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狂傲姐
冯争飞身上台,和燕淼说了声抱歉。燕淼闻言默不作声地拍了下她的肩膀,然后走下了擂台。
“小枪仙冯争,应战。”冯争手中平沙枪一抖,摆出妙真梨花枪的架势。
灼光见冯争登台,将其中一柄斧头收起来背在身后,她双手握住斧头的长柄用力一拽,一把仅有三尺长的斧头瞬间伸长数尺。
短兵重斧变成长兵器开山斧,长达十余尺的开山斧不比冯争的平沙枪短多少,如此便弥补了短斧在长枪面前的劣势。
斧刃在地上轻轻一磕,“当” 的一声,恰似洪钟鸣响,震散周遭凝滞 空气。
灼光笑道:“冯少侠,望不吝赐教!”
声落之时,灼光的身形如蛮牛暴起,开山斧横劈而出,径直破了冯争的起手式,以刚猛之势夺下先机。
冯争的起手式被打断,只得迅速换了枪法,改用大花枪四十二式,一招“燕子夺窝”顺着斧刃外侧轻轻一绕,枪尖顺势上挑,直刺灼光右臂要害。
裁判尚未宣布比试开始,两人就已拆了三四招。看来她们登上这擂台不是为了比武切磋,而是为了那个不能直说的内情。
冯争与灼光都使的是长兵器,一寸长一寸强的优势消失。两人仍在互相试探的阶段,只有武器相撞的声音不断响起,两人还未发动真正的攻击。你来我往之间,开山斧与平沙枪各显神通,招招致命,引得台下众人呼声阵阵,她们的心绪被这场比试牵动。
目前看来两人针尖对麦芒,胜负悬念叠起,同辈侠士难以分辨谁的武功更高。
“师傅,她们两个谁会更胜一筹?”骆兰英已将断剑收入剑鞘中,她握着剑鞘,目光紧锁灼光的长斧。
明笑天并未直截了当地回应,她目光深邃,缓缓道:“你仔细看,灼光用的也是妙真梨花枪。”
“这怎麽可能?”骆兰英不可置信地看向擂台,临清派有“武库”之称不假,但她们门中从未出过妙真梨花枪的传人。更何况,仅靠一把开山斧,灼光真能将枪法的精妙施展出来?
骆兰英对妙真梨花枪了解有限,此时看着台上,只觉眼花缭乱,实难瞧出其中门道。
身为妙真梨花枪传人的狂鹤与杨尽欢却是看出了端倪,灼光手执长斧使出的每一招都是妙真梨花枪里的套路。那斧影翻飞间,分明透着枪法的神韵。
冯争与灼光正面交锋,恰似照镜子般,所用招式如出一辙。正如昨日冯争与方敏行以白鹤拳过招,彼时的 “似曾相识”,重现于今日这场长枪与斧头的较量之中。
冯争用燕子夺窝攻破灼光的跨虎开山,灼光就用燕子夺窝破解冯争的白蛇吐信。这场比试,已然演变成一场妙真梨花枪的同门对决,只不过兵器迥异,更添几分怪异。
数十回合过去,冯争额头沁出细密冷汗,沿着鬓角缓缓滑落,那并非鏖战所致的疲惫,而是心底涌起的寒意——恐惧。
她恍惚间觉得,此刻与她对阵之人,不是灼光,而是另一个自己。她的每一招一式皆被对方洞悉,仿若陷入了自己为自己编织的牢笼。
过去冯争与流筝姨母和狂鹤姨母切磋的时候,两个姨母都能凭借对妙真梨花枪的深谙精通,提前看穿她的套路,轻巧破解招式,甚至步步引导,牵着她的鼻子走。
灼光身为临清派门徒,竟也有这般能耐,可对方靠的不是对枪法的熟知。灼光靠的是对冯争的了解,冯争的出招习惯被她拿捏得准确无误。
冯争之所以笃定如此,只因她在灼光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出枪的动作、节奏、习惯,无不相似。
流筝姨母的妙真梨花枪,重在一个 “守” 字,沉稳防御,滴水不漏;狂鹤姨母重在 “狂”,攻势淩厉,仿若狂风骤雨。虽招式套路一致,风格却大相径庭。
冯争自身的枪法,则重一个 “急” 字,求胜心切,为抢占先机,总会刻意省去部分招式的起手式,直捣黄龙。现在灼光手执开山斧,所用的招式与她相同便罢,竟连这 “急” 的习惯都如出一辙,着实可怖。
她要怎麽做才能打赢另一个自己?冯争呼吸渐趋急促,思绪如麻。
灼光化被动为主动,犹如蛰伏已久的猛狮,骤然发难,主动出击。每一招皆挑冯争最拿手的施展,开山斧与长枪不同,它不仅具有长武器寸长寸强的优势,还兼备重武器的无穷威力。
同样的招式,开山斧用出的妙真梨花枪更显凶狠暴戾。每一次抡劈,都带着万钧之力,冯争抵挡起来,愈发吃力,步步后退,险象环生。
紧接着灼光奋力抡起开山斧,浑身劲道凝聚于双臂,一记“夜叉探海”自上而下劈来,欲将冯争的攻势彻底碾碎。
冯争见状眼眸骤缩,撤枪疾退,惊险地躲开这一击。
她胸脯剧烈起伏,正焦急间,眸光忽闪,心下念头一闪而过:“斧有斧的重,枪有枪的软。” 开山斧质地厚重刚硬,无论如何也抖不出长枪那般灵动之势。
俗话说“枪怕摇头,棍怕点”,长枪一旦抖动,红缨飘舞如迷障,让人难辨枪尖虚实,柔软枪身又如灵动之蛇,趁敌不备,直刺要害。
妙真梨花枪二百二十三式,其间数十式皆需借助长枪的特性方能施展,灼光那沉重刚硬的开山斧,断难复刻。
冯争运起连山步移至灼光身侧,快速抖动手中平沙枪,一招狂风摆柳急促地刺向灼光。
灼光从容不迫地抬起开山斧——
“冯争破不了自己的招,就会利用武器的优势,待她开始抖枪,你只管一斧劈下斩断她的平沙枪。”
方敏行料准了冯争的一举一动,灼光按照方敏行的指令手起斧落。
啪!
一声脆响,平沙枪应声断裂,半截枪身飞落一旁,冯争手中仅余半截残枪。
第133章 冯争VS灼光
平沙枪,杆长七尺二寸,粗约三寸余,内木外竹制成。枪头八寸,炼铁所制。
冯争习得妙真梨花枪前两个套路后,流筝姨母将平沙枪赠与她,这杆枪伴了她数年。
而方敏行于十年前入府照顾她,伴了她十年之久。冯争曾用平沙枪无数次将方敏行打得遍体鳞伤,方敏行今日折了冯争的平沙枪,用的还是冯争最擅长的招数。
真真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冯争紧攥着半截断枪,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掌心被断口硌得生疼,可手上的疼痛压不住心底的惊涛骇浪。
眼眶中雾气氤氲而起,模糊了视线,发出一声叹息,她输给了自己,输给了方敏行。
平沙枪已断,擂台上的两人好像被人点了xue,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周遭空气仿若凝为实质,沉甸甸地压在众人肩头。
台下观者面面相觑,眼中满是疑惑,交头接耳探寻着究竟。裁判亦面露踌躇,只是断了把武器,冯争仍在台上,灼光也并未用开山斧抵住冯争的致命处。按照规矩这场比试尚未结束,冯争还有反败为胜的机会。因此她没有宣判比试结果,而是继续耐心地等待。
整个演武场,恰似紧绷之弦骤断,原有的紧张氛围碎成齑粉,众人皆如坠云雾,摸不着头脑。
“冯争怎麽了,莫不是被打懵了?灼光也傻了,不赶紧趁她病要她命,搁那儿杵着发啥愣呐!”梁丘天谕急得直跺脚,恨不能一个箭步冲上擂台,摇醒两人,催她们继续酣斗。
应无双眉头紧蹙,愁绪凝于眉间,双眼一眨不眨,凝视着台上的冯争,满是揪心担忧。
自离京启程,冯争就枪不离手,这杆平沙枪对她而言意义非凡。如今一朝断裂,等同于折损她半条臂膀,个中滋味,定是苦涩难言。
她忙转向狂鹤,急切道:“前辈,冯争往日在武场上向来是果敢无畏、游刃有余,如今却束手束脚,畏缩不前,全然没了往日的飒爽淩厉,这实在反常。晚辈猜测,这是否与灼光用来对付冯争的功法有关?”
狂鹤略带欣赏地点头:“你猜的不错,临清派里有一门功法名为《魍魉宝鉴》。此功法可以模仿对手的功法招式,然而模仿来的招式形似而神非,只能用来唬人,在‘武库’中算不得上等功法。”
“灼光手持开山斧用出的妙真梨花枪并未发挥出枪法的真正威力,只是她的出招习惯和冯争一模一样,恰似冯争分身,外加重斧凶猛,冯争一时之间被她唬住了而已。”
狂鹤和冯争比过一局,已经摸透了冯争的出招习惯,自然也看得出灼光所用的招式和冯争使出来的几乎一样。
“世人多能洞察秋毫,观她人破绽于百步之外,却难回视自身,这便是目不见睫。若是冯争能借此机会认识自己的缺陷,也算因祸得福。”
“魍魉宝鉴。” 应无双若有所思地喃喃低语,心中反复琢磨这四字深意。
魍魉,影外微阴也,有影子之意。宝鉴,既是照人的宝镜,又有借鉴之能。
灼光用功法《魍魉宝鉴》模仿借鉴冯争的招式,变成了冯争的影子,如此便能达到形似。除此之外,方敏行曾是冯争的贴身仆役,她是最了解冯争的人之一,有她指点灼光,灼光便能进一步达到神似。
所以刚才的比试里,冯争怕的不是灼光,而是在怕她自己。
“冯争会输吗?”燕焱知道冯争、燕淼和应无双的计划,她可是同时押了冯争和燕淼赢,能不能一本万利就看她们了!
狂鹤笑了笑:“她说自己有血气,有争心。因此她只要不辜负自己的名字,至少不会输得这麽难看。”
应无双目光灼灼,语气坚定:“她不会输。”
演武场上,方敏行是最了解叶静兰的人,但应无双是最了解冯争的人。她都能看得出灼光的功法有蹊跷,冯争只会比她更快一步找出对方的破绽。
微风悄然而至,灼光声音极低,随风传入冯争耳中:“砍断平沙枪,此乃方敏行筹谋;用你熟稔枪法将你逼至这般境地,亦是她暗中布局。方敏行有言,平沙枪断则旧怨销,你二人自此再无瓜葛,我与她的交易也到此为止。”
“这场比试牵扯颇多,失了磊落,我不过是受人操控的提线木偶,根本没有赢家和输家之分。这一局,你未曾落败,我亦不算得胜。但说到底是我破坏规矩在先,这场比试我认输。”
冯争闻言,扬起手臂往外一抛,断枪带着几分不甘与决绝,“哐当” 一声坠落台下,扬起细微尘土。眼中那层朦胧雾气已被心中灼热的战意烧干。
她道:“既然恩怨已清,你我也该尊重这座擂台,继续比下去。”
输给方敏行和自己,她认。但输给灼光,她不认。比试还没结束,胜负未定,她还要继续打下去。
在台下勉强听清灼光说话的燕淼愣了一下,灼光要是主动认输,那她们三个的计划就能继续施行。紧接着又听到冯争的回答,她毫不意外,就知道冯争不会接受这种结局。
“可你如今手无兵器,更何况我有方敏行相助,事先洞悉你所有弱点。这场比试,对你而言有失公允。”灼光答应方敏行的事情已经做到,她不愿再将这失之偏颇的比试延续。
这场比试掺杂了私仇,在擂台上,她是方敏行复仇计划里的其中一环,这并非她所愿的切磋比武。在她心中,擂台应是纯粹切磋武艺之地,凭真本事、真能耐论胜负,而不是凭借外力的胜之不武。
冯争身姿笔挺,神色从容,回道:“方敏行洞悉的不过是往昔旧我的周身弱点罢了,自与她分别那日起已过数十日,今日之我已非过去之我。她与我的旧账随着平沙枪断,一笔勾销,可你我的这场切磋,才刚开始。”
说到此处,冯争眉梢轻挑,语调微微上扬,带着些许傲气:“灼光少侠大可宽心,我冯争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你能瞧破我妙真梨花枪的路数,难道还能将我余下十七般武艺也洞悉透彻不成?若你实在不好意思,可以把你的开山斧借我一用。”
话音一落,冯争大大方方地朝灼光摊开手,灼光见状也不含糊,爽利地应了声“好”,便将开山斧递向冯争。
“你也会用斧?”灼光好奇道,她取下背在身后的斧头,留作自己使用。
冯争嘴角上扬,噙着一抹笃定笑意:“刀枪剑戟,斧钺鈎叉,无一不精。”
好大的口气,灼光身在无所不包的临清派中都不曾见谁敢声称自己无所不精。她和冯争抱拳行礼,各自退到擂台两侧,准备重新开始比试。
演武场内除了刻意凑近偷听到两人对话的燕淼,旁人都不知道两人在擂台上说了什麽。直到冯争大声说自己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她们就看见灼光将自己的开山斧给了她,两人便要继续比试。
“冯争可真狂啊,她连十八岁都没有,就敢说自己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她们俩刚才到底在叽叽咕咕些什麽,冯争怎麽突然开始说大话了?”梁丘天谕后悔不已,早知道就该直接冲下去,也不至于现在一头雾水了。
应无双见冯争重振旗鼓,悬起的心终于落回肚子里。她转眼看向临清派的看台,方敏行起身和临清派的掌门说了几句话,然后离开临清派返回了神拳派的看台。
她犹豫片刻后也站了起来,朝着临清派的方向走去。
擂台上,气氛紧绷如拉满的弓弦,一触即发。冯争与灼光皆手持开山斧,两人对峙而立。
冯争双手握斧柄,手上青筋暴起,她轻点脚尖运起连山步如苍鹰掠空,快步冲向灼光。开山斧高高扬起,在空中划过一道银光,斧刃未至,其带起的狂风已经吹得灼光衣袂翻飞。
灼光抬斧接下这一招,重器相接,“当” 的一声巨响,金属撞击之声响彻云霄,震得围观者耳中嗡嗡作响,两人的手也都被震得发麻。
过了一招后,灼光饶有兴味地看向冯争,冯争的确擅使开山斧。
开山斧乃重器,由月斧、曲刃、凤头、护手盘、斧柄、尖镦等部分组成,主要技法有抡、劈、剁、搂、云、片、砍、撞等。冯争只抡了一斧头,仅凭这一招就足以让灼光判断出她的技法是否纯熟。
同辈之中,唯有石力惯用的重刀算得上是重武器。除她之外,灼光极少碰上使重武器的对手,更别说是同样手持重斧、与她 “棋逢对手” 的人了。
对武者而言,遇上一个实力相当的对手,比试起来才有意思。双方能在过招切磋间一较高下,更能以对手为镜,察觉自身疏漏,补齐短板、精进武艺。
灼光的战意被冯争激起,她扎稳马步,手中开山斧一横,斧头顺势扫向冯争腰腹。这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快如闪电,不给冯争丝毫喘息之机,若是被这一斧击中,冯争怕是要断两根肋骨。
冯争腰身一拧借着那刁钻的角度,巧妙至极地避开了灼光的攻击。身形未稳,她便顺势双手如铁钳般死死攥住斧头,手臂肌肉紧绷,恰似隆起的山峦,青筋暴跳有劲力游走其中。
下一刻,她双臂抡圆,斧头以泰山压顶之势,势不可挡地朝着灼光的斧柄狠狠撞去,那气势,好像要开天辟地一般。
灼光面色凝重,察觉到这一击的致命威胁。她脚掌在地面上急速碾转,鞋底与地面摩擦出一溜烟尘,急速向后撤步。手臂亦是用力回抽,斧柄在千钧一发之际险险擦过冯争斧头的锋芒,那尖锐的碰撞声 “锵” 地响起,好歹是挽救了那差点被砍断的斧柄。
“这是——七杀刀第三式破山河!”石力惊呼,冯争怎麽偷学她家的绝学。
“精彩!”梁丘天谕大喝一声,为擂台上的两人欢呼。那股子热忱劲儿,仿若自己也置身台上,与之一同拼杀。
双斧相碰激起的火花,犹如燎原星火,瞬间点燃了看台上众人的激情。周围的侠士们本就被这紧张刺激、旗鼓相当的比试勾得目不转睛,心弦紧绷,此刻更是彻底炸开了锅。
年轻侠士激动不已,身子前倾,不断地切换立场,一会儿为冯争呐喊,一会儿为灼光喝彩;经验老到的前辈,虽表面沉稳,却还是忍不住赞叹两人于斧法上的精妙造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