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户子,走官途 第9章

作者:七月犁 标签: 励志人生 甜文 市井生活 正剧 穿越重生

  玉扣温青不显翠,瞧着内敛,不像值钱珍品。但细观就会发觉,玉质色调饱满,表面细滑不油,隐约可见莹莹光润。她若没看错,那玉扣应是随珠钻了洞打磨出来的。

  随珠,也就是极稀罕的明月珠。回想之前的义诊,再结合今日事透出的细叶末节,她移开目光,望向脸色已发青的女子,紧抿起唇。茶寮芍丫见过木大夫医道技艺,耍那出贪图的仅在表层。但这位…应是知木大夫更深。

  不得不承认,自己太莽撞了。

  “大芊姐,你好像不小心坏了卢家大姑娘的好事。”半挡在云崇青身前的记恩,一瞄再瞄俊俏极了的白衣男。

  “小点声。”云崇青拉了拉记恩的衣袖,看了一眼仍静站的那位,心里也有计较。木大夫,怕不是普通出身。

  记恩侧首回道:“我说完了。”

  云从芊压下纷乱的心绪,将还握在手的墨竹小件送回长摊上:“爹娘,这没咱们的事,回吧。”卢家姑娘不是因她病的,她也没本事救人。留在此,怪碍事。

  王氏回头看当家的。云禾望向店铺掌柜。掌柜的心里暗骂卢家姑娘不做人,坏他生意,拱手赔不是:“小店招呼不周,惊着令千金了。您几位好走,我这就不远送了。”

  都什么事呀?王氏暗自打定主意,等到了北轲府,一定要去拾月庵好好拜一拜,多添点香油钱。

  云崇青拉着他姐,头也不回地随爹娘离开。

  还挺有眼力劲,沐晨焕目送他们,长指勾了玉扣细摩。待人拐道,看不见了,他才收回眼神,转头瞅向摊子,拿了刚被放回的墨竹小件,连同手里的牛角梳一起揣进马背上的篓里,丢下枚银花生,便牵马移步。

  哎呀,掌柜的惊喜,忙哈腰去送:“贵客慢走。”心里更恨,瞧这手面,若没姓卢的打扰,他定是要请客进店里看旁的贵件儿。一倒,撵了他斋里两门生意。

  见那主真要走,又没人拦着,还瘫着的主仆急了。女子收紧抓在喉间的手,抽吸更快,张大嘴。

  正不知该怎么办时,青衣丫鬟眼见竹篓,双目一亮:“等一等,您是大夫吗?”不给对方回话的机会,放下她家姑娘,挪着膝快爬,“求求您,救救我家小姐。”

  “这般病症,还敢不带药出门闲游,那是想死。我不医想死之人。”沐晨焕一跃上马,双腿夹马腹。黑马嗤鼻,调头撒开蹄快走。

  “等一等,别走…救救我家小姐,小姐她不想死,想好好活着。”丫鬟爬起追上几步。可惜,马蹄子不见停,还越跑越快。

  掌柜的不傻,瞧出底儿来了,回身气愤问道:“卢大姑娘,您这是闹哪出?卢家也是开门做生意的,您能不能体恤体恤咱们的不易?”

  “就是啊,”围观的人群里传出戏谑:“东里淑斋的东家,生意虽做得没你卢家大,但也要养活一摊子人。您这今天闹一出明天来一场的,人还挣什么银子?”

  “三天两头来一回倒不至于,也就今儿那小哥儿长得俊,穿戴又讲究,惹眼。别说大姑娘了,我这老婆子都想往他脚底下钻,讹他一辈子。”

  “原来如此,懂了哈哈……”

  周遭讥笑阵阵,女子清楚今日事败了,大抽一气,两眼翻白晕厥了过去。好在东里淑斋的伙计拉着大夫来了。只不等大夫搭脉,卢家小轿也到了,很快将人接走。

  淑斋门口又恢复了平静。掌柜的看着轿子远去,朝地上啐了一口吐沫,实忍不住骂了一句晦气,气恨地背手转身回了铺中。

  不一会,一位灰衣庄稼汉从此路过,犹犹豫豫又回头,买了两朵绢花离开。

  云禾一家到了客栈小院,气氛有些沉闷。云从芊知错,也不用谁叫直直走向堂室,跪下。瞧她那样,王氏堵着的气顺了点点,伸手到当家的跟前:“拿来。”

  “什么拿来?”云禾一脸懵。

  王氏没好气地吼道:“戒尺。”

  他书箱里确实有一把,原是买来教训儿子的,现却先用到闺女身上。云禾呵呵傻笑,扯着媳妇往边上来了来,小声劝到:“芊姐儿都多大了,你还做起严母了?听我的,罚抄十遍…不,二十遍《诫言》,小惩大诫。下次再犯,不用你来,我亲自给她几手板子。”

  “几手板?”王氏气没处发,不给打他闺女,那就冲他这老子来:“你倒是挺会糊弄。才几天,一而再地胡为,你也知道她大了?”

  吐沫星子都打到脸上来了,云禾抹了一把:“消消气消消气,二十遍《诫言》不够,那就三十遍。闺女家手嫩,哪能用戒尺打?打坏了,还不是咱们心疼?”他也不想再见到木大夫了。那人,深着呢。

  云崇青跑去屋里,倒了杯茶出来:“娘,五姐这回是真的知错了,您再予她一次机会,下不为例。”平静下来,便是已看透。五姐不会再招惹木大夫了。

  一旁的记恩两眼瞪圆了看,长这么大,他就没见过婆娘撒火,爷们低头觍脸小心伺候在侧的。还别说,样子不难看。才喝口水的工夫,云大婶子脸也不绷着了。

  大芊姐算是躲过一劫。

  虽没被打,但云从芊这一跪也跪到了天近黑。也许是经了事,次日天没亮,一家便动身往士子山。赶在午前到了地儿,几人都蔫蔫的,就没在山下闲走,直接上了山。

  今年是会试年,又在三月中,这时士子们都关注在会试、殿试上。故士子山游客不多,客院不紧。云禾挑了一带小桃园的上院。用了午膳后,记恩便急着去东凹沟。

  云从芊不敢提,桌肚下,腿拐着弟弟。云崇青眨巴了两下眼睛,看向主位:“爹娘,你们面色瞧着不太好,要不去睡会吧?让记恩带着我和五姐走走,顺道去瞧瞧他的野莺桃树。”

  瞄了一眼媳妇,云禾同意了:“叫上小漾,你们一道去。”

  王氏没拦,只警告似的瞪了一眼闺女。这里是士子山,山上供着孔贤庙。几十年前有人在此生过事,引得天下文士口诛笔伐,终罪从严被处以极刑。自那起,就无人敢在士子山乱来。她倒没什么不放心。

  “那咱们这就走吧。”记恩心急,他一年的红莺酒全在东凹沟野莺桃树上挂着,可不能让鸟给啄没了。

  云从芊规规矩矩地戴上帷帽,跟着记恩和弟弟出了院门。强大娘也凑个热闹,与小漾走在最后。

  士子山常年有人打理,小路交错,全是由石砖铺成,几乎百步一岔口。记恩很熟路道,脚下就没个迟缓:“明天咱们去山顶,走这条最省劲儿。虽然路长,但坡不陡,还能经过清野竹林。”

  “等你忙完野莺桃树的事,我们去汉东亭坐坐。”云崇青不时回头看一眼,让五姐小心着脚下。

  “行啊,我事不多,扎两草人竖好便可。”记恩抬头望了眼天:“今天日头好,咱们晚点去汉东亭等日落。”

  “好。”云崇青觉记恩心还挺细。

  走了近半个时辰,他们才到东凹沟。东凹沟是士子山迎阳面陷下去的一处浅坑。坑地不小,足有三四间屋大,长了二十来株野莺桃树。

  记恩将去年扎的倒在地上的烂草人扶起:“地儿是我师父发现的。原本野莺桃树没这么多,瞧见那些树干稍细的吗?都是我师父后来插的。”

  云从芊有些累,倚靠着强大娘:“你师父还挺有本事。”

  “嗯,不管旁人怎么想,我反正是这么觉得。”记恩心生怀念。师父走后,他也就近两日过得热闹。等云大叔一家离开,他又是冷冷清清一个人。虽不喜欢,但也习惯。

  小漾帮着揽草。云崇青看他们忙,趁机小声与姐姐谈话。听完记恩的事,云从芊心里有些发闷。相比茶寮那位父母双亡的芍丫,她更能懂记恩的不易,再想自己……

  无论是记恩,还是茶寮芍丫,只要求的不多,日子也许平淡但至少不必忐忑,不必惶惶不安。可她呢?虽然有爹娘护,但终究只是一头待宰的羊。邵家会把她卖个好价钱,然后继续捏着她爹娘弟弟,挟制她,要她乖乖听话。

  美目流转,看向天边。她目前除了静静等着刀落下,是什么也无需做,做了也徒劳。

  云崇青能感知到他姐的失落:“你在想什么?”

  “想…”云从芊脑中浮现一人,自嘲笑道:“想一只鸟如果落在我肩头两次,会不会落第三次?”

  这个话题有点严肃,云崇青好奇:“如果有第三次呢?”

  “那我就逮了它,吓唬吓唬。”云从芊说得认真:“一次又一次的,总要给它长长记性。”

  云崇青请了清嗓子:“那你以后注意点,我怕别人也这样想。”

  作者有话说:

  谢谢大家支持!

第13章

  噗嗤一声,云从芊大乐,眸里渐渐闪动起晶莹,手捂上脸,仰面透过指缝看蔚蓝的天,上扬的嘴角慢慢落下,轻语:“青哥儿,不要急着长大呢。”

  “没有急,我在按部就班地长大。”这是一个新环境,他需要年月学习,用以提升自己,挣得所能挣得的。如此,以后才能更好地保护他在乎的。云崇青目光清澈,对未来他很从容。

  沉静片刻,云从芊平复了心绪,放下手看向正扎草人的记恩:“我决定今晚把那坛子红莺酒开了,向爹娘好好赔罪,这几天叫他们焦心了。”

  “成的,”记恩笑道:“酿红莺酒时,我加了山上找来的野蜂蜜,喝着甜甜的,还带着股花香,一点不醉人。”

  对最后这句话,云崇青抱怀疑态度:“记恩,你不是每次只喝一点吗,怎么会知道红莺酒不醉人?”

  “我师父在世时常喝,蜜酒真不醉人。”他见多了。

  “你师父是酿酒的行家,一般人比不得。”云崇青转眼看向他姐:“饮酒要适量,过了得难受。明天我们还要离开,你眩疾才好点,别再反复了。”果酒、蜜酒是好喝,但后劲不小。

  记恩叹气:“青小哥儿,只那一小坛子红莺酒,好几个人分,落大芊姐嘴里的真不会多。你别这般正经,当然我赞成你说的,吃酒要适量。”

  “也没几个人,我爹娘,强阿伯,强大娘,只四位。你那一坛子酒得有三四斤。”

  “你把我跟小漾哥落了。”

  “你最多能喝一盅。”

  你一嘴我一嘴的,云从芊听着两人吵吵,沉闷的心情都疏散不少:“记恩,你有没有想过离开这?”不谈酿酒,她是觉青哥儿一人来去太独了。

  “离开这里?”记恩有一瞬的迷惘,他至多就想过被逼急了,移居士子山。

  云从芊走出坑地,眺望远方,微眯起桃花目:“去看看大河大山,去体会体会世俗人情,顺便找找你想要的活法。”

  “五姑娘说的是。”拖了几根干树枝过来的强大娘插上一嘴:“你才十二,总不会一辈子就伺候着那方土地庙。”又不是寺里守清规戒律一心向佛的正经僧人,他剃头,只是为了有口饭吃,有张席睡。

  想要的活法,那是什么活法?记恩心怦怦跳动,一直以来他都围着吃喝,求的是吃了这顿有下顿,偶尔再来餐荤腥。想要的活法…像近两日这样活吗?游走在外,不管到哪块地头,吃住都有着落。

  云崇青看着手下动作放慢的记恩。记恩是一个被生活推着走的人,“活法”对他来说很陌生。

  “人活一世,总该有点向往。”

  “嗯,就像石家屯东柱家的,才成亲时想要个儿子,有空就跑土地庙磕两头。怀上了,走路都带风。等抱上两儿子后,她又求闺女。求了快两年了,一点动静都没。最近她打算换个庙拜拜了。”记恩喃喃地说着。

  好吧,也算那么回事。云崇青弯唇,双目带暖。

  在东凹沟里重新竖立两草人,一行想寻了个亭子坐下歇息会儿。走过五六岔口,才瞧见个没人的。刚入内,就闻声来。

  “听说沐宁侯爷已上奏告病?”几位身着襕衫头戴纶巾的士子,闲步曲径,却无心赏景,正忧国忧民:“不知皇上会不会准?”

  “今年殿试‘引政’,议的就是悠然山驻守。有朝臣提出,悠然山驻军三十万,不该由一家掌,应十年一换将,保兵权乃皇权,而非帅权。也有人反驳,蒙古悍部虎视眈眈,从未消入侵中原之心。百年间,悠然山不崩,沐宁侯府居功至伟。”

  闻话,云崇青不由蹙眉,前者要兵权,后者强捧。这不是将沐宁侯府架火上烤吗?

  “朝中武将又不止沐宁侯府一家。”有书生冷嗤:“另外,悠然山不崩,靠的是兵,是皇上的三十万大军,非沐宁侯府一家之功。”

  “谭毅兄说得对,但蒙古悍部骁勇善战,又诡计多端。朝中武将是不少,可有几人沙场点过兵?强兵之上必有能将,将为兵心。兵心强势,沙场之上势如破竹。”

  “可谁又天生是将材,还不是靠后天磨炼?”

  “磨炼可以,但得一步一步来,别眼高手低,祸国害民。”

  “看来陆离兄是站沐宁侯府。也是,沐宁侯府的人,只要是掌得兵权的,谁不是身经百战?可你也别忽略了,如今的沐宁侯府已非过去。沐宁侯嫡女乃皇上贵妃,又有协理六宫之权。沐宁侯府是实实在在的外戚。”

  “谭毅兄误会了,我站的不是沐宁侯府,而是贤能强将。”

  竖着耳朵仔细听着,云从芊不想什么沐宁侯府、兵权等等,脑中勾勒的全是青哥儿长大后一板一眼舌战群儒的场面,双目奕奕。

  相较之,云崇青思虑的就多了。大雍建国至今,与蒙古在宜都关外大小战役几十回,沐宁侯府确实功大。但封建社会,讲究的是皇权。如今悠然山兵权竟被拿来做题,还引得朝臣争议……

  “灶膛里的火太旺,得用烧火棍压着点,不然会把锅里的菜烧坏。”强大娘叹声:“好日子想要长久,也得拘着点。”

  “在理。”云从芊认同,余光送着那行士子。看穿着,他们该都有功名在身。

  记恩还在想着他的“活法”,胳膊肘支着石桌,双手托着两腮:“大芊姐,你是不是在打我主意?”

  这小东西说什么呢?云从芊转过眼冷冷地瞥向他:“记恩,你是对我有什么误会吗?”

  “你问我有没有想过离开,不就是希望我随你们离开吗?”记恩左手指头挠玩着耳朵。

  那还真在打主意,云从芊笑了:“你的意思呢?随我们离开,还是继续留在这里?”

  记恩不知道:“你们容我好好想想。”他孑然一身,身无可图。大芊姐想的无非就是师父留给他的那十几道酒方子。

  憨归憨,人是一点不傻。云崇青安心了。只这心才放心,就见记恩再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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