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狂傲姐
三人从不同的地方溜进山寨,最后竟在同一间柴房门前相遇。
“别告诉我,你们来这是为了救走俘虏?”桑进堵在房门前不许两人进去。
“不然呢?”温执伸手拉开桑进。
“听你的意思,难道救人不对?”徐恒馥有些纳闷。
“将军要我们斩尽土匪,并保住无辜之人的性命。山寨里的厨子、杂役到底跟着土匪们生活多年,怕是难以劝说他们。俘虏却不同,她们被抓来这里受尽虐待,早已和土匪结下深仇大恨。我等只要说明自己是来剿匪救人的,很轻易便能获取她们的信任。她们才九人,趁着深夜带她们下山,不会被土匪发现的。”
桑进询问温执:“你的计划和她一样?”
温执点头,看着桑进不敢苟同的表情,她好奇道:“这计划有什麽问题?”
“问题大了去了。”桑进环顾四周,见周围无人,拉着两人跑到堆满杂物的隐蔽之处躲起来说话。
“你们两个说得轻松,九个俘虏听起来少,但这些俘虏在山寨里一顿饱饭都吃不上,哪来的力气逃跑,你们能一个个把她们背下山吗?万一这群俘虏里再有几个脑子不好使的,跑不动也不知道躲起来,害得我们全军覆没怎麽办?”
徐恒馥和温执还真没有考虑这麽多,她们觉得自己的计划没有问题,前提是寨子里的俘虏都是身体康健,脑子好使的正常人。
计划很美好,然而现实中根本没有能够完美配合她们计划的俘虏。
“那你来这做什麽,就是为了阻止我们?”温执抽回手,后退两步,打消了进去救人的念头。
“我来打探消息。”
桑进冲她们比了个手势,温执和徐恒馥对视一眼,最终还是选择听从桑进的号令,两人分别守在柴房的左右两侧放哨。
柴房大门上的铁锁并未锁上,只是随意地挂在上面,桑进轻轻伸出手取下铁锁,推门而入。
里面的俘虏听到开门的声音,身体下意识地开始发抖,拼命地往草垛子后面躲。
桑进扫视一圈,俘虏中女男老少皆有,九人一个不少,军中斥候送回来的消息竟然如此准确。
桑进开口:“想活命吗?”
俘虏们听见陌生的声音,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人敢小幅度地抬起头,悄悄看向桑进,眼神中满是恐惧与疑惑。
“给我讲讲你们被土匪抓住时的情形。”桑进既不说明自己的身份,也不出言安慰俘虏们。
对俘虏们来说,突然出现一个身强力壮、身着甲胄的陌生女人,她虽然没有对她们做出任何承诺和保证,但这并不影响俘虏们将她视为唯一的救命稻草。
桑进态度冷漠,反而让俘虏们认真地思考起来,尽量把自己知道的信息全部告诉她。若是能给出有用的消息,她们生还的希望就会更大。
普通老百姓是不会被土匪留作俘虏,关在柴房里有一顿没一顿地照看着的。这些俘虏都出身富贵,土匪们才会想拿她们的性命向她们的家人换取高额赎金。
这些富家子被关在这不见天日的柴房里,吃着残羹剩饭苟活,眼泪早就流尽了。她们一天比一天绝望,也一天比一天冷静。
“我们是昌新县人士,打算去北疆投靠亲戚,没想到刚出丘仓县就遇见土匪打劫。当时来打劫的土匪很多,有五六十个男人,他们手里都拿着刀,忽然从林子里窜出来,二话不说就开始杀人。我们出门带的侍卫不多,死的死,跑的跑,毫无反抗之力,没一会儿就被土匪全部抓住了。”
回答桑进的是一个约莫十七八岁的少年,她头发蓬乱,脸上满是污垢。柴房里的俘虏们都会抱团挤在一起,只有她脏兮兮地独自窝在一个角落里。
“你们九个是一家?”桑进问道。
“是的,大侠。我们昌新何氏在县里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只要你能救我们出去,何氏必有重谢。”
一个抱着男童的妇人抢在少年之前开口回答,眼神中满是哀求。
男童盯着桑进腰间的水囊,对着妇人说道:“娘,我想喝水。”
妇人正想开口为自己的男儿索要水囊,桑进已经解下腰间的水囊,大步走到角落里,递给了少年。
少年接过水囊,打开后便大口大口地灌进嘴里,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
方才妇人说的那些话对桑进来说毫无用处,奖励要给有功的人。
“娘,我渴。”
“乖,让姐姐先喝,姐姐喝好了就会把水囊给你了。”妇人摸着男童的脑袋安抚他,用眼神示意少年快点把水囊递给弟弟。
少年对此视而不见,将水囊里的水一饮而尽,一滴也没留下。
桑进继续问道:“被关起来的这些天,你可有什麽发现?”
“官匪勾结,这寨子里的土匪和丘仓县的男官是一夥的。”少年舔了舔嘴唇渗出的鲜血,眼神里满是冷意。
“你可确定?”
“千真万确。”
这间破柴房四处漏风,并不隔音。而且土匪们做什麽事情说什麽话都不避人,少年都能听个大概。
“刚被抓进寨子时,有两个土匪当着我们的面说,这次劫来的货物多,得赶紧分出大半给县太爷送去,可不能误了时辰。另一个则抱怨,每次都这样,狗官只需派人过来传话,打劫的苦活累活都是他们在做,拿的钱财却大半都进了那狗官的腰包。”
原来,丘仓县的男县令为谋取私利,豢养土匪,将其当作敛财的工具。土匪们依照男县令的指令,时常在要道设伏,打劫过往的商人和百姓。一时间,商贾受限,百姓也苦不堪言。
男县令却借此机会,以剿匪之名向百姓加收赋税。百姓们无奈交了税钱,以为能过上安稳日子。男县令收了钱便佯装派人剿匪,实则是带着搜刮来的民脂民膏,去给土匪们送钱,让他们休息一段时间。
如此一来,丘仓县表面上恢复了平静,百姓们以为是自己交的税起了作用,对男县令感恩戴德;朝廷则认为男县令剿匪有功,还会对其进行封赏。
等男县令手头拮据,觉得钱不够花时,便会故技重施,让土匪继续为祸乡里,自己再趁机收税剿匪,如此恶性循环,反复盘剥百姓。
“这便是养寇自重。”
山阴县县衙,邱仙媞和应无双、冯争对坐在桌边。
官养土匪,匪助官虐的事情在夏池国里并不少见,丘仓县有,以前的北疆有,甚至是京城也有这样的情况。
邱仙媞上任县令后,费了好大劲才将县衙里官匪勾结的歪风邪气除去。
冯争和应无双赶到山阴县的时候,先在县里四处转了转,等到邱仙媞处理完今日的政务,两人才找上门来。
三人许久未见,冯争随口扯了个话题,将她们把桑进等人派去丘仓县剿匪的事告诉了邱仙媞。
邱仙媞一针见血地指出问题,冯争附和道:“正是如此,这种事情在夏池国一点也不新鲜。要是平北将军也懂得养寇自重的道理,和北延一直有来有回地慢慢打,朝廷里那群屪贼哪敢打她的主意。”
“她会打仗,却不懂何为君臣。”应无双微微摇头,轻叹一声。
因为不懂君为臣纲,功高盖主的她被召回京城,夺去封号。她也不懂何为夫为妻纲,所以被枕边人谋害而死。
“惯会勾心斗角的男人制定的三纲,懂它做什麽,迟早将它废除干净。”冯争哼了一声,满脸不屑。
“你们说寨子里有近两百土匪,却只派出三十三人剿匪。她们真的能在三日之内成功剿匪吗?”
邱仙媞为两人斟茶,将话题引回丘仓县的匪寨,她知道如何治理百姓,但对剿匪打仗不甚了解。
冯争嘬了口茶,皱起眉头:“您这儿的茶可真苦。”
她喝不惯这麽苦的茶,干脆放下茶杯,用手蘸了茶水在桌面上画出山寨周围的地形。
“那寨子里的土匪就是群酒囊饭袋,只敢仗着人多欺负手无寸铁的商贩百姓。他们和丘仓县的男官勾结,根本没打过几场像样的仗。我和兰英仔细查看过那座山寨,二三十人足矣。”
冯争和骆兰英事先模拟过剿匪的各种战术,桑进比她们经验丰富,定能在最短的时间内制定出最好的战术。
“夜袭火攻,为上策。”
三人望向桌面,褐色的木桌上多出几道深色的痕迹,一根手指落在其中一道深痕上。
“我先带人上山放火把土匪们逼出来,你带着人上山堵住这条路。”
桑进的指尖沾着泥土,山寨的地形皆被她画在地面上。
她蹲在地上,边画边讲解,神色专注。随后指着其中一条路,示意徐恒馥带人从这条路上山。
三人在寨子里查探过了,这些土匪和丘仓县的男官勾结,就是一群指哪打哪的家犬,早已失去了锋利的爪牙。
桑进心中的忧虑尽数消散,原以为冯争和应无双是拎不清的蠢货,故意坑她呢。现在看来,这两人简直是小瞧她了。
用不了三天,两天她就能攻下匪寨。前提是温执愿意听从她的号令,配合她和徐恒馥手下的人围攻山寨。
桑进移动手指,指向山寨南侧:“温执,你带人打通这条路,护送俘虏们下山。”
“哦。”温执淡淡地应了一声。
“哦是什麽意思,你能不能干?”桑进咬紧后槽牙,恨不得嚼碎温执的脑袋。
从何家少年口中探明土匪们实力的那一刻,她就意识到剿匪并不是应无双和冯争对她的考验。
她想成为第六卫的都尉,不仅要完成剿匪任务,还要带着陌生战友徐恒馥、仇家温执等三十二人全身而退。
温执无疑是这些人中最麻烦的,光是让她听从号令就足够困难了。
秋夜里寒风呼啸,漏风的破柴房里大家都挤在一块取暖。
妇人挤出笑容,对着角落里孤零零的少年招手,那张脸在昏暗中显得有些扭曲。
“容儿,过来坐。”
母亲突如其来的善意,让少年心头涌上一股寒意。上次母亲这麽唤她,是让她主动献身给山寨的土匪头子,企图用女儿换来一个土匪女婿,从而获得更好的待遇。
这一次,她又想要什麽?
妇人见少年对自己的呼唤无动于衷,又温柔地唤了好几声,可少年依旧不应答。
她的耐心瞬间耗尽,语气陡然变得凶狠起来,直呼少年全名:“何令容,我叫你过来!”
声音在狭小的柴房里回荡,带着不容抗拒的命令意味。
何令容缓缓吐出一口白气,这点温暖的气息在寒冷的风中迅速消散。
她对母亲的呼唤仿若未闻,只是麻木地搓了搓冻得快失去知觉的手掌,随后不紧不慢地走到门后。
外面的铁锁仍是随意地挂在上面,轻轻一拉,便露出一道巴掌宽的缝隙,透出外面无尽的黑暗。
“子时一到,我就会放火烧寨。届时门一开,你们就往南边跑,想活命就拼命跑,眼睛也放亮些,别往刀上撞。”
桑进的话犹在耳边回响,何令容望着漆黑一片的山寨,眼神愈发幽深。
她会拼命跑的,把一切累赘和束缚都甩在身后,拼命跑出去。
第209章 借刀杀人
三十余人的队伍从不同的方向,悄无声息地摸上山。
秋季天干物燥,一点火星落在山寨里的干草堆上,不过片刻,漆黑的夜色便被火光点亮。
桑进左手拿着火把,右手放在唇边,吹出一声响亮的哨声,寂静的寨子瞬间喧闹起来。
仍在睡梦中的土匪们先是隐约听到忽远忽近、杂乱无章的脚步声,紧接着是铁链哗啦哗啦相互碰撞的声响,以及火焰疯狂吞噬房屋时发出的噼里啪啦声。
温度越来越高,他们猛地惊醒,浓烟呛得他们边咳嗽边流泪,满是惊恐的眼睛里倒映着熊熊燃烧的火焰。
“走水了!”
“快救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