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狂傲姐
说是招募新兵,倒更像是抓劳力,抓一个算一个,统统塞进神武军里。由破衣卫的旧部带着,前往各县收拾那些不愿臣服神武军的旧势力。
新兵们暂且过了一段舒服畅快的日子。
后来,冯将军用盟主令招来的江湖侠士们到了,她们的舒服日子也跟着到头了。
郭寿至今还记得那群江湖侠士入城时的场景。号称齐山剑派首徒的骆兰英,骑着一匹高头大马,威风凛凛地走在最前头,身后是浩浩荡荡的数百人队伍。
这数百人里,一半来自江湖上声名赫赫的齐山剑派、神拳派和峨眉派,另一半则是骆兰英在前往北疆的途中,招募来的志同道合之士。
骆兰英奉武林盟主明笑天之命,率三大门派精锐赶赴北疆支持神武军。
沿途路上遇见的武林侠士们知道了她们的来意,又听骆兰英等人说,神武军起义是为废旧制、换新天,便纷纷加入北上的队伍,愿为神武军换新天出一份力量。
这些只在话本和说书人口中出现过的江湖侠客,就这麽活生生地出现在了眼前。
曾经在江湖武林中潇洒自由的侠士,如今却成了被严明军纪束缚的将士。
郭寿忍不住想,如果自己已经是武功高强的侠士,她会舍得抛弃自由和江湖名望,来军营里做个籍籍无名的小兵吗?
就在当天,江湖侠士们被安排登记入伍,第二日就和众多新兵一同训练。在校场上与江湖人过招的时候,郭寿就理解这群江湖人为什麽舍得那麽多来参军了。
她们习武多年,根基打得极为牢固,进了军营根本无需从最底层的小兵做起。就算是武艺最差的,也至少能谋个管理五十人的队正当当。
果不其然,第一轮考校结束后,成绩格外优异的江湖新兵就被作为副将的武瑾、武瑜带走了。
没过几天,她们就带着崭新的官职头衔出现在校场里,摇身一变,成了训练她们这些人的将领。
其中,沐川沐都尉负责体格训练,骆兰英骆都尉负责排兵布阵的操练。
起初,大家看她们两个年轻,以为她们好说话,还把两人当做之前一起训练时的战友,幻想着在人家眼皮子底下偷摸躲个懒。结果第一天就被两人训得老老实实,累得手脚都不听使唤了。
半个月下来,众人逐渐摸清新上任的几位都尉分别是什麽脾性了。
骆兰英和沐川,这两位都尉是出了名的铁面无情,就算面对自己门下的亲师妹,也丝毫不会留情。日常训练里,一旦师妹们出现差错,两人便会毫不客气,声色俱厉地斥责,惩罚她们加练到半夜。
所以,别说和她们聊天,军营里就没几个人敢和她们对视。生怕一个眼神交汇,就让两位都尉发现自己练习不到位,然后被抓去加练。
郭寿就在两人手下挨过不少训,她不是天赋异禀的秦河,得不到诸位都尉的青睐,哪敢上去和都尉打探消息。
“我怎麽就偏偏在骆都尉和沐都尉手下训练,要是在杨都尉手下多好。我听隔壁校场的人说,杨都尉可好相处了。”
郭寿提起隔壁校场里负责训练新兵的杨尽欢杨都尉,叹息自己命苦,没能分到杨都尉的新兵营里。
秦河笑着打趣她:“杨都尉是好说话,可跟她一起练兵的是冯将军。啧啧,隔壁校场里光是被冯将军骂哭的就有这麽多人呢。”
秦河比了个数字,郭寿仔细想了想,和隔壁校场那位舌头比枪尖还利的冯将军相比,还是冷脸都尉更好应付一点。
一直魂不守舍的温执突然开口:“隔壁校场里的人都是第一轮考校中成绩为甲等的新兵,由杨都尉和冯将军亲自教授她们妙真梨花枪。学了天下第一的枪法,她们就算不参加考校也能直接进入亲兵卫。”
“我在第一轮考校就成绩不佳,明日的考校只怕是比不过隔壁校场那些人的,也进不了亲兵卫了。”
温执的情绪越发低落,平时总被两位都尉加训的郭寿也被她这番话影响,开始焦虑起来。
“你从哪听来的消息,半真半假的?隔壁校场里的确有一部分人是在上次考校中拿了甲等的新兵,也有一部分没拿甲等,但在枪法上格外有天赋的新兵被选了进去。她们被选中学习妙真梨花枪,只能说明她们枪法厉害,未必就能样样精通进入亲兵营,说不定是专门冲锋的长枪兵呢。”
秦河赶忙解释道,接着又说,“而且神武军有六卫,前三卫各招一千人,后三卫各招两千人。就算进不了亲兵卫,后三卫也不差啊。”
秦河的体术和骑术还算不错,可射术欠佳,枪法剑法也不太擅长。她心里明白自己进不了亲兵卫,但要是能以优异的成绩进入后三卫,最低也能从管理五人的伍长做起。
郭寿闻言认同地点点头,脸色好了许多。
然而温执并未被秦河的话安慰到,她不甘心地抬起头,看向不远处正在大声说话的桑进,秦河和郭寿也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
“就拿个甲等,对我来说根本不费吹灰之力。考校结束后,我桑进肯定会被选中进入亲兵卫。” 桑进一脸自信,声音洪亮。
“要是三个都尉都抢着要你怎麽办?桑姐,你会选哪一个?”旁边有人笑着问道。
“这还用选?当然是沐都尉的虎贲卫!”桑进毫不犹豫地回答。
新上任的众位都尉里,她唯一打心底里佩服的只有沐川一人。
那群江湖人初入军营时,站在人群里的沐川最为显眼。她生得河目海口、虎体熊腰,只需看一眼便知她是位了不得的壮士。
后来经过一番接触,桑进发现沐川也确实对得起她那副体格,简直是力拔山兮气盖世。
在桑进看来,刀剑功夫再好,手上力气不行那也白搭。因此,她至今都不肯承认胜过她的应无双和冯争有真本事。
只有输在沐川这样的铁拳下,才能叫她心服口服,就像当年输给应玉树将军一样。
“桑进是老兵,若不是以前犯了错,也不至于和我们一起从新兵开始重新训练。温执,你别和她比。”
一行人已经走到了吃饭的地方,秦河拿起热乎的饼子递给温执,惊喜地发现今天的汤里有肉,赶忙拿起碗,让炊卒给她盛得满满当当。
温执默默收回视线,咬了一口饼子,却只觉味同嚼蜡。
她绝不能输给桑进。桑进能进亲兵卫,那她也一定要进,而且还要比桑进考得更好!
“我要进亲兵卫!”温执用力地嚼了一口饼子,眼神坚定。
秦河、郭寿与温执相识两月,对温执和桑进之间的恩怨有所了解。温执姐姐的死,桑进脱不开关系,但要直接将这条命算在桑进头上,似乎也有点无理。
虽说这是温执的家事,外人不必插手。但温执是她俩的朋友,要是她们大公无私地帮理不帮亲,那不就等于站在桑进那边了嘛。
郭寿夹起一块肉喂到温执嘴边:“桑进年纪大了,哪比得过你这年轻力壮的身子骨。多吃点肉,明天考校好好发挥,凭你的资质,进入亲兵卫不是没可能。”
“郭寿这话说得在理,我和她有长板也有短板,短板一时半会儿补不起来。但你不一样,日常训练的时候骆都尉和沐都尉就经常夸你,明日你只要拼尽全力,定能拿个好成绩进入亲兵卫。等进了亲兵卫,你好好表现,赶在桑进之前当上将领,到时候怎麽收拾桑进还不都是你说了算。”
温执在第一次考校里表现不佳,于是在这两个月里拼命加练。军营里起得第一早的人是冯将军,那第二早的就是温执了。
温执的这些努力大家都看在眼里,进亲兵卫对她来说,还真不是什麽难事。怕就怕她被桑进影响,太执着于胜过桑进,反而坏了事。
秦河将手搭在温执肩上,劝她把桑进的事情先放在一边,等到入了亲兵卫之后再做考虑。
“我明白。”温执在第一次考校中失利就是因为太在意桑进了,忍不住和桑进取得的每一项成绩进行对比。
结果本末倒置,既没能比过桑进,也没拿到自己应有的成绩。
说完,温执忍不住再次看向桑进。
桑进刚喝完肉汤,察觉到有人在看自己,她敏锐地抬眼,和来不及收回视线的温执四目相对。
“怎麽还把我当仇家,真是个麻烦。”桑进小声嘀咕,不悦地冲着温执挑了下眉,“看什麽看?”
温执将此视为挑衅,恶狠狠地剜了一眼桑进,随后若无其事地低下头喝汤。
第204章 神箭手亲自教你,学不学?
午夜时分,空中形似蛾眉的一轮弯月藏在云雾之后。
温执随着众人一同返回营帐,准备休息。为了迎接明日至关重要的考校,校场中的多数新兵皆比平常多练了整整一个时辰。
若不是夥卒催得紧,扬言再晚些便没饭吃了,想来大家还会不知疲倦地继续操练下去。
众人一回到营帐,刚躺下,疲惫的身子一沾床榻就睡着了。
四周逐渐安静下来,郭寿发出的鼾声便显得格外刺耳。好在这鼾声很规律,习惯之后也就不觉得吵了。
温执在床上翻来覆去,怎麽也睡不着。她满脑子都是晌午吃饭时,桑进冲着她那充满挑衅意味的笑容。
“唉。”温执挺身坐起,利索地穿好衣裳,带着弓箭轻手轻脚地走出营帐。
明日要进行第二轮考校,为此焦虑得难以入眠的不止温执一人。
前往靶场的路上,温执遇见了许多因为睡不着觉,干脆跑到校场里主动加练的新兵。有背着沙包围着校场跑圈的,有举着石锁锻炼上肢的,也有和人约着一起练习矛与盾攻防之术的……
温执的对战经验不足,本想拉着秦河、郭寿一起在夜间继续练习,但她们两人觉得休息更重要。唯有睡好了,明日才有充足的精神进行考校。
她们说的也有道理,但是她实在睡不着,与其在床上躺着干瞪眼,不如来校场里加练更让她安心。
明日考校的项目不多,按照两位将军预先排定的次序,先从体术与射术开始。
对温执而言,体术没什麽可担心的。体能和力气在短时间内是提不上去的,明日只要正常发挥即可。射术才是她心里迈不过去的坎。
听说桑进以前在破衣卫的时候,就是矢无虚发的神箭手。第一轮考校中,她也确实取得了十矢十中的甲等成绩。
桑进的甲等成绩如此令人瞩目,温执感觉自己似乎被一层阴影笼罩,怎麽也无法挣脱逃离。她看不清箭靶,拉不动弓弦,瞄不准靶心。
靶场之中,人影寥寥。
夜里光线黯淡,周遭既无篝火驱散黑暗,亦无灯烛照明。唯有那一轮被云雾遮挡的弯月,勉强提供些许光亮,但仍然难以视物。
因而,大多夜视能力不佳的人,是不会在夜里来靶场练习射术的。有这时间还不如去打磨其它几项能够临阵磨枪、快速提升的技艺。
温执的夜视能力就是一般人的水平,这种情况下她也看不清周遭的环境,但她必须来靶场练习射术。她不能重蹈覆辙,不能再现第一轮考校时十发九不中的失误。
借着微弱的月光,温执找到了一个箭靶,她稳步走到箭靶的正对面,身姿笔挺地站定在百步之外。
她深吸一口气,挽弓搭箭,手臂发力,缓缓拉开重约一石的弓弦。
“咻!”
离弦之箭划破夜空,刺向正前方的箭靶。
温执并未听到箭矢刺入靶心的声音,她心里一沉,快步朝着箭靶奔去。
“难不成射偏了?”温执自言自语,凑在箭靶前大眼一扫,根本没看见自己射出去的箭矢。
她绕着箭靶周围数十步的范围,仔细搜索起来。终于,在箭靶西北方向不远处的地方找到了那支箭矢。
温执重新回到射箭的起始位置,再度拉开弓弦。黑夜吞噬了一切光亮,她只能隐约看清墨色里那一点红色靶心。
这次,应该能射中靶心吧?
松开弓弦的刹那,温执迅速放下长弓,紧盯着远处的红心。这一回,依旧没能听见箭矢刺入箭靶的动静。
此时,空中云雾散去,一缕月光洒下来,她看清了场中的箭靶,以及箭靶旁边单手握住箭矢的桑进。
两人相隔距离甚远,温执看不清桑进脸上的神情。不过不用看也知道,此刻的桑进必定是满脸嘲讽,笑她射术不精。
毕竟,她射出去的箭矢,正实实在在地握在桑进的手中。
温执毫不犹豫地抬起长弓,从身旁的箭筒中抽出一支箭矢。
两月前,她们用来练习射术的箭矢还用厚厚的麻布包裹着,以防在训练过程中不慎伤到自己人。
如今两月过去,已经没人会再犯那种低级错误。箭矢上的麻布都被拆了下来,被磨得极其锋利的箭头在月色下闪烁着森然的寒光。
握弓——搭箭——开弓——满彀——撒放——收势。
成千上万次的练习让温执形成了肌肉记忆,每一个动作皆凭本能准确完成。当箭头稳稳对准箭靶旁的桑进时,一个念头如乍现的火星在温执脑海中闪过。
这次,她一定能射中。
“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