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狂傲姐
只可惜,最值得交付信任、血脉相连的宗室亲族皆因帝位之争,尽遭男帝屠戮,或赐鸩酒,或遭族诛。朝堂男重臣,亦因政见不合,冠以莫须有的罪名,全家抄斩。
至此,男帝身边再无可用之人。
然国不可一日无君,军不可一日无帅。文武百官各司其职,若不及时补上这些空缺,朝廷必将陷入混乱,甚至引发新的宫变。
尤其是武将之职,关乎社稷安危,神武军一日不除,这朝堂将永无安宁之日。
无奈之下,数十位低品级的男官连跳数级,不得已接受捉拿神武军和逃犯的重任。
退朝之后,男帝屏退左右,独坐空殿,思绪万千。
遍览前朝史册,从未见此等僭越之举。古来义军,或举义旗以收民心,或行仁政以揽贤才,何曾有过如此暴虐无道之辈?
不论男官善恶,尽皆屠戮,此等暴行,必遭天下人唾弃。不得民心,神武军何以图谋天下?
此事在史书上也将是极其遭人厌恶的一笔,她们会遗臭万年。她们当真毫无顾忌,一点规矩礼数都不讲吗?
简直就是胡来!
男帝心头怒火不但未消,反而更盛,他似是入了魔一般在殿内发狂,不断地咒骂神武军。
为什麽早不来晚不来,偏要在他登基后出现?他才刚解决完老男帝死后京城里发生的内乱,还未来得及整肃朝堂,自己的势力也尚未稳固。
神武军此举,完全是趁火打劫!
更可恨的是,扰得朝廷不得安宁的五百神武军是一群女人。
女人?
男帝动作一滞,放下手里价值千金的玉杯。
没错,神武军是一群女人,她们根本不懂什麽是战争,也不明白该如何夺权。
她们只是莽撞的、愚蠢的,滥用一腔孤勇杀害朝中男臣的疯子而已。
一切不过是虚张声势,劫法场、杀男官,仅有五百士兵的神武军也只能做到这一步了。皇城内外驻守着近十万男兵,严查之下,迟早能将她们一网打尽。
这群渺小的蝼蚁,实在不值得他如此紧张恐惧。皇城并未被攻破,皇宫是最安全的地方,他依然是立于万人之上的男帝。
初六
为抓捕反贼和逃犯,男帝下令关闭所有坊门、城门,禁止百姓无故上街。金吾卫绕街振鼓警示百姓,羽林军分屯诸坊,挨家挨户进行搜查。
京城戒严,身穿甲胄的男兵如潮水漫过大街小巷。听着门外巡哨的梆子声,百姓们熟练地紧闭门户,躲在家里不敢外出。
自从“老男帝死于初雪”的预言出现后,这样的情况每隔个三五天就会出现一次。
老男帝草木皆兵,彻查皇室宗亲和朝廷男臣之后还不安心,恨不得将全城百姓都彻查一遍,生怕他的“死劫”就藏在百姓之中。
数月来,老男帝的“死劫”尚未出现,皇城的百姓却是渡了一次又一次死劫。
百姓们并不畏惧朝廷口中罪大恶极的反贼和逃犯,正相反,在她们看来,披着官服的男兵才是真正的披着人皮的恶鬼。
在搜查神武军之前,皇城里的男兵便打着为老男帝抓捕“疑犯”的旗号,认为“疑犯”就藏在百姓之中。“疑犯”具体藏在哪里,不需要追查线索,只看下令的那位男官想贪哪个坊市的钱财。
负责巡逻、搜查“疑犯”的男兵强闯民宅,带锁的箱笼被长刀劈开,有钱拿钱,没钱夺粮,屋子里值钱的东西被洗劫一空。但凡有反抗之意的,都会被男兵们诬作同党,拖至街头打得血肉模糊。
一个预言,让皇城里的数十男官寻得贪污敛财的 “良机”,百姓们苦不堪言,却求告无门。历经数十次大大小小搜查 “疑犯” 的折腾,百姓们早已经不起再一次的搜查。
这次朝廷男官打着抓捕反贼和逃犯的旗号,不知道上面的男官要贪多少才能满足。百姓们已不再奢求能保住自己的钱袋,能保住自己的性命已是天大的幸事。
城西因为西市的繁盛贸易,吸引了天南海北来的商人在西市附近的里坊居住,此处是著名的富人居所。
之前数十次搜查中,男兵们都是抢着来此处巡查。富有的商人花钱买平安,便能顺利躲过一劫,但多数在西市做着小本买卖的商贩就遭了殃,辛辛苦苦大半年的积蓄都被掠夺一空。
西市里坊,商贩们心惊胆战地躲在家里,不知道今日哪家会第一个遭殃?
伴随着铁器碰撞的脚步声从门前路过,众人趴在门口偷偷观察外面的情况。
令人心颤的尖叫响彻天际,随之传来数十人无助的哭嚎和哀求声,住在附近的邻里街坊瞬间认出这是从捣衣巷传来的声音。
捣衣巷里住着的可都是一群老实本分的浣衣女,她们可从不与人为难,是顶好的一群人。
这些滥用职权、欺压百姓的畜生,为何要将她们这些人逼至绝境?
或许是街市太过安静,躲在家里、店铺里的人们清晰地听见捣衣巷里传来的声音。
“官爷,我们浣衣为生,绝不可能窝藏贼人,你们也看见了这院子除了我们根本没有别人。为什麽,为什麽还要打人!”
大家辨认出这是胡娘的声音,捣衣巷里属她最热心肠,街坊邻居或多或少都受过她的恩惠。
“我们只有这点钱了,这些钱就当是请各位爷喝点好酒。冬天生意不好,大家每日拿冰水洗衣,手上生满冻疮也就挣了这点银子,我们没说谎,所有的积蓄都在这里了。”
这是三娘在说话,她似乎哭了。
“院子里值钱的东西都给了你们,你们到底还想怎麽样!少拿抓捕反贼的借口诓骗我们,之前抓什麽萧牧舟的时候,你们便来过一次,在屋里翻箱倒柜,好像人能藏在那麽小的箱子里似的。我们一群无辜百姓还被你们害得进了京兆府,差点死在里头!后来又要抓什麽天劫里的疑犯,将我们院子搜查了数十遍,洗好的衣服也被你们糟蹋得要重新洗上数百遍才能干净,屋里一个子儿都不剩了,全部进了你们的兜里!”
嚯,这中气十足的声音,定是那外乡人高秀。她脾气直爽,待人温和,但碰上那种心眼脏的,她可就没那麽好说话了。
高秀说出了大家的心声,什麽神武军、疑犯、萧牧舟都是他们鱼肉百姓的借口。若是男兵们都规规矩矩地搜查完就走,她们哪会如此害怕,定然打开门努力配合男兵。
但朝廷视百姓为草芥,她们对朝廷的信任也早已在一次又一次的恶意搜查中消磨殆尽。
浣衣女们被抓进京兆府的事情,大家也都还记得。那日男兵们闯入捣衣巷,将一群人全部押入京兆府,那阵仗可把大家吓坏了。
后来从胡娘她们口中才知道,要不是反贼逃出京城的消息传回来得及时,她们都要挨板子,官老爷还要拿刑具夹断她们赖以生存的双手。
何其残忍。她们同情浣衣女的遭遇,更害怕自己有一日会被诬陷为反贼同党,然后被不分青红皂白地关入大牢择日问斩。
“滚开!你们休想在我的捣衣巷里撒野。我活了九十多年,亲眼见证这皇宫里换了六个男帝,可没有一个男帝是为国为民的明君。老男帝死得好,那群刺客就是英雌,杀了荒淫无度的狗男帝!本以为新男帝会是个好的,结果和他爹一样,歹竹出不了好笋,你们这些官啊兵啊,就是想将我们这些老百姓往死路上逼。别说神武军要起义造反,我们也被逼得无路可走了!”
这道苍老的声音是捣衣巷最年长的方太婆,西市里不少商贩都是她看着长大的。
只听得方太婆一声怒吼,捣衣巷里传来好几声惊慌的大喊,紧接着是武器碰撞的声音。
她们听到胡娘哭喊着说要和男兵拼了的话,听到男兵被打倒时发出的哀嚎,听到一声声无助的“救命”,以及高秀愤怒的吼叫。
毋庸置疑,捣衣巷的浣衣女和男兵打起来了。
手无寸铁的她们如何与那群手持利刃的男兵相比?无异于以卵击石。
街坊邻居之间数十年的交情,让她们无法坐视不理。数十人毫无胜算,但若是数百人呢?
她们又不是泥人,可以毫无脾气地任人揉搓。与其待在房子里坐以待毙,重演捣衣巷的悲剧,不如拼死反抗!
第一个打开店铺房门的是义妁堂的魏老板,她拿着生锈的切药刀义无反顾地冲向捣衣巷,隔壁卜肆里算命的刘老板紧随其后。
一个两个三个,渐渐地,她们身后的人越来越多,纷纷朝着捣衣巷奔去。
伪装成浣衣女的神武士兵轻而易举地卸掉男兵们手中的武器,让他们失去反抗的能力。然后悄然退至人群之外,让浣衣女和西市的商贩亲手收割他们的性命。
时隔七月,捣衣巷的院内再次被朝廷男兵的鲜血染红,这次望着满地的尸体,她们不再恐慌,内心涌动着复仇的快感。
前来相助的街坊邻居们看着自己手上的鲜血,内心痛快,可还是忍不住迷茫,她们杀了男兵,之后要怎麽办?
现在轮到神武军出场了。
应无双站在客满楼的屋顶上俯瞰全城,她望着捣衣巷的方向。
燕淼和冯争已经带人及时出现在捣衣巷,她们会以神武军的名义安抚百姓,将杀害男兵的罪责全部揽到自己身上,并承诺自己会保护百姓,绝不让百姓因她们受累。
事已至此,百姓与神武军同仇敌忾,共指萧氏皇权与腐朽朝堂。再加上有胡娘和魏珂等人为神武军说话,收拢民心易如反掌。
兵法有云:攻心为上,攻城为下。
有时候,战场上决定成败的未必是士兵和刀枪。皇城里民心已散,十万大军镇守的城门无需从外面攻破,住在城内的百姓便会为神武军开门,主动将她们迎进去。
为了今日,神武军可是提前数月就利用戏文话本开始布局。现在才将神武军放在眼里的男帝,早已失了先机。
应无双转身看向皇宫,嘴角扬起一抹势在必得的笑容。
第242章 这就是你的遗言?真无趣。
元兴七年,十月初九
连跳数级、被赶鸭子上架担任金吾卫和羽林军首领的两位男官,在短短三日里愁白了头发。
奉男帝谕令,他们率数千男兵入城搜捕反贼与八名逃犯,却在这场行动中屡屡碰壁,非但没有找到有用的线索,还被神武军戏弄得团团转。
每当他们循着线索追至神武军出没的街巷,还未展开细致搜查,周遭居民便如铜墙铁壁般阻拦在前。无论男兵如何恐吓威胁,这些百姓皆坚称未见神武军踪影。
他们奉命捉拿反贼,手握男帝 “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的旨意,大可无视百姓的阻拦,直接闯入民宅。但此次百姓表现出了前所未有的抗拒和不满,哪怕利刃出鞘、寒光抵喉,她们仍寸步不让。
原以为能以杀一儆百震慑众人,没想到躲藏起来的神武军不惜暴露自己,也要保护百姓。她们从天而降,将前来搜查的男兵杀了个干净。
待收到消息的援军抵达现场,只见满地尸首,而神武军早已遁入暗处。附近百姓对男兵的问询三缄其口,以前屡试不爽的威逼利诱之法失效了。
神武军仿佛无处不在的“神”,只要男兵对百姓稍有冒犯,她们便会从意想不到之处现身,手起刀落救下百姓,而后消失得无影无踪。
从捣衣巷的浣衣女开始,这三日里发生了数十起类似的事件。随着一桩桩事件传开,百姓对男兵的抵触情绪愈发浓烈,民心也在悄然间倒向神武军。
两位男官看着毫无进展的搜捕记录,眼看期限将至。明日早朝述职,等待他们的定是男帝的雷霆之怒。
面对神出鬼没的神武军,他们既抓不到真凶,也无法随便抓来几个百姓滥竽充数,以此应付男帝交给他们的差事。
京城里“废旧制、换新天”的喊声越发响亮,萧氏皇族的统治摇摇欲坠,说不定男帝也当不了几天帝王了。
与其留在这岌岌可危的皇城里,不如趁夜逃走另谋生路。
不同于世家出身的男旧臣,这两位临危受命的男官并无庞大宗族庇护。他们家里人口不多,亲族之间的联系也远不如豪门望族,纵使男帝盛怒之下要诛灭九族,他们也能割舍那些远房宗亲。
只要能带着直系亲族逃出生天,至于那些八竿子打不着的旁支,根本不在他们的考量范围之内。
思量再三,两男果断联合金吾卫、羽林军数码男将领,趁夜打开城门,率领数百效忠于他们的兵马,带着家人和钱财仓皇出逃。
元兴七年,十月初十
男帝无需细数,一眼扫过去就发现朝堂上又少了数码官员。得知金吾卫与羽林军的两位男官夥同数人携款叛逃,他勃然大怒,即刻下令追捕,并降旨诛灭叛臣九族。
冷静下来后,男帝挥了挥手,身边的太监立即尖着嗓子说道:“有事起奏,无事退朝。”
有男官上前一步,向男帝如实禀明京城这三日发生的情况,并提出怀疑:“陛下,臣以为藏于京城的神武军应该不止五百之数,她们神出鬼没,斩杀我朝数百男兵,且在短短三天内便收拢民心。如今百姓处处护着神武军,再加上我军在明、敌军在暗,倘若强行进行抓捕,定会引发动乱。依臣愚见,不如暂且放下京城缉凶之事。”
“暂且放下?你可有良策?” 男帝虽面露不满,却也耐着性子追问。
毕竟朝堂上可用的男臣寥寥无几,眼下这个至少还为抓捕神武军肯费心思。
男官回道:“藏于京城的神武军虽不止五百之数,但据臣估算,也绝不会超过千人。依臣之见,与其在京城与反贼僵持对峙,不如即刻遣精锐之师突袭晋州与北疆要地。此二处乃反贼根基所在,一旦遭袭,城中神武军必将军心浮动、自乱阵脚,届时不战而溃矣。”
此言一出,便有男武将反驳:“今岁寒冬凛冽,北疆大雪连绵不绝,只怕朝廷大军尚未抵达北疆,便要冻死在途中的雪山上。”
“北疆难攻,晋州却有机可乘。只要京城神武军得知晋州告急,定会回援,如此京城之危自解。”男官淡定地解释道。
朝堂之上,男官们各执一词,争论声在大殿中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