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户子,走官途 第2章

作者:七月犁 标签: 励志人生 甜文 市井生活 正剧 穿越重生

  他忘不了年岁不大的姐姐抱着小小的他,到处瞎显摆的情境,也会好好珍藏着她和娘亲手给做的童衣小鞋。

  王氏放下布,送儿子出屋:“厨房炖的鱼汤差不多了,一会娘给你盛碗送去。你爹也不知什么时候回,你先垫垫肚子。”

  “多谢娘。”

  站在门口,看着小人儿进了西厢,王氏才回身继续去理榻上的布料。只心里存着烦事,才掐了两尺布又丢开。一声长叹,道不尽郁积。

  “我的事,娘也不必着急上火。”云从芊倒了杯茶奉上。王氏接过,小抿了两口:“能不急吗?”闺女大了,有些污糟她也不避讳。“上月咱家脱孝的时候,孟家不是来人了吗?”

  云从芊蛾眉轻蹙,此孟家是卑盂县那户,戏谑道:“邵关府又有差遣了?”

  王氏放下茶杯,转眼看向姑娘:“不是,是孟家那位进了宣岭布政使司参政朗大人后院的姑奶奶来信了,说朗家三姑太太怕是要不行了。”

  “这跟咱们有什么关系?”

  因为孟家,云从芊也算是知道一些西平朗氏的事。朗家三姑太太,嫁的是京城温家。京城温家宋朝起势,历经三朝不衰,先后出过三位帝师,几百年的底蕴,顶顶尖的士族。

  那是连邵氏踮脚伸手都够不着的大家。

  “你有所不知,朗家三姑太太膝下只有一女,屋里头干净,没有庶子。听孟家说,为了闺女,那三姑太太准备给她夫君抬平妻。邵家大老爷钻营多年,卡在四品不得进,正盯着这道儿。”

  平妻啊,那邵家费点劲儿倒是勉强能够着。云从芊不明:“娘与我说这些做什么?”

  “且不提邵家的谋算成不成,娘是怕你祖母一拦再拦你的亲事,是有别的想头。”王氏锁眉,伸手去描女儿漂亮的眉眼:“你忘了邵家元娘留子去母那出?”美婢固宠、借腹生子,深宅大院里常见。

  她虽没经历过,但听得多,是真怕!

  懂了,云从芊却是不惧,还有心说笑:“你闺女也非安分人。要真轮到我头上,那也是旁人得不偿失。”

  “富贵哪是容易挣的?只妻妾尊卑一道,就胜万斤枷锁重,你当是儿戏?”王氏瞪了女儿一眼。

  “不是儿戏,但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云从芊嘲道:“邵家那坎…难越。”以前她还没这么深刻的感悟,也是近几年青哥儿渐渐大了,才叫她看得透彻。

  王氏腹中的烦躁冲上鼻间,火燎燎的。摁住鼻侧,待缓过劲,她也不欲再说了,起身去厨房瞧瞧鱼汤。

  看着娘甩着帕子出门,云从芊脸上的笑慢慢隐没,目光变得清冷。她刚说的那句,也不全是戏言。

  西厢里,云崇青正在研墨,嘴头上背着《文王》,心里想着释义。吐句清晰平缓,无丝毫艰涩。待墨研好,提笔默写。

  前世高中分文理,他择的理,但带他到大的村长爷爷却爱拽文弄墨。他是颇受熏陶。后来工作了,也喜欢看些古言杂谈。今生学起经义,倒不觉乏味。

  就是年幼不知家中事时,在抓周礼上,见席上尽是些金银小锭、量尺、小秤什么的,没笔墨纸砚,他便收了金银,自掏了爹给刻的小印章。闹了出笑话,也无意中为自己立了个名头。

  虽旁人多讽刺,但他却是作真的。两岁,娘亲闲暇时就会抱着他,教识《百家姓》。五岁,他熟背《三字经》、《千字文》、《蒙养》等十二册童书。

  云崇青面上从容,看行文,知虽算流畅,但自己手腕力道还不够。字帖要继续临摹,每日里练笔不可少。

  一篇文默下来,不等墨迹干,就将纸挪开,继续书释义。大雍的科考制度,几乎是同了明朝。县试、府试每年都有,过了即是童生。院试三年两次,在八月。乡试、会试,三年一次。

  考察内容,四书五经均在列,文体没严定。当中最难的属“引政”,以时事为题,引经据典议政。这里分寸把握要极精,稍有不慎,无关命乎,但前途恐不明。“引政”只在会试、殿试,占比极重。

  云崇青有细思过,“引政”,说到根就是揣度圣意。所以满了七岁后,他也开始关注时事,研究朝廷施政了。

  院子里静悄悄的。云禾入家门,不是回正屋,而是像往常一样,先轻手轻脚地去西厢南屋瞧瞧。见儿子在写大字,嘴角不自觉地往上扬,一身疲累尽去。

  “爹。”正好写完释义,云崇青搁下笔,欲起身拱礼。

  云禾摆手打住:“你坐着。”两步跨入屋,掏了巾子出来,“爹不扰你,你继续。”走至第一排书架那,开始小心擦拭架上的书。

  老丈人走了,他的书全留给了淑英。上千册,八成是誊抄本。族里那些个嫂子、弟妹总笑淑英嫁妆薄。这嫁妆薄吗?厚重极了!

  见爹没提别的事,云崇青就知道今天他又白跑了一趟城东。目光扫过那一齐排满满当当的书架,其实他暂时真的不需拜师求学。外祖留下的有关科考的书,都有注释见解。领悟透了,足够通过院试。

  成了秀才,他年岁也上了十四、五,到时可以远行赴河囗省筠州府考東述学院。東述学院的山长,乃前国子监祭酒。

  大雍为制衡氏族,极重科考。建国至今,所有打科举邪念的,不是杀头,就是全族流放。故只要他有真才实学,邵家不是阻碍。

  就是爹娘有些想不通。

  王氏送汤进来,见当家的在,喉间一哽,强忍下涩意,眼里晃着晶莹笑着嗔道:“你回来怎么也不吱一声?”把鱼汤放于书案边角,转身去堂室里淘洗方巾,摁了摁眼角。

  她青哥儿求个学怎就这么难?

  “这不是习惯了吗?”云禾呵呵笑起,显得有些憨。看着妻子拿方巾进来,给青哥儿擦手,歪头往外张望。

  “芊姐儿呢?”

  王氏回道:“领着春画在裁布。”青哥儿读书,要静。四房里走动的下人只三个婆子,两个小丫鬟。除去管厨房的张嫂和夏花,院子、大门也要人管。芊姐儿身边,就仅春画伺候着,亏了闺女了。

  “过几天南边有批布到,我再拿几匹回来。你跟芊姐儿多裁几身。”云禾擦完书,掸了掸衣袖。

  “依你。”

  云崇青见爹娘叙完话了,道:“既然爹回来了,那就一道吃饭吧。”端了汤往外。

  “饭要吃,汤也要喝。”云禾跟上,在经过妻子时,牵住她的手,随儿子去堂屋。看着前方小小人儿腰背笔挺,他心里惭愧。从前也是自个天真了,以为有邵家这层关系,青哥儿在三泉县求学轻而易举。现在,全明白了。

  不怪老丈人生前总说他,当局者迷。云禾轻吐口气。

  “这趟货交完,下午铺子里该没什么事了。”王氏惦记着早上去合颂院请安时,闻到的药味。

  轻嗯一声,云禾回道:“是空下来了,等用完午饭,我去看看爹。”岁数上身了,受点寒,竟反反复复地发烧热,半月不见好。

  王氏点点头:“在旁伺候两天吧。有个儿子守着,也许爹能好得快些。”云家爷们散在外走商,一年到头少有闲着。可这么些年过去了,银钱没少挣,只家还是没能做大。

  来到正屋,差厨房摆饭。一家四口也不用人伺候,围着六棱桌不守规矩,一边吃一边聊。

  “这回伯祖父去邵关府拜见,您说能见着太夫人吗?”云从芊掏了鱼籽放到弟弟碗中,眼看向上位。

  云家守孝,三年没敢挨邵家大宅,生怕冲撞了贵人。这回她伯祖父可是揣着大笔银票去的,怎么的也该见着眼真佛吧?再者,邵家大管事不是说太夫人看重云家,才把院里的如意下嫁?

  下嫁……宰相门前六品官,指的是这般吗?敢情云家一窜的良民,还不如个贱籍婢女上得台面。

  云禾咽下嘴里的饭:“不一定。”不是说太夫人不见,而是近日她老人家应会带邵家的两个嫡出姑娘上京。

  “见与不见,于云家都没差别。”在云崇青看来,不见还好些,不用跪。听着如此平静的童调儿,王氏忍不住露笑,夹了块青菜送过去:“别只吃荤。”

  “儿子吃的是鱼。”

  “鱼也是荤的。”云禾又给他来了一筷清炒萝卜丝。

  瞅着弟弟苦大仇深地盯着碗里的萝卜,云从芊掩嘴大乐,还不住地催促:“快点吃…快点吃,香着呢。”

  用完午饭,婆子撤了残羹。等两孩子回屋了,云禾拉着妻子进了里间,把挂在腰上的绣囊摘下,塞她手里:“这趟山货品相好,收时按的过去的老价,但账上一斤我给抬了两文。”

  这样的事,一年也就春夏气候好的时候有。王氏取了囊中银票,点了点一共一百九十两:“连着前两年的,凑一凑有一千两。这银子我不打算动,包括之后你拿回来的,都留着给芊姐儿压箱底。”

  云禾也是如此想:“芊姐儿的事,咱们也得尽快拿主意。”

  “我倒是想,但娘那呢?”王氏取了钥匙,去到炕尾,打开红木箱子,将银票放了进去。

  提到他娘,云禾抬手摘了帽子,狠耙了耙头,迟迟才回:“娘那有我。”大不了就把对付几个兄弟那招术,使出来。

  “有你这话就行。”

  作者有话说:

  告诉你们件大事,作者君在shanghai。做核酸,刚回来,苦笑ing。

第3章

  瞧着时候差不多了,夫妻两相携去往合颂院。别瞧云家宅地大,建的院子却都不宽敞。各院自有围墙,宅地是不敢圈,只在东南北三面种上桦木,以示地界。

  大雍沿袭了凌朝中后风貌,朝里朝外等级划分明确,制度严苛。稍有逾越,那就是予人话柄,甚者下狱。

  合颂院处东南角,紧挨着三进主院。主院里老祖宗走了,长子云忠诚就搬了进去,现也成大老太爷了。四房地儿偏,沿着碎石小道左拐右转的,也要个一盏茶工夫,才能到那。

  门口有两婆子守着,见四老爷夫妻来了,匆匆福一礼,一人忙进去报。

  王氏落后当家的半步,微颔着首立在右。要见婆母,这些细微是一点不能错。不然,她可得不着好脸。

  “您二位赶巧了,三太太也在。”留守的赖婆子看了眼院内,笑着压声说道:“正跟老太太谈七爷与如意姑娘成亲的事儿。”

  那真不巧。要说族里,云禾最不喜谁,当属三嫂钟氏。钟氏也没大毛病,就是长于深宅,惯会捧高踩低,有时踩起来连面子情都不顾,还嘴碎得很。外头说青哥儿文曲星,她也常挂嘴边,似全不知其中嘲讽。

  青哥儿可是三哥亲侄子。

  “四老爷、四太太,老太太传你们进去。”

  “有劳方嬷嬷了。”云禾做样理了理衣,挺直腰杆迈八字步进院。合颂院要比云潭院稍微大些,小园里种了棵石榴树,还养了几株牡丹。王氏随丈夫跨进正屋,立马加快小碎步,走到离榻三步处屈膝行礼。

  “儿子(媳妇)给母亲请安。”

  端坐在榻上的花白发老妇齐氏,皮肉虽松弛了,但眉眼间依旧可见昔日姣好。头裹着墨绿抹额,身着同色褙子,放于腿上的右手捏着缎面帕子,面挂着恰好的笑,不热络也不显疏离。

  “起吧,怎么这时候来了?”

  “铺子里事忙完了,儿子过来侍奉爹。”回着话,云禾朝坐在左侧椅上未起身的三嫂颔了下首。

  “你有心了。”齐氏轻叹一声,慢条条地用帕浅浅摁了摁眼下,凝眉缓缓道:“我和你们爹岁数都到顶了,身子骨只会一天不如一天。好在啊,你们三兄弟也都成家立业,不用再照着老子娘话来行事了。”

  王氏眼睫一颤,嘴稍稍抿紧。看来今儿上午当家的去城东的事,二老是晓得了。转眼瞄向三嫂,也许是近几年媳妇上来了,三房里有了婆媳斗法,这位日子没过去顺遂,两腮的肉都掉了,瞧着竟显出了些微刻薄。

  相由心生,诚不欺人。

  云禾照着话面上来:“娘说的是。儿孙自有儿孙福,您跟爹早该放宽心享晚福了。和春堂的老大夫不也总说,忧思过重成顽疾吗?爹这回病,也许就是操心仁哥儿成亲的事,累的。”

  憨子!齐氏中指扣紧帕子,脸上少了两分慈和。对上老四这嘴比心还直的,她也无力得很。

  “照四弟如此说,我跟你三哥罪就大了。”钟氏瞥眼,微扬起下巴道:“仁哥儿娶的是邵家太夫人屋里得用的姑娘,是咱们云家的大事。若非怕这当中出差错,叫邵氏以为云家轻狂,我们也不敢劳动爹娘。”

  “三嫂屋里已经不是办一回事了,前有崇西、崇孝,这都第三次了,难道还没个章程?”云禾也不怕开罪谁:“还是说就崇仁媳妇金贵?”反正家里上上下下都知道他是个老实人,铁打的舌头,说话不知道拐弯抹角。

  膝下没青哥儿时,他就是这么护着妻女。没吃上亏,但也因此断了跑商的道,只能守着几家铺子。是少昧许多油水,但一得一失,他没什么不满。

  “你也知道我屋里已经办过两回事了?”钟氏几乎是咬着后槽牙说:“老四,别怪嫂子没提点你,你该敬着我。”勒大了双目,加重语气,“我有三个儿子,你一双膝盖头没扒满呢。”

  云禾都不看钟氏:“我和三哥一母同胞的亲兄弟,中间多个好搅和的,感情也不比从前亲近了。”亲兄弟尚且如此,何论堂兄弟?终究还是要青哥儿自个能才行。

  好啊,敢当面儿明着说她好搅和,老四真是又长本事了。钟氏气大:“青哥儿还没出息,你个当爹的就……”

  “够了,越说越没个样儿。”齐氏被吵得头都疼,叱骂道:“规矩呢,全塞狗肚里去了?”警告似的斜了一眼钟氏,抬手揉额侧,看向老四,“你不是来伺候你爹的吗?”

  “儿子这就去。”云禾转身便往内室。

  没了当家的在前挡着,王氏打起十二分精神。

  之前还想敲打几句老四家的,此刻齐氏也没了心情,半阖着眼,悠悠问:“芊姐儿怎么没一道过来?”

  对王氏,她还是有分满意的。其生的两个孩子,相貌上都没的说。尤其是芊姐儿,可比孟家那攀了高枝儿的丫头标致多了。

  “回母亲的话,老爷拿回来几匹料子,她在家正忙着裁制新衣。”

  “姑娘爱俏,咱们芊姐儿又体面,活该穿些鲜丽的。”齐氏头也不疼了:“我库里还有几匹好料子,是六年前去邵家瞧太夫人,太夫人给的。你一会挑两匹带回去,给芊姐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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