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柯遥42
艾松青愣了一下,顿时手脚冰凉,四肢僵硬。
柏灵微微颦眉,握住了她的手。
又过了一会儿,大概在三五个名字过后,那龟瓜子又道,“……柏灵!”
没有被点到名字的人都松了口气,柏灵牵着松青,慢慢起身,走到了龟爪子的灯笼前面。
“还有四个人呢!?要老子来抓吗?”
角落里,一个姑娘突然爆发出一声尖厉的哭声,满口喊着“不要”“不要带我走”“我不走”之类的话。
龟爪子一挥手,几人便上前把她拖了过来,一人刚刚抬手要抽她耳光,另一人立刻制止道,“别打脸!!”
这一句“别打脸”,叫所有屋子里的姑娘心都凉了半截。
为什么还要专门强调一句不要打脸?
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到底……
艾松青一时有些站不稳,她抬头看了看柏灵——柏灵正望着近旁近乎疯狂的女孩子,眼中带着几分怜悯。
柏灵觉察到艾松青的目光,回过头来。
艾松青微微张开口,又不知该说什么,她下颌颤抖,手心出汗。
在近旁人撕心裂肺的哭声里,艾松青感到柏灵再次握了握了自己的手。柏灵没有再说什么,但她掌心的温度令人觉得安慰。
夜晚,她们下了楼,跟着龟爪子经过弯弯绕绕的巷子,尽管黑夜令人辨不清方向,但她们离远处的金笼子越来越近——这就说明,她们正在走向百花涯的中心。
夜晚的百花涯比白天不知道热闹多少倍,多少花灯游船,多少莺歌燕舞,笑声和菜肴的香气乘着夜风传来,挂满了灯笼的楼宇在道路的两侧相对而出……
一切,宛如梦中的街景。
她们乘船经过人群最热闹的地方,然后一路向着清幽之地而去。
慢慢的,嘈杂声远去了,近处隐隐传来丝竹之音。
柏灵一路望着两面的景象,心里不由得感叹——不愧是百多年的官家青楼,这里可真大啊……
小船行了不久,众人就重新上岸,龟爪子们带着她们来到了百花涯的梨园,在那里,柏灵看见了十几个傍晚时见过的面孔。
“时间紧迫,”来接人的老师傅道,“接下来几天,你们就住在这里了。”
“……要做什么?”有人小声问道。
“林大官人亲自点选了你们,半个月后去他家里唱夜场。”那老师傅高声答道,“这几天,你们安心在这里学戏!”
夜场的戏班……柏灵忽然就想起《霸王别姬》里,小豆子给太监张公公唱戏的那段情节来。
同行者中,有人又低低地哭了出来,那老师傅皱紧了眉,厉声道,“不准哭!要是不愿意,现在就滚!”
哭声戛然而止。
当晚,女孩子们怀着不安,在陌生的房间里睡了下去。
……
第二天,天还没有亮,所有人就被喊起来,去水边吊嗓子——对柏灵和艾松青这类完全没有经验的新手来说,戏班也一视同仁,没有任何额外的关注。
柏灵意外地发现,她们真的是来学戏的。
昨晚来接她们的老师傅亲自教学,他先是问了一圈这些被临时点到一块儿的姑娘们,谁唱过戏。
几人举起了手,他让每人唱了一两句,然后又让接下来的十几个人学了一两句,听了听音色,当场就定了各自的唱角。
——这是一个,几乎全是新人的班组。
所有人都在赶鸭子上架,老师傅从头到尾就没有和她们提过任何基本功,上来先讲戏,然后背词、练走位……即便是这样,还是把这十几个女孩子折腾得昏天黑地。
柏灵和艾松青几乎都没有什么开口的戏份,大部分时间里,两人需要做的,就是跟着其他人一起,拿着道具在舞台上走步。
她们很快就掌握了自己的戏份,余下的大部分时间,老师傅亲自调教主角们的唱词,柏灵有时候在一旁听着,有时候则会去梨园的其他地方走走。
梨园里头没有几个龟爪子,他们都在外围守着,以免有人逃走。
柏灵不懂戏,但她也完全能感受到她们这些人和梨园其他戏子的差距。其他班组在练习的时候,音色穿过篱墙,飘进她们住着的院落。
那是真的好听。
很难想象,究竟是怎样的人,又出于怎样的目的,会放着那些正经的戏子不请,亲自指定一波此前从未唱戏听戏的生手去府上唱夜场……
但柏灵能看出来,那个只露过几面的鸨娘,对这次上门的夜场非常上心。
因为几乎每一天傍晚,那个鸨娘都会亲自过来探望一遍,亲自听听今天的练习到了何种程度。
日子越往后,她越是喜笑颜开。
这一日傍晚,柏灵正靠着墙,听墙那头的师傅讲戏,艾松青匆匆忙忙跑了进来,“柏灵……我今天,听着那个林大官人的消息了!”
第七十八章 好久不见
柏灵有些意外,院子里歇着的其他几人也一起围了上来。
“是从哪儿听到的?”柏灵问道。
“是鸨娘和吴师傅聊天的时候提到的,当时我就在旁边……”艾松青跑得有些急了,这会儿有点喘不上气,“说这个夜场是专门给林大官人的一个爱妾点的。”
“爱妾?”柏灵轻声重复了一句。
“对……也不对,妾也算不上,没有名分的。
“这个姓林的是个商人,和咱们鸨娘是老朋友。一年回不了平京几次,今年连年节都没在家过,不过……再过几天就回来了。
“他的这个小妾,就是前几年从咱们鸨娘手里卖出去的,林大官人给她在南边买了个宅子,喜欢得不得了。
“这次林大官人回来,也是瞒着家里的夫人,打算先在那个小妾宅子里住上个三五天,再回家去。
“‘不要专门梨园行的去唱,就想听听新人的声音’的要求,也是这个小妾提的。这个林大官人出手可真是阔绰啊,就咱们这些人临时组的这帮人去唱一晚,他光定金就付了三百两……”
“天呐!”其他几人惊叹起来,“这么多?”
“是啊,还不知道鸨娘私底下和他谈的价钱到底是多少……肯定比这定金多多了!”
“这么说来……”柏灵忽然想到了什么,“那天傍晚在屏风后面挑人的,可能就是那个小妾?”
“对!鸨娘下午说了,是她亲自来选的人,就算咱们唱得不好,也不是百花涯梨园的责任,本来么……也就是图个乐子,热闹一晚。”
听到之后是要去给女眷唱戏,周遭的几人都松了一口气——她们之中也有不少人,家里会在逢年过节的时候请戏班到自家来唱一出,这个相似的场景让大家稍稍放下心来。
“其实原本就不用怕,”一人说道,“鸨娘说了的,前三个月都不会让咱们去碰皮肉生意。”
另几人也笑着附和。
这天午夜,她们又被龟爪子带着去外面的澡堂洗澡——这仍旧是规矩,梨园里的澡堂子不对她们这些人开放,她们还是得等大部分客人走了之后,去洗外头澡堂里的最后一汤热水。
二月,天气渐渐回暖,但夜里还是很冷。龟爪子们抱着鞭子等在外头——他们不干等,而是坐在一处打牌,余光时不时抬头看看。
有了先前出逃打死的前车之鉴,女孩子们在逃跑这件事上动的念头确实少了。
沐浴之后,柏灵用梨园里的毛巾包着头发,抱着来时的脏衣服,坐在外头等着。
在夜间的灯火里,柏灵看见脚边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只蚰蜒。
她本能地一惊,倏地站起了身,往一旁靠了两步。
然而等她再往那边看去时——蚰蜒不见了。
柏灵有些慌乱起来,她今天穿的是草鞋,连袜子也是没有的,偏偏四下昏暗,风吹草动里,晃动的影子就像暗处的长虫,让人不安。
她反复张望着脚边的地面,忽然发现身后多了一个身着锦袍的男人,还未等柏灵抬头,那人就抓住了她的手,瞬间将她拉进了近旁的暗巷。
柏灵刚要惊叫,就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
“真的是你……你没有死!”
她抬起头,眼前是一张因为惊喜而微微颤动的脸。
柏灵愣了一下——这张脸,她太熟悉了。
是曾久岩啊!
曾久岩眼泪都要落了下来,他两手紧紧抓着柏灵的肩膀,一时之间千言万语涌上心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柏灵只觉得眼眶一热,她握住了曾久岩伸来的手,“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你怎么会在这里?”曾久岩强忍着鼻酸问道,“是被人救了,然后又被卖到这种地方来了吗?”
柏灵摇了摇头。
曾久岩又拉起柏灵的手腕,转身就要带她往外走,“你现在是哪一家的姑娘,你带我去,我赎你出来——”
“等等!”柏灵的手忽然用力,紧紧扣住了曾久岩的手腕,“久岩,停下!”
曾久岩有些疑惑地停住了脚步,“……钱的事情你不用担心,不管多少我都给得起。”
“不是的。”柏灵摇了摇头,“你赎不了我。”
“为什么?”曾久岩又回转过身,“这地方我比你熟,就算你的鸨娘再难说话,我也能找着办法带你出去,你相信我啊!”
“我信你,但我不是被人卖到这里来的……我被放逐到这里是皇帝的旨意。”
“……什么?”曾久岩怀疑自己听错了。
“我捅了陈翊琮一刀。”柏灵伸手拍了拍自己的左肩,“在这里。”
曾久岩的眼睛一下瞪圆了。
他若有所思地皱起眉头——许多事情,他一下就明白了。
为什么陈翊琮在出了年节以后就突然病重,不能早朝,为什么人人进宫问安,他除了内阁的孙、张二人,其余一概不见……
“我没有死,投湖只是陈翊琮的障眼法,那段时间我一直被他关在宫里。如今我虽然出了宫,也一样是戴罪之身,还不知道有多少眼睛正盯着我呢。”
曾久岩听得心中掀起惊涛,只觉得一阵反胃恶心。
他捏紧了拳头,又强行抑住了心中的怒火。
曾久岩在暗巷里左右踱步,而后深深地吸了几口气,看向柏灵,“……那你是走教坊司那边进来的,是么?”
“对。”柏灵点了点头,“这边从教坊司里出来的姑娘一般都是什么出路,久岩清楚么?”
曾久岩点了点头,“一般都是等到五月中,这儿会起个台子,把那些姑娘一个个牵出来喊价。”
“也是直接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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