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陌时雨
这些想法,康熙都在信里私下与丹卿说了,故而丹卿早有心理准备,只是瞧见那送册封圣旨来的人时,略有些惊讶——
是胤禔。
一年多未见,已经封了郡王的胤禔续起了胡子,瞧着倒是成熟了不少。
只是以他如今在朝中的声望,应该跟随康熙一起去木兰围场才对,怎么会撇下扬名的好机会,接了给她宣旨的差事呢?
有礼部官员相随,丹卿没有多问,而是按规矩走完了册封的流程。
此时她已经有了六个多月的身孕,肚子大了起来,行动不便,起身之时,胤禔亲自伸手来扶,等确定她站稳了,才缓缓放手。
如今,她那狂放不羁的大哥,也变得愈发沉稳了。
敦多布多尔济一直陪在丹卿身边,刚刚反应慢了让胤禔抢走了差事,他也不懊恼,只是默默站在一旁。
胤禔在丹卿和敦多布多尔济身上来回扫了几圈,只觉得他们之间并不如外面传闻的那般恩爱,忍不住微微皱眉,心里对敦多布多尔济自然也不那么待见了。
敦多布多尔济身为公主额驸,本该担起接待胤禔的责任,但他开口邀请胤禔宴饮,胤禔却只推说舟车劳顿想要早些休息,便叫丹卿带他去她的公主府瞧瞧看。
按理说,胤禔应该与前来宣旨的礼部及内务府官员等人住在一处,但胤禔不愿意,非要住进公主府,丹卿便也由着他,叫人将前院的客院正房给他收拾出来。
胤禔不叫丹卿劳累,喊自己的随从去收拾,然后独自往公主府和花园里溜达去了,一直到丹卿叫人去喊他用膳,他才意犹未尽的回来。
“你这地方真不错,比我的府邸好,”
胤禔并不客套,权当是自己家里一样,先去梳洗了一番,换了凉快的单衣才到前殿来用膳,“人也少,安静,不像我那儿,一天到晚叽叽喳喳个没
完。”
丹卿亲手夹了炙牛肉给他:“那大哥就多住些时日吧,不过我如今闻不得羊肉味儿,你先凑合一顿,明日我叫人带你去街上最正宗的羊肉馆尝尝鲜。”
“又不是什么新鲜玩意儿,你闻不得我不吃就是了,也省的回来一身膻味让你恶心。”
胤禔已有四女,皆出自嫡福晋伊尔根觉罗氏,这妇人怀孕他见的多了,自然也懂得忌讳。
丹卿只是闻不得羊肉膻味儿不算什么,他家福晋怀三格格的时候,还闻不得大米味儿呢,叫他吃了好几个月的馍馍,不也挺过来了么?
胤禔笑着与丹卿讲自己的往事,丹卿听说大福晋如今又怀了一胎,与她的月份差不多,忍不住开口劝道:“大哥,我知道你想要个嫡子,但也不能叫大嫂一个接一个生啊,总得给她时间养好身体再生,对孩子也好不是?”
“你以为我想啊,你那大嫂看着温柔,其实脾气拗得很,当初生下三格格之后我就叫她别急,休息两年再说,结果她觉得我生她的气了,硬是给我挑了三个侍妾进府!”
胤禔抱怨道,“你说你大哥是这种人吗?我是想要个嫡子,可没有也没办法,如何会怪她?她这么一闹,倒显得我多在意儿子一样!我不喜欢那些侍妾,她就又去宫里找额娘给我求侧福晋,我也是没办法,与其让她胡思乱想,还不如让她生呢!”
他这话说的好像真情实感,但丹卿也就是随意听听,并不当真,只是也不再劝了。
若胤禔当真不在意嫡子,那这时代又不是没有避孕的法子,怎么就非生不可呢?
说到底,就算真的是大福晋想要个儿子,胤禔也是半推半就,顺水推舟就办了,还得叫大福晋来背这个名声,倒是显出他的清白来。
可知道归知道,有些话,也不必说透。
她人不在京城,但消息却也不断,知道胤禔跟胤礽如今斗得像乌眼鸡一样,就算是一杯酒都能争斗不休,更遑论是子嗣这么大的事情了。
胤禔早就憋着劲儿想要生下康熙第一个嫡孙,以前胤礽尚未迎娶太子妃便罢了,而如今太子妃已经入主毓庆宫,说胤禔不急,反正她是绝对不信的。
不过谁先生谁后生都与她无关,丹卿只是记着大福晋对她的好,才会多一句嘴罢了。
之后十数日,胤禔就像是真的打算留在归化城一样,完全没有要回去的意思。
他将这归化城上上下下里里外外都参观了个遍,还爬上了刚修好的城墙,看着工匠将他送来的新的四门火炮装好,也算是帮着丹卿监工了。
但自始至终,他都未曾去过丹卿的护军营。
这是一种默契,他们都知道什么可以随便碰,什么不能伸一点手。
丹卿对于胤禔这位大哥虽然没有对胤禛那么深的感情,但也喜欢他虽争强好胜却有底线的性格,倒是不急着撵他走,见他实在无聊,便请他去帮忙练练她的蒙古兵们。
归化城周围虽然一片安宁,但草原上还有的是悍匪草莽,四处侵扰牧民们,丹卿原想让蒙古骑兵们以战代练,如今有胤禔这个数次上过战场的人带领,她也更放心些。
胤禔觉得有趣,又不想在康熙回京之前回去看胤礽的脸色,干脆就应承了下来,当真点了三百蒙古骑兵,带离了归化城。
丹卿亲自送行,敦多布多尔济也跟随,只是一直沉着脸不说话。
胤禔走后,敦多布多尔济只说还有事转身便走了,丹卿也不拦着,只是叹了口气。
这人也是真的奇怪,之前她松了口让他去管蒙古兵营,他推脱不愿,如今胤禔带这蒙古兵出去了,他又这幅被抢走了东西的模样,也不知道到底想要什么。
“不管他了,难得出来一趟,今儿天气也好,我想去街上逛逛。”
自从山西的商户们接连进入归化城,如今那条商业街再不冷清,一路逛下来,不但有卖衣裳首饰吃食用品的,还有茶楼酒肆。
其中一家招牌叫【天上香】的酒楼吸引了丹卿的注意,因为这家酒楼外面竟然是年轻姑娘们在揽客。
“这家是什么时候开的?”
丹卿皱眉问道,“之前我不是说过,归化城里不准开青楼吗?”
这个世界上受苦难的女子太多了,她没办法一一拯救,但至少容不得这种残害女子的地方开在她的眼皮子底下。
安平在车窗外答道:“这家酒楼的老板是山西有名的富商,在当地也是开这种酒楼的,里面的姑娘们签的是短契,并非卖身,只陪酒献艺,却不留客。”
这倒是丹卿没想到的,觉得有点像是现在的酒吧,不过她还是说道:“叫人私下仔细查一下,问问里面的姑娘们是不是自愿的,如果发现有其他勾当,立刻给我封了。”
安平恭声应下。
正说话间,天上香里突然传来一阵吵嚷之声,不一会儿,就有两个人被从里面推了出来。
一直在叫喊的是个蒙古妇女,瞧着三四十岁的模样,另一个跪缩在地上的,却是个年轻男孩儿,看起来也就十来岁,瘦瘦小小的,身上没有半两肉。
第93章 第93章二合一章
丹卿离得稍远,听不太真切,只依稀听得那蒙古女人在喊什么不退银子之类的话,而店里的管事似乎在跟她理论。
双方争执了片刻,那蒙古女人突然从腰上解下来一个马鞭,扬起就往地上的男孩儿身上抽,那男孩儿只缩成一团,竟是不躲也不闪。
眼看着他身上都见了血,丹卿心有不忍,正要叫人去阻拦,就看到天上春里走出一个年轻人来,用一把折扇挡开了那蒙古女人的鞭子。
丹卿叫安平将马车赶近些,这才听真切他们在争执什么。
“这位夫人,我们天上香是酒楼,不是你口中的那种地方,里面的姑娘公子们都是自愿来陪酒赚钱的,绝无任何勉强,”
那年轻男子说的是汉话,“你昨儿将你儿子送来的时候,说你家里实在急用钱,你儿子是愿意来这儿陪酒赚钱的,我才将他留下,还支给你三个月的工钱,可他昨晚却打伤了客人,还差点从楼上跳下来,这如何看也不像是自愿的,我是决不能再留他。”
那蒙古女子似乎听不懂汉话,只是一味将地上的男孩儿拽起来,扯着他的头发露出他的脸来。
站在外面的禾苗低声道:“公主,是个很俊俏的小公子,怪不得这酒楼愿意提前支给他娘工钱。”
丹卿却是皱眉——
这不就是亲娘卖儿子吗?
没想到这天上香里,竟然还用男孩儿招待客人。
那蒙古女人估计根本没搞懂天上香是干什么的,只当是勾栏瓦舍,只三个月的工钱竟就将儿子给卖了。
现在她儿子不愿意伺候人,差点跳了楼,她是一点儿都不在乎,只怕天上香的人将那几个银子要回去。
“我不要你还钱,只是让你好好将儿子领回家去,别再强迫他了,”
那年轻男子不会说蒙语,但能听得懂,立刻摇手道,“你别打他了,也不是他的错,我也不会叫你赔钱,你好好把他领回去就行。”
然而那蒙古女人却听不懂他说什么,情急之下竟然用手里的马鞭勒住了那男孩儿的脖子,嘴里喊着什么“你们不要他我就勒死他之类的话”。
丹卿忍不住推开窗户去看,却见那男孩儿竟是任由母亲勒紧鞭子却毫不反抗,仿佛早已经认命,只等着母亲用力,就将这条命还给她。
“安平,救人。”
丹卿开口吩咐道。
无论如何,也不能真让这蒙古女人当众杀了儿子。
安平领命上前,抓住那蒙古女人的胳膊一扭,就将她丢到了一边,然后赶紧解开男孩儿脖子上的鞭子,却见他脖颈上已有一条青紫,可见他那娘,刚刚是真的下了死手的。
男孩儿倒在安平的胳膊上无力的喘息,似乎连咳嗽的力气都没有的,丹卿走下马车过来的时候,就看到他双眼空洞洞的,仿佛已经没有活
下去的希望。
丹卿低头看着他纤细的脖颈上那道青紫泛红的勒痕,恍惚间好像回到了十几年前初见孙天阙的时候,那时他也是差点被孔四贞活活勒死,也是带着这样的伤和一身的绝望。
或许,那一日康熙派去的人救下孙天阙的时候,他也是如同这男孩儿一般模样吧。
丹卿忍不住生了恻隐,便对那蒙古女人道:“你既然不要他了,那我给你十两银子,以后他就不再是你的儿子,如何?”
那女子一听能赚十两银子,立刻点头同意。
丹卿让禾苗去马车里拿了纸笔来,当场就给那妇人写下了契书,言明人钱两清,今后他们再无瓜葛云云,又请了那年轻老板做见证人,叫那妇人画了押,才将银子给了她。
那妇人拿了银子后,十分欢喜的模样,头都不回就走了。
“这位夫人,在下薛思文,是这间酒楼的老板,有句话想要提醒您一句,”
薛思文上前拱手道,“归化城里有明文规定,禁止人口买卖,她若是转头告到了同知府去,只怕您会有麻烦。”
丹卿打量了他一眼,只见他生得仪表堂堂,身上没有半点商贾之气,却是有些文人雅气,又听他说起城中规定,倒像是个规矩人,也就愿意与他说几句话。
“我没有要买他,只是见他母亲真想要他的命,他又不懂得反抗,所以才只好用银子先打发了她去,”
丹卿温声道,“我带他回去给他医治,等他养好了伤,自是任他去留,不会为难的。”
“夫人心善,”
薛思文又道,“只是您毕竟是女子,这般带他回去,怕容易引人误会,在下有个法子,不知夫人愿不愿意听听?”
丹卿点头:“你说说看。”
“刚刚在下也是一时没反应过来,才闹成这样,心里着实愧疚,如今那孩子既然要养伤,不如就让他留在天上香,楼里有大夫可以照看他,”
薛思文大大方方的说道,“夫人放心,天上香虽然开门做生意,但绝不是秽乱之地,这孩子受伤我也有责任,一定会好生照看,您也可以时常命人来看他。”
丹卿觉得,这个薛思文有点意思。
他若当真这么好心,刚刚不用她出手他就能救下那男孩儿,不过就是十两银子,对于他来说完全不算什么,可他偏偏说来说去不肯掏钱,才叫那蒙古女人喊打喊杀。
如今她给了银子将人救了下来,他这会儿又好心要留人,实在让人难免多想。
他说他一时没反应过来,丹卿也不好说信与不信,但他既然开了这个口,她倒也愿意会一会他,看看他究竟打的是什么主意。
“如此也好,那就劳烦薛公子了。”
丹卿示意安平将那男孩儿交给薛思文手下的人,然后又要给二两银子作为医药费,薛思文却不肯收,只道这本就是他该做的。
丹卿并不勉强,微笑道:“我平日里不便出门,若是有什么事,薛公子可以到城西北一街第一户安家找我。”
那是安平安顺两兄弟的住处,倒也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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