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吕雉心尖崽 第166章

作者:沉坞 标签: 天之骄子 爽文 基建 轻松 穿越重生

  奈何他的炼丹术强,画技却是十分一般,等布帛显出乌黑一团,唯独能看出是个眼歪嘴斜的小少年的时候,徐生满意地放下笔。

  他举着画瞻仰半天,珍惜万分地折叠好,贴着胸口放下。

  陛下,您可千万别忘了我呀。

  伤春悲秋了好一会儿,徐生一骨碌爬了起来,再给神丹加几勺雄黄配朱砂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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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两样东西从来都是不相融的,一方强硬,必有一方削弱。当它们合而为一,必将所向披靡;当它们分道扬镳,连同整个国家,必将陷入前所未有的分歧——

  那就是君权与神权。

  如今匈奴奴隶遍地,即便脱离茹毛饮血之状,有意学习汉人的风俗,还远远达不到“君权”的地步,但随着大单于的身体一天比一天强壮,对萨满过分的崇拜已隐隐有了苗头。

  这股说不清道不明的苗头,左贤王稽粥隐约感受到了。

  他直觉这对匈奴的未来并不有利,可在老师赵壅身处西域,且父亲不准赵壅归来的情境下,稽粥怎么也想不明白,它不利在何方。

  左贤王微微皱眉,听着身边贵族对大萨满的赞美。他自然也是感激、崇拜大萨满的,但这股崇拜,远远达不到他对自身的在意、和让匈奴变得繁盛的大业追求,最让他心惊的是,他觉得父亲变了。

  父亲对生死变得极为执着,且注意力完完全全放在了西域,而不是南方!

  稽粥决定劝说他的父亲,身为老鹰的化身,身为天之子,死后灵魂也定是要回归天际,又有什么好惧怕的呢?

  何况他们的心腹之敌是汉朝,是年幼的刘氏天子,而不是已经被征服过的西域。在他看来,对西域出兵完全是浪费人力物力,为了寻找没影的种子,就能放弃从汉朝身上咬下一块肉吗?

  在一个风和日丽的晌午,他走进冒顿单于的大帐:“父亲。”

  无人知晓父子俩谈了什么,他们只知道左贤王脸色难看地走了出来。

  从此以后,龙城大萨满失去了左贤王的信仰,而匈奴内部,坚持南下反对发兵西域的贵族,与始终支持大单于的贵族,逐渐地分成了两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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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年后,长安,未央宫。

  宣室殿宽阔的广场前,立着黑压压的一片人。

  阴沉沉的天落着细雨,可无人在意雨打在身上的凉意,文武百官与勋贵彻侯分列两旁,他们神色肃穆,簇拥着十五岁的大汉天子,静静等待着什么。

  百官身后,是一群服饰统一的太学生,他们远远站立,仰头望着广场中央,一座新矗立起的英魂碑——

  远远望去,英魂碑如一把宝剑的模样,剑尖直指天空,玉质闪着寒光,上刻密密麻麻的名字。

  今天是新年伊始,也是战死英魂入军祠的大日子。

  七年来,随着大汉国力日盛,将军们一扫往日龟缩,尝试领兵出塞。其间有成功有失败,战死的士卒亦不在少数,但每每出发,君王唯独下达了一道命令:收敛自大汉立国以来,遗落草原的汉军遗骨。

  不论是随先帝攻打匈奴,从而失去生命的士卒,还是匈奴一而再再而三地骚扰边境,从而壮烈牺牲的将领——没了遗骸那就捧一抔土,不能辨认身份那就撕一道衣物,总归不能遗忘任何一人,要带他们回归故土。

  一座漆黑的棺木从远而近,由襄侯韩信站在最前,虚虚搀扶。舞阳侯大将军立于他的身侧,手中捧着象征杀伐的刀剑,剩下的将军侧身扶棺,神情皆是峻色。

  仔细看去,他们通红的眼眶闪烁着不同程度的泪光。

  踢踏,踢踏……

  刘越看着棺木由远而近,从宣室殿的台阶慢慢往下走。

第183章

  十五岁的天子身穿红黑色的冕服, 头顶冠盖微微摇晃,垂在眼前的玉帘发出细碎的声响。

  彻底脱离稚嫩的五官,显出与太后年轻时的六分相似, 尤其俊秀的眉眼、鼻骨, 不笑的时候满是冷酷与威势, 可一旦笑起来, 浑身都是暖融融的甜。

  这么多年, 最贴近天子的几位重臣, 可算是摸清了刘越的性子。除却必要的场合, 他不笑的时候准没好事,可一旦笑起来, 他们也得担心了, 有百分之五十的概率喜从天降, 另一半大概率要背锅。

  但谁叫陛下非同一般的聪慧,有时虽然爱玩了些, 但妥妥的明君呐!

  孝顺母后,友爱兄弟, 虚心纳谏, 还特别重视教化, 舍得往军队投钱。

  就像立英魂碑一事, 据丞相长史所言, 两年前就开始筹备了,只不过陛下极为看重其规模,质量, 为此,召集少府所有的工匠,历时两年打造出壮丽雄浑、直入云霄的剑碑, 还有立在上林苑内,占地堪比宣室殿的军祠。

  当时还有文官不满意,认为军祠怎能类比帝王的殿宇?

  大朝会上,陛下当着众臣的面回答:“这是我大汉将士死后的居所。生前只能栖息一小块地方,化作英灵以后的居住地,自然是越宽越好,越贵越好!朕百年之后,会与他们同在。”

  当少年天子的话语落下,还是军功卓越的彻侯,不论是身披甲胄的武士,他们聚集在高处的目光,逐渐变成了狂热。

  是的,就是狂热,犹如现在——

  刘越一步步往外走,将士们便看着他走。最外围的虎贲营与期门营,一步一岗包围着广场,离得近些的将军司马,此时屏住呼吸,不敢直视天颜。

  他们望着玄黑的衣摆和长靴划破雨帘,最后站在离棺木五步远的地方。

  时辰已至,仪式开始了!

  未央宫的钟鼓齐齐炸响:“锵咚咚——”

  如千军万马齐踏的编钟,听得人心潮澎湃,气血奔涌,待钟鼓声轻下去,刘越肃然的声音响起:“请旗。”

  当即有领头的两位青年太学生,捧着象征大汉的黑龙旗,慢慢地朝天子身侧走去。他们脸都红了,遍布的不知是激动还是泪水,沐浴着同窗羡慕的目光,他们站定下来,干涩地道:“……陛下。”

  刘越微微侧头,从他们手中接过黑龙旗,紧接着缓慢展开,上前几步弯腰,将旗帜覆在了深色的棺木之上。

  君以国士待我,我以国士报之。谁人见过天子亲自弯腰,为战死的士卒送魂?谁又见过如此隆重的仪式,举国最出色的将领位列左右,护送棺木到达军祠?

  棺木里的骨灰是混在一起的,谁也不知道他们生前的名字,唯独躺在遗骨身旁的断刃,能依稀辨认出篆字。覆旗的荣誉,献给战死沙场的无名英雄,所有人呼吸都急促起来,迎着日光热泪盈眶。

  刘越把旗帜展平,继而朝抬棺的将军们点点头。

  樊哙随即高声喊道:“送魂毕,入军祠——”

  哗啦啦,候在广场的护送队伍,整齐划一地转过身。雄浑的乐声由远及近:“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

  足有上万人的队伍,从未央宫转移到上林苑,最终候在了军祠前。待棺木入土,奉常念文祭祀完毕,刘越率先从祠堂走了出来。

  跟随后方的文官们,神色分外沉默。他们回忆起军祠宽阔的占地,明亮的香火,以及望不见尽头的牌位,有名字的,没名字的……

  时至今日,他们全然懂得了陛下的坚持。

  这不是在收买军心,天子所向,就是军心。

  有什么情绪到达了顶点。就在此时,一位战后遗孤出身的太学生擦了把泪,大声吼道:“泱泱我大汉,愿陛下威扬四海!”

  “轰”地一声,看不见的风浪席卷了上林苑。

  只见祠前静了一秒,随即便是排山倒海的呼喊:“泱泱我大汉,愿陛下威扬四海——”

  “天子千秋万岁,长乐未央!”

  “天子千秋万岁,长乐未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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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待天子回宫,已是晌午过去。

  送英魂入军祠的后劲有点足,刘越安静地坐在车辇里,直到进了长信宫,这才精神一振,利落地从车辇跃下。俊秀的眉眼闪亮亮的,他看向赵安,后知后觉发现衣服还没换。

  收到暗示的赵安屁颠颠上前,替他摘下冠冕,刘越呼出一口气,觉得头轻了好几斤。

  守在殿外的小黄门,远远就看见天子的踪迹,连忙小跑着去禀,长信宫当即忙活了起来。

  得知天子冕服还没有脱下,升级为大长秋的窦长秋,亲自去了趟内殿,把一身轻便又保暖的常服交给内侍,然后又张罗着命膳房做天子爱吃的吃食。

  “母后呢?”刘越步伐由远而近。他换好轻便的衣裳,愈发显得少年人身形修长,窦漪房恍惚一瞬,觉得时间过得是真快。

  陛下长大了……

  她笑道:“太后午睡刚醒,得知陛下来了很是高兴,叫陛下先垫垫肚子。”

  刘越点点头。虽然午饭已经用过,但美食什么时候都不嫌多,他径直坐在了内殿的桌案旁,盘着腿,姿势和小时候一模一样,两只手托腮,因等候母后流露出几分乖巧。

  不一会儿,吕雉出来了。

  大汉皇太后吕雉年五十五,鬓边生了几根白发,远远望去,气质依旧凌厉。

  她不年轻了,事实上,五十五在这时已然算得上“年事已高”——就在所有人以为太后还是那个太后,能将大汉帝国安稳交到成年的天子手中的时候,一场疾病气势汹汹地来袭。

  就在三个月前,太后腋下隐痛,紧接着右手不能动了!

  长信宫众人依旧能记得那天,陛下吓得手脚冰凉,那慌张无措的模样,谁人见过?别说内侍了,群臣全慌了神,幸而淳于女医来得快,和她弟弟一合计,说是太后腋下长了瘤子,从而压迫到了神经。

  新任太医令没有吭声,脸色凝重之极。按他把脉的水准,尚且不知这是什么病,或许唯有医学院可以解决了。

  得知诊断,什么压迫不压迫的,大部分臣子不懂。但有医学院在,他们谁也没有往诅咒、报应的方向想——就算敢想,太后也有千百种办法教他们做人。

  众人依旧提着心,这时候陛下开口了:“准备手术。”

  这话叫大殿静了静,但以丞相为首的重臣,谁也没有反对。

  随着医学院的案例越来越多,他们也明白,一旦发现疑难杂症,需解决得越快越好,一旦拖得久了,后果不堪设想!

  何况这是太后,是从前大汉的掌舵人,即使陛下已然成长到能亲自处理政务,但依旧需要母亲的帮扶。

  陛下才十五啊。

  ……

  那日吕雉看刘越急得快哭了,微微出了神,很快同意了手术。随即便是安慰幼子,语气很柔:“都花了脸了,快擦擦,不能叫群臣看见。”

  皇帝好半晌“嗯”了声。

  然后低声说:“阿娘,你要好好的。”

  长信宫的宫人看到太后流了眼泪,那天的天气都是阴的。

  太后要做手术,右手休养至少半年,且淳于先生斩钉截铁地道,想要彻底恢复,万不可再动用笔墨。如此,长信宫就没有办法阅览奏疏、召见群臣,千钧重的担子都要陛下来扛了。

  吕雉因此还有些愁,她的越儿并不是勤政狂,往日还会撒娇偷懒,何况还要读书呢。这一下子接去所有,会不会累着他?

  为此,皇帝陛下笑得很甜:“越儿能不做的,都让大臣做,拿不定主意的就来问母后。母后好好休养,就是越儿唯一的要求了。”

  吕雉见他信誓旦旦,只好放下了心。

  事实上,凭刘越如今对政务的熟悉,单独理政不是难事,给大臣派活也不是难事,唯一困难的就是上呈未央宫的奏疏的数量——实在太多、太多了。

  很大一部分还是废话,他正琢磨着来个变革,废话连篇的大臣以后看病不许去医学院,这个规定怎么样?

  这个坏主意暂且放在心里,等母后手术成功,刘越开始重复上朝,读书,处理政务,接见大臣的枯燥生活。

  半月过去,皇帝俊秀的脸瘦了一小圈。

  他瞄了眼气质越发潇洒,养生越发娴熟的萧师傅和张太傅,陷入深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