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前心理师 第241章

作者:柯遥42 标签: 穿越重生

  “柏师傅!”一个学徒就在这个时候冲了进来,“皇后娘娘来了,说是要来探望你们的。”

  他说着便跑到了柏奕的跟前,“人刚过北门,和郑大人遇上了这会儿在说话呢,估计一会儿就到咱们这儿了。”

  柏奕轻轻应了一声“哦”,他回头去看柏灵——柏灵已经回屋又在床上躺平了。

  ……

  甄氏在了院子之后,第一件事也一样是走一套消毒的流程。

  学徒们有些战战兢兢地说着每一项要求的细则,之前他们遇到的官员里,最大的也就是京兆尹这样的地方官了,正经八百的王侯世子,也就只有和柏奕年纪相近的曾久岩。

  如今皇后纡尊降贵来到这里,如果她也像昨天郑密一样摆架子,学徒们大概就没有什么勇气再拦了。

  不过好在,甄氏没有半点为难他们的意思,二十认认真真按照叮咛的步骤走完了全部的流程。

  等来到病房的时候,柏奕已经在外面等着了。

  甄氏看了看房间里躺卧的柏灵,问了问她的近况,听到柏奕说她没有什么大碍,只是近期养伤嗜睡之后,甄氏温柔地点了点头,然后踏进了房中。

  “娘娘,”柏奕试图拦了拦,“我妹妹还没醒……能不能……”

  “可能会有些比当下的休息更重要的事,”甄氏回答,“还是让柏司药自己判断?”

  柏奕不好再阻拦。

  尽管这么说了,但甄氏还是停下了继续向前的脚步。

  “我今天来,其实是想带你进宫的。”她朝着床榻上的柏灵温声说道,“本宫昨天去看望了黄公公,答应他接你进宫一趟,他想见见你。”

  装睡的柏灵果然睁开了眼睛。

  “继续休息当然也是可以的,”甄氏轻声道,“但黄公公老了,从鸩狱出来以后情形一直不大妙……能等多少时间,不好说。”

  柏灵皱紧了眉头,一手掩住了眼睛。

  ……

  不一会儿,柏灵已经坐在了甄氏的马车上,虽然换了一身甄氏给她带来的新衣,看起来依旧憔悴得不得了。

  甄氏什么也没有多问,只是伸手轻轻抱住了柏灵,低声说了几句真切的安慰,就像养心殿的那天夜里一样。

  柏灵有些意外,一时间她不知道该如何回应甄氏的关切,过了很久,才慢慢向着甄氏的肩膀那边靠了几寸,动作僵硬。

  这让甄氏忍不住叹了一声。

  在进宫之后,她们的代步工具从马车变成了轿辇。

  柏灵沉默地跟从在甄氏的后面,不时有太监匆匆赶来,与甄氏低语一番,而她也总是在片刻的思索过后,给出一些简短的回应。

  她望着不远处的皇后,觉得这种温柔笃定,似乎也有些似曾相识。

  想到先前郑密提到启泰帝自从登基之后就没怎么再露过面——那么宫中的担子,大概有许多都落在了眼前皇后的肩上吧。

  甄氏看起来明明有与自己相似的憔悴和疲惫,但是目光里却一直带着在这里十分少见的坚定。

  陈翊琮很少提到他的母亲,但仅在这片刻的相处中,柏灵多少明白了少年身上带着几分莽撞的勇气源自何处。

  轿辇拐过幽深的宫道,最终停在了一处小院前,袁振已经侯在了那里。

  从袁振的表情上,柏灵立刻读懂了一件事。

  今天,她来这里,是见黄崇德的最后一面。

第一百二十九章 柏灵的身世

  柏灵慢慢往里走,她大腿上和膝盖上的伤正在结壳,现在还不能迈太高的步子。

  然而司礼监的门槛,却比西柴房的病房高了许多,柏灵扶着一旁的墙,几次都没有成功迈过去。

  于是袁振架着她的胳肢窝,把柏灵直接搬进了院子。

  用同样的方法,柏灵进了这两重小院的好几道门,最终踏进了黄崇德所在的里屋。

  她闻到一股隐隐的臭味扑面而来——这是老人身上特有的肥皂味,还有一点点微妙的腐臭。

  袁振没有跟来,只是站外门外,把门轻轻带了起来。

  床榻上,黄崇德已经醒了,他带着几分笑意向柏灵招了招手——他的五根手指头都被白色的纱布包着,像五根白色的棉柱。

  走近后,柏灵看见这些纱布上有些已经浸出了淡黄色的组织液。

  这些久久不能愈合的伤口,大概就是这间屋子里腐臭气味的源头。

  柏灵移开了目光,她看见床边放了一把空椅子,于是柏灵摸着它的扶手,慢慢地坐了下来。

  “怎么也跟个老人家似的?”卧榻上的黄崇德笑了笑,“伤好些了吗?”

  柏灵点了点头。

  她无声地卷起了自己的衣袖,那些落在手臂上的鞭痕已经结成了深褐色的痂。

  ——到底是年纪轻,柏灵的身体已经从那一晚鸩狱的拷问里缓了过来。

  尽管她现在看起来虚弱、消瘦,但恢复起来,显然只是时间的问题。

  可能不需要一个月,这旺盛的生命力就会带着她找到出口。

  “好啊。”黄崇德轻声道。

  柏灵望着老人的眼睛。

  认真算起来,她和这位黄公公在宫里的照面,大概两只手就能数的过来。

  其中既有她不得不去求黄公公办事,也有老人主动过来提点一二。

  对柏灵来说,黄崇德亦是位亲切的长辈。

  他对建熙帝的喜怒哀乐有着常人不可匹敌的洞察,也因此总是能在许多场合,以外人无法想象的方式参与到各种事务的斡旋之中。

  而今这个一向从容的老人,也倒在了病榻之中,随时有可能熄灭。

  柏灵安静地等候黄崇德的开口——她隐约觉得,今天要说的事情,大概非比寻常。

  “其实那天领你去承乾宫,已经是这些年里,咱们第三回 碰上了。”黄崇德带着些许怜惜地望着眼前的女孩子。

  “第二回 ……”柏灵眨了眨眼睛,“是我在西侧门遇到太后那段日子吗?”

  黄崇德点了点头。

  柏灵有些明白过来,她低声道,“在我因为太后,被带进宫的那天晚上,在纸窗后面一直问我话的……是公公您吗?”

  “是呀。”黄崇德低声道,“这天下真小啊,我做梦也没想到我们能再见着。”

  柏灵有些疑惑地皱起了眉头。

  “在那之前,公公还见过我?”

  “见过啊。”黄崇德低声说道,“我还抱过你……在,你还没有满月的时候。”

  柏灵的呼吸忽然凝住了,她带着几分不可思议看着床榻上的老人,“什么?”

  “你背后……有一道很长,很长的疤,从左肩……一直划到右边的腰下头,”黄崇德看向柏灵,“你知道是怎么伤着的吗?”

  柏灵愣在了那里。

  关于背后的这道疤,柏灵小时候问过柏世钧很多次,柏世钧只说是出生的时候就带着的,大概是一块神奇的、长成了疤形状的胎记。

  柏灵一直是不信的,但时间久了,又一直问不出什么所以然,这件事也就被丢在了脑后。

  黄崇德笑了笑,“你知道自己的生辰吗?”

  “……建熙三十四年的十月十二?”柏灵答道,

  黄崇德摇了摇头,“不是的,十月十二,是柏世钧带你回家的日子。你实际上的生辰,比这要早上几天……

  “应该是,那一年的十月初十……因为你出生的时候,大家都说这是个好时候,十全十美。”

  “大家……?”

  “你爹娘,接生的稳婆,还有我。”黄崇德看着柏灵,“你长得不怎么像你娘,但和你曾祖母……真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难怪太后一见着你,就发了狂地喊你阿泠……”

  黄崇德皱起了眉头,他觉得喉咙有些干痒,然后不可抑制地咳嗽了起来。

  剧烈的咳嗽牵动身上的伤口,疼得他拧紧了眉毛。

  柏灵已经惊得完全说不出话来。

  黄崇德的话将她从先前的某种麻木里彻底惊醒,她左右看了看,见床头那里放着一个茶壶和水杯,便艰难地站了起来,要去给黄崇德倒水。

  黄崇德从被子里抽出一只手,按在了柏灵的手背上。

  他摇了摇头,示意柏灵不用去给他倒水。

  水喝多了就总免不了要下床便溺——下床可真是太折磨人了,尤其是还要蹲下……那实在是疼得人撕心裂肺。

  柏灵又在椅子上重新坐下,她忍着担忧听着黄崇德一声一声地咳嗽,仿佛是要把他的肺管都咳出来。

  就这样过了好一会儿,黄崇德的呼吸又平静了下来。

  他这时才撤回了手,又往柏灵那边看了过去。

  “你之前问我,为什么我总是要帮你……”黄崇德笑起来,在这阵剧烈的咳嗽过后,他的声音多了几分沙哑,“因为我们是故人呐。”

  “我不明白……”

  “不明白,就慢慢听,我慢慢讲。”他轻声道,“好不好?”

  “……好。”

  “建熙三十四年的秋天,皇上北巡,去了涿州……一直到次年的春天才回来,这个你知道吗?”

  柏灵摇了摇头。

  黄崇德接着道,“那一年我也跟着去了,结果九死一生。”

  “公公是遭遇了金兵吗?”

  “是啊,”黄崇德点头道,“那一年金人除了东边的阿尔斯兰部,还有两个靠西侧的部族也在进犯,烧了我们……两座城呢。

  “当时,我替皇上去涿州冬北边的一个县传旨,那个地方……和鄢州交界,接连打了好几场漂亮的守城战。我和几位被钦点的大臣,要一道去犒劳那里的将士。结果不巧……那个县,恰好就是后来被攻破的两座城池,其中的一座。

  “那个地方叫……什么来着。”他有些艰难地回忆了一会儿,终于眉头微松,“啊……两头望。”

  “两头望……”柏灵咂摸着这个古怪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