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狂傲姐
她知道燕淼在哪里了:“全州知府府衙。”
全州知府府衙在全州城北街,坐北向南,占地近百亩,远离闹市街坊。长乐坊是江湖人开设的赌坊,这些人还真不会追到官府里去。
她们也没想到燕淼受了那麽严重的伤,不去药肆医馆反而跑去府衙里躲着。
陆怀转念一想,说道:“还挺聪明,府衙的库房里有不少珍稀药材,燕淼以前是杀手,找点药止血难不住她。”
“门主、陆坊主、蟠龙堡主,让我去把燕淼带回来吧。”燕焱请求两人。
陆怀正要拒绝,完颜习应道:“可以,给你半个时辰。”
燕焱向完颜习保证自己会在半个时辰内回来。
完颜习都点头了,陆怀也没意见,她让陆真带燕焱出去,并给她换一套衣服。
陆真带着燕焱离开房间,完颜习身后的山川湖海四个侍卫悄悄跟了上去。
“蟠龙,燕淼燕焱在你的船上待了两日,你觉得她们如何?”完颜习敲了敲桌子,示意蟠龙和陆怀都坐在她身边来听她说话。
两人对视一眼,走到桌边围着完颜习坐下,蟠龙如实答道:“一个话篓子,一个锯嘴葫芦。”
完颜习被蟠龙逗笑:“就没看出点别的东西?”
“我就是顺路载她们一程,哪有心思观察她们。”蟠龙真没看出两人身上还有别的东西。
陆怀为蟠龙解围:“太子殿下,她就是个土匪,顶多看得出谁胆子大,谁胆子小。识人这种精细活她可做不来。”
蟠龙知道陆怀是在帮她解围,可这话她怎麽听怎麽不舒服。俗话说人心隔肚皮,谁能靠短短两日就能把人看透?
“不必紧张,我知道她们坐上你的船是巧合。萧牧舟已死,得想办法找枚新的棋子补上他的位置。”完颜习随口换了个话题。
全州知府府衙不比京城官员的府邸,知府府衙的守卫很少,仅有一队男守卫在院子里巡逻,看门的两个男守卫,一个靠在门上睡觉,还有一个坐在门槛上打瞌睡。
燕焱轻松地翻过高墙进入府衙,陆真给了她一份府衙的地图,各色库房都在府衙西侧。她收起地图跳上屋顶俯瞰全局,确定方位后她返回地面。
燕淼受了重伤无法飞檐走壁,顺着隐蔽的小路走也许能看见她留下的血迹。府衙里有好几个仓房,挨个找很费时间,如果能找到燕淼留下的痕迹,就会快上许多。
与此同时,燕淼正躲在库房的角落里。
她已经将自己身上被刀划伤的地方简单包扎起来,鲜血勉强止住后,她开始忍着剧痛拔掉身上的羽箭。
“唔……”燕淼的手放在左肩的羽箭上,她只是轻轻往外抽了一下就痛得无法呼吸。
不能拔,如果强行拔出来,她很可能会被疼晕。一旦晕倒失去意识,迎接她的就是黑白无常。
燕淼只好拿刀砍断箭身,暂时将箭头留在体内,等到合适的时机再取出这些箭头。
中箭的伤口处留出的血是黑色的,燕淼叹了口气,不知道是长乐坊的螙厉害些,还是玄门的螙厉害些。
安静的库房里忽然传来动静,一个黑影出现在不远处,她惊道:“谁!”
第73章 她和我很像
库房的大门虚掩着,燕焱轻轻用力将门推开一个缝隙,刚好够她侧身钻过去。
她手里拿着陆真给她的火折子照明,这是府衙里的最后一间库房,燕淼一定会在这里。
火折子照明有限,燕焱怕自己的动静吓到燕淼,便小声唤道:“燕淼,是我。”
黑魆魆的四周将她的呼唤吞没,燕焱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只能举着火折子快速在整间库房里搜索。
最终她在库房西侧的角落里停下,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地面上残留着点点血迹,三只被砍断的箭身横七竖八地掉在地上。
燕淼来过这里,那她现在去了哪里?
燕焱蹲下身发现地面上的血水早已干涸变色,说明燕淼已经离开有段时间了。她身受重伤能从长乐坊逃到知府府衙已是不易,又如何能在中了两种螙的情况下再次逃走?
燕淼应该不会主动离开这个对她来说还算安全的藏身之地,一定是有人在她之前找到了燕淼,并带走了燕淼。
燕焱弯着腰查看地面,并未发现新的血迹,也没有打斗挣扎的痕迹。
燕淼为人机警,绝不会让自己在陌生的环境里失去意识,这至少说明她是在意识清醒的情况下被人带走,她没有挣扎反抗,那带走她的应该是位熟人。
会是哪位熟人带走了燕淼?明盟主?黑山堡的姐妹?还是阎婆前辈?燕焱不确定会是哪位前辈,她现在更担心自己。
完颜习给燕焱的时间是半个时辰,如今时间已过去大半,燕焱还没找到燕淼。
她心中悲喜交织,喜的是燕淼被熟人救走,不必担心她有生命危险。悲的是她找不到燕淼,该如何和完颜习解释呢?
对此燕焱一筹莫展,失魂落魄地往外走。
自从逃离玄门之后,她和燕淼得到了梦寐以求的自由,她也曾为今后不用再滥杀无辜而欣喜若狂。
在宝顺船上度过的两日是她这些年来过得最舒服快乐的日子,然而那是在巴掌大小的船上,地方小人也少,没什麽是非。
下了船后,偌大的全州城里充满是非,因为燕淼杀了萧牧舟,不仅得罪了长乐坊的陆怀坊主,亦惹恼了她们目前效力的门主完颜习,而她也被迫卷入其中。
在玄门的生活没有自由,但一切都是已知的,她看得见自己的未来,知道自己总有一天会死于刺杀,或者刺杀失败螙发身亡。
如今她得到了自由,却看不见自己的未来了,她不知道接下来迎接她的会是什麽。
闯荡江湖的每一天都是充满未知和惊喜的,试探她们武功的明盟主会教导她们修习八极经,偷她钱袋的盗圣会帮她找人,赠她见面礼的陆坊主也会在认出她之后立马翻脸不认人,然后抓她抵罪。
在诸多不确定的事情里,她以为燕淼藏身知府府衙的这件事会是确定的,于是信誓旦旦地答应完颜习会在半个时辰内将燕淼带回去。结果来迟一步,燕淼被人带离了此处。
世事无常,她不该如此笃定的。
燕焱走出库房顺手关上大门,一转身,完颜习的四个侍卫中的大山和大川就站在她面前。
“抱歉,我没找到燕淼……”
大山打断燕焱:“燕淼被阎婆带走了,你跟我们回长乐坊。”
“啊?”燕焱一愣。
大山转身跳上屋顶,招手示意她赶快跟上。
“我们边走边说。”乐善好义的大川拉着她翻上屋顶,三人在知府府邸里飞檐走壁。
“方才你进府衙的时候,阎婆就带着燕淼逃了出来,我们本想拦人,阎婆说天明后她会亲自登门解释。”大川道。
燕焱疑惑:“阎婆前辈只是口头承诺,你们就这麽放人走了?”
大川点头:“我们信得过阎婆。”
“哦。”燕焱看了看身前的大山和身后的大川,这两人一前一后守着她生怕她跑了,显然信不过她。
大雨已停,空中乌云尽散,路上积水倒映着空中明月和屋檐上飞奔而过的三个人影。
砰的一声,水中明月被人一脚踩碎,月光化作点点碎银四处飞溅,在阎婆的衣袍上落下朵朵墨梅。
阎婆跑得飞快,脚步却异常稳健,在她背上的燕淼感觉不到一丝颠簸,燕淼趴在阎婆背上,紧绷的神经彻底断裂。
在库房看见阎婆出现的那一刻,燕淼就知道外部对她的威胁消失了,这下她便不必分神警惕周围,可以放心地晕倒了。
阎婆感觉肩膀一沉,她微微侧头看见燕淼的脑袋靠在她肩上,心想这孩子总算晕了。
她刚才粗略地检查过燕淼身上的伤口,燕淼失血过多又中了螙,全靠意志强撑着保持清醒,能撑到现在简直令人不可思议。
河西客栈,鹤掌柜守在大门前看到阎婆回来,她立马迎上去。
“怎麽伤得这麽重?”鹤掌柜大致扫了眼燕淼,她已经许久没见过这麽重的伤势了。
白日里见面还是好好一个孩子,现在都变成血人了。
“在长乐坊闹事的人就是她。”阎婆说道。
鹤掌柜对燕淼刮目相看:“能从陆怀的地牢逃出来也真是个人物。”
“我听说陆怀和蟠龙的人都在追杀她,你怎麽想着去救她?不怕惹麻烦上身?”
鹤掌柜帮着阎婆把燕淼送回房间,今日长乐坊的人来了好几次,都是打探燕淼的消息。
“我从不怕麻烦。”阎婆生怕扯到燕淼身上的伤口,小心翼翼地把她放在床上。因她背上有伤,只能让她背朝上趴在床上。
鹤掌柜应道:“那是,你怎麽会怕麻烦呢!诶,对了,你在哪找到她的?”
“想找自然找得到。”阎婆扯开燕淼背上的衣服,部分伤口已经和衣服黏在一起。
鹤掌柜取来热水、剪刀、伤药和纱布,她走到床边看了眼,叹道:“啧啧,这要是把衣服直接撕下来,她能被活活痛醒。”
“那也要撕下来,你的麻沸散呢?拿过来记我账上。”
阎婆伸手接过鹤掌柜手里的东西,打湿帕子给燕淼擦拭身体,身上的血迹洗净后才发现燕淼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有几十处。
鹤掌柜从端来的一堆药瓶里挑出一个红药瓶扔给阎婆:“麻沸散,给她喂下吧。”
阎婆把药喂给燕淼,两人站在床边等待药效发作。
“她身上还有三处箭伤,需要把箭头挖出来。据我所知,长乐坊里的箭头都是涂螙的,你有解药吗?”鹤掌柜把燕淼的头掰过来,发现她的脸色红润,竟不像一个中螙的将死之人。
她转头看向阎婆,眼里满是疑问,阎婆见状回道:“我把九转回春丹给她吃了。”
“你当真舍得!姜姥当初就只炼了三颗九转回春丹,你这麽大年纪了,也该把它留着给自己当后路!你给她吃了,到时候你有个三长两短该怎麽办?”鹤掌柜大吃一惊。
“一颗药而已。”阎婆无所谓道。
鹤掌柜闻言怔了一下,一颗药而已,阎婆说得轻松,那可是世上仅有的三颗九转回春丹。炼制这枚丹药所需的千年血参已被用尽,就算是医仙姜姥,没有千年血参她也炼不出第四颗九转回春丹。
鹤掌柜语气沉重:“你还记得姜姥为什麽给你九转回春丹吗?”
阎婆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决定先把燕淼体内的箭头取出来,她让鹤掌柜过来搭把手:“把匕首递过来,我来取出她肩上和腹部的箭头,你负责把她腿上的箭头取出来。”
阎婆有意回避鹤掌柜的问题,鹤掌柜把匕首递给阎婆,最终把没说的话都咽了下去。
毕竟九转回春丹已经被燕淼吃下,现在说这些都是马后炮,屁用不顶。
她和阎婆也不能把药从燕淼肚子里掏出来,既然都给燕淼吃了,就好好把这个孩子救回来。
两人站在床边仔细地为燕淼处理伤口,鹤掌柜取出燕淼腿里的箭头,然后倒上药粉用纱布把伤口包起来。
处理好腿上的伤口后,鹤掌柜趁着洗帕子的时间看了眼阎婆,她从未见过阎婆救人,大部分时候阎婆都在杀人。
阎婆正用她杀人无数、沾满鲜血的双手温柔地处理燕淼身上的伤口,细心地擦去对方身上的污渍和血迹。
认识阎婆的人怕都没见过阎婆如此柔情的一面,鹤掌柜一时间也看得呆住。
“你为什麽救她?”鹤掌柜心生好奇。
阎婆的手顿了一下,她似乎被这个问题问住了。她想了许久,久到鹤掌柜还以为她不想回答了。
“她和我 很像。”阎婆浑浊的眼睛忽然亮了亮。
“不多说两句?”短短五个字,鹤掌柜看了眼倒在床上昏迷不醒的燕淼,又想到这孩子今日做的事情,她确实和阎婆很像,都是疯起来不要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