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前心理师 第225章

作者:柯遥42 标签: 穿越重生

  “好了,各位大人,”黄崇德向着众人微微低头,“奴婢也得快些回去了,若是没有别的事,就散了吧。”

  宋家父子与孙、张二人都微微颔首,算是与黄崇德致意告别。

  恭王跟在黄崇德身后先出了宫门,而后孙张二人也向宋伯宗微微欠身,目送他与宋讷离开殿宇。

  “阁老……”张守中有些按捺不住地望向孙北吉。

  “别着急。”孙北吉目光玩味地望着宋氏父子,“我们……先回王府等消息吧。”

  ……

  “这太可疑了!”

  王府无人的长廊中,张守中刻意压低了声音,但语气之激烈已愤懑而出。

  孙北吉沉默不言。

  “就算皇上真的想让申集川去秦州,也绝不会是现在!”张守中语速飞快,“京城的城防原本就有三分之一被抽调去支援了京郊,有飞虎营坐镇多少是颗定心丸,更何况陛下一直在给申集川找大夫,这两天才升了柏灵的职——”

  “我明白。”孙北吉打断了张守中的话,他缓缓地眨了眨眼睛,“事情确实蹊跷了些。”

  张守中望着孙北吉,“……阁老这一路上都在想什么?可否和晚生讲讲?”

  “我在想黄公公的话。”孙北吉的脚步停了下来,“黄公公是不会说谎的,他也没必要说谎——”

  “难道阁老也相信这调令出自陛下?”

  孙北吉摇了摇头,“我相信这调令不是陛下的本意,但我也相信,它确实是陛下亲自批准的。”

  张守中皱起眉头,“阁老的意思是……?”

  “你想想过去,每天有多少封折子从全国递送到京城啊,”孙北吉低声道,“众多的奏折里,总有那么几封在历数宋党罪责,可皇上从来不看。是宋伯宗私下扣留了这些折子吗?”

  孙北吉直接自问自答地否定道,“不是的。”

  张守中已然明白过来。

  孙北吉目光凛冽,“没人敢扣地方官员的折子,可有些折子,还是永远都送不到皇上面前。”

第一百零四章 昔日发冠

  孙北吉说的这些,张守中确实再清楚不过了。

  为什么在建熙二十四年的时候,皇帝要亲自下令给提及玄修的奏折开设专道?说到底还是因为,每日递上来的折子实在是太多了。

  对建熙帝来说,折子是看不完的。

  各地都有亟待解决的燃眉之急,在前任内阁首辅主事的时候,重要的折子会被专门排在前头,以便建熙帝能够尽快看到它。

  而平安折子或是贺表,则会被压在最底下——尽管这些奏折也一样会被送去御前,但建熙帝精力实在有限。

  有时前一日的奏折没有看完,新一日的折子还是照样要送进内廷。

  于是一些折子,便在故纸堆里永远没有了重见天日的机会。

  朝臣们对此有一个特别形象的形容——“折子被淹了”。

  “我记得,宋伯宗每日玄奏的时候会将所有需要批复的事务都写在一本折子上,”孙北吉轻声道,“既然昨夜皇上身体不适……”

  “宋伯宗铤而走险,料定皇上不会看完全篇,所以就在里面夹带私货,”张守中低声道,“阁老是这么猜测的吗?”

  孙北吉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他举目看了看不远处的议事厅。

  “……不论是与不是,等一会儿王爷回来,我们就知道详情了。”孙北吉低声说道。

  ……

  恭王府的小花园里,陈翊琮抱着一个锦盒快步而来。

  王妃今日也在用心地打理着自己的小花园,春日的花朵谢了,盛夏的花又渐次盛开,于是她永远有事可做。

  “母妃。”少年远远喊了一声。

  甄氏回头,见世子正向着自己这边走来,她有些惊讶,“今日没有去国子监吗?”

  “孩儿去了,但实在是有些听不进课,所以就和夫子们告假先回来了。”陈翊琮低声道。

  甄氏微微怔了一下,“身体不舒服?”

  陈翊琮摇头,“昨日回来的时候忘记问母妃一件事,孩儿今日一直在想这个,所以索性现在就来问。”

  甄氏看了看儿子手里的锦盒。

  她将手里的剪刀递给了一旁的婢女,而后和世子一道走到一旁的石桌边坐下。

  打开锦盒——里面放着昨日她亲手给世子戴上的莲花发冠。

  甄氏看了看,很快就猜到了世子想问什么。

  “皇爷爷说这个发冠有来历,”世子望向母亲,“他让我来问您。”

  甄氏轻轻合拢锦盒的盖子,眼中浮起些微的温和。

  “母妃昨天为什么要我戴着这个发冠进宫?”陈翊琮又问了一声,“这是谁的发冠?”

  “这就是你的发冠。”甄氏低声道,她抬眸望向世子,“你满周岁的那年,恰逢大旱,京中官员要做出表率,喜丧之事都不得大办。

  “我和你父王就商量着,免了你的满岁酒。但想着毕竟是你的周岁,就学着民间百姓的习俗,在家里备了一些薄酒,请了三五宾客,让你抓周。

  “结果才把你放下,你皇爷爷就来了。”

  陈翊琮认真地听着。

  “你在襁褓里就特别倔,只要醒了就非要我抱着,你父王或是奶娘都哄不好,把我累得啊……”甄氏说着便笑起来,“那天抓周,也是你皇爷爷第一次见你——”

  “第一次见?”陈翊琮有些惊奇,“那之前,皇爷爷没有来看过我吗?不是说我一出生皇爷爷就赏了好多东西——”

  “这个没有和你说起过。因为在你出生前皇上曾找人占了一卦。卦象上说,你一岁之前命途非常凶险,稍有不甚就会夭折——所以那段时间,就连你父王都很难天天来看你。”甄氏轻声道,“主要是怕,他们身上的气运会压坏了你的。”

  “竟然还有这样的事……”陈翊琮哑然失笑,“大家也信么?”

  “信不信是一码事,但这个险我们谁也冒不起。总之,那天,你皇爷爷第一次见你,”甄氏接着说道,“我们都站起来要行大礼,被你皇爷爷拦了下来——他大概是担心众人的反应惊到你,他一直望着你,想看你最后会抓什么。”

  “孩儿抓了什么呢?”

  “我们给你准备的那些东西,你一个都没有抓。”甄氏低头笑了笑,“你爬到了红毯的那头之后,就一直盯着你皇爷爷,你父王当时在旁边看着,吓得差点站不稳……幸亏我眼疾手快,扶住了他。”

  陈翊琮几乎能想象到当时的情景,他也忍不住笑了笑,“然后呢?”

  “然后你皇爷爷就沉下了脸,说我们准备的东西太俗,所以世子一个都不喜欢。”甄氏轻声道,“结果他话才说完,你就坐在桌上咯咯笑,好像真的听懂了他在说什么似的。

  “接着,他就走近,想把你抱起来——那个时候我也吓坏了,我生怕你又当众哭闹,惹得你皇爷爷不高兴,又或是让他觉得你与他生分——”

  “就算生分也是理所应当的啊。”陈翊琮轻声道,“毕竟之前都没见过。”

  “道理是这个道理,但人的感受总是不讲道理的,”甄氏轻声道,回忆在她的眼中带起几分暖意,“我就在那儿看着,望着,差点儿就想开口阻止了……我看着你皇爷爷把你举起来抱在肩上——你竟然没有哭。

  甄氏轻声道,“我那个时候,忽然就觉得,天底下可能真的有什么心有灵犀的说法吧。事后黄公公也和我说,先前在宫里的时候他就和皇上预过警了,世子是个特别难哄的孩子,谁也没想到爷孙俩一见就都觉得特别投缘。”

  陈翊琮望向桌上的锦盒,“那发冠呢?发冠是怎么回事?”

  “别急呀,就要说到了,”甄氏看了世子一眼,“正当我松了口气的时候,你忽然就伸了手——抓的就是这个发冠,当时它正戴在你皇爷爷的头上。”

  陈翊琮愣了一下。

  “所以我抓周抓的是……”

  “就是它了。”甄氏笑了笑,“我们以为皇上会生气,所有人都跪下请罪;可他没有,他不仅没有,而且放声大笑,好像很高兴的样子。后来,他派人把这个发冠送到了王府,并且告诉我们,这个发冠是他幼年时与兄长斗诗、从先帝那里赢来的……所以他很少佩戴一直珍藏着,想着今日是来见自己的第一个孙子,才临时起意戴上的。

  “昨日的见面非同小可,”甄氏望向世子,“天威难测,我思前想后,还是让你戴了这发冠去。这样即便他心中有什么不快,看着这旧物,总还是能念及一点昔日的温存吧……毕竟,你是他看着长大的孩子啊。”

第一百零五章 活着

  陈翊琮慢慢拧紧了眉。

  他将锦盒再次抱在了怀中。

  “母妃,好像一直都没有问昨天皇爷爷都跟我说了什么……”他轻声道,“您是……不想知道吗?”

  “好奇是有些好奇的,”甄氏轻声道,“但皇上既然是单独召见的你,想必也是相信你能自己拿主意了。”

  她望向世子——少年的眼圈有些微微的泛红。

  “……母妃一直都是信的。”甄氏轻声道。

  陈翊琮低下了头,眼泪又滴在了怀里的锦盒上,他伸手胡乱擦了擦脸,“皇爷爷确实和我说了很多话,但我都不是很明白,可能以后会明白吧……母妃,你觉得皇爷爷是个好皇帝吗?”

  甄氏心中微震,世子的这个问题让她一时间有些无法回答。

  “为什么要……这么问?”

  “上次在吟风园,”陈翊琮哽咽道,“就是我射杀蛟龙的那天晚上,久岩在临别的时候和我说,来日若是他为臣,我为君……让我绝不要做皇爷爷这样的皇帝,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不知道该怎么……”

  陈翊琮断断续续地开口。

  虽然话没有说完,但甄氏已经听出了他的大意。

  世子的脸因为矛盾而微微发红,呼吸亦变得有些乱。

  甄氏站起身,慢慢往前走了几步。

  “这个问题,母妃也不知道。”甄氏低声道,“他的是非功过,总是要等很久很久以后,才能评说。”

  “我不想知道后人要怎么评说,我只想听母妃的想法。”

  甄氏回头看了看,低声道,“……但我不想说。”

  陈翊琮怔了怔。

  甄氏轻轻吸了一口气,她侧过脸,低声道,“不论他是个怎样的皇帝,也不论他的对待臣民是何种态度……他始终是一个对你寄予厚望的长辈。

  “人总是有很多面孔,更何况是站在那个位置上。

  “旁人恼他,恨他,也许都各有缘由……但你不用去管,因为这些是你皇爷爷自己要背的债,他没有想让你替他背过,你也背不了。

  “只要他待你好,你就也应当好好待他。”甄氏轻声道,“以真心换真心,这没有什么错。”

  陈翊琮的心情慢慢平复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