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户子,走官途 第34章

作者:七月犁 标签: 励志人生 甜文 市井生活 正剧 穿越重生

  松鹤堂里,此刻温老夫人正与老大家的、老三家的商议几日后温垚寿辰家宴菜单的事儿。

  “加一道狮子头,还有羊肉锅子也记上。”

  温棠啸的夫人钱氏依言在小册上落笔:“我就说要来请示母亲。父亲与母亲鹣鲽情深几十年,母亲是最是懂父亲的。”

  “大嫂说的是。”在温家得意,邵瑜娘也变得明丽不少,丰厚的唇上涂了桃粉,嘟嘟的,瞧着很是娇·嫩。髻上虽只赞了一支钗,但嵌在钗上的红宝石足有指头大小。

  眼波流转,她看过对面的钱氏,望向主位,语带浓浓羡慕地玩笑道:“儿媳都想向母亲讨教点点呢。”

  “三弟妹还要讨教呀?那我两侄子可要委屈了。”邵氏刚进门那会,钱氏可不太爱搭理她,但谁叫人手面宽会讨好,如今她们也是妯娌和睦了。

  “大嫂…”邵瑜娘脸上泛红:“怎可在母亲面前胡说?”

  温老夫人笑道:“你们好,我这心里就高兴。”朗韶音那贱妇,做的最对的一件事,就是给老三寻了个还算上得台面的继…眼见门帘被忽然掀起,正要呵斥,却看清来人,忙起身迎上,“老爷。”

  不等人到近前,温垚反手就是一巴掌。啪一声极为清脆,温老夫人不防被扇倒在地,钱氏、邵瑜娘均吓得大气不敢喘,耸肩缩脖大睁双目立在一边。

  几十年了,温老夫人头次被打,还是当着两儿媳的面,双手捂着脸,老泪奔涌。

  “愚妇,还有脸哭?”一巴掌而已,温垚尚不解气,三两步到榻边,拿了茶盏就举高:“我温家数百年的经营全毁在你们这帮蠢妇手里。”哗啦一声,碎瓷四迸,又抓了一只杯直砸向邵瑜娘,“说,谁给你的胆?”

  邵瑜娘不敢躲,被砸了个正着,茶水沾满身,膝盖一软跪下。

  钱氏知道肯定是发生了什么大事,进门多年,她也是第一次见家翁如此大怒,不敢再站着,跪到地上,颤声道:“父亲息怒。”

  息怒?温垚老泪都渗出眼珠子了,他无颜面对温家的列祖列宗,手撑着榻几一下一下抽着气。

  温家不该跟诚黔伯府联亲的,皇帝远比他想的还要心窄。他也低估了沐宁侯府。

  能掌悠然山兵权八十余年,沐家靠的绝非仅是领兵布阵之能,还有对圣心的…温垚老眼一紧,他错了。擅领兵布阵的将帅,怎可能不善于揣度人心?自嘲笑之,他也是个愚人。

  贪嗔痴念,蒙人心智,千真万确!

  “老爷,”温老夫人放下手,爬上前:“您就算要我死,也该让我死个明白吧?我自嫁给你,一心侍奉,心里只有您和温家。不曾想老了老了,竟…”

  “你不冤。”温垚杀了她的心都有:“今日沐宁侯上朝了。”眼神定在老三家的身上,“老夫且问你,当初是不是你求着进门给老三做继室的?”

  一听说沐宁侯,钱氏就明白了,事出在三房。邵瑜娘绷着身子打颤:“父父亲,儿媳…”

  “朗韶音活着给老三择继室,就是为了照看愈舒。你心里明明白白。”温垚恨极:“老夫现也明白告诉你,温愈舒即便是被送走,也不是你和邵家能糟践的。”

  邵瑜娘泪目:“父亲冤枉…”

  “没人冤枉你,沐宁侯都告到太和殿了,你觉得他敢在太和殿冤枉你?”温垚吼得喉间生疼,看邵瑜娘的老眼似淬了毒:“因为你的歹毒,温家、邵家、诚黔伯府和瑛王今日没一个能幸免于苛责。”

  接下来的话邵瑜娘已经听不见了,她眼前一片黑,脑中心中只两字,完了。

  钱氏心都不跳了,相公…

  “父亲,大爷呢?他他去上朝了。”

  温垚收紧撑在榻几上的手:“老大右佥都御史被罢了…”

  温老夫人闻言两眼翻白,朝后仰去,仰到要翻时又倒回来:“老爷,您呢?”

  钱氏来回念叨着“被罢了”三字,泛红的两眼慢慢转向邵瑜娘,脸上发狠,一下扑过去:“你这个毒妇,到底做了什么?你害死我一家了…”

  不理会两儿媳的撕打,温垚呵呵冷笑:“我也无颜见人了。”

  “我就说那个小贱种不能送走,”温老夫人后悔死了:“您非要…”

  啪,又是一巴掌。她还敢骂,温垚都想活剥了她:“一切祸根全在你,若非你这蠢妇,朗韶音现在还跟老三好好过着,愈舒也不会被送走。我温家几百年的清名,全都被你曾氏毁了。”

  “爹…”温棠啸失魂落魄地回来了,咚一声跪在地上:“儿子没以后了。”

  “大爷,”钱氏放过被她抓破脸的邵瑜娘,挪膝投向丈夫失声大哭。待温棠峻赶回时,府里已经乱成一团,站在松鹤堂外,他无力至极。

  仅仅两个时辰,早朝上事就被传得全京城都知。宫里沐贵妃,着宫人送了《女范》与《内训》至温府,交到了邵瑜娘手。诚黔伯与夫人大冬天的,坐马车出京往邵关府。

  京里翻腾,邵关府亦同样不宁。北轲冯子屯有村民闹到邵府老宅,要邵家出面把他们被抓的老娘、婆娘弄出牢。现邵关、北轲都知邵家那个嫁进京里做继室的姑太太,容不得原配嫡出。

  邵家女的下作手段,也被冯子屯村民尽数倒出。因着这,邵家原在谈的几门儿女亲事,全没了结果。

  哗啦…又一套茶盏被挥在地。邵老夫人两天没吃饭了,气堵在心里,喝口水都难下咽:“许东来那个没用的东西,就这还想升知州知府,他白日做梦。”

  邵大太太忧心忡忡:“但愿事别闹进京。”瑜娘小气,真是从未改过。

  当初她就说了温家姐儿既然已被送去庄子上了,那她们冷眼看着就好。弟妹拿着瑜娘的信,不乐意,说那丫头活着一天,他们邵家就得低着头一天。现在不止不用低头,连人都没脸见了。

  “云家那个小畜生…”邵老夫人手抵着心口:“翅膀硬了。那些恶民哪来的胆子敢来邵府闹?”

  邵二太太眼眶还红着,咬牙切齿:“哪的胆子,肯定是借的云家的胆。一群白眼狼,没有我们邵家慈善,他们哪来今天的好日子?”

  “现在就别说这些了。”邵大太太请示:“母亲,您看我是不是要走一趟三泉县?”

  邵老夫人也没主意:“走了有用吗?外头都传成这样了。”

  “传得再盛,咱们也不能认下。”邵大太太急道:“只有咬口否认,咬死是那些子刁民诬陷,邵家的清名才能勉强保住。”

  “对对,”邵老夫人一下醒悟:“自欺欺人又如何?胜者王败者寇,待他日瑛王夺得…那把椅子,邵家得重用,在外一样是万人捧。”

  邵大太太等不及了:“那儿媳就下去准备了。”说完又转头向弟妹,“收起你的愤懑,随我一块去。”

  “对,身为瑜娘的亲娘,老二家的,你得去。”邵老夫人咽着气:“咱们不争这一时之气,必须尽快把邪风压下去,不然闹到京里,瑜娘也不得好。”

  邵二太太不平更甚:“也就是为了瑜娘和邵家的名声,否则儿媳定要那小娘皮子受尽活罪。”一跺脚,跟着大嫂离开寿宁堂。

  比之邵关府城,五严镇上倒是没那么闹。傍晚云崇青练完字,才出书房,就见娘拎着食盒来了,不由弯唇:“今天又是什么?”自愈舒落居镇上,娘每日不重样地做好吃的让他往小楼送。

  愈舒也不让他空手回。不是自做的点心,就是包的饺子、豆包,让他带回家。昨个还送了一副精致的小摆屏,娘是爱不释手。

  “后塘刚结了鱼,我下午打了鱼丸,你送去给愈舒尝尝。”王氏还没见过人,但看行事,她心里喜欢:“顺便让她过年别买鱼了,我在暖房养了几大缸。”

  “好。”云崇青拎着食盒出门,迎头碰见爹和老师:“您两位去哪了?一整天没见人。”

  云禾回道:“去了酒坊。这批三生醉到份了,我和先生去看看,又埋了几坛。”再和记恩商量下,崇青成亲摆席用什么酒合适。虽然小定还没下,但人家闺女庚帖都在他儿子手里拿着好几年了。

  淑英说,不能草草成亲,最好是看亲家那边怎么个形势。要是跟温家断干净了,那就麻烦亲家给闺女充回长辈,三媒六聘一道也不能少。

  他也觉该如此。正是温三夫人不在了,他们才要更敬着点。

  作者有话说:

  谢谢大家支持!!

第33章

  西头岭离镇西不远,三刻脚程即到。一路上云崇青也遇着不少邻里,只因着举人身份,倒也没有人敢玩笑。抄小道入周水巷子,抵达小楼正是晚饭时。

  常汐见他是满脸笑:“姑爷来了,快进屋,今儿咱们围炉吃羊肉锅子。”

  “那正好,我娘下午打了鱼肉丸子,一块尝尝。”云崇青仰首看二楼,与推窗下望的人儿四目相撞,弯唇轻快道:“小生又来了。”

  “我不嫌你。”自打来了五严镇,温愈舒面上笑容见多,心里宽敞,人也更具朝气,随之小女儿娇态愈发生动。趴在窗口,笑望着楼下人。

  “我做了百草梨膏糖,你要吗?”

  云崇青不客气:“你给,我就要。”

  “算你识好,快进屋吧。”温愈舒也打算关窗下楼了。五严镇虽不大,但可买着的东西真不少。姑姑和嫦丫出去溜达了一圈,就买齐了甘草、陈皮等十几种药材。她熬了一下午,做了大概一斤的梨膏糖,一会留下三四两,旁的全给他带回去。

  这寒冬里,日日睡炕,难免干燥。干时含一颗梨膏糖,养喉又润五脏。

  常汐将姑爷推到主位坐:“大哥给掏的围炉桌,虽然费了两百个子儿,但还别说,有了这桌,咱吃个热锅子也不用再空端着个碗了。”

  “常河叔手艺不错,边圈打磨的很光溜。他人呢?”云崇青落座后趁着常汐姑姑去端菜,往边上挪了一位。楼梯传来声,他扭头看去。

  “常河叔在隔壁跟飞羽叔吃酒。”

  温愈舒纤手扶着栏缓缓而下,小脸儿透粉,气色极好。脖下围领的洁白,没将她衬得黯然,兔毛的柔软反而为她添了几分婉约。

  “过来坐。”云崇青起身,伸手去扶。温愈舒亦没拒绝,抬手轻落搭在他的骨节分明的长指上,到主位坐下:“家里怎么打了鱼丸,是后塘结鱼了吗?”

  轻嗯一声,云崇青收回手握起,感受残留下的细腻微凉:“明日我带些皮子过来,你给自己多做几件袄子。”

  “不巧,几日前姑姑买了不少,放到铺子里销制,昨儿下午已送来一批。我今上午都裁剪了两张。”菜上来,温愈舒让常汐坐下一道吃。

  “是我疏忽了。”云崇青抱歉,他自幼练功,身体底子好。寒冬腊月,也是日常三四件衣。可她与他不一样。

  温愈舒笑了:“你疏忽什么了?也就刚搭了把手,察觉了我指凉。这可不是冻的,是拿针拿的。我裁衣,也不是因为穿不暖,而是姑姑觉得我该做几身像样儿的。”下了几颗鱼丸入热锅,“你今日学了什么新鲜的,讲来听听。”

  “学了‘由夫道德、仁义,礼乐、忠信、计谋…揣策来事,见疑决之,策而无失计,立功建德。’”

  “为臣之道?”温愈舒喜欢听他讲学。最重要的是他也乐意讲,不会觉与妇人议圣贤,有失风范。由此可见,日后若成家了,外头道道他八成不会避讳她。为了夫妻和合,她也要多学多思。

  云崇青严格道:“不完全是,其中‘混说损益,议论去留’是识君识己和权衡利弊得与失。为臣之道在此之后。”

  羊肉锅子热气腾腾,两人一边吃一边说。常汐给他们烫菜,笑意盈盈。吃完,云崇青没多留,提了梨膏糖归家。

  晚间,莫大山问:“何为量权?”

  云崇青近日正想这道,从势力制衡入手破题,再议君心。心有腹稿,半个时辰疾书,将所答呈予老师:“以温家与诚黔伯府那门亲事做例,往小了说是情投意合的婚配,往大了讲是大士族与勋贵的联合。不提已经成人的瑛王,单论这厢联合,就已经过度,冲击到了皇权,故势必要被削减……”

  认真听着,莫大山偶有点首,他们师徒在此上也算是不谋而合了。虽京里尚未来信,但结局早是定数。

  “当今登基十八年,四减西北、南寮山、东廓一带的田赋,北扩运河,又派兵金岸剿匪,驱倭寇护海航等等。他并非只想做守成之君,有雄心壮志,志在功绩流传千古。”云崇青凝目:“且近年来其愈发看重江陈江太医。”

  “是啊,江太医不止医术好,还精于养生之道。”莫大山断言:“皇上不会过早议储。”

  云崇青认同:“另,愈舒遭遇也反映了一点,内宅不稳是大患。”而致使内宅不稳的根,多在男子身。睹微知著,温、邵两家的主事人,身上多少有点“病”,不是假清高真卑鄙毒辣,就是真清高眼瞎心盲。

  “确实,内宅不稳如身背芒刺。”莫大山浅笑,凝目看着学生:“今日你父亲与为师谈你的亲事,为师感触不少。犹记得建和九年我来时,你还一脸嫩肉,转眼间,都要成亲了。”

  “我一直在长大,希望早日能顶天立地,做我能做的护我所在乎的。”

  云崇青自认心不野也不大,他有一番奇遇,却没想过要求出类拔萃名垂千史,只望在力所能及里,干着有意义的事。就是目前情况有些特殊,但特殊情况总会过去。

  “为师许你一字吧。”莫大山指在案上画:“千晴。你生时,日上青云,乃晴。千晴,晴空万里。为师愿你,所到之处,皆乾坤朗朗。”

  默念两遍,云崇青郑重拱礼:“多谢先生赐字。学生欣喜。”

  连着让儿子来回小楼半月余,王氏终于准备好要上门探望了。把闺女今年给新做的褙子穿上身,又戴上三年前去京里看闺女外孙时买的头面,将一早准备好的见面礼也取了出来,套手腕上。

  捯饬好在镜子前转三圈还不够,又跑到丈夫跟前。

  “当家的,我这身还成吗?”

  “铁定成。”云禾笑容满面:“你早点回来,也跟我说道说道。”他虽算个长辈,但女大亲爹都要避着点。暂时,他是肯定见不着未来儿媳妇。

  “那我就这么去了。”王氏抬手摸了摸髻,还有些难为情。

  “放心大胆去,你儿子见天往那跑,你怕啥?”

  “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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