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前心理师 第279章

作者:柯遥42 标签: 穿越重生

  陈翊琮冷哼了一声,“……朕说了不准踏出沁园一步,你就这样当耳旁风吗?”

  衡原君笑起来,他轻声道,“要是今晚喝不上这茶,臣就不活了,也不劳陛下动手。”

  “你哪儿来的钱?”

  “韩冲的俸禄。”

  “他给你当差,你还要花他的钱?”

  “他愿意。”衡原君坦然答道。

  “……简直无耻。”陈翊琮甩袖说道。

  “韩冲的命是臣的恩师救下的,”衡原君笑了笑,“恩师将他留给臣,那他这条命,也就是臣的。”

  陈翊琮稍稍有些意外——他知道衡原君口中的“恩师”,其实就是自己的外公,甄以疏。

  陈翊琮从来没有见过甄以疏,但外公在他心中一直立在一个很高的位置,母亲甄氏曾经和他讲起过一些关于外公的轶事——譬如当年他是如何一点点将持家主事的本事交给女儿,又是如何与甄氏对辩朝堂旧事……

  “但皇上不用担心,”衡原君轻声道,“臣这几日确实什么都没有做……韩冲能出府,也是因为除了给我当差,他还兼有北镇抚司的旧职,这几日大部分时间他都在那里,行踪陛下可以去查。”

  陈翊琮冷冷望着他。

  衡原君淡然笑了笑,“不过,皇上今日来,应该也不是为了这些旧事吧。”

  他再次咳了几声,而后慢慢坐在了近旁的坐塌上。

  “朕看到你给柏灵送的棋谱了。”陈翊琮冷声道,“你到底在玩什么把戏?”

  “什么……‘什么把戏’。”衡原君轻声问道,“皇上可否,把话说得再明白一些。”

  “你假惺惺地把棋谱送去给她,博她的信任,背地里呢,又跟朕污蔑说什么她要离京,要逃走,”陈翊琮微微眯起了眼睛,“你究竟想对柏灵做什么?为什么要这样针对她!”

  衡原君轻声开口,“柏司药要走这件事——”

  “朕不信她会走!”陈翊琮厉声打断道,“朕今天是来问你,你这样阳奉阴违、包藏祸心,到底是想做什么!”

  衡原君微微舒眉。

  他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慢慢思索着应当怎样回答。

  良久,他才垂眸轻叹,“那不是包藏祸心,陛下。”

  “那本棋谱是臣亲手写下的,您既然看过了,便应当知道那也是臣的心血之作……臣不会拿这样东西,当儿戏。

  “送她棋谱,是真心的。”

  衡原君望向了陈翊琮。

  “……至于说,将她的出逃告知陛下,臣也有自己的理由。”

  “真心,”陈翊琮皱起了眉,“你有什么真心?”

  “在这三年里,柏司药一直是个极好的学生。”衡原君笑着道,“不畏难,肯钻研,心思细腻,态度又诚恳。能教这样的弟子下棋,是一桩乐事。且臣自己也从中领悟到许多……从前不曾想过的事情。

  “所以《清乐集》一经编成,臣就立刻让韩冲送了过去……”

  衡原君说得很慢。

  每说一两句,几乎都要稍稍停一停。

  “但你一直坚持柏灵要走,证据呢?”陈翊琮冷声道,“证据在哪里?你和朕说这件事的当天夜里,朕就派人去查过了,什么柏农安家的柴房后面放了行李——根本没有!

  “他们那一日去何庄的驴车朕都已经找到了,两个人除了一筐背篓,根本就没有带任何行李!”

  “皇上,韩冲那一晚见到了,便是见到了,臣相信他。”衡原君轻声道,“不过正如皇上所言,臣在当下,确实只有捕风捉影的消息,没有任何实证……”

  陈翊琮怔了一下,正要反驳,又听得衡原君道,“若不是那夜臣意外派韩冲去送棋谱,臣也不会起疑。

  “然而当听到这个消息之后,臣倒推着想想,才觉得一切合理。

  “以柏司药冰雪聪明,就这么隔靴搔痒地查,大概也查不出什么明显的线索。臣又深居简出,自然难以拿出什么凭证……无非是想到昔日的旧信,再想想这些年和柏司药的相处,自然也就明白了柏司药去意之坚。”

  陈翊琮固执地微沉了下颌,“……朕不明白。”

  “真的吗,”衡原君笑了笑,“即便是臣,这些年与柏司药相处下来,都时常能在她的身上看到故人的影子,皇上却……看不出吗。”

  陈翊琮的眼睛陡然睁大,目光中旋即覆上了一层冰霜。

  他隐隐觉得,衡原君似乎也觉察到了一些他内心深处最隐秘的想法。

  这三年来,每个知道三希堂那个夜晚发生过什么的人,都对此缄口不言——那是皇帝不可触碰之痛。

  一时间,少年陷入沉默,他甚至分辨不出自己究竟是因为震惊,还是因为恼怒。

  然而衡原君表情依旧淡泊。

  “这宫门似海,倘若像她那样的女子都不能得以善终,柏司药又怎么可能……留下来呢?”

第四十一章 轮回复现

  陈翊琮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两步。

  “你是在说,朕也会成为像我父亲那样的皇帝?”陈翊琮的声音里透出了杀意,“你是这个意思吗?”

  衡原君摇了摇头。

  “臣这么说,也只是想让皇上明白柏司药的处境。”衡原君轻轻叹了一声,“臣说过了,不论是赠予柏司药棋谱,亦或是将这个消息告知皇上,臣都有自己的理由。”

  说到这里,衡原君的眉头终是有几分苦涩地皱了起来。

  “被信赖、亲近之人设防,甚至视为潜在的威胁……终究,不是什么好滋味。”他低声道,“我太了解了……所以思前想后,一番犹豫,终究还是忍不住将这件事说与皇上听。”

  “逝者已逝,”衡原君轻声道,“何必继续自苦,皇上不如顺水推舟,就这么放柏司药一条生路,于她于您,都是一桩——”

  “住口!”陈翊琮再次打断了衡原君的话,“再胡言乱语,朕现在就杀了你。”

  他撑住了近旁的桌沿,目光微红。

  “朕要证据。”他直直地望向衡原君,“朕不要听这些捕风捉影的话,朕要证据!”

  “……臣,办不到。”衡原君轻叹了一声,“臣已经是半个——”

  “你要用什么人,要查什么事,朕可以给你配。”陈翊琮的声音压得极低,近乎沙哑,“这样也办不到吗?”

  衡原君笑了笑。

  “那么,办得到。”

  “朕只给你三天时间。”陈翊琮的眼中透露出帝王的锋芒,“三天,给朕一个确切的答复,倘若办不到,你也不必再在这间沁园里住下去了,朕自会给你安排一个合适你的住所。”

  “臣……明白。”衡原君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

  丢下这句话,陈翊琮飞快地踏出了沁园偏院的大门。

  这间庭院让他觉得憎恨,甚至恶心,他一刻也不想再看见衡原君的脸,更不愿听他说那些莫名其妙的话。

  午夜的沁园寒冷孤寂,陈翊琮走在雪地之中,忽然觉得一阵鼻酸。

  内心深处他忽然觉得自己还是那个需要人照顾和安慰的小孩子,需要人摸摸头发,需要人为他擦去脸上的眼泪。

  可是那些疼他爱他的人都已经故去,也再没有人会像母亲那样抱着他,哄着他。

  这样的人,也许到死都不会再有。

  他伸手拂去不断从眼眶中涌出的热泪,一声不吭地往前走,在雪地上留下一道长痕。

  ……

  衡原君半梦半醒地躺在卧榻上,直到屋门打开,他敏锐地睁开了眼睛。

  韩冲果然带着一纸袋麓州的松针回来了。

  就着今夜因为陈翊琮驾临而凭空多出来的木炭,衡原君熟练地开始烹水。

  “属下回来的时候,看见守陵人差不多走了三分之二。”韩冲在衡原君的炉火旁席地而坐,“看来明公料中了。”

  “嗯。”衡原君的眼睛映着炉火的橘红色暖光,这火光也让他的脸呈现出一种难得的血色。

  “……但明公到底是怎么确定柏灵要走的?”韩冲微微皱眉,“属下并没有看到什么行李,即便对峙时属下一口咬定看见了,也只是口说无凭而已。”

  “这件事不需要凭证,你一口咬定看见过就可以了。”衡原君看了韩冲一眼,“你就是凭证。”

  韩冲不置可否地沉默下来,良久,他低声道,“但属下这几日还是一无所获。”

  雪水二滚,衡原君没有立刻回应韩冲的话,他提起一旁的竹筒开始烫杯。

  不多时,一股沁人心脾的茶香便在屋子中弥散。

  麓州松针的茶香非常特别,它带着某种松柏的气味,初闻时有一阵似有若无的甘甜,茶苦之中又带着几分醇厚,咽下以后原本的微苦便化作一种略略有些辛辣的清香。

  这种变化,令衡原君脸上少见地浮起几分带着惬意的微笑。

  “你受过伤,受了伤什么时候最疼,你肯定明白。”衡原君笑着道。

  “挨下第一刀的时候并不是最难忍受的,往往都是愈合的时候才叫人煎熬。而如果伤口没有长好,对着原处再捅一次,那才痛不欲生……

  “人都是这样的,越怕什么,就越琢磨什么,一点一点,把自己的恐惧饲养成猛兽。

  “所以啊韩大人。这个故事不需要我们说圆。”衡原君轻声道,“把线索抛出去,剩下的事情,皇上会自己把它补完的。”

  说罢,他将杯中剩余的茶水一饮而尽。

  “那明公下一步打算怎么做?”

  炉火闪耀,衡原君默然凝视着眼前的微光,忽然又想起柏灵来。

  “可惜了。”他轻声叹道,“……先把柏灵身边的那个暗卫控制起来。”

  衡原君望向韩冲,“具体怎么做,是正面对抗还是做局捕捉……你自己判断。有哪里需要帮助,就告诉我。”

  ……

  次日一早,柏家的三人依旧照常醒来。

  洗漱、吃饭、例行检查药箱、洗碗……然后出门。柏灵和柏奕像往常一样,走在柏世钧的两侧。

  柏奕还想着昨日突如其来的指婚,柏灵亦比往常要来得沉默。

  柏世钧左看看,右看看,“……你们今天都有心事啊。”

  “是啊。”柏灵答道,她叹了口气,轻声道,“咱们家又有小尾巴了。”

  “什么?”柏奕愣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