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慕夏衣
算了算了。
苏甜荔决定先去找曹姨。
她猜想,大约是苏又子真的找曹姨借了电话,打给远在老家的田秀了。
嗯,这件事也挺重要的。
于是苏甜荔赶紧去了厂招待所。
结果呢,不巧得很,
一大早的,曹姨去开早会了。
苏甜荔只好呆在前台等。
想了想,苏甜荔去了值班房。
厂招待所的服务员值班房,其实就是一间客房,里头放着三张高低床,可容值夜班的服务员眯一下觉。
但,田秀在这里属于老资历,而且年纪大了不值夜班。
她只是偶尔帮同事倒班的时候,会在这里住。
苏甜荔走进值班室,一看就在一张床上看到了苏又子的行李。
但苏又子不在。
在另外一张床上,倒是有个姐姐正卷着被子呼呼大睡,苏甜荔没好意思吵刚下夜班的人,又轻手轻脚出来了。
还好还好,曹姨开完早会回来了。
一见苏甜荔,曹姨立刻说道:“哟荔枝来了!快来快来,办公室里座。”
然后带着苏甜荔进了办公室,还关上了门,又递给她一份早饭——两只食堂出品的叉肉包。
苏甜荔家里如今有两个病号,早餐被阿娟给安排得明明白白的。
今天是鸡蛋青菜白粥,配上张威从食堂买回来的馒头、毛丽做的葱油饼,还有阿娟炒的蒜蓉莴笋丝。
所以苏甜荔在家已经吃过早餐了——软绵的白粥配上清爽的蒜蓉莴笋丝,太好吃了!
但,她也挺长时间没吃叉烧包了,这会儿还挺想吃的。
“谢谢曹阿姨。”苏甜荔拿过叉烧包,小口小口吃了起来。
呃,怎么说呢!
食堂出品的叉烧包,就是舍不得放肉呗!
苏甜荔都直接从中间掰开了,叉烧也只有那么一丁点儿。
拳头大小的包子,叉烧肉只比大拇指大那么一丢丢!
不过,只要沾上一丁点儿的叉烧肉酱的包子皮,也显得那么的好吃!
广东叉烧是甜口的,用来包包子,就必须把叉烧剁碎。
肥叉甘润软糯,用来蘸包子皮最好吃!
瘦叉吃在嘴里能品出肉丝纹理出来,细品还是甜津津的……
这也太好吃了!
苏甜荔打定主意,回去就跟阿娟说,让她想办法买点猪回来做成叉烧吃!
而曹姨已经开始了她的演讲。
但说的不是苏又子的事儿,
而是何婉茜的事。
曹姨告诉苏甜荔:
昨天何靖东一听说女儿何婉茜被抓了,立刻紧张了。
他本来正带着徒弟在高架上修理机器,当时着急下去……然后一个不留心,踏空了!
曹姨说得绘声绘色的,
苏甜荔被吓住,“……他死了?”
曹姨:……
“那倒没有,”曹姨也咬了一口叉烧包,“得亏他那几个徒弟机灵,拉了他一把!结果呢,也就是只拉了一把而已!他还是掉下去了!”
“也幸好被人拉了一把,掉下去的力度不大,摔下来好几层以后呢……他自个儿抓住了栏杆。”
“但也因为这样,他没能去成派出所,而是去了医院!”
苏甜荔听了,有些出神。
她想起了程愈。
正好,曹姨也说起了程愈,“依我看啊,这是何靖东的报应!”
曹姨忿忿不平地说道:“程愈跟何婉茜的事儿你知道吧?就是
说,这俩孩子一出生就被调换了……”
苏甜荔点点头。
——现在她笃定,曹姨应该还不知道,程愈正和她、和毛丽张威她们住在一起。也不知道程愈的病已经慢慢好了,更加不知道何婉茜被公安带走调查,就是为了换子一事。
这样也挺好的。
曹姨已经自顾自地说了起来:
“依你这样的小年轻看来,肯定觉得程愈很委屈吧?毕竟你年轻嘛,年纪跟程愈差不多,更容易站在他那边儿去想……比如说他小时候吃了很多苦头,他甚至连上学的机会也没有,对吧?”
苏甜荔很捧场的又点了点头。
曹姨又道:“我就不一样了!”
“因为我这把岁数了,我比何靖东两口子还大上几岁呢,所以我是站在何靖东两口子的角度来看问题的。”
“可我看不明白啊!”
“这一来,何靖东两口子只有何婉茜一个独生女!女孩子大了是要出嫁的,可你看看何婉茜的眼光……啧啧,她居然看上了傅琰!”
“不是我说啊荔枝,傅琰比你爸还窝囊废!你爸再怎么窝囊,他好歹也是靠着自己的一身蛮力,干着最苦最重的活计,光明正大挣着钱,把你姐弟几个给养大了!”
“傅琰啊啧啧,三竿子打不出一个屁来!何婉茜求着她爸给傅琰安排了正式的工作,何靖东呢估计也是因为爱护女儿吧,特意把傅琰当成徒弟,手把手的教……结果啊,五年还是个学徒!他一天到晚就是混啊,一点儿技术没学着……”
苏甜荔小小声提醒曹姨,“曹阿姨,咱们是在说何靖东……”
曹姨一愣,回过神来,“啊?哦对对对!哎呀我这年纪大了,就显得特别啰嗦……嘿嘿嘿嘿荔枝啊你别嫌弃曹姨。”
苏甜荔笑道:“怎么会?我特别爱和曹阿姨聊天!”
曹姨笑成了一朵花儿。
于是,曹姨继续说起了何靖东,“其实咱们厂子里,不止我一个看不懂何靖东,很多人都看不懂!”
“以前呢觉得他这人是真好哇,老婆只生了一个女儿他也不嫌弃,还把女儿给宠到了天上去!”
“你问他为啥不多生几个,怎么也要拼个儿子嘛……他的说法是,不想他老婆太操劳了!你听听,啧啧……”
“可出了何婉茜跟程愈被调换的事情以后,何靖东的反应就……”
说到这儿,曹姨咂摸片刻,终于给出了一个她认为比较合适的形容词,“……特别的假大空!”
苏甜荔一愣,“假大空?”
曹姨连连点头,“你想啊,以前他不知道他老婆生的是儿子,一直以为他老婆生的是女儿,可他因为心疼老婆、不想让老婆再受生育的苦……所以没再要孩子,这男人多好哇,是吧?”
苏甜荔也点头。
曹姨又道:“可是现在,俩孩子被换的事情真相大白了啊!他何靖东白得了一个儿子!何婉茜呢又是个孤儿,根本没地方去……你想想啊荔枝,这是不是就等于他何靖东儿女双全了?还有什么事儿是比这件事更高兴的?”
苏甜荔拼命点头。
必须要给曹姨提供足够的情绪支持,才能让曹姨聊得开心愉快,也才能让苏甜荔知道多一点这件事的疑云。
果然,曹姨见苏甜荔对这件八卦这么感兴趣,聊意更浓,“可是呢,就像二十多年前,何靖东不愿意再要二孩,给了我们一个震憾一样……”
“在二十多年后的现在啊,他又给了我们一个震憾——他居然不认小程!”
“何靖东对外的说法是,小程那孩子已经是个成年人了,应该要自食其力……哦对了,你也不能说他一点儿不管小程,他不还让小程在他身边呆了一段时间,当了大半年的免费学徒吗?何靖东管那个叫‘教孩子一点儿安身立命的本事’……”
曹姨越说越生气,“荔枝啊,不是我说,就连傅琰那个废物,也被何靖东给安排了正式工啊!小程可是他的亲生儿子!他不得安排个正式工作?他又不是没那能力!”
“我开个玩笑问他为什么这么偏心啊,又问他别人家里都重男轻女咧,你们两口子怎么重女轻男啊?他说男孩女孩不一样,女孩儿就得娇养,毕竟结婚以后就要去男方家里吃苦喽!难道在娘家的时候,还不能松快些了?男孩子就不一样了,就得狠狠地打压,不打不成器啊!”
“荔枝你说说看,他是不是假大空?”曹姨问道。
苏甜荔点头,“确实挺假的!”
曹姨一拍大腿,“是吧!你想想——以后何靖东两口子老了,谁来养他们的老?”
苏甜荔顺着曹姨的话往下说,“肯定是小程啦!”
曹姨,“对呀!所以小程这是什么黄连命?小时候没得过亲爹妈半分照顾,一个小孩子孤苦伶仃地像个小叫花子似的,吃尽了苦头才慢慢长大,以后等他亲爹妈老了病了动不了了,他还得来侍候!”
“最可恨的是,所有的好名声都被何靖东给占全了!”
曹姨扳着手指数落了起来,“城里的男人要老婆生上三四五个孩子,乡下的男人要老婆生上七八九十个孩子……可他呢,因为爱老婆,只让老婆生一个,女儿也行绝后也行!啧啧,你看看他这觉悟!谁不说他思想觉悟高?谁不说他爱老婆?”
“女儿爱上了一个废物,他死活也要把那废物拉扯在身边,好好照顾……谁不称赞他慈父心肠?”
“结果现在爆出来程愈才是他儿子,结果他对小程冷若冰霜的,既要小程给他当徒弟,美其名曰教他安身立命的本身……结果一分钱不给,说他何靖东绝不能占组织一点儿便宜!”
“后来小程不是摔下来,人都摔成了傻子吗?当时厂长都说了,不管小程是不是我们单位的职工,只要小程是为了帮厂子做事受的伤,厂子就应该要为小程支持治疗费!”
“结果啊人家何靖东说,那是小程违规操作,才会从高架上掉下来……又说是因为小程的疏忽,弄坏了机器给厂子带来的损失。他甚至还跟厂长说,如果要救助小程,给他出医药费,那么小程就必须承担机器损坏的经济赔偿!他甚至说他不能徇私!”
“荔枝啊你瞧瞧!何靖东是多么的大公无私啊!”说到这儿,曹姨都被气着了。
苏甜荔听着曹姨的话,也觉得这事儿简直匪夷所思。
要按曹姨的说法来看,何靖东此人……
真的很难评。
像曹姨这样的市井小民,确实会觉得何靖东是个假大空的人物,
但,难保人家是真的大公无私——
刚想到这儿,苏甜荔立刻知道自己搞错了——如果何靖东真是个大公无私的人 ,那么他又怎么会为了何婉茜,而想办法给了傅琰一份铁饭碗的工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