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七令
众人知道不会跟裴大人分开,焦虑的心情得到缓解。
张如胜也明白自己还能时常见到郑大人,也不再焦躁。
升官的升官,拿钱的拿钱,一时间众人都欢喜不已。
直到王绰提起另一件事:“那永宁县县令,朝廷可有安排?”
是哦,倒是忘了这一点了,众人都盯着裴杼,魏平甚至口出狂言:“既然大人不会直接留在州衙,那这个县令其实也可有可无了,若是能让大人兼着最好,省去了不少事。”
他这么胡说八道,关键是还有不少人跟着点头,完全没觉得魏平的话有什么不对的。
裴杼扶额,衙门的这些人什么都好,就是对他太盲目自信了。这事儿即便他同意,朝廷也不会同意啊,裴杼道:“永宁县县令暂时还未定下,不过最迟年底,新县令肯定会过来,届时你们便知道了。”
怕他们排挤人家,裴杼还交代道:“等人来了,你们务必好生待他,不许欺负人家。”
众人答应得也很干脆,只要这个新县令不搞事儿、不对裴大人阳奉阴违,他们干嘛要欺负人家呢?又不是吃饱了撑着没事干。
说了一会儿话,等到晚饭都用完了之后竟然还没有想走的迹象,王绰只好出面委婉地请众人先出去,留时间给裴杼好好休息。
其实王绰也有别的话想问,但考虑到裴杼赶了这么久的路不容易,遂决定还是去问沈璎。
郑兴成随众人一块儿出去,眼见王绰等人人已经走远,他眼珠子一转,忽然有了个主意。
不能让这四个专美于前,那也得主动争取了!
周边人都散去了,裴杼痛痛快快地洗了个澡,正枕着厚帕子在椅子上晾头发,冷不丁察觉背后有人靠近。裴杼汗毛都竖了起来,下意识跳起来,迅速进入防御姿态。
等看到鬼鬼祟祟的是郑兴成而非刺客,裴杼才卸下了劲儿,无语地问道:“郑大人,你不回家睡觉,跑来我这儿干什么?”
郑兴成也被裴杼吓了一跳,他没想过裴杼会这么大反应,反而弄得他惊慌失措起来。纠结了一下,郑兴成还是决定实话实说:“方才看您有些累,便想着过来给您按几下。”
他按摩的手法没得说,从前上一任县令一说自己浑身酸疼,郑兴成便开始大展身手。他这一身的本事都是为了溜须拍马而练成的,本以为没有发挥的余地了,没想到峰回路转,裴杼又带着他高升了。
郑兴成于是便想着要在裴杼身上将自己的手艺发扬光大,于是才背着人偷偷过来讨好。至于为何背着人?他郑大人也是要面子的好不好?
裴杼狐疑地看了一眼郑兴成,觉得怪怪的,果断拒绝:“不用了,我只想歇息。”
“那……那行吧,您回头想按了就跟我说,我也好有个机会给您展示展示。”
裴杼冷酷地表示,永远没有这个机会。
看出来裴杼真不喜欢这一套、更不懂的享受,郑兴成只痛心自己的本事以后还是见不得光。啧,真是暴殄天物啊!
裴杼赶走了神叨叨的郑兴成,满心以为不会有人再过来了,正闭着眼睛假寐,忽然听见外头又响起几道急促的脚步声。
裴杼无奈睁开眼,果然没多久他的房门便被敲响了,裴杼只好坐起身:“进来吧。”
先进来的是焦急的华观复跟满脸忧心的王绰,后头跟着的还有沈璎和江舟。
华观复一上来便直接拉过了裴杼的手查看。
王绰在后面教训道:“你慢点,他手还伤着呢。”
好吧,裴杼总算知道是为了什么了,这两位应该是在沈璎那儿知道他受伤的消息,这才坐不住过来瞧瞧。其实他的时候早就已经掉痂了,缩在袖子里时旁人也看不清,所以裴杼方才便没说。但他们既然知道了,那就看去吧,裴杼直接摊开手。
王绰眉头都皱成一团:“竟这般严重!”
裴杼也端详着手心,他其实觉得伤口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只是新长出来的皮肉跟原先的不同,而且疤痕不少,看着不是很雅观。
裴杼道:“只是看着略有些吓人,但其实不打紧,更不影响什么。”
裴杼说完还动了两下手爪子,示意自己已经痊愈了。
华观复赶忙叫停:“怎么能随意乱动?还没养好伤呢。”
这手伤成这样,日后练字儿都不方便。裴杼稀里糊涂成了他的弟子,华观复前些天还在琢磨要如何教导裴杼,今日就得知了这样一个噩耗,天知道他有多痛心。
王绰也说出了跟江舟一模一样的话:“老华,你那个弟子着实不靠谱。”
华观复竟然也同意:“这孩子从前也是个谨慎的,怎么如今反而粗心成这样,连自己师弟都照顾不好?该打!”
裴杼麻木地重复:“师兄很好,这件事与他无关。”
可惜无人在意。
也对,偏心眼的家长怎么会在意这些,他们只会觉得是外人照顾得不尽职尽责,全然忘了自家这个能跑能跳,已经快及冠,完全可以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在王师爷的暗示下,裴杼甚至听到华老先生说要写信痛骂徐尧叟,他极力劝阻,表示师兄真的很好。但这两人完全听不进去,仍然执意要骂,裴杼只心疼他师兄即将要面对疾风骤雨。
唉……年底多给师兄寄点年礼安慰一下吧。
裴杼放弃挣扎,摊开手给他们研究了个够,什么时候稀里糊涂睡过去,被他们挪在床上都不知道。
第二日一早,裴杼刚起身,便得知衙门来了客人。
第75章 诈尸
回来第二日便有客人登门, 还来得这样早!
裴杼脱下了常服换了身官服,随口问道:“是张县令吗?”
他能想到的也就只有这位了。
成四摇头:“是庐县的芮大人。”
裴杼疑惑地抬起头,这位倒真是意料之外的客人了。裴杼跟芮县令并无交情, 仅有的几次碰面,对方也没怎么跟他说过话, 不曾想第一个上门的竟然是他。
这会儿天色还早,算起来,芮县令肯定是天不亮就开始动身, 裴杼赶紧加快了速度。等到了大堂,郑兴成已经在招待对方了, 二人相谈甚欢, 气氛正好。
猛然看到郑兴成这般勤快,还主动帮他待客,裴杼甚至有点懵。果然只要好处给到位,再懒的人都能勤快起来。
这么一恍神的功夫, 芮县令已经见到裴杼,立即起身行礼。
裴杼还跟从前一样没什么架子, 走进来叫二人坐下,主动寒暄起来。
待问到来意, 芮县令十分实诚,主动表示自己过来就是为何给裴杼贺喜的, 甚至还备了份价值连城的贺礼,望裴杼笑纳。
裴杼没接,只是谢过芮县令的好意, 请他中午在衙门吃顿便饭,他也好详细了解一下庐县的具体情况。等裴杼到了幽州依旧得要熟悉各县情况,正好芮县令今儿过来, 顺势问过也算了结一桩事。
能留下吃饭,芮县令自然高兴,只是他看向自己的贺礼,有些拿捏不准裴杼的意思,遂看向郑兴成。
郑兴成心里一抽一抽地犯疼,这可是特意备上的厚礼,不知价值几何。若是别人肯定就收了,可谁让他们家这位太守大人不吃这一套呢?郑兴成只能忍着痛心,笑眯眯地安抚芮县令:“我们裴大人不喜欢收礼,你若是诚心祝贺,待会儿将县里的情况说得细致一些便够了。”
芮县令满腹狐疑,搞不懂这话究竟几分真、几分假。从前刘岱也标榜自己不收礼,但他们这些下属哪个不是背地里真金白银地供着?怕裴杼也来这一套,芮县令特地将郑兴成拉到一边,直接敞开了问:“郑大人您给句准话,是不是今儿送的礼不够重,还是说……要换成银子?”
郑兴成听完更心痛了,多上道的下属啊,他看着都唏嘘,可没办法:“裴大人是真的不收,您就甭操这份儿心了。他不光不收你的,我们送的贺礼他也一样不收。”
这话是假的,亲近之人送的贺礼裴杼是收的,他腰间悬的那把匕首其实就是江铁牛送的。不收只是因为关系没到那个份儿上,而且自己人给的跟下属送的性质不一样,与其日后惹出祸来,不如一开始就堵死。
“不收的话,日后会不会……”芮县令欲言又止。
郑兴成难得一本正经:“绝对不会。”
这一点他敢担保,裴大人不屑于给任何一个人穿小鞋。
芮县令听完沉默了良久,接下来跟裴杼聊庐县的时候,便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没聊多久,外头又有人传话,说是安平县的张县令跟杨夫人到访。
张县令满心以为自己是第一个道贺的,骄傲于自己跟裴杼关系非比寻常,结果进来一看,芮县令已然坐在旁边,举着茶盏对着他点头示意,仿佛在嘲笑他的自以为是。
张县令脸色一僵:“芮大人也来啦?”
还来得比他早!
芮县令哪能不知道他的小算盘?无非是想要成为第一个给裴太守道贺之人,可笑,问过他了没有?
先前几个县合开窑场的时候,他就被那两个小人算计过一回,没能跟裴大人处好关系,这一必,他才决心主动出击,势必要成为裴太守最忠心、最好使唤的下属!
到那时,什么和县、槐县、安平县,统统要给他让位!
芮县令眼中燃起熊熊烈火,张县令也暗自咬牙,嫌对方坏了自己的打算。
这两人还在别苗头,那边杨夫人已经跟裴杼聊起了生意经。虽说这几个男人跟裴杼在公务上往来更多,但私下里,杨夫人同裴杼还有永宁县的关系却更亲厚几分。
张县令见状,不由得挺直脊背。
如何呢,他有夫人撑腰!
芮县令磨了磨牙,心中怒斥张县令跟那两个狗东西都是一丘之貉,靠着女人有什么出息?
呵,他明儿也想法子让夫人跟永宁县这边打好关系,谁不会似的?
待听到裴杼中午还要留他们吃饭,杨夫人立马笑着道:“可是巧了,我们来时也想过要厚着脸皮讨顿饭吃,这不,连菜都备上了。”
杨夫人叫丫鬟将食盒递上来:“这是我亲手做的糟鹅,用的是老家的手艺,滋味不俗,乃是冬令佳品。只是家里做多了,怕放着容易坏,索性多拿过来几只,好让大伙儿尝尝鲜,也算是个添头了,诸位可千万不要嫌弃。”
杨夫人说话极为自然,只说是添一道菜,让人听来根本拒绝不了。
裴杼又一次被杨夫人的为人处世所折服,都说郑大人在待人接物上没得挑,但要裴杼说,杨夫人的本事不比郑兴成低。倘若这世道对女眷宽容一些,杨夫人还能更厉害些。
那边芮县令也是恍然大悟。
原来送东西还能这么送啊……学到了。
两位县令都留在书房,同裴杼深聊了起来,裴杼打听得甚是细致,赋税、土地、人口乃至路况、百姓营生、文教情况各个方面都问了许多,郑兴成就守在一旁给裴杼做记录,期间魏平过来准备替他时,还被郑兴成给撅回去了。
谁都别想抢他的风头,魏平不行,王绰几个更别想!
裴杼见微知著,郑兴成事事留心,面对这两位,张、芮二人也一点不敢隐瞒,生怕给对方比下去,全程回得甚是谨慎,等答完了还时不时给挖个坑,想给对方跳进去。
双方刀光剑影,暗流涌动,一上午过去两个简直精疲力尽,像是打了一场旷日持久的拉锯战一般。
永宁县的午膳比照平常是丰盛了不少,衙门众人吃得格外满足,但在见多识广的芮县令跟张县令看来,这饭菜真不算什么。他们每回赴宴或者宴请不是尽善尽美、怎么贵怎么来?对比今日太守大人的宴,实在是奢侈到了极点。
不过太守大人吃得挺高兴的,期间还频频给他身边的几个师爷布菜。杨夫人送的那几只糟鹅味道不错,被裴杼都分出去了,他自己反而没吃几块。
芮县令见此,心中便有了数,这位新太守性情颇为质朴,不喜欢搞那些虚的,从前为了应付刘岱而学的那一套,今后得尽数改去才是。
午膳也算宾主尽欢,裴杼在招待两位县令,江舟也在招待张茂行等人。张茂行伤还没好,但上午江舟已经带他去城外的营帐里转了一圈。
这几百来人本就有一技之长,经江舟调.教后更是脱胎换骨一般。拳交、箭法、力量、骑射均不差,近来更学了字,江舟还准备教他们兵法。这些人随便拉出来一个人,都能在军营中独当一面。
张茂行上午看他们对练便心痒痒,吃完午膳听到江舟再次询问是否留下时,张茂行终于慎重了起来:“可否给我些时间?容我跟镖局那边商议好。”
江舟了然一笑,这话说出来便等于是同意了。只要张茂行留下,剩下那些镖师多半也会追随,将来再把他们的家里人接过来,便彻底成了永宁县的人了。
他如今正缺人手,张茂行若是能来,将来定会成为他手下一员猛将。
两位县令在裴杼这儿待了足足一整日,等到傍晚时分才启程离开。得知此事的文县令跟吴县令大呼无耻,这两个什么时候这般有心眼了?独自去看裴大人也不通知他们!
二人再不敢耽误,等到了第二日也屁颠屁颠地跑去了永宁县。他们心里本来还有些想法的,如今有了更识时务的人比照着,哪里还敢拿乔?
照旧在裴杼这儿待了一日,把能交代的都交代了,顺带还汇报了一下窑场的事。