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月半蔷薇
“走走走,你的被褥呢?捆好了没?要我帮忙打包吗?”
“不用,不用,我已经捆好了,先来帮你的抬下楼,再去拿我的。”
初三的宿舍在三楼,初一的在一楼,正好还顺路,于是小姐妹俩,你帮我一把,我帮你一把,合力背着捆成卷的被褥,艰难挪去了校门口。
门口有专门接活的爬犁,车把式大叔将两人的背篓放到雪橇上。
许晚春道完谢,拉着小姐妹爬上去,寻了处最避风的位置,又将单独留出来的破旧被子盖到两人身上。
忙活完,才14岁的单薄小姑娘累的直喘。
好一会儿,见雪橇没动弹,许晚春探出脑袋喊:“大叔,还要等几个人呀?”
车把式压了压狗皮帽子,张嘴开合间,全是雾气:“再等2个就成,娃儿们再等等。”
李玉兰小声建议:“要不……咱们多给两人的钱,包车吧。”
许晚春缩回被子里,拉起袖子看了看时间,确定还能等一会儿,便摇了摇头:“再看看。”她当然不缺钱,但出门在外,低调些为好。
好在只等了五六分钟,就又等到了三个去红旗公社的初一学生。
人员齐全,车把式大叔紧了紧狍皮大氅,又给靰鞡鞋里换上干净的乌拉草,才坐到车辕,甩了个空鞭。
随着“啪!”一声响,马匹抬了蹄子,雪橇也迅速移动起来。
坐了这么些年的雪橇车,许晚春早已过了新鲜劲儿,她跟玉兰姐将破被子拽得更加严实,确定没有一处窜风,才紧紧挤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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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县高中到红旗公社大约有30里地。
马匹拉的雪橇,比其它牲畜的速度快很多,还不到俩小时,一行人便到了目的地。
当然,红旗公社不是俩姐妹的终点,她们还需要转车。
大叔淳朴且热情,考虑到行李太重,一直将两人送到雪橇车停放点才离开。
许是快要过年了,每天来镇上买年货的村民一茬接着一茬,所以等客的车架也是一辆挨着一辆。
许晚春让玉兰姐看着行李,一个人跑去寻人,很快就在烟雾缭绕的大爷大叔堆中,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她不想上前吸二手烟,只站在几米外挥手高喊:“三爷爷,您是在等我们吧?”
正与旁边车夫吹牛的许敬海快走过来,他嘿笑一声:“可不就等你们俩个小丫头,冻坏了吧?”
“冻坏了,幸亏放寒假了。”许晚春在原地蹦跳几下,感觉血液又流动起来,才领着三爷爷去找玉兰姐。
有了三爷爷帮忙,两个硕大的被褥很快就被搬到了板车上。
知道丫头们怕冷,等两人盖着破被褥躺平后,许敬海往她们盖着的被子上又压上一床,才冲着方才说话的老伙计们得意招呼一声,甩鞭出发。
不得意不行啊,车上两个小丫头可是整个屯里唯二的初中生。
其余一起上学的兔崽子们,最好的还在读小学六年级,最差的一直留级,十五六岁了,还窝在四年级磨蹭。
反倒是两个女娃娃一个比一个争气,一个比一个厉害。
李家那丫头还好,拢共就跳了一级,桃花儿却是跳了三个年级,依旧能保持年级第一名的狠人。
也因为桃花儿的存在,屯里的老爷们出去喝酒,都有了吹牛的资本……
听说明年还要考高中,到时候可是要去市里读书的正宗文化人。
你说会不会考不上?
嘿!那不能!
屯里所有人都认定,聪慧的桃花丫头会成为十里八乡唯一的大学生。
一个高中名额,那还不是手拿把掐。
就是这么自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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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晚春完全不知三爷爷心中的得意。
雪橇奔驰时,带起的冷风吹在身上,跟刀子割似的,她只能继续缩在被子里苟命。
好在公社到屯里的距离更近,大约半个多小时,许晚春就听到了养母的声音,紧接而来的便是当归浑厚的叫声。
到家了!
念头刚生出,许晚春就感觉到身下的板车缓缓停了下来。
“桃花儿,冻坏了吧?快进屋暖暖,娘烧了炕!”见闺女小脸冻得惨白,许荷花心疼坏了,赶忙将她滑落的围巾帽子戴好。
一旁听到动静出来的苏楠掏出一个精致的铜制手炉:“快把这个揣怀里,师娘专门给你弄的,正滚烫着。”
曹秀则催促:“行了,行了,先让孩子进屋。”说完又看向车把式,递上一包烟,温和道:“敬海叔,我就不跟你提钱了。”
给钱许敬海是肯定不能要的,真要了,他大哥许敬军怕是要扒了他的皮。
不说曹大夫对屯民们的大恩,就是桃花儿本身,在53年普选那会儿,若不是有她提前半年通知自家大哥,做好竞选村书记的准备,几个屯合并时,他哥真不一定能竞争过旁人。
所以,光凭这一点,他们几个兄弟,都欠了桃花人情。
不就是在娃娃放假的时候接上一接嘛,算个啥事?
但……这可是一包好烟,曹大夫又是个不抽烟的,放着也是浪费……
许敬海嘿嘿笑了好一会儿,到底没舍得拒绝:“那我可就厚着脸皮收下了。”
曹秀直接将烟塞到对方手里,看了眼板车上脸色青白的李玉兰,催促:“您不用跟我客气,还要劳烦您将玉兰丫头送回去,这丫头也冻的不轻。”
“对对对,那我先走了,回头唠。”许敬海果然没了寒暄的心思,将香烟揣进怀里,甩了鞭子就走。
那速度快得,连许晚春跟小姐妹道别的机会都没给。
“别杵着了,先进屋。”许荷花轻松拎起闺女的行李,空着的另一只手则拽着人往屋里去。
苏楠与曹秀没跟进去,反正晚饭两家肯定一起吃,不差这么点儿工夫,先让孩子缓一缓。
“娘给你把留在家里的棉裤棉袄烤热了,快换上这个,很快就能暖和了。”进卧室后,许晚春刚脱了鞋上炕,母上大人便递来了温暖。
于是她二话不说,飞快换了棉衣棉裤。
又喝了一大碗烫口的红枣糖茶,僵硬的身体才慢慢缓和过来。
真不是她娇气,从早上起床,一直到这会儿的下午一点多,在零下三十几度的天气里奔波这么久,没成冰棍都是她抗冻了。
“好点不?”许荷花将闺女手里的空碗拿到一旁,又伸手摸了摸她的手脚:“怎么还是这么凉?”
许晚春怕痒,将脚往后缩了缩,才笑道:“哪有那么快?娘,我半个月没回来了,您在家里都好吧?师父他们怎么样?”
说话的同时,她不忘打量养母的气色,六年过去,岁月并没有在对方的脸上留下多少痕迹。
反而因为当上了村里的会计,因为读了很多的书,更多了几分干练与大气。
“能有啥事?最近大家伙儿都猫冬呢,娘都不咋出门,再这么下去,怕是要胖了……你师父师娘也好着咧,我们经常聚一起吃饭,你一个小人家家的,操不完的心。”
确实,面色白里透红的,根本不像是风吹日晒的农村人,说句不合适的,许晚春甚至觉得此刻的养母,比六年前,两人刚认识那会儿还要年轻。
这时,已经胖成球的茯苓跳上了炕,伸着脑袋嗅了嗅,确定是熟悉的气味,立马挨着人蹭来蹭去,还夹着声音,喵喵叫唤。
当归也不甘示弱,即使不上炕,也硬是将大脑袋挤了过来,哼哼唧唧地抗议着,抗议小主人太久未归。
“一天天的,就你惯着,这俩家伙可从来不进我屋。”许荷花笑骂两句,又细细打量起闺女的面色。
虽然长到一米六了,虽然已经长成含苞待放的明丽少女,但在做娘的心里,她还是需要自己小心照顾的小娃娃:“你着手脚还是冰凉,娘去你师父那边抓副预防伤风的药,煎煮了你发发汗?”
“不用,娘帮我煮个姜汤就成……多放些水,等会儿再泡个脚。”许晚春的头确实有点昏沉,她一手揉着当归的大脑袋,一手顺着橘猫的背毛,说完又关心起旁的:“有我的信吗?”
许荷花本来都快走出卧室了,闻言一拍脑袋:“有,不止信,还有包裹,有出版社的,有于院长的,还有你师兄的,娘这就去拿。”
第23章
雪天出行不易。
许晚春已经半个月没回来了。
她看着养母从木箱子里拿出一个硕大的包裹放到炕桌, 又转身取出两个小的,无奈捂脸:“最大的又是师兄寄的?”
听出闺女语气中的无奈,又给递上剪刀的许荷花也笑了:“可不就是, 景梁自己还是个学生, 估计身上那点子钱,全给你买东西了。”
其实许晚春明白师兄这般做的用意,大抵是感激她承欢师父师娘膝下。
收到礼物当然开心,但再这么下去,她真怕师兄连老婆本都花光了。
毕竟自三年前, 战争结束, 回到军医大继续学业后,师兄就一直给自己寄包裹。
写信拒绝也没用, 人家依旧雷打不动的,每隔一两个月就有一个大包裹,这次的尤其大。
“那你拆着, 娘去给你熬姜汤。”撂下这话, 不等闺女反应, 许荷花人已经出了卧室。
师兄的包裹是个大工程,许晚春打算放到最后, 先将最关心的报社来信拆了开来。
提到这事,她忍不住汗颜,往日是她清高, 是她想当然了。
有绘画功底,并不代表她就有创作故事漫画的能耐。
本以为琢磨一两年时下的小人书,便能轻松拿下。
但……理科生跟艺术类的真的有壁。
天知道,闷头学习整整两年后,许晚春就开始了投稿岁月。
然而, 整整一年多,等到的不是石沉大海,就是退稿。
饶是成年人内芯,许晚春也着实受到打击了。
可就此放弃她又不甘心,毕竟坚持了三年多。
说道这个,不得不提起这时候的人是真热情,不少退回的稿件中,编辑都会将退稿原因说清楚,还会给予意见跟鼓励。
许是这些鼓励起到了作用,又或许她本就是个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在第四年,她另辟蹊径,发挥理科生的优势,将物理小知识融进每个单元故事中后,果然成功了。
只是刚成功卖了稿子,又一个打击接踵而来。
许晚春以为,出小人书是作者跟报社分成的。
她甚至多次算过,哪怕一本只分0.5分钱,全国铺设下去,每次也有五百一千起步,若幸运重版,只会更多。
然而……这个时候根本没有分成,只有买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