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陌时雨
丹卿轻轻敲着扶手,不得不承认,敦多布多尔济说的话皆如她所想。
她之所以一直留着他,并打算等生下孩子后就放他回归化城,也正是因为如此。
她需要他成为土谢图汗亲王去制衡车凌巴勒,确保土谢图汗部不会随时反叛,这样她才会一直“有用”且不可取代,她的孩子,才能稳稳坐住土谢图汗部亲王继承人的位置,而不只是公主之子女。
论尊卑,或许这两个身份差距不大,甚至公主的孩子更尊贵些,但在宫中十数年被人算计来算计去不能自主的经历,却叫丹卿深刻的明白,别说是公主的孩子,就算是公主,也远比不上一个手握兵权执掌一方的城主来得自由。
他果然奸猾,早就看出了她想要的是什么,所以才敢如此肆无忌惮,在她的眼皮子底下与旁人有了孩子,还敢一而再的跑来试探她,跟她谈条件。
“我为什么要相信你,你觉得在我这儿,你比车凌巴勒可信?”
丹卿也在试探敦多布多尔济,“他可没你这么多心眼儿,他想要的都明晃晃的摆在那里,只要我能给得起,我们就可以合作。”
“但是公主你给得起的,旁人也给得起,他有选择,他不是必须要选择你,”
敦多布多尔济早就想好了,“而我,在向大清皇帝求娶公主的那一日起,早已众叛亲离,我没得选,我只能选你。”
他主动将自己的弱点完全暴露给丹卿,因为他知道,这是他唯一一次机会,他已经别无选择。
这一个月来土谢图汗部的无人问津让他清晰的意识到,他原本选择的与丹卿决裂的路根本就不存在,他的祖父,他的母亲,其实也没有那么在乎他的死活。
或许,他们还在盼着丹卿真的杀了他,这样他们就有了支持车凌巴勒,反叛大清的理由,而一旦土谢图汗部反了,那他就算没死,也会背负起叛徒之名,决计没有好下场。
所以他的面前只有一条路,就是向丹卿投诚。
就算明知道今日这一跪,或许就意味着此生都要向她臣服,他也只能这么选,至少,她想要的,从不是他的性命。
到此刻,丹卿心里闷了很久的气,突然就散了。
她一直觉得他们之间横着的是不可逆转的不同的血脉利益,而如今,他的血亲似乎并不在乎他的死活,而他也不再去相信血缘,也就意味着,他们之间根本利益的不同消失了,已经有了合作的可能。
不,不对,如今已经不能说是合作了,因为如今的他,没了与她并肩的资格。
“敦多布多尔济,我没有跟下属谈条件的习惯,你若是决定臣服于我,那今后我怎么说你就怎么做,若有不从,我不管你有没有苦衷,我会立刻换一个人来合作,”
丹卿坐直了,高高在上的俯视敦多布多尔济,“我不会再给你机会了,你我之间的感情,在这一次,已经用尽,听懂了吗?”
既然他要臣服,那就得彻底的臣服,她不接受他再有任何不臣的举动。
他若应下,自此之后,她不再拿他当成额驸,而只是属下。
她不跟涉及利益者谈情,那会让她觉得廉价。
敦多布多尔济不答,仰头看着丹卿问道:“如果,从一开始我就像你坦诚一切,寻求你的帮助,你还会如同现在这般,只要我听话,做一个傀儡吗?”
丹卿认真思索了一下,摇头道:“我不知道。但如果你足够坦诚并且发誓绝不会背叛,或许,我可能会给你一个机会,试着相信你,与你并肩而行。”
她与敦多布多尔济虽然是政治联姻,但毕竟是少年夫妻,她也曾经期盼过夫妻和睦,携手一生。
可是他却从未曾将她当成能携手之人。
无论是一开始的刻意回避,还是后来的几番算计,甚至今天白天他闯进来时,他还心存侥幸,总觉得他不需要付出坦诚,不需要真正低头,就能从她这里得到想要的一切。
可她不是傻子。
两厢情愿之时,她顺着他哄着他,可以只谈情不谈利,但她亦是有底线的。
是他先踏过了那条线,如今再谈当初如何,却已是枉然。
敦多布多尔济低头敛去眼底的泪意,不想让丹卿看到他眼中的后悔。
可即便再来一次,在不知道她的能力与性情之初,他依旧不会选择坦诚,依旧会想办法征服和算计,不被逼到绝境,他绝不会甘心臣服。
他们之间本就是一道无解的题,他们为利益而结合,之间是数不清的暗中较量和防备,只有胜败,没有共赢。
如今,他败了。
所以,他跪在她的面前,承认自己的失败,祈求她的帮助 ,做了早就该做的坦诚,却换不回她的青睐。
自此,夫妻陌路,只剩利益,再无情愫。
第97章 第97章二合一章
丹卿没有将敦多布多尔济送回去,而是叫他留在了他原来的住处养伤。
既然他自愿投诚,那她自然不会客气,不过在用人之前,还是得给他先治好了伤,也不算她苛待了他。
阿丽娅依旧留在花园的阁子里,每日好吃好喝的供着,还有安太医帮她安胎,只是丹卿暂时不打算再叫他们见面。
之前不将他们分开是为了安抚敦多布多尔济,让他能安心留在公主府等待她生产,而如今敦多布多尔济既然愿意臣服,那阿丽娅便可以成为她用来控制他的筹码。
身份转换的有点快,不过丹卿倒是适应良好。
她心里将敦多布多尔济从额驸的位置挪到下属的位置上后,再没了前段时日的纠结,看他也没那么厌烦了,偶尔还有心情去看看他伤势如何。
草原上的狼崽子果然身体底子好,那天瞧着他满背的血,上药的时候连安太医都连连皱眉,还以为且得好生养上一段时日,却不想不过三两日功夫,就又活蹦乱跳了。
“我与公主有正事要谈,你出去候着。”
敦多布多尔济一进来,就开口撵人。
槐梦咬着嘴唇委屈的看向丹卿,不肯放下手里刚磨了一半的墨条。
丹卿看向敦多布多尔济:“不用避讳,你直说便是了。”
槐梦不是敦多布多尔济,他无权无势无依无靠,全然只能依附于丹卿,并不值得丹卿忌惮分毫。
从她允许他近身伺候的那一日起,他的命就握在她的手里,可以说她就算今日无故杀了他,这天底下都不会有人为了他问她一言半语。
所以,她并不在乎他听到了什么,因为没有她的允许,他不可能接触到外面的人。
敦多布多尔济却是极为不爽的。
尽管丹卿已经明确说过今后他们再不谈感情,只谈利益,可至少名义上她依旧是他的妻子,她肚子里还以后他的孩子,看到另外一个男人对着她献媚,而她竟然也默许了,这不是在当面打他的脸吗?
他毕竟是个男人,只要她还是他的妻子,他就没办法不去在意她有别人。
见敦多布多尔济不肯说话,丹卿挥手示意槐梦出去,然后沉声道:“你最好记清楚如今你我的关系,我不希望这种情况再出现第二次。”
花园的阁子里还住着他的阿丽娅呢,她都没打死他,他又怎么好意思跟她摆脸色?
不管是男人的自尊心作祟还是当真拈酸吃醋,都十分可笑。
别说她与槐梦并没有什么,就算她当真收用了槐梦,又与他何干?
既然已经谈及利益,那就别再多情,也省得以后麻烦。
敦多布多尔济见丹卿神情不悦,也不敢再闹,当即说明自己的来意——
他想以丹卿生产做诱饵,勾引车凌巴勒的人动手,拿住确切的把柄。
若是车凌巴勒亲自前来那就更好了,若是能当场扣下他,便不必再费心筹谋其他。
察珲多尔济重病已久,朝不保夕,如今全靠蒙医秘药支撑性命,但据敦多布多尔济所知,那所谓的秘药并不是什么救命的良药,而是一种毒药,算是强行透支换来的清醒。
但以毒攻毒的法子剑走偏锋,并不得长久,两个月前,他留在库伦城的眼线就传来消息,说察珲多尔济接连吐血,只怕命不久矣。
敦多布多尔济直言,最开始他的打算是想趁着丹卿生产之际夺下归化城的兵权,联合他在土谢图汗部的势力,剑指车凌巴勒,抢夺汗王之位,可没想到胤禔突然到来,又住下不走了,打破了他的谋划。
丹卿将那支蒙古骑兵交给了胤禔率领,剿灭了归化城周边数百马匪,在看到战报的时候,敦多布多尔济就知道,他带不走这支骑兵了。
护军营的结交失败加上原本觉得十拿九稳的蒙古骑兵也易主,敦多布多尔济在归化城里布置的手段,只剩下一些暗中的人手,加起来还不到百人,虽也能搅动城中混乱,但要与军队抗衡,却是绝不可能的。
所以如今他只能彻底向丹卿坦诚,希望她能支持他的计划。
丹卿是知道敦多布多尔济不安分的,他的所作所为她亦有所猜测,可当真听他摊开来讲,却也还是免不了一阵后怕。
如果不是机缘巧合叫她撞见了他与护军营的人交往,如果不是他城府不够深,一时酒意上头叫她看出了护军营里有人生出异心,如果不是她深知火器威力,对护军营看得像命一样重要,及时将不忠之人赶走,也许此时此刻,她最大的倚仗,已经落在了他的手里。
而一旦护军营出了事,那些蒙古骑兵会如何选择,可想而知。
所以,他一直不怎么与蒙古骑兵相交,不是因为怕她忌讳,而是认定了蒙古骑兵们会选择他,所以不必多费心。
即便她处处提防没叫他得手,他还是在城里安插是数十人手,只怕都是平日里借着游玩的名义带回来的。
“果然好本事,竟在我眼皮子做了这么多事,如今你敢都认下,也算是你有胆量,就不怕我与你算账吗?”
丹卿的语气里有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杀意。
如果昨天之前她知道这一切,她不敢保证她还会愿意与他做交易,而不是直接将他囚禁起来,只给他留条命就够了。
敦多布多尔济有些紧张的咽了咽口水,咬牙道:“我既然敢坦言,自是做好了准备,公主若要降责,要打要罚我都认了,只求公主肯助我。”
事到如今,他已然退无可退。
这些话他自己不说,等到将来某一天被人揭破或者被丹卿自己查出来,那他怕是要粉身碎骨的。
倒不如就如实交代,左不过就这一遭,看在他还有用,以及尚未出世的孩子的份儿上,她总不至于现在要了他的命去。
丹卿冷笑道:“你倒是乖觉,认定了我如今不会动你,便想着一次将事情都揭过去。也罢,那咱们就一次将话都说清楚,你但凡还有任何隐瞒,以后叫我知道了,我定然与你算总账!”
敦多布多尔济抚胸低头道:“臣保证,再无半分隐瞒。”
他这一句“臣”,却是让丹卿冷静了下来。
若按夫妻算,他这般存心算计,她恨不得立时打杀了他去,可若论君臣,他如今算是归降,既然她必须要用他,就不得不既往不咎。
更何况有一点叫他给捏准了,那就是她还不打算叫自己的孩子丧父。
所以,就暂且留着他的狗命吧。
“你想如何做,细细道来。”
丹卿终是点了头,认可了敦多布多尔济的想法。
她也不想夜长梦多,一直要去提防车凌巴勒,若是真能引他上钩,他敢动她就敢杀。
到时罪证确凿,她也不怕朝廷诘问。
敦多布多尔济凑到丹卿身边低声细说,而门外,原本伫立多时的槐梦,却皱了皱眉头,转身走开了。
他拎着水桶一路往水井边上去,打水的时候顺手掏出一块点心,喂了喂井边讨食的麻雀。
等他拎着水桶离开后,吃饱了的麻雀们腾空飞起,一起飞向了公主府外。
……
与敦多布多尔济开诚布公之后,丹卿彻底释然了。
再面对他时,她心里没有任何波澜,他杵在她门口,与侍卫也没什么区别。
槐梦的汉话说得越来越顺溜,也愈发的爱缠着丹卿。
闲暇时,他就努力用汉话给她讲今日公主府里发生的事情,左不过就是哪里的花谢了,哪个侍女跟男仆吵起来了之类的小事,有时候还学不明白,听得丹卿直笑;
上一篇:同村的丧彪成了灭世反派
下一篇: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