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狂傲姐
叶静兰得意地哼了一声:“你要谢我的可多了去了,本姑娘让侯府顶着被怀疑的风险送你出城,又亲自帮你抓人打听消息,现在还给你牵马。不止这些,上个月在王府我还带你看热闹,西市武馆有好戏我也没让你错过,还有你亲口说要杀我,我都没和你计较……”
叶静兰说完今天的还不过瘾,干脆从两人第一次见面开始算。
慕容无双可不同意叶静兰的算法,她反驳道:“我说杀你可没真杀你,但你戏弄我那麽多次可都是铁板钉钉的事实,我不也没和你计较。谁请人吃栗子,请的是栗子壳啊。”
最后一句抱怨是她小声嘟囔的,没想到叶静兰听得一清二楚。叶静兰故意拽着马加快速度跑起来,慕容无双猛地向后仰了一下,幸好她紧紧抓着马鞍,才没让自己摔下去。
“叶静兰!”慕容无双怒道。
“哎呀,这马怎麽突然跑起来了,没吓着无双小姐吧?这马真不乖,我打它一下。”叶静兰轻轻在马头上拍了一下。
慕容无双的怒火瞬间熄灭,笑得肩膀直颤。
*
慕容无双换回自己的衣服离开侯府,回到将军府的时候太阳已经落山,刚一进门就被父亲身边的虏隶请去书房。
“怎麽在侯府待了将近一天?叶家小姐的名声不好,以后少和她们往来。”慕容老爷见虏隶带着慕容无双进来,没等虏隶退下就迫不及待地告诫慕容无双。
慕容无双没有回答慕容老爷的问题,她知道父亲并不好奇她在侯府做了什麽,他想要的只是她肯定的回答。
“女儿知道了。”
此时站在父亲对面,慕容无双有许多问题想问他,但她不能像叶静兰所说的打他一顿,用武力逼迫父亲说出一切。
她试探着问道:“今日侯府为老侯爷送葬,老侯爷也葬在丘陵塬附近。女儿听送葬的下人说丘陵塬南岸的墓xue出了事,细打听下,她们也没说清楚到底是谁家的祖坟出了什麽事。父亲,这难道和你上月与我说的慕容氏祖坟在修缮一事有关联?”
慕容老爷闻之色变,眼珠子四处乱晃就是不敢直视慕容无双的眼睛,他不停地捋着胡须,过了好一会儿才解释道:“唉,为父不想让你担心才选择瞒着你。”
“上月初祖坟遭盗墓贼光顾,墓xue被人损毁,其中也包括你母亲的墓xue。为父已令人将先祖们以及你母亲的遗体迁到另一处风水宝地重新下葬,等到四月清明,就带你去你母亲坟前祭拜她。”
他一口一个“你母亲”,好像对他而言应玉树只有一个身份,就是慕容无双的母亲,与他本人毫无关系一般。
慕容无双佯装吃惊地愣了一下,急道:“竟有这种事!盗墓贼抓住了吗?”
慕容老爷的神色有些难看,似是不想提起盗墓贼,只让慕容无双不必担心,此事自会有官府解决。
“说起母亲,昨日女儿去库房发现了一杆长枪,枪上刻着玉树二字,想来应该是母亲的遗物。母亲生前竟会使枪,她以前是个什麽样的人?”
慕容无双将话题从墓xue引到应玉树的遗物上,一点儿也不刻意,自然地像呼吸一般。
慕容无双话音未落,慕容老爷就想起了那把在库房蒙尘已久的神凤枪,连同十六年前发生的种种一起浮上脑海。
他捋着胡须的手一顿,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看向慕容无双的眼神中满是冷意和怀疑:“你去库房挑了许久,就选了这杆枪?”
没等无双回答,他气愤地一掌拍在桌上,怒斥慕容无双:“你可知昨夜有人在捣衣巷发现了萧牧舟的踪迹,他杀了巡逻的男官兵,此事被大皇男的手下发现,让他们在圣上面前立了功!你出的好主意可是把为父害惨了!”
慕容无双正想解释自己为何在库房选了枪,慕容老爷却陡然转了话题,打得她措手不及。
萧牧舟昨夜在捣衣巷现身,这怎麽可能?世上岂会有如此愚蠢的反贼?没有连夜逃出京城便罢,竟然还敢随意现身杀人?
她先前猜测萧牧舟已经离京,是将自己代入萧牧舟设身处地地思考破局之法,但凡是个聪明人都会做出连夜离京,返回封地的选择。
难不成萧牧舟是个傻子?还是说萧牧舟没有回封地,选择留在京城杀人是叶静兰那位朋友的指示?
一时间慕容无双的脑海里思绪万千,没有回答慕容老爷的问题。
慕容老爷见她怔住,心底松了口气:“你回去吧,萧牧舟尚在京城,外面很危险,这两日你好好待在府中不要外出。”
说完他拂袖离开,轻飘飘的一句话就关了慕容无双禁闭。
“呵。”慕容无双苦笑一声。
父亲对墓xue的事情答得遮遮掩掩,对库房的长枪选择避而不谈,生硬地转移话题后便下令禁了她的足,做贼心虚不过如此。
踏出书房,银竹已在门外候着。
“小姐。”银竹察觉到慕容无双的状态不好,伸手扶住慕容无双。
慕容无双有些无力地靠在银竹身上,两人乘着夜色返回如意阁。两人走到院门前的时候慕容无双忽然停下。
她抬头仰视院门上的匾额,龙飞凤舞地提着“如意阁”三个大字。
如意阁的如意到底如了谁的意?
回到房间里,燕淼燕焱就坐在桌边,桌上摆着吴婆婆做的糕点,燕焱吃着糕点喝着茶好不惬意,燕淼则在一旁专心地用帕子擦刀。
慕容无双问过两人才知道她们半个时辰前就到了,她疲惫地在两人对面坐下,燕淼递给她一沓厚厚的信封。
“你的母亲应玉树的确是位骁勇善战的大将军。”
她打开信封花了近一刻钟的时间才将里面密密麻麻的内容看完,泪水模糊双眼,她早已猜到真相,可当证据血淋淋地摆在自己面前时,她还是难以接受自己竟一直活在父亲捏造的骗局里。
在她看完信件后,燕淼说道:“我们在玄门查找你母亲的消息时看到了另一条消息,和你父亲有关。”
“五年前,你父亲出钱雇玄门的杀手追杀一位叫做霍刀的江湖侠士。玄门派出去的三个杀手只回来了一个,说是任务顺利完成。只因霍刀是跳崖而死,所以她才没带人头回来。这个霍刀你认识吗?”
“认识。”慕容无双几乎是咬着牙说的这句话,又是五年前,父亲为何要杀霍姐姐?
莫非五年前挖了母亲墓xue的盗墓贼不是别人,而是霍姐姐?她或许是发现了什麽才引起了父亲的猜忌,从而被父亲买凶追杀。
“我们能查到的东西都在这里了,明日一早我和燕焱就会离开京城。无双小姐,保重。”
燕淼燕焱起身向慕容无双辞别,她们知道这些消息对慕容无双影响巨大,慕容无双甚至有可能会在冲动之下毁了自己锦衣玉食的未来。
但这和她们没关系,她们还要去边南福州府复仇,还要去秘罗古寨求蛊师为她们解螙,她们光是活着就已经很累了,哪有时间去管别人的闲事?
慕容无双手头上没有大额银票,她从镜奁中取出一袋金叶子交给燕淼燕焱,谢过两人:“银货两讫。今日一别,不知何日再能相见,两位切切珍重。”
燕淼燕焱收下金叶子向她抱拳行了一礼。两人离开后,慕容无双将信封收进床下的百宝匣里,问道:“银竹,上次我用来制螙的药材和蛇胆都收去何处了?去取出来,我今夜要用。”
“都在藏室里小心收着呢,我这就去拿。”银竹道。
第38章 你更喜欢哪个姐姐?
同一时间,远在灵泽渠上航行的宝顺船将在寅时抵达阳崇涧的码头,蟠龙睡不着觉干脆站在船头吹风。
“大当家兴致不错啊,大半夜地趴在船头赏月。”一身青衣做商人打扮的陆怀披着斗篷才愿意离开暖和的船舱,走到寒风凛冽的甲板上来。
她武功不弱,但不似蟠龙膘肥体壮,不敢和蟠龙一样穿着单衣大半夜地站在船头吹冷风。
“日夜交替之时,我们就能抵达阳崇涧,船上的麻烦玩意儿就在那丢了吧。”蟠龙说的麻烦玩意儿正是完颜习送来的萧牧舟。
萧牧舟中了蛊,可操控蛊虫的蛊主不在身边,萧牧舟便浑浑噩噩的如同傻子一般,整日不是吃了睡,就是睡了吃,过得还挺滋润。
漆黑的夜空中传来一声惊空遏云的鹰唳,通体墨色的海东青穿过黑暗盘旋在两人上空,陆怀抬起手臂,海东青扑棱着翅膀缓缓落在她的小臂上站稳。
陆怀不知从哪摸出两块肉干喂给海东青,海东青吃掉肉干,陆怀伸手想要摸摸它,却被它偏头躲开。
“这是完颜习的鹰,她送消息来了?”蟠龙认识这只海东青,它叫飞枭,是难得一见的玄色海东青。
陆怀指了指海东青脚上的信筒,一边取出信筒里的消息,一边感叹道:“好冷漠的鹰,还是我家破空好,我想摸就摸。”
陆怀也养了一只白鹰,名叫破空,破空是一只脾性极好的鹰,亲人可爱。可惜她这次出门在外没带上它,将它留在全州的长乐坊里为她看家了。
蟠龙迅速看完消息,表情变得严肃:“完颜习说阳崇涧的码头有重兵把守,让我们现在就把萧牧舟赶下船,否则我们这一船土匪都要被官兵发现了。”
“京城里的那群酒囊饭袋这次竟然反应这麽快?”陆怀不可置信道。
“说不定是误打误撞呢,来人!”蟠龙转身进船舱喊了一声。
立马有人跑出来:“大当家的,有何吩咐?”
“放艘小船下去,我带着萧牧舟先走,你们慢些行船。”蟠龙吩咐道。
她决定由她亲自带着萧牧舟先去阳崇涧,让萧牧舟将阳崇涧码头的官兵引走,如此才能保全船上的其她人。
下属带着两个船工去放船,陆怀已经把萧牧舟从船舱里揪了出来,蟠龙带着他跳上小船。
“你小心些。”陆怀叮嘱道。
蟠龙回道:“放心,完颜习都安排好了,你带着船慢行,最好控制在辰时左右抵达码头。”
完颜习在信中说了,只需要她带着萧牧舟前往码头,将人送到就可以脱身离开,剩下的事情自会有人解决。
“大当家的,我和你一起,两个人划船快些。”负责放船的壮妇跟着蟠龙跳上船,和她一起划船向前。
陆怀站在船头目送小船远去,手臂上的海东青叫了两声,陆怀低头一看,腰间袋子已空,肉干全部进了海东青的肚里。
“你吃了我一袋肉干,总能让我摸摸了吧?”
陆怀伸手去摸,海东青见她没有拿出新的肉干,松开爪子扭头就飞走了。陆怀尴尬地收回手,轻轻叹了口气。
天光破晓,平北将军府中
慕容无双将炼好的螙药小心地灌进药瓶里,准备待会儿去找慕容老爷,实施一个已经在她心里酝酿了一夜的计划。
她刚站起来只觉眼前一黑,又摔回了椅子上,银竹端着铜盆进门就看见她摔倒的一幕,急忙放下铜盆跑到她身边。
二月以来,慕容无双就没睡过一个好觉。要麽被梦魇困住睡不好,要麽干脆不睡就那样一宿一宿地熬着,不是在研究螙方,就是满怀心事地盯着书架旁的那杆长枪发愣。
如此折腾下去,纵是铁打的人都会病倒,更何况慕容无双的身体状况一般,虽不至于弱不禁风,但也算不上健壮。若是病倒了,定是十天半个月都下不来床。
“小姐,您已经连续好几日没好好休息了。既然老爷禁了您的足,您不如趁此时间好好睡一觉。”银竹担心道。
“没事,扶我起来,我要去见父亲。”慕容无双坚持道。
银竹扶着她到床边,劝道:“老爷天一亮就出去了,不知何时才能回来。您先睡一觉,若是老爷回来了,我再叫你起来。”
慕容无双的眼前一片猩红,看不清任何东西,才刚沾到柔软的床,困意就如洪水般袭来。
既然父亲不在府中,她拿了螙也用不到他身上,需得等父亲回来才行。
“父亲一回来,你就要叫醒我。”慕容无双把药瓶塞到银竹手中,让银竹放好。
银竹满口答应,帮慕容无双脱下鞋子,给她盖好被子,放下床幔,再在房中点燃一支安神香,做完这些后才轻手轻脚地关上门窗离开。
从二月二龙抬头那日起,慕容无双就再没睡过一个好觉,她总担心噩梦成真,所以想杀叶静兰。三月初一又梦见前世种种,纠结前世今生为何不同,担心自己会和前世一样重蹈覆辙。
直到前日一封飞镖传书送到她手中,之前的那些顾虑担忧都消失了。她意识到无论是噩梦还是前世记忆,都是些虚无缥缈的东西罢了。她对自己的母亲一无所知,至今生活在父亲编造的谎言中,这才是真正令她感到恐惧的现实。
这两日里她不敢睡觉,哪怕只是打了个短暂的 瞌睡,都会重复地做一个噩梦。梦里她躺在床上,母亲站在床边守着她,她看不清母亲的脸,却能感觉到母亲的失望和痛苦。
母亲的失望和痛苦来源于她吗?
一想到这里,她就会从梦中惊醒,再也不敢入睡。
床边的安神香散发着醇厚、温暖的草木气息,她渐渐放松下来,又在梦中见到了母亲。
她站在丘陵塬的墓xue前,母亲在柏树林里远远地望着她。
她往前一步,母亲便后退一步,她的步子越迈越大,母亲也退得越来越远。
不管她和母亲距离多远,她只管全神贯注地盯着母亲的身影,拼命地跑向她。总有一天,她能跑到母亲面前,看清母亲的面容,亲口问她一句:这些年她去了哪里,过得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