这不找死么?!那看那个人穿的一身长衫,看上去绝不便宜,身上还有些贵重饰品,根本不是普通人能用得起的。他自称是王府的管家,这次拆府也只是因为要迁址,家中长工告假回去了,才外出找人来帮忙。
工人们实在将信将疑。那可是王府!就算是拆,用得着找他们吗?但最后心一狠,牙一咬,还是干了。因为他给的实在是太多了。
那管家笑眯眯将他们带进了一个偏门小屋,说从这里拆起就好。他们二话不说就开始动工了,只是不知为何,干了半天,身上一点汗都没有,反倒浑身发凉。干着干着,心里还不由腹诽起来,不愧是王府的管家,刚挖完一个角落就立马在身后指示下一步该挖哪儿,盯人做工跟长在人背后一样,似乎生怕他们停下来歇那么一锄头……
然而,闷重一声,为首那人一铁锹下去,似乎砸到了什么奇怪的东西,上面盖着土,青青白白,又硬又软的。
他抱怨道:“你们这很难挖啊?”
那管家在他背后说了一句:“快了。等我出去就好了。”
什么等你出去不出去的?
那人又敲了两下,觉得不对,心头逐渐提起来。以前也不是没挖到过晦气东西,但大多数都是些棺材什么的,他铁锹丢在一边,伸手去扒拉了两下——
扒拉出一张青白的死人面孔。
他吓得肝胆欲裂,差点要魂飞天外,一屁股坐到地上时,耳边传来同伴的惨叫声:“死人!!怎么有死人?!!”
这夭寿的,一铲子下去,整个地基里全是死人!!密密麻麻的、数都数不清的尸体,用莫名的方法冰冻保存着,平躺着堆叠在一起,肢体全都是完好无损的!!
“你这……我……我……”为首工人舌头都快打结了,转头去问:“管家?!怎么这里都是……”
他话音到一半,停了。因为他身后空空如也,没有人。他一直背对着的,是墙角——那管家是怎么在他背后一直指挥的呢?
他忽的闪过一个想法。深吸了几口气,腿软地爬过去,将自己挖出来的那死人脸上的土给慢慢拨开、擦干净。
果然,那人青白的脸上,笑眯眯的。
那是管家的脸。
第63章 月下谈心瞿不染的道心就这样破碎
在场其他人听闻此事,都不由一股恶寒。
不过,现在今非昔比了,遇到这种一看就很诡异的事,众人都会当机立断,要么停、要么跑,等有能力的人再来处理,不会像失心疯一样说着“咦!让我看看!”然后还往不对劲的地方猛钻。
将往那个被挖出的缺口看去,确实入眼可见全是残肢,她皱了皱眉,听到人群后传来徐行懒洋洋驱赶人群的声音:“让一让。让一让!这里有专业的!”
专业的玄真子前辈带着她半吊子的小徒弟过来了。她俯身,用朱砂画了个小八卦阵,闭眼片刻,而后道:“装神弄鬼。”
简单来说,是有人故意这么做的,用意也很明显。在长宁府挖出尸体这事虽说丧尽天良,但众人也不会觉得有多奇怪,以郑王爷平日的行事风格,说他不草菅人命谁信?最多背后说几天也就罢了。反正死的又不是自己家的人。但若是添上这层惊悚色彩,至少也要口口相传个三月,压都压不下来。
徐行指尖挠了挠脸颊,若有所思道:“虽然知道会有发现,但这可真是送了个大礼啊……”
她要清场,那群工人倒不肯走,说自己收到的钱是冥币,一天白干,非要找王府的人要个说法不可。这能要到什么?自己都自身难保了,等下要到一顿打。徐行索性随手从钱袋里捞了一把,道:“回去喝点茶压惊吧。”
那些人一看数目,欢天喜地走了,阎笑寒默默道:“……你花钱怎么这么凶的?”
“啊?”徐行浑然不觉道,“一般来说该给多少?”
徐青仙:“不知道。”
将:“我也是。”
阎笑寒汗颜道:“你们日后的钱可千万不要自己来管……”
不管如何,总之是先清场了。徐行一掌拍在地上,将石块土砖掀了个翻天覆地,飞尘之中,其下乾坤展露无遗。
现在看来,被掘出来的尸体都只是冰山一角了。这下面的人体密密麻麻层叠在一起,是毫无空隙的叠法,粗略看来,至少有上百来具,底下有一个防止腐败的灵阵,所以人一进来才会觉得寒气四袭。
粗略来看,这些尸体有三个较为明显的特征:
其一:衣着完整,身体没有任何肉眼可见的外伤。其二:皆为青年男性。其三:长相都有些微妙的联系。
将道:“你怎么一副知道这里会出事的样子?”
“有人告诉我的。”徐行绕了一圈,摸着下巴沉吟道,“我想,我应该知道这些尸体是用来做什么的了。只是,重要的不是用途,重要的是来源——方才那么久,城内都没人来认领么?”
将怔道:“用、途?”
“依郑长宁那种性子,要杀人,绝对要毁尸灭迹。连杀一个对他并无多少威胁的傲竹,也要费劲心思伪装成自缢。他留着这些尸体,只能说明重点就在尸体上。”徐行缓缓说出两字,“人蛇。”
众人霎时懂了。紧接着,便是比之前还要剧烈的恶寒。
早些时候他们就怀疑,铁童子是铁做的,人蛇多半就是拿人来做的。对于一些见不得光的脏东西,自己设阵需要门槛,请人来设阵又绝然信不过,那还有什么比一个没有自我意识、又能
维持幻境的人蛇划算呢?
长宁府和蛇王殿互惠互利,这可能便是属于两方之间“互惠”的一部分。
“太恶心了!”将嫌恶道,“再如何,对自己的同类竟能如此没有良心?”
“那便错了。”徐行微笑道,“对他来说,凡人不算自己的同类。已经是另一个物种了。看到一个人死在自己面前,会有兔死狐悲之感是不假,但看到一头猪死在自己面前,并不会有任何感觉。”
然而,更奇怪的是,这些尸体都是青壮年,一般来说,家中这等劳动力失踪了,定然会大张旗鼓地去找,不可能悄无声息。况且,虽说徐行对装饰物无甚研究,也能看出来这些人的衣着都比较整洁昂贵,底边绣着金纹,生活绝不拮据。
再联系五官气质上微妙的相似,徐行推测,这百来个人,极有可能来自同一个“世家”。
九界中的“世家”,概念和现代的不大一样。更像是一个势力,不一定要有非常亲近的血缘关系,只要符合为首之人的某种规则,便可以加入家族、为族效力。若真是如此,那这个家族现在要么已经衰弱没落,要么就……呃……全在这儿了……
阿米豆腐!
“徐行。”忽的有人低低叫她,余刃微微俯身,指尖挑开了一人的衣领,道,“这应该便是家纹了。”
死人青白的胸口上几寸,有一株似花亦似草的刺青,纤弱根茎细细缠绕着。
徐行没动。
余刃抬目看来,在问“怎么了?”,徐行沉思道:“不知为何,我听你叫我名字,总觉得哪里不对?”
当然不对了!那语气拧一拧能拧出两筐水了!
“我也不习惯啊……”余刃却无奈道,“好了,你让我叫你什么都好。要先保存么?一会儿便看不到了。”
大家都不太想知道他打算是如何保存。徐行只大手一挥,道:“不必。我已经记住了。”
余刃道:“真记住了?”
徐行对阎笑寒道:“真记住了?”
“……”阎笑寒忍气吞声道,“记住了。这应该是什么植物,很眼熟,但线条经过扭曲,一时半会分辨不出来。”
“嗯。”徐行体贴道,“对了,你回穹苍时,也记得帮我和师尊带个好,说我在外面很安全,不必挂怀。”
众人:“?”
凭什么这么理直气壮地把记忆和孝心都一并外包啊?!!
正在此时,天外传来“凌凌”两声,正是“诸人回避”的讯号,破空疾声转瞬已至耳边。一道周身洁白、绘着金色云纹的仙鹤法器自半空落下,霎时在地面上压出几尺那么高的落土飞尘。仙鹤长长的颈子上正悬着一块玉牌,正是穹苍门徽。几名白衣人自上跳下,脸上覆着面具,对徐青仙简单行礼,随后道:“接到调令,前来彻查埋尸一案,诸位舟车劳顿,可以暂行休息了。”
他们应是负责这块区域的监察使。
这可真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长宁府叱咤风云这么些年,这几位跟大禹治水似的三过府门而不入,人死了,倒台了,眼见要暴露了,来的比发金条了还快。
也难怪方才余刃说“一会儿便看不到了”。这群监察使动作利落,很快便将这些尸首通通搬运走了,没有丝毫要与一行人解释的意思。搬完之后,为首那人重又回到一行人眼前,道:“除了此事,还有另一调令。穹苍急召,诸位便坐这辆法器回去如何?修整一夜,清晨便可启程。会有两位监察使随行看守,这样对圣物也更为安全。”
瞿不染颔首道:“我也必须同行。”
监察使语气没有丝毫异状:“自然欢迎。”
“……”徐行抱臂看着这遮天蔽日的威严法器,眉眼轻挑,似乎马上要说出些很刻薄的话了。就在此时,耳边一热,有人低声道:“仔细看。”
指的是为首的那人。这六位监察使每人都穿着制式相同的白袍,一模一样白底金云纹的面具,连身长体型都相差无几。徐行闻言,如鹰般视线便自头开始,一寸一寸向下扫视。快要扫到腰部时,余刃又不经意道:“其实,也不必那样仔细。”
神通鉴真是受不了了:“又要人仔细看,又不想人看得太仔细。你到底是想怎样??”
他就这样。
徐行视线偏转,终于看见了那人微小到不能再微小的异样——那人的耳后,有一道小小的伤疤。伤疤的形状很有些奇异,不像刀伤,倒像是被什么铁扇银钩给钩住了,生生穿刺出来一个口子,再偏一点,只怕脑袋都要被直接刺穿了。
扇子?
“……当时山脚下,暗杀我那位。”徐行险些没想起来,“原是他啊。看来,还真是要钓出来一只了不得的大鱼了?”
余刃用一种邀功的语气,拖长了声音道:“若不是这般,我怎会让他活着离开?”
至少目前有一点还算是较好的,护送圣物回宗,这一步不会出错。若是内鬼,定然比徐行还希望绝情丝全须全尾地去到穹苍,那辆法器,一行人坐上去不会有危险。
凌寒肩上的乌鸦忽的叫了两声。他转了转眼,迟疑道:“这个家纹……小鸭说它很久之前在鬼市中看到过。”
“很久之前是多久?”徐行奇道,“不过,你是怎么和它沟通的?”
“它的记忆,最久能追溯到五年左右,说的很久,大概便是在三年前。”凌寒选择性忽略了后一个问题,凝重道,“详细一些的事,它也说不出来。只有书面记录过的东西,才能在它体内留存,若是想探听这个家纹相关,还是得再走一趟鬼市。”
难怪他把乌鸦看得像命根子,原来上面全是各种私人聊天记录。徐行道:“你不回穹苍一趟么?”
“我是很想回去……”凌寒心绞痛般看了眼一脸平淡的徐青仙,沉沉道,“但,谍报者不必回宗,这不是常识吗?情报可以回去,人不可以回去,以免泄露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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