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画青回
温南望着幕布后面空荡荡的巷子,幕布散发着亮光,巷子后面到没那么暗,她听着外放音里的声音,一个人在巷子里散步,脑子里在想陈叙休假后带她回原主小姨家的事,当初温国去世的消失传回来没多久,部队将温国的抚恤金也寄回来了,寄送的地址就是温国长年累月往回家邮寄的这个地址,自从原主爹娘死后,温国和原主就住在了小姨家,温国每个月寄回来的十块钱,就是为了让原主在小姨家不矮人一头,也让小姨在家里不为难。
抚恤金上的收件人是原主的名字,这笔钱也是邮递员亲手交到温南手上。
原主姨夫看上了这笔钱,唆使小姨找原主要过来,原主小姨不愿意,为这事那几天家里天天吵架,姨夫整天阴阳怪气,甚至当着原主的面骂小姨,给原主甩脸子,姨夫的两个儿子也是如此,原主为了不让小姨夹在她和家庭之间为难,就把这笔抚恤金亲手交到姨夫手中,家里这才消停下来。
只是没过两天,温国的战友打电话说收拾温国遗物时,发现了一封信,就将信上的内容告诉原主。
温南有些疑惑,当时部队为什么没有将温国的遗物和抚恤金一同寄回来?
为什么这封信是温国的战友打电话告诉她的?
温南双手背在身后,抬脚踢了下石子,抬头时,冷不丁的瞧见前面第三棵树后面藏了个人,那人的影子投射在地上,半边身影和大树的身影融为一体,半边身影露在外面,温南第一反应是——李红平藏在树后面!
她现在离电影幕布和人群有些远,从这边跑到电影幕布那边需要一段距离。
外放音的声音很大,她吼一嗓子不一定能引起别人的注意。
温南呼吸绷紧,手指蜷紧,心脏都抑制不住的跳快了,她往路中间挪了几步,看见藏在树后面的身影往出走了一点,一张熟悉的脸从黑暗里呈现出来。
温南瞳眸骤缩——还真是李红平!
李红平阴沉着一张脸,眼珠子死死盯着温南,他从阴影里走出来,朝温南这边走来,脸上的疤在夜里显出几分狰狞,温南反应过来,转身往人群里跑,她能感觉到身后有追上来的脚步声,李红平长的不算高大,但也算一个成年男人,常年干力气活,不是她能对抗的。
温南来到这个世界后,第一次有了惊悚的危机感!
她边跑边回头,根本来不及看李红平有没有追上来,她跑的太快,时不时的回头,没注意眼前多了一个人,一头撞上了上去,对方胸膛坚硬如铁,温南觉得自己像是撞在了一面墙上,额头鼻梁剧痛,肩膀被摁住,陈叙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出什么事了?”
温南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伸手用力抓住陈叙的手臂,喘了口气快速说:“身后有人追我,是李红平。”
她回头看去,身后空荡荡的,李红平不见了。
陈叙道:“你先去人群那等着我,我马上过来。”
男人松开温南,身影极快的消失在黑夜里,温南缓过神,后怕的喘着气,她距离人群不算太远,身后是幕布闪烁的光亮,耳边是外放音的声音,温南重重的吐了口气,刚转过身,鼻腔里涌出一股热流,温南用手摸了一下。
好家伙。
流鼻血了……
温南用手指关节堵着,仰着头从电影幕布后走出来,最前面有人认识温南,喊了一嗓子:“哎呀,流血了流血了,温南流血了。”
鼻血止不住,顺着手指关节落下来,在温南白皙的手腕上滑下一道血痕,在夜里看着,的确挺惊悚的。
军嫂这一嗓子在人群里引起了轰动,张小娥和陈奶奶听见了,挤过人群看见了站在幕布边上的温南,鼻子和手上都是血,看着吓人得很,陈奶奶吓的险些晕过去:“南南,你这是咋了,你别吓姨奶啊!”
张小娥惊叫道:“是不是李主任说的后遗症啊?要不然咋好好流血了。”
温南没法开口,一张嘴血就流进嘴里,这场电影最后没看成,张小娥和陈奶奶带温南去了卫生所,主巷子这会人群密集,一传十十传百,没一会人群就传开了,说赵营长的儿子把陈营长的表妹打出问题来了。
有好事的军嫂电影也不看了,跑回家属区把这事传到了赵营长耳朵里。
正在家哄儿子的赵营长:???
过来传话的人说的有鼻子有眼,赵营长想到李主任说的话,再一想温南下午那会说头晕想吐,其实,那会他心底也隐隐觉得温南是装的,但眼下又有些不确定了,花凤珍脸色难看的厉害,她把传话的军嫂关到门外,气的摔门回屋,然后看到坐在屋里陪赵小东的小麦,上去就拧了她好几下,赵小麦疼的“啊”了好几声,花凤珍骂道:“要不是跟她走那么近,咱家咋会惹上这么个大麻烦,你还有脸喊疼?”
说着又拧了小麦好几下。
赵小麦疼的眼泪都出来了,她用力咬着下唇不叫出声,赵小东坐在床上,嘴里含着糖,含糊不清的说:“娘,都怪我姐,要不是她,爹今天买的东西都是咱家的。”
花凤珍也心疼那些钱,于是又拧了小麦好几下,赵营长皱了皱眉,把搪瓷缸往桌上重重一搁:“你差不多行了!”又对小麦说:“小麦,你回屋睡觉去,明天还要早起干活。”
赵小麦捂着手臂跑回屋,她抬手抹掉眼泪,没让自己哭出声。
对她来说,在这个家,哭出声也是一种罪。
花凤珍问赵营长:“你说咋整呀?”
她现在也不确定温南是不是装的了,毕竟一个人偶尔留一次鼻血也正常,但鼻血止不住,还是在小东砸了她之后才留的,花凤珍看了眼还在吃糖的赵小东,担心的皱紧了眉头。
难不成还要再把她儿子打一顿?
这么小的孩子,再打一顿可是要出人命的。
赵营长掏了根烟点着,烦闷的抽了几口烟:“不知道,等会看陈家找不找我们。”
暮色漆黑,今晚的月亮也黯淡无光,温南被张小娥扶着从卫生所出来,几个人摸着黑往回家走,杜建明跟在后面搀着陈奶奶,天黑路也不好,免得她老人家摔了,杜建明问:“温南姐,你现在感觉咋样?”
温南鼻子里塞着棉花,说话带了些闷闷的鼻音:“好多了。”
她没想到陈叙胸膛那么硬,硬生生被撞的流鼻血了,鼻梁骨到现在还疼着呢,这会电影播放完了,人群陆陆续续散了,路边走着不少人,有的人手里拎着煤油灯,有的人拿着手电筒,一时间路上一明一暗两种光晃动着,温南听路上的人七嘴八舌的说着今天赵小东把她打伤的事。
有的说她真倒霉,被一个小娃娃差点要了半条命。
有的说赵小东那个孩子就是欠管教,在学校也调皮,有的家里孩子跟赵小东一个班级的,都特别烦他。
张小娥瞥了眼温南鼻子上的棉花,经过今天的惊心动魄,她越发觉得温南太娇气了,除了长得漂亮,会做饭,好像再挑不出啥优点了,将来谁要是娶了她,估摸着要受不少累呢。
张小娥问陈奶奶:“候婶子,李主任说她着应该是后遗症,你说要不要去找赵营长,让他们家带温南去县里的大医院检查一下?”
陈奶奶还没说话,温南连忙接话:“不用去看,我没事。”
她转头看向陈奶奶,笑道:“姨奶,我觉得流了鼻血之后,头不晕了,也不想吐了,好像已经好了。”
这鼻子是她自己撞的,赵家该背的锅已经背了,再让人家背就过分了。
张小娥:……
她咋觉得她脑子好像被砸坏了?
陈奶奶见温南坚持,只好点头:“那再在家里等几天。”
李主任说问题不大,应该是真没事。
几个人经过主巷子时,那边的放映员正在收幕布,温南望着幕布后黑漆漆的一条路,也不知道陈叙有没有抓住李红平?
陈奶奶问:“小叙呢?他不是跟你在一块吗?”
张小娥也问:“对啊,我就说怎么觉得少了个人。”
温南笑了下:“他有点事先走了,估计等会就回来了。”
回到家,陈奶奶坚持要给陈叙做饭,非要温南回屋歇着,温南只能在屋里待着,陈奶奶下好面条,老人家年龄大了,今晚又熬的太晚,没坚持一会就洗洗睡了,临睡前还嘱咐温南,有啥事就喊她。
一条道都是黑的,一直往前走,前方的保卫部大门外亮着明亮的灯泡,高高的台阶上正是保卫部的大门,外面有站岗执勤的,执勤的人大老远的就看见两个人朝这边走来,仔细看,其中一个穿军装的男人单手揪着另一个人的后衣领将他拽到这边来的。
这人保卫部的人大多数都认识。
是部队一团的二营长陈叙,他还有个弟弟叫陈州,两兄弟为人都不错,他们有时候在家属区巡逻也会碰见他们,见了面都会打声招呼。
等人走到跟前,执勤的人问:“陈营长,这是咋回事?”
陈叙揪着李红平的后衣领将他拽到台阶上,李红平闷着头不愿意上去,被陈叙踹下了膝盖窝,这一脚下足了劲,要不是陈叙揪着他的衣领,他险些跪在地上,膝盖窝像是被巨石砸了下,疼的李红平浑身都冒了一层汗。
陈叙说:“深夜尾随女同志,被我逮个正着。”
执勤的人一听,脸色顿时一沉,看李公平更没好脸色了,从陈叙手里揪过李红平带进保卫部,嘴里骂骂咧咧:“狗东西,大晚上的尾随女同志,你是不是红星公社一直要找的流氓啊?”
“不是我!我压根就没干过这事!”
一听执勤的人把他诬赖成前段时间强女干了女同志的流氓,李红平一下子急了,不仅急了,还怕了,现在严打流氓,搞不好是要被枪毙的,他还没活够呢!
执勤的人推了下他:“那么紧张干啥?”
能不紧张吗?
这是要命的事啊!李红平这会比谁都后悔,他今晚过来看电影,也是无意中看见温南朝供销社那边去了,那个点供销社都关门了,那条路黑漆漆的也没什么人,一想到温南害的他失去了男人该有的尊严,还成了杏花村的笑话,就对她恨得牙痒痒,他现在和林家闹翻了,林家要不是怕林美珍被康家赶回来,怕林家脸面在村子里丢尽了,早就想把他赶回家了。
这一切都是温南那个女人惹出来的!
他今晚看温南只有一个人,就想着收拾她一顿,反正没人看见,谁知道他那么寸,撞上了过来找温南的陈营长,他还没跑几步就被陈营长逮住了。
这个点保卫部的人不多,正赶上部长从办公屋出来,保卫部的部长今年五十有余,和陈叙算是点头之交,看见陈叙过来,愣了一下:“你怎么来了?”
执勤的人把情况说了一遍,部长眉头一皱,冷冷的瞪了眼李红平。
陈叙说:“他叫李红平,杏花村林家的上门女婿。”
部长:……
原来这个混账就是前段时间杏花村和家属区闹得人尽皆知的笑话,在后山坡跟人鬼混,被人打破了脑袋,光着脚灰溜溜的跑回家,部长问:“被他尾随的女同志叫什么名字?她还好吗?有没有受伤?”
陈叙:“她没事。”又补了一句:“是我妹。”
部长:……
执勤员:……
这混账可以啊,吃了熊心豹子胆了,竟敢尾随陈营长的妹子。
陈奶奶睡了有一会了,陈叙还没回来。
温南把面条过了下凉水放着,免得面条都坨了,她从厨房里倒了点热水洗了把脸,又换水回屋简单的擦洗了一遍,刚换好衣服,外面传来开门的声音,温南扣好扣子走到窗边,掀开窗帘朝外看了一眼,陈叙栓好门,走到井边压水洗漱,似乎是出于军人的敏锐力,男人倏然抬头朝这边看来。
院里灯光昏暗,屋里却是黑的。
但陈叙能一眼看见玻璃上映着的一张脸,在幽黑的夜里显的过分白皙。
温南伸胳膊打开窗户,朝外面小声喊了声:“哥,你回来了。”
她开门出去,怕吵到陈奶奶,也害怕隔壁的张小娥没睡着听见这边的声音,于是走到陈叙身边蹲下,低声问:“你抓到李红平了吗?”
陈叙捧水搓了把脸:“嗯。”他起身取走绷绳上的毛巾:“他现在在保卫部关着,明天被保卫部的人送到劳改场劳改一年半。”
温南终于松了一口气,心里的石头也落地了。
劳改场她听说过,在梨花村附近,离杏花村挺远的,劳改场干的都是最苦最累的活,粮食都要自己家里提供,劳改场不管,家里要是没人送吃的那就饿着,而且干不好活,随时有看管的人用鞭子在后面抽,就跟古时候发配边疆的性质差不多,这些人只能待在劳改场里接受管教,等时间到了才能离开。
至少在这一年半的时间,温南不用再担心李红平暗地里报复她了。
她去厨房把碗筷端到外面小桌上,坐在板凳上托腮看着坐在她对面的陈叙,抿唇笑道:“陈大哥,谢谢你。”
今晚要不是他,她估计要凉了。
陈叙用筷子搅了搅面条,抬眸时注意到温南鼻子塞着棉花,眉峰轻蹙了下:“你鼻子怎么了?”
温南:……
她摸了摸鼻子,鼻梁骨有点红,这会还疼着呢,而且额头那块也隐隐有点疼。
温南抿了下唇,还没说话呢,陈叙就替她说了:“在我身上撞的?”
她小幅度点头:“嗯,撞的有点狠。”
陈叙:……
男人轻咳两声:“抱歉。”
然后低头呼噜吃面,小院里安静的只剩下陈叙吃饭的声音,温南起身说:“我先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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